不久之後,著名的“百團大戰”打響了,昔日的紅軍以八路軍的名義,號稱百團參戰,像侵華日軍展開了全線作戰。百團大戰是一個新時代開始的標誌。


    陝北的馬家堡,就像歌裏唱的一樣,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人們把笑容掛在臉上,家家戶戶的窯洞口都是日夜紡織的婦女,兒童團手持紅纓槍在山峁上站崗放哨。隊伍一邊開荒,一邊操練。,雞啼馬嘶,一派熱鬧的景象。趙大刀走在陝北的山山嶺嶺間,眼前的場景仿佛又讓他回到了瑞金。一切都是那麽熟悉,一切又都是那麽親切。


    趙果和同來的青年學生,已被抗大分校招收為學員。那時的陝北,建了許多抗大的分校,學員既有基層幹部,也有剛投奔到陝北的青年學生。部隊滾雪球似地壯大,基層還缺少許多幹部,抗大分校就肩負起了為部隊培養骨幹的任務。學生們畢業了一批,又來了一茬,畢業後的學生被分派到剛組建的部隊充當起了骨幹力量。革命的火種,一時間撒遍各個角落。


    初到陝北的趙大刀也有了到抗大分校學習的機會,當馬團長征求他的意見時,他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嘴裏一迭聲地說:馬團長,你就饒了我吧,識文斷字的活咱幹不了,也不受那個罪,我就等著跟你打仗了。


    趙大刀對打仗很興奮,一提打仗他就兩眼充血,可惜使著順手的大刀被湘江繳去了,這讓他很是遺憾和懊惱。


    馬起義也覺得讓這麽一個生龍活虎的戰士坐在窯洞前,咿咿呀呀地咬文嚼字是浪費人才,再說真要把趙大刀送到抗大分校去學習,他也舍不得。


    馬起義就拍著胸脯說:那你就跟著我吧,過不了多久,就有仗打了。


    此時的馬起義和趙大刀,恨不能立馬接到上級的命令,走出陝北,去戰場上廝殺一番。


    在沒有仗打的日子裏,趙大刀也不明白,心裏為啥老惦念著趙果。三兩天不見,心裏就無著無落的。於是,一有時間,他就去抗大分校看趙果。


    陝北的日子風和日麗。趙大刀一有時間就去遛馬,他知道一匹好馬不能總是拴在槽頭,那樣的話,馬就會沒了精氣。沒了精氣的馬又如何奔襲、戰鬥呢?趙大刀就在陝北的溝溝坎坎間遛這匹馬,一會兒讓馬登高,一會兒望遠,然後就騎在馬背上,聽著耳邊的風聲嗖嗖作響,仿佛自己也飛了起來。這的確是匹好馬,腳力上乘,機敏過人,趙大刀此時已經死心踏地愛上了它。


    遛完馬,他就要到抗大分校走一走。有時正趕上趙果他們坐在一片小樹林裏上課,一塊黑板掛在樹上,教員在黑板上又是寫又是畫的,很賣力的樣子。


    趙大刀牽著馬,屏息靜氣地站在一旁等著趙果下課。有時馬不老實,耐不住寂寞,伸長了脖子嘶鳴一聲,引得上課的學生向他這邊望過來,趙大刀就很不好意思,紅了臉,回過身拍著馬臉說:夥計,老實點啊,一會兒回去給你加料。


    馬似乎聽懂了趙大刀的話,果然就老實了,低眉順眼地和他立在一起,靜靜地等趙果下課。


    趙果一下課,就衝趙大刀跑來。她現在的裝扮完全是典型的女學員了,軍裝穿在身上,脖子上還係了一條白毛巾,樣子很帥氣。她一見趙大刀就笑,然後喊一聲:大刀哥。


    趙大刀一看見趙果,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縫,樣子幸福得很。他的挎包裏裝著一兜紅棗,是遛馬時從樹上摘的。他把棗遞給趙果,然後就說:兄弟,多吃點兒,這棗是補血的。


    他每次見趙果,幾乎張口就喊成了“兄弟”,事後他千百次地在心裏對自己說:人家不是兄弟了,應該叫妹子或同誌。可一張口,就又喊成了兄弟,想改都改不過來。後來,他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叫同誌多少顯得有點遠了,感覺太一般;喊妹子吧,更是把陳果往外推出了,思來想去,還是叫兄弟自然又親切。


    趙大刀每次這麽稱呼趙果時,她也不去糾正,隻站在那兒抿嘴衝趙大刀笑。接過他遞過來的棗,也不謝,就那麽笑盈盈地看著趙大刀。趙大刀就抓抓頭皮,望著她,沒話找話地說:兄弟,你整天地學習不難受啊?


    趙果不說話,仍笑。


    趙大刀就說:你要是難受就跟我說一聲,我和馬團長說說,把你要過來,在團裏寫寫畫畫的,有你幹的事。


    聽趙大刀這麽說,趙果就笑彎了。趙大刀就愈發的不好意思起來。


    趙大刀站在那兒和趙果說上兩句話,心裏就踏實了。然後,牽著馬向趙果告辭了,臨走時他說:兄弟,那你就好好學吧,有啥困難就跟哥說一聲。


    趙果笑著點點頭。


    趙大刀走了,斜陽把他和馬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們這個團的駐地,在馬家堡不遠處山峁下的一排窯洞裏,馬團長住一間,既辦公又睡覺,另外一間就是李政委的。


    趙大刀和警衛班的幾個戰士住在一孔窯洞裏。馬團長有事,從窯洞探出頭喊一聲,他就能聽到,然後幾步從窯洞裏跨出來,從棗樹下牽過棗紅馬,和團長一起風一樣地刮走了。


    馬團長帶著趙大刀經常到部隊上檢查工作。每次去,都能看見兵們熱火朝天地訓練、射擊,這時的趙大刀就想起自己當連長那會兒,也是這麽帶兵訓練。看到別人在那兒刺殺、格鬥,他的手和心就癢癢的。


    馬團長騎在馬上,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大刀,你是不是手癢癢了?


    他不答,也不點頭,呼吸粗重地看一個幹部模樣的人在和士兵對刺,兩個士兵竟被幹部逼得節節敗退。


    馬團長就喊一聲:張連長,你來和大刀比劃幾下。


    張連長停了手,扭過身子看趙大刀。趙大刀感受到張連長目光中的輕視,身體裏的血“呼啦”一下子就被點燃了,他沒頭沒腦地衝過去,從士兵的手裏接過槍,向張連長撲過去。


    兩個人殺將起來。槍的搏擊聲,粗重的呼吸聲,伴著腳下趟起的陣陣黃土,二人糾纏在山梁上。兵們先是在一旁看傻了眼,直到馬團長喊了一聲:好!兵們才清醒過來,跟著喊“好”,拍巴掌,助威似的聲浪此起彼伏。


    趙大刀的槍托掃倒了張連長後,就收了槍,把他拉起來,說了聲:對不住了。然後,把槍扔給一旁空著手的戰士,拍拍手,走回到馬團長的馬前。


    趙大刀剛來不久,好多人還不認識他。這麽個名不見經傳的人,隻幾分鍾就把堂堂有名的張連長給撂倒了,很多兵都覺得不可思議。張連長人送外號――拚命三郎。打起仗來不要命的主,他的經曆也硬氣得很――長征出發時是紅一軍團的排長,到達延安後就成了重要的革命火種之一。這裏的人沒人知道趙大刀和經曆和身世,他們隻能用驚異的目光望著趙大刀。


    馬團長坐在馬上,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趙大刀問那些士兵:咋樣?這是我的新警衛員。


    眾人就“噢”了一聲。


    剛才戰敗的張連長回過神來,拍拍屁股上的土,漲紅著臉走過來:剛才那局不算,咱們再來一局。


    趙大刀回身去望馬團長。


    馬團長笑著衝張連長說:好你個拚命三郎,咋的,想拚命呀?你留著勁兒找鬼子拚去吧,我們還要去二營看看。


    說完,一抖韁繩,說了聲:出發!


    人和馬就向前跑去。趙大刀看了眼張連長,也轉身跑去,隻剩下張連長站在梁上運氣。


    事後,趙大刀搓著手說:要是我那把刀還在,就不用這麽費勁了,不出三個回合,我肯定撂倒他。


    馬團長就說:大刀,你記著,到時候我送你一把刀。


    開了三天會的馬團長再回來時,身上就多了一把刀。他離窯洞挺遠就喊:大刀,大刀,你看我給你帶來什麽了?


    趙大刀從窯洞裏奔出來,一眼就看到了擎在馬團長手裏的那把寒光閃閃、威風八麵的大刀。他還沒有接刀,就咧開嘴笑了。他接過刀,隻見刀柄上刻著“吳記刀”的字樣。這的確是一把好刀,比他原來那把強多了。從此,趙大刀又有了一把刀,他又是名副其實的趙大刀了。


    趙果有時也來看趙大刀。這樣的機會不多,抗大分校似乎比部隊還忙,忙學習,也忙訓練。幾個月下來,趙果差不多成了一名合格的八路軍了,走路、說話也不是從前的學生娃了。她走在山峁上,腳步很有力氣,風風火火的樣子,性格也潑辣了許多。


    傍晚,抗大分校改善夥食,每人分了一大勺紅燒肉,趙果沒舍得吃,把自己那份留了下來。晚飯後,她帶著一碗紅燒肉來找趙大刀。


    趙大刀和馬團長正在梁上練兵。


    馬團長騎在馬上演練射擊,一遍又一遍的。他的目標是一棵棗樹上掛著的兩枚銅槍。馬團長揮著槍,“砰”的一聲,“砰”的又一聲。


    趙大刀舞著那把刀,已經渾身是汗了。此時的景致是太陽西斜,晚霞正紅的時候,到處都是彤紅一片。


    忽然間,趙果就出現在這方世界裏。她脆聲聲地喊著:大刀哥,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


    趙大刀沒想到會在這時看見趙果,一時手足無措。待反應過來後,他摩娑著雙手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說:你咋來了?


    趙果就把那碗紅燒肉遞過去,趙大刀接過來,很靦腆的樣子。


    這時,馬團長也發現了趙果,打馬過來,低著頭把趙果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後嘴裏就“咦”了一聲。


    趙大刀忙介紹:這是抗大分校的趙果。


    馬團長又“咦”了一聲,從馬上跳下來。


    趙果給馬團長敬了個禮:首長好。


    好,好。馬起義一迭聲地答,並用勁兒地看著趙果,弄得趙果不好意思起來。她衝趙大刀說:大刀,那我就回去了,晚上我們隊還要操課呢。


    說完,轉身就跑了。


    馬團長怔了一下,他喊了聲:這位同學,我送你。


    說完,騎著馬就追過去。追上趙果後,他伏下身,老鷹捉小雞似的,把趙果放到了馬上,不管趙果願意不願意,打馬揚鞭地向前奔去。


    趙大刀愣怔在那裏,他搞不明白馬團長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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