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輕巧,須知這食鼎齋的果脯點心可是頗受婦人和孩子喜愛的,尋常百姓就算排了隊也不一定能買上,就算是世家,身份不夠貴重的人家老板也不會散了二樓的客人親自接待。


    顧瀾無奈,隻得看著夥計一樣一樣把東西拿來,一個個小碟子沒一會兒就擺滿了一張方桌。


    窗戶開著,能聽到街上的熱鬧,這時候,就聽對麵的茶樓夥計討好地叫了一聲,“杜大人,許久沒來了,今日還要上等的鐵觀音嗎?”


    一個儒雅的老頭擺了擺手,道:“不用,來一壺茉莉花,清熱敗火。”


    周廷焱臉色變了,大手揉一揉顧瀾的發頂,起身說道:“爺出去一趟,你在這裏乖乖等著。”


    侯爺那神色像是去找人算賬的,顧瀾捏了一個梅子吃,酸酸甜甜的,口齒生津。


    她從窗戶看到,周廷焱從食鼎齋出去後,徑直去了對麵的茶樓,嗯,然後她就什麽都看不見了,直到對麵的一扇窗戶打開了,儒雅老頭一開窗就看見她,和藹地朝她一笑。


    顧瀾心說,這麽巧啊,也回以一笑,她看見對麵的老頭突然轉身背對著窗戶,想必是周廷焱到了。


    “杜首輔,巧啊。”


    杜懷先沒想到躲了好幾日的瘟神,出門喝個茶還能碰見他,他心虛地笑了一聲,請周廷焱坐下。


    “侯爺出來喝茶啊?”


    周廷焱入座,就看到對麵頻頻看過來的顧瀾,皺眉對她一擺手,讓她把窗戶關了。


    杜懷先在一旁瞧著,心裏感歎,喲,護的這麽緊,當初不是老大的不願意嗎?


    他笑了笑,問道:“是顧家的吧,這閨女長得好,脾性好,正配你。”


    侯爺冷冷看他,薄唇張開:“她是本侯的人,姓周。”


    杜懷先一愣,倒不曾想他這麽在意,還刻意糾正,他一直拿周廷焱當子侄看的,因此也不生氣,笑著應和道:“對,你周家的。”


    周廷焱冷著臉不說話,他也猜到了他的來意,歎了聲氣:“你們現在有這層關係了,為著你夫人,你就輕輕揭過,放他一次,免得傷了你們的夫妻情分。”


    他當初極力促成這門婚事,就是考慮到周廷焱行事狠絕,從不留餘地,一個顧遙之不要緊,但他代表了寒門士子的利益,動了他朝堂上就要生亂子,他身為首輔,首先想的是幫帝王平衡各方,於是隻得委屈了這個侄兒。


    周廷焱這次沒有反駁,他側目,見女子聽話的把窗戶關上,最後還跟他揮了揮手,可愛極了。


    侯爺不知怎麽竟有些認同杜懷先的話了,他們畢竟是親生父女,他時常覺得顧瀾是不是給自己下了降頭,怎麽到了她這裏,一切原則都失去作用了。


    對麵二樓,顧瀾剛把窗戶關上,又揀了一塊糖果吃,聽著樓下的夥計閑聊。


    “聽說了嗎,咱們食鼎齋給大老板賣了,年後新老板就來了。”


    “真的呀,我還以為老錢開玩笑呢。”


    “騙你幹嘛,聽說新老板是常州府的大商人,可有錢了,咱們帝都半數的鋪麵他都買下了。”


    那人好奇:“常州府,姓什麽啊?”


    夥計琢磨半天,模棱兩可道:“姓,是姓孫還是姓宋來著,瞧我這腦子,給忘了。”


    顧瀾咽下甜的膩人的糖,一個名字出現在她腦中。


    會是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10個紅包,先到先得。


    第29章


    那一日周廷焱與杜首輔達成了妥協,雙方各退一步,寧州府的案子周廷焱不再過問,但關於那兩筆消失的賑災款,去向他要暗中查清楚,再決定是否放過顧遙之,杜首輔同意了。


    臘月初八之後,新年的腳步就近了,過了小年,帝都的年味越發重了,大街小巷都是賣年貨的,顧瀾出來過一次,買了一堆雜七雜八的零嘴回家,晚上就被侯爺訓斥了,周廷焱嫌棄那些不幹淨,一點情麵不留,都給她扔了。


    年關將至,侯府各房的人再多心眼,這時候也都歇了,到了除夕這一日,眾人聚集到老夫人院子裏,吃了年夜飯後,一起守歲。


    周廷焱與幾個庶兄在廳裏喝酒,各房的夫人們陪著老夫人在屋裏守歲,鎮北侯府孩子多,熱鬧的跑出院子去玩。


    除夕夜下了場大雪,眼下還沒停,環哥兒幾個在花園裏,使喚下人幫著堆雪人,又讓人拿來許多煙花炮竹,準備一會兒放著玩。


    顧瀾看周廷焱還在前麵廳裏喝酒,老夫人她們說的關於婦人生養的話題她也聽不下去,與老夫人說了一聲,她索性跟著幾個孩子出去玩。


    尤氏拿著披風在後麵追她:“姑娘,你穿上吧,下著雪呢。”


    顧瀾聽著煙花的熱鬧聲響,就沒聽見奶娘的話,跟環哥兒要了一支煙花,拿在手裏呲呲作響,亮極了。


    眼看著自家姑娘要玩瘋了,尤氏著急地要上前,就看到周廷焱過來了,朝她一伸手,侯爺神色有些不同於往常,尤氏也沒多想就把披風給他,自己沿著小路回去了。


    顧瀾手裏握著那支煙花棒,開心地學著環哥兒他們晃了晃,耀眼的光把她的臉都照的暖暖的,煙花劈裏啪啦的響,她躲避著,不自覺就往後退,誰料卻撞上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周廷焱順勢把披風搭在她肩上,雙手把她箍在懷裏,觸到她凍得冰涼的小手,侯爺不高興地哼了聲。


    顧瀾回過頭一見是他,連忙要往旁邊躲,奈何侯爺那一連串的動作太過迅速,她想躲都躲不了。


    她聞見他身上的酒氣,沒防備地心亂了一瞬。


    “侯爺,你鬆開些,我勒得慌。”


    周廷焱沒鬆手,大手繞到她身前,握住她拿煙花的手,嗬斥道:“手這麽涼,穿這點就敢出來,爺回去要狠狠地罰你。”


    尋常時候,顧瀾都是不怕他的,但他今天喝酒了,顧瀾怕他不清醒,且兩人如今還夜夜同宿一屋,實在危險。


    她柔聲撒嬌:“我給忘了,我再也不敢了,爺饒我這一次吧。”


    周廷焱麵上沒什麽反應,但心裏頗為吃她這一套,將小姑娘摟緊了些,熱氣在她耳旁噴灑。


    “沒了?說點好聽的。”


    周廷焱平日是多麽正經的人,走在路上遇到人家姑娘明示暗示都好,定然是目不斜視,端正嚴肅的,顧瀾沒想到他喝了酒,就變得這麽……


    她僵著臉,幾個孩子都開始朝他們這邊看了,婉姐兒清脆的聲音在夜裏格外清晰。


    “抱抱,他們抱抱。”


    幾個孩子都跟著七嘴八舌議論起來,顧瀾沒法,看著要燒到手的煙花,急聲說道:“侯爺最好了,快把我放了吧,煙花都要燒到我的手了。”


    周廷焱隻是有幾分醉意,並沒完全醉,他抽出顧瀾手裏的煙花棒扔了,另一隻手攥著她卻沒放開。


    他目光朝那幾個孩子一瞥,就把他們嚇跑了,到了另一邊去放煙花,侯爺今天放肆的情緒收不住,貼在她耳邊說:“這有什麽好玩的,咱們回雪園去放,爺抱著你一起。”


    顧瀾嚇的臉都白了,腳步挪不動,一時竟怕了跟他回去。


    煙花照亮天際,同時也讓侯爺看見她煞白的臉,他蹙起眉峰,不悅地看她。


    “怎麽不走?”


    顧瀾覺得自己真要哭出來了,周廷焱他這酒到底什麽時候能醒,她低下頭快速思考,然後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太遠了,侯爺,咱們先回老夫人那吧,說好了要一起守歲的。”


    周廷焱像是聽不懂她話裏說什麽,隻聽到一個回字,拉著她就想走。


    顧瀾沒有準備,一腳就陷進雪裏,裙角都濕了,侯爺似乎清醒了些,沉默地蹲下來給她整理裙角,一模她鞋子也濕透了,於是轉過身,後背朝著她。


    “上來。”


    顧瀾微微一愣,是她想的那意思嗎?周廷焱要背她,她手足無措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侯爺等的不耐煩,催促道:“快點,又想生病了不成?”


    顧瀾給他催的更慌了,隻好雙手輕輕搭在他肩上,又不敢往他背上靠,侯爺一手伸到後頭,托著她站起身,不高興說道:“你怕什麽?”


    他們是夫妻,他背她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顧瀾沒回答,他暗自生氣,故意裝作走不穩,把她顛起來,於是身後那人受了驚嚇,一雙小手環緊了他的脖子。


    顧瀾看不見的地方,侯爺得逞地笑了笑,背著她往周老夫人院裏走。


    顧瀾先時給他嚇到,以為他真要背著自己回雪園,這會兒回過味來,原來周廷焱早就酒醒了,一直是逗著她玩的。


    她氣惱道:“侯爺沒醉啊?”


    周廷焱其實一出門吹了會兒風,酒氣就散了大半,隻是看見她在煙花下俏皮可愛的樣子,有些心癢,於是借著酒意捉弄她。


    他做了這事,不太占理,索性就不說話,顧瀾的下巴靠在他耳邊,聽著男人的呼吸聲,雙臂下是他寬闊的肩膀,她突然就想到,長到這麽大,顧太傅從來沒有背過她,小時候她每次看見他背起顧鸞,都會暗暗在心裏羨慕。


    可此時此刻,顧瀾心裏頭是滿足的,顧太傅是個讀書人,不似周廷焱這般沉穩有力,顧鸞一定沒有她這樣舒服,年幼時一直在心裏耿耿於懷的遺憾,就這麽消散了。


    兩人回到老夫人院裏,顧瀾剛被放下,二夫人幾個就出來了,像是要去把幾個孩子叫回來。


    他們進去,老夫人開心地叫顧瀾到身邊,趁著大年初一來臨之前,把一個厚厚的紅包塞進她懷裏。


    顧瀾嘴甜地給老夫人說吉祥話,然後回頭得意地看了一眼周廷焱,侯爺正好也看著她,黑眸裏湧動著異樣的情緒。


    顧瀾心慌意亂,第一次躲避他的視線別開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上夾子,30章晚上23點更新,本章繼續10個紅包。


    第30章


    元月初一開始來鎮北侯府拜年的人陸續多起來,周廷焱這些日子忙碌,時常睡在書房,顧瀾心裏繃緊的那根弦總算為之一鬆。


    上元節那日,顧瀾隨著周廷焱進宮,宮宴上各家女眷都來了,她唯獨沒看見顧鸞,正納悶,一個與她年歲相當的貴女,把事情當笑話一樣講給她聽。


    “前不久,有人傳顧大姑娘有……身上味道有異。”她沒敢明言那個“臭”字,隱晦地說:“聽著跟真的一樣,不過我們平日裏也見過麵,一起吃過茶,可沒聞見什麽。”


    顧瀾用帕子壓了壓自己的嘴角,抑製住那陣快意的笑,臉上震驚:“是嗎?我也不知。”然後忐忑地雙手交疊在一起,生怕別人發現什麽似的。


    她這樣的反應,別人倒是信了幾分,琢磨著回去要叮囑自家的兄弟別再去顧家提親了,萬一顧鸞她真的有體臭,豈不是連累了一家人,誰知她將來生出的孩子會不會也臭。


    上元節後,周廷焱又陷入了繁忙的公務裏,顧瀾則清閑了,平日陪陪老夫人,跟侯府的幾個孩子逗著玩,甚至有空了,還帶上尤氏去逛街。


    轉眼就出了正月,這幾日顧瀾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因為她母親宋氏的忌辰就快到了,尤氏精心準備了香燭紙錢,兩人決定去掃墓祭奠。


    二月初四,顧瀾提前跟周廷焱說了這事,一大早,周順派府中的護衛護送顧瀾去城郊,她沒帶臘月和彩珠,身邊隻跟著一個尤氏。


    她們下車時,顧瀾特意跟護衛們囑咐,不讓他們靠近,免得驚擾了母親,尤氏拿著一筐香燭紙錢,扶著顧瀾,走在不太平坦的小路上。


    宋氏沒葬進顧家的祖墳,就在城郊找個依山傍水的地方安葬了,顧瀾依稀記得,當初這塊地方是宋氏的堂兄給找的,宋氏給她定的親事,就是這位堂舅的兒子。


    宋氏的墓前看起來很幹淨,沒有雜草,尤氏讓自己的丈夫時常來這裏掃掃墓,除除草,清晨的陽光輕柔地灑在墓碑上,顧瀾來到墓前,屈膝跪下,尤氏跪在她旁邊,把香燭點好放在兩邊,中間擺上一個果盤,又從筐裏拿出一個火盆,把紙錢放進去燒。


    顧瀾摸著母親墓碑上的刻字,壓低聲音說道:“娘,你的遺願我隻能違背了,我已經嫁人了,鎮北侯是個好人,他對我也很好,等他得空了,我帶他來看你。”


    她心裏有些恍惚,不知道母親會不會怪她,從前母親總說嫁人還是要嫁個平凡老實的,周廷焱無論從哪一點來看都與這四個字搭不上邊。


    他權高位重,甚至比她的父親顧太傅還要有權勢,他骨子裏透著強勢,母親曾言這樣的男子最不好相處,掌控權勢的人多疑善操控人心,你除非軟一輩子,否則稍有爭執,他就會扼住你的命脈,主導你的一切,讓你這輩子都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


    顧瀾覺得周廷焱並非完全是母親說的那一類人,至少上一次婉瑩拿出那封信,他看了並沒有來質問她,而是選擇了相信,也沒有因此限製她的自由,她與母親是不一樣的,哪怕有一天周廷焱又娶了別人,或是不再縱容寵溺她,顧瀾也能好好活下去,因為她永遠記得母親那句,要她好好活著。


    這時節還有些冷,顧瀾跪了一會兒就被尤氏拉起來,看著紙錢在火盆裏慢慢燃燒,等那些紙錢都燒成灰,尤氏說道:“姑娘,你的心意到了就好,天冷,你身子又弱,咱們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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