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尚未考慮清楚為由暫停了和這位姚先生的談話,將電話打到了謝譚那裏。


    “阿姨和我確實很不喜歡他想擺脫他,但我不想你用什麽非法手段,一旦出什麽問題,代價就太大了。”舒餘憂心忡忡。


    “你盡管放心,這人隻是我找來給他一個小教訓的,稍微讓他吃些苦頭安分點兒,以免這陣子打擾到你和阿姨。”電話裏謝譚渾不在意的笑道,“舒舒,我是個正經的商人,不會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姚先生也是個本分的生意人,你不要胡思亂想嚇自己,如果你對教訓他這件事真的沒有興趣,取消也是可以的。”


    如果真的是個善良的人,那這個時候就該答應謝譚的建議,然而想到過去許多年裏翟女士和她所承受的恐懼,舒餘遲疑了,猶豫了。


    “我再想想吧。”她是這麽回複謝譚的,然而等麵對那位圓胖臉笑眯眯的姚先生時,她的回複變成了這樣,“如果可以製造成意外的話,那我希望在他身上重演翟女士遭遇的一切。”


    “舒小姐盡管放心,我們是誠實守信的企業人,保證保質保量的完成客人的囑托。”姚先生摸著自己半禿的腦袋笑眯眯道。


    很快,在晚上八點鍾時,舒餘收到了對方發到她手機上的商業成果,打包的文件夾裏,是許多張養父的“傷情”照片以及分門別類的現場小視頻。


    舒餘隻看了兩張就選擇了關閉,她隻需要有個結果就好,至於見證這個人渣的倒黴過程於她而言並不那麽重要,但看著病床.上沉默著忍受傷痛的翟女士,舒餘將手機遞給了她。


    “阿姨,這些東西你可以看一下。”


    翟女士神情疑惑的接過了手機,等看到那些精彩的照片與視頻後,她先是麵無表情的沉默,沉默過後,是一滴滴滑過臉頰的眼淚。


    舒餘背過身,看著窗外銀白月光下的城市夜景,在對方壓得極低的哭泣聲中深深地吸了口氣。


    希望她和翟女士一起,走出前半生那個男人帶給她們的陰影。


    這件事的後續來得很快,快到超乎舒餘的想象。


    她本以為謝譚會幫助翟女士和那個人離婚,但出乎意料的,謝譚說不必要,讓她再等一等。


    舒餘抱持著懷疑的心態選擇了等待,兩天後,在養父還在醫院中住院時,他被突然出現的警察以“重大經濟犯罪”的罪名帶走,等後來翟女士傷情順利康複時,他的判決書也正好下來,被處以十五年有期徒刑。


    關於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謝譚在處理,舒餘並未深究他的方法和手段,還是幾年後他某一次喝醉時提到,舒餘才知悉了內情。


    原來謝譚的合法手段就是讓人深挖養父就職期間的罪行,並聯合了某一位他在職場中得罪的上司,對方通過甩鍋的方式將養父坑了進去,若非罪證確鑿且數罪並罰,遠不至於被判十五年這麽重,且更重要的是,為了彌補“受害者”家屬,對方給了翟女士一筆價值不菲的錢財。


    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現在的養父還未被判刑,舒餘也完全不知道謝譚的打算,她隻是久違的回到了那棟住了許多年的房子,幫翟女士收拾些東西帶去醫院。


    她剛走到小區門口那個熟悉的水果店,就有人驚訝又遲疑的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舒餘?”


    在這個自小長大的地方,舒餘是有很多熟人的,然而她其實並不期待這種意外相遇,尤其是在家附近。


    她邁出去的腳步在對方更加急切熱情的呼喚聲裏停了下來,轉過身後,她看到的是一張略有熟悉卻無論如何都認不出是誰的臉。


    大概她的陌生表現得太明顯,對方快步走近笑著介紹了自己,“真的是你啊,我差點沒認出來!”


    那位打扮時髦妝容精致的女性指了指自己,“你仔細看看,我是彭藍藍啊,你中學同學,咱們倆初二初三都一個班的。”


    聽到“中學”兩個字,舒餘輕輕皺了下眉,她其實不太喜歡那段回憶,因此和初中同學也沒什麽聯係,如今在路上突然遇到所謂的老同學,她能做的也隻是虛偽的寒暄兩句便分道揚鑣。


    一切本該是這樣的,然而“彭藍藍”這個名字在中學那段記憶裏還算有存在感,於是,舒餘此刻是真的認真打量了眼前這位年輕女性。


    小學時因為翟女士工作原因,她是在其他地方讀的,到了初中才在家附近就讀,她們學校裏的學生抱團情況很嚴重,且那時候學生中間流行江湖氣和認幹親,給她中學時代帶來了許多不好的回憶。


    原本隻是不喜歡那樣的氛圍,久而久之和許多同學關係一般,不過她對此並不在意,心思全數放在了學習上,等意識到自己被孤立被人指指點點的時候,她才發覺,她似乎成為了某些特殊人群的欺淩對象。


    而她之所以被欺淩,是因為拒絕了那些不知所謂的男生們的示好,以及來自某些過於成熟的女生們的嫉妒。


    幸好她有好學生這個身份,是所有老師們重點關注的苗子,所以那些充滿了惡意的孤立與欺淩才沒敢過分,隻是對舒餘來說,那仍舊是一段沒留下什麽好回憶的經曆。


    彭藍藍作為那群早熟.女生中的積極活躍分子,當年在班裏時常夾槍帶棒的諷刺她,尤其她被收養的身份簡直成為了他們樂此不疲攻擊與嘲笑的理由。


    可以說,在為難她找她麻煩這件事上,對方算得上是孜孜不倦。


    想起這些前情,再看眼前這個笑容圓滑明媚的彭藍藍,舒餘心生厭惡,沒了打交道的心思。


    大家都已經長大成了社會人,她不翻舊賬,不代表著原諒這些人過去的所作所為。


    她沒說兩句就要告辭,卻被彭藍藍攔住了路,“舒餘,咱們可是好多年都沒見了,這些年同學會你一次都沒來過,班裏同學們都很惦記你呢,正巧今天咱們王班長在明華國際那邊搞了個老同學聚會,你要不要來看看,也算是給大家一個驚喜?”


    舒餘本來是不想去的,但彭藍藍提到了曾經的班長,她有些猶豫了。


    她已經記不清那位王班長的名字了,但還記得對方是個帶著黑框眼鏡的矮瘦少年,那時候她作為學習委員和對方經常打交道,這是個她那些晦暗記憶中略有閃光的少年。


    有許多次,在她被嘲諷針對的時候是這個少年出來打圓場,也是他偷偷在背後向老師告狀她被人欺負這件事,如果不是某次意外撞到,她根本想不到這樣一個少年會在背地裏做這種事。


    這個秘密她沒有揭開,中學畢業後也和所有人斷了聯係,但不代表她心裏不感激這個少年人曾經做的一切。


    在她選擇淡化忘卻中學時代記憶的時候,她沒想到多年後會以這種一種突兀的方式和過去產生交集。


    她的遲疑和動搖顯然給了彭藍藍鼓勵,她以一種絲毫看不出欺淩者身份的熱情態度將舒餘拉到了自己停在小區外麵的車上,汽車啟動後即便舒餘後悔也一時沒了選擇餘地,隻能被迫去參加這個中學敘舊同學會。


    車上,彭藍藍一直熱絡的詢問著她的工作和感情問題,舒餘虛虛的應付了幾句,沒透露太多。


    手機上響起謝譚微信的提示音,舒餘一打開,就看到了對方發來的位置共享,她知道謝譚今天回來,但沒想到他現在人就已經到了機場。


    “你不在醫院,在外麵辦事?本來打算先去醫院的,既然你不在,那我先去找你吧。”謝譚道,“你現在要去哪兒,我看看過去需要多長時間。”


    “我回來幫阿姨拿東西,路上遇到了中學同學,說是今天正巧有同學會,我可能要在那邊待一會兒。”舒餘回複。


    “同學會?地點,我去接你。”謝譚挑了挑眉,視線落在那幾個字上,成年人的同學會,目的可不單單隻是回憶過去,麵對一群多年未見的陌生人,他可不放心讓舒餘自己一個人去。


    舒餘將地點發過去,“說是明華國際酒店的宴會廳。”


    謝譚的回複過了一會兒才發過來,“我查過了,市中心的五星級酒店,我去接你,順便定個房間,這陣子正好住在這裏,省得我再花時間挑酒店了。”


    舒餘想想也覺得正好,一舉兩得,謝譚在酒店洗個澡吃些東西然後陪她去醫院很方便。


    兩人說定,這邊因為路上不堵車的關係,也很快到了目的地。


    那廂,助理在自家老板的吩咐下取消了之前早已定好的酒店,本來還心有疑惑,等老板開始端詳這次港城出差專門給老板娘帶回來的禮物時,他恍然大悟,和副駕駛上的另一位助理彼此迅速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色,趕緊咽下這波狗糧專心工作。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寫完這個情節點的再發的,但看情況很懸


    隻能明天見了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二瑩20瓶;小阿姨?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4章


    舒餘和彭藍藍到達酒店時剛好下午六點,同學聚會定的宴會廳在五樓,她將手上的東西寄放在前台,和彭藍藍一起進了電梯。


    電梯四麵是光滑明亮的鏡麵,等看到映在牆麵上的兩個身影,她才突然意識到,比起打扮精致的彭藍藍,她小外套配長裙的衣著有些過於簡單了,妝容也隻是簡單了塗了個顯氣色的唇色而已,猛地一看,和對方比起來外形實在是有些寡淡。


    她在明亮燈光下看清了鏡麵裏彭藍藍嘴角的微妙弧度,就像剛才聽說她從事翻譯職業時那種得意自滿的笑容一樣,充滿了讓人不愉快的味道。


    到了五樓,電梯打開,被服務人員推開的宴會廳的門內,是一群彼此談笑風生的陌生人。


    彭藍藍在這些人中顯然很有人氣,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連帶著站在她旁邊的舒餘,也有了高光般的待遇。


    舒餘隻在這些陌生人臉上看到了微微有些熟悉的輪廓,但每一個人都叫不上名字,她站在門口,一時間有些迷茫。


    如果可以,她來隻是想見見幾位曾經有過好回憶的同學,但顯然,時隔太久,她什麽都記不清了,更難以自然的介入這些人的交際。


    彭藍藍被兩個熱情的同學迎進去,“藍藍,你可算是來了,貴人事忙,咱們如今能請到你這麽個大忙人真可謂是蓬蓽生輝啊!”


    “對了,這邊這位是?你朋友還是同事?”


    麵對態度熱絡的男同學,彭藍藍捋了捋耳邊的發絲,矜持一笑,“不怪你們認不出來,這是當年咱們班次次考第一的舒餘舒同學啊,要不是今天在路上恰巧碰見被我給硬拉了來,你們還不知道得多少年後才能見到我們這位舒才女呢!”


    “舒餘”這個名字一出來,許多人恍然大悟,顯然對記憶中的這個人印象深刻,繼而落在舒餘身上的眼神也充滿了打量、挑剔等種種意味。


    舒餘環視一圈兒,突然意識到她出現在這裏很沒必要,因為記憶中那些無論好或者壞的同學都早就隨著年紀漸長變得陌生,就比如那個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打量她的年輕女人,當年是個膽小靦腆到不敢大聲說話的女孩子,同她關係還算不錯,但現在看她的眼神已經充滿了成熟與世故的打量。


    彭藍藍拽著舒餘坐到了大家專門空出來等她的位置上,她熱情的和舒餘介紹著老同學,也有許多人湊到舒餘麵前搭話交換聯係方式,意圖讓她想起過去。


    女人們熱衷於討論工作和感情乃至婚姻,男人們更多的彼此吹噓奉承,或者參與女人們的聊天打趣調侃,整個場麵十分火熱。


    舒餘安靜的坐在那裏,對這種仿佛空氣中都充滿著油膩與攀比酸味的場合感到不適,她剛打算看一眼謝譚此時的位置,耳邊就被隔壁的女聲搭話,“哎,舒餘,你手上戒指很好看哎,是婚戒嗎?哪裏買的啊,能不能介紹下?我也想買一個。”


    舒餘看著她無名指上的寶石婚戒,想了想,發現自己確實不知道謝譚從哪裏買的,“抱歉,我不太清楚,這個戒指是我未婚夫找人定做的,你想買的話,我可以幫你問問。”


    “原來你還沒結婚啊,”那人接話道,“我看你戒指戴在無名指上還以為你結婚了呢。”


    舒餘笑笑,沒有接話,剛才問她有沒有男朋友有沒有結婚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不認識的男同學們,從那些人熱絡且輕浮的態度裏,她看出了許多,因為不想添麻煩,所以她說出了自己已有未婚夫的事。


    “你男朋友做什麽的啊,聽藍藍說你是做翻譯的,你和他是同行嗎?”那人不識趣的繼續追問道。


    舒餘回了句“不是”,搪塞兩句將問題繞了過去,對方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悻悻然,嘴臉不複剛才,炫耀一般說起了彭藍藍的事,“唉,其實要我說,咱們這裏這麽多人,誰的男朋友都不如人家藍藍,聽說她男朋友手裏有兩家服裝公司,資產至少千萬起步,是咱們這些老同學裏混得最好的了,你要是和藍藍打好關係,以後有事也能找人家幫個忙。”


    彭藍藍轉身時恰好聽到了那人的話尾,故作大方的笑容裏是掩不住的傲慢,“大家都是老同學,有事需要幫忙直接開口就行,舒餘你不用跟我客氣,能幫的我一定幫。”


    這種氣氛下,舒餘沒有不識趣的說自己不需要,神情溫和的微微一笑,選擇了默認。


    她這種仿佛示弱一般的低姿態瞬間讓某些挑事的人滿意了,大家看足了好戲,越發聊得熱火朝天,舒餘聽著耳邊樁樁件件八卦,什麽哪個老同學和女朋友掰了被人給戴了綠帽子,誰又渣得一腳踩幾條船,還有誰公司裏踩同事上.位等,世故又世俗,聽得她心生膩煩。


    她低頭翻著手機裏謝譚的位置,看他距離這邊還有個十幾公裏,壓下滿腔不喜,決定提前離場。


    然而她剛有這個念頭,就有人突然將話題扯到了她身上。


    “其實我一早就覺得眼熟了,但到現在也不太敢確定,哎,舒餘,你身上這個外套和裙子我記得好像是今年g家的春季新款吧?”說話的女人頂著一頭紅發滿懷惡意的朝著她擠眉弄眼,“能不能說一下,在哪裏買的仿版啊?質量看起來真好!”


    那人聲音有些高,尖利的女聲即便在如此嘈雜的環境裏也高人一籌的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眾目睽睽之下,舒餘瞬間成為所有人矚目焦點,伴隨著安靜而來的還有各色複雜眼神與含.著輕聲低笑的竊竊私語。


    置身眾人目光中的舒餘麵無表情,她還未回應,旁邊彭藍藍先開口了,“胡晴你喝多了吧,說什麽胡話呢,舒餘你別介意啊,這丫頭一喝多就胡說八道,別跟這麽個醉鬼計較。”


    胡晴?當年彭藍藍的跟班?


    舒餘有些了然了,看來就算過去許多年,這些人對她還是跟從前沒什麽兩樣。


    她淡淡的瞟了那人一眼,在眾人視線中波瀾不驚道,“這些衣服還有仿版嗎?我還真不太清楚,隻是兩件普通的休閑裝而已。”


    對舒餘來說確實如此,謝譚到底還是那個喜歡送她東西的謝譚,比起現在的肆無忌憚衣食住行全部包辦,顯然從前的他收斂得不止一星半點兒。


    她現在已經能夠坦然接受謝譚對她的種種優待和好意,雖然期間兩人有過磨合,但從結果來看,他們步伐是越來越合拍了。


    那人不知是沒聽出她的話音還是故意挑事,笑嘻嘻道,“正版外套要好幾萬呢,裙子還要再貴一點,這種國際大牌國內仿版a貨多,看著好看湊巧買到也不稀奇。”


    舒餘淡淡一笑,沒和這人爭執衣服的真假,自從清楚謝譚給她花錢有多大手大腳以後,她再不過問任何價錢,否則她真沒辦法做到心安理得。


    她隻能心平氣和的告訴自己,謝譚送的隻是一些衣服包包首飾化妝品而已,他的熱情心意她選擇坦然接受就足以讓他很高興了,否則單從經濟角度來看的話,金錢上懸殊甚大的他們感情都沒辦法好好談了。


    在經過了那些讓人傷心的波折之後,舒餘再不希望和謝譚之間因此產生任何隔閡。


    大概是覺得她的沉默中充滿了尷尬與羞恥,那些人終於偃旗息鼓,選擇了放過舒餘。


    熱絡的氛圍中,舒餘假裝接電話暫時離開了宴會廳,在裏麵坐了一會兒她就覺得渾身充滿了油膩難聞的煙酒氣息,在拐角處的陽台旁吹了會兒風之後,調頭去了洗手間,她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麵有熟悉的聲音在說話。


    “切,誰知道這麽多年不見,舒餘居然還是那副清高樣,一個小翻譯而已,拚死拚活一個月不知道能不能買藍藍你半個包包,還不把大家放在眼裏,你說她傲個屁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籠鳥池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藥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藥渣並收藏籠鳥池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