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正在修煉的殷無盡,因為敏銳的五感,隱約聽到丹堂外的哭聲,不得不暫停修煉。


    他起身飛往丹堂,便見丹堂外蕭林雪垂淚跪著,葉維青站在院中一動不動滿目悲切,風連蹲在地上嗚咽哭嚎。


    丹堂的門緊閉著,裏麵有他熟悉的氣息。


    是尊主在裏麵煉藥!


    他眸子瞬間冷凝,一把揪起風連的衣襟,見他毫無反抗,便將他扔出星月峰下。


    吵著尊主煉藥的人都該受到懲罰。


    這波雷厲風行的操作終於讓葉維青回過神來,他看向少年,正巧與少年目光相對。


    殷無盡沒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他何其聰明,見到這樣的場景,就猜出了大概。


    無非是蕭林雪惹事,風旬病重,風連因此悲痛哭泣,葉維青深感絕望。


    而他家尊主,依舊沒有放棄風旬的生命,正在盡力挽救他。


    少年默默站在院中,他要在這裏等丹堂的門從內打開。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嘶啞疲倦的聲音從丹堂內傳來,“葉維青,你進來。”


    葉維青渾身一震,深吸一口氣,垂眸推開門,進了丹堂。


    在他關門的間隙,殷無盡捕捉到他家尊主倚在丹爐旁矮幾上的消瘦身影。


    還有濃鬱的藥味噴薄而出。


    心疼在胸腔處極致蔓延,殷無盡緊抿唇瓣。


    自他知曉晏休身份後,他就知道晏休一直在堅持服用凝雪丹。


    在此之前,沒人知道她在服用凝雪丹——否則早就發現她女修的身份了。


    凝雪丹的效用他已牢記於心,受傷或生育後的女修有大用。


    尊主斷然不是因為生育,那麽就隻有受傷。


    什麽樣的傷才需要連續不斷地服用凝雪丹?殷無盡壓根不敢想。


    他隻知道,他的尊主正拖著病體,極力搶救一位垂危的病人。


    第52章


    葉維青前一百多年經曆過太多太多,卻沒有一次經曆讓他這般震撼過。


    他眼睜睜看著瀕死的風旬,被晏休一點一點救了回來。


    這個過程耗時兩天兩夜,他無數次發現晏休的手臂在抖,又無數次見證一爐又一爐丹藥的誕生。


    他明知道晏休將近力竭,卻什麽也做不到。他從未生出過這般強烈的渴望,他渴望變強,渴望能夠幫得上忙。


    在他進入丹堂參與救治不久,陸百草也來幫忙,丹堂內除了晏休的吩咐聲與風旬的喘息聲,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他們根本沒有時間說話。


    風旬倒是比他們三個淡然,甚至在力氣生出幾分的時候笑言:“死也沒什麽可怕的,不過我挺舍不得你們的,還有我哥,要不我選擇去鶴仙城好了,好歹還有機會再見麵。”


    鶴仙城是靈族聚集地,一些修士死後不願意入輪回,會選擇成為靈族,一旦做出選擇,就永遠失去輪回的機會。


    晏休聞言,一巴掌拍下去,“別說話,保留體力。”


    這裏她最大,風旬不敢不從,嘴角卻一直噙著笑意,目光落在晏休蒼白纖細的手上。


    因為嫌戴手套麻煩,晏休早就摘了。


    到了這種關鍵時刻,身份暴露與否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葉維青和陸百草都沒注意到,唯有風旬尚存閑心,一直觀察著晏休的手,腦子裏冒出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最終卻釋然。


    大師身份如何,是男是女,又有什麽關係呢?


    “等會兒會非常痛,你且忍忍,忍過去了,咱們就成功了。”晏休端來一碗丹藥,那藥味聞著就刺鼻。


    風旬笑了笑,“大師希望我好起來嗎?”


    “當然!”晏休不由分說,捏著他的臉頰將丹藥倒進去。


    丹藥入口即化,風旬無需吞咽,藥力就已流入喉管,深入五髒六腑。


    極致的疼痛陡然襲來,他忍不住嗚咽一聲,死死咬緊牙關。


    太疼了,實在太疼了。


    他已經忍了二十年了,他不想再忍了,真的不想再忍了。


    風旬早就覺得累了,要不是一口氣撐著,他早已自戕。


    可是現在,他不想再忍了。


    忽然,一股靈力從他的手腕傳來,穿過經脈,一點一點將他那些藥力包裹住,然後令其緩緩釋放。


    這樣一來,風旬的痛苦減輕不少,可晏休的神經卻繃得極緊。


    她不敢有絲毫差錯,她必須得全神貫注。


    葉維青與陸百草分站兩側,大氣也不敢出,唯恐驚擾到晏休發揮。


    一旦失控,風旬將再也承受不住打擊,屆時一命嗚呼,誰也救不了,誰也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麵。


    晏休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打濕,連冪蘺都黏在臉上,汗水順著冪蘺往下流,落在風旬掌心。


    他微微一顫,驀然睜開雙眼,見到晏休的情狀,眼淚瞬間滑過眼角,滾入鬢邊。


    第四天,丹堂的門還是沒有開。


    第五天,殷無盡依舊守在丹堂門前。


    第六天,福祿閣打來了。


    好在福祿閣到來之前,莊冰已經領導符堂學子順利完成晏休交待的任務。


    歐陽琴在兩日前順利進階為心動期,回到峰頂了解情況後,立刻召集星月宮所有人,將一件件事情吩咐下去。


    如今晏休根本無法主事,她不得不堅強起來,帶領大家守好星月宮。


    就連風連都乖乖聽她調遣,跪了幾天的蕭林雪再也不作妖,她不敢跟著風連,隻能安靜待在莊冰身邊。


    唯有殷無盡沒有參與進去,他隻想守著尊主。


    如果連尊主設計的殺陣、分神期的風連都擋不住敵人,他去了又有什麽意義?


    幸運的是,符籙閣這次雖與其他門派合作,可那些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門派,在聖元大陸排得上名號的大宗門才不會做這種事情。


    小門派的高階修士不算多,比風連高的更是沒有,但和風連不相上下的有一個人。


    莊恒在來之前已經摸清了星月宮的情況,知道風連在這,不可能不為他準備對手,反正隻要纏住他就可以了。


    方圓十裏擺的殺陣讓福祿閣的人傷亡慘重,可是他們的人實在太多了,等他們闖過殺陣,還是烏泱泱的一片。


    風連被人纏住。


    星月宮其他人都陷入打鬥中。


    護宮大陣被無數符籙、法器砸中,金光不斷閃爍,光芒逐漸黯淡下來。


    大陣的運行需要靈力。


    符籙中本身含有靈力,一個大陣的靈力在受到不斷攻擊後,可以維持一天一夜,所以在這一天一夜後,必須要有人持續不斷灌入靈力,才能維持大陣的運行。


    晶石可以,人也可以。


    歐陽琴手裏有不少晶石,但維持一個大陣需要很多晶石,這是個無底洞,再多的晶石都有可能兜不住。


    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福祿閣攻陣第一天,齊望千和聶尚都來幫忙。


    福祿閣攻陣第二天,歐陽琴耗費無數晶石,才堪堪維持住金色符陣。


    福祿閣攻陣第三天,驚器樓援兵到來。


    莊恒皺眉看向齊望千,“你們驚器樓當真要與正道為敵?”


    他這邊人數雖多,但傷亡極為慘重,要是再攻破不了護宮大陣,他就得打道回府。


    眼見星月宮快要頂不住,沒想到驚器樓在這關鍵時刻攔路,莊恒自然憤怒不已。


    齊望千滿目冷漠:“正道?你們竟厚顏自詡正道?”


    “星月宮主是魔修誰人不知?”莊恒大聲詰問,“你們驚器樓助紂為虐,豈非正道叛徒!”


    一直在大陣裏參與戰鬥的蕭林雪再也忍不住,她這幾日背負著對風旬的愧疚,又親眼見到無數鮮血死亡,內心充斥著震驚與痛惜。


    她震驚於宗門外麵竟然有這麽多紛爭,痛惜於修士之間自相殘殺失去性命。


    她立刻站出來,大聲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星月宮主是魔修,可星月宮主從未主動傷人!”


    “哈哈哈,”莊恒猙獰大笑,“他都快把風旬治死了,你這小丫頭片子居然還在為他說話!”


    他怎麽會知道風旬病危這件事?


    齊望千皺起眉頭,與賀長亭對視一眼。


    而且,大師搶救風旬的第六天,福祿閣就突然攻來,要說沒有消息來源,他們都不信。


    兩人頓時瞪大眼睛,糟了!


    賀長亭連忙往峰頂趕去。


    此時此刻,丹堂外,殷無盡遍體鱗傷,為了保護丹田與髒腑,他顯現出堅硬的鱗片,可是對方修為到底高他不少,劍尖刺破鱗片,狠狠一挑,數枚鱗片帶著血落在地上,泛著海藍色的光芒。


    劍修學子穿著一身學子服,學子服上已沾上鮮血,他俯首看著地上鮮血淋漓的殷無盡,笑得極為暢快:“我實在想不通,星月宮主為何要收你這樣的雜種為徒,原來星月宮主本就是魔修,太令人惡心了。”


    “她……不是……魔修。”殷無盡緊緊握住點蒼劍,一雙眸子盡是堅定。


    他不能讓這叛徒闖進去,他不能讓尊主這麽多天的心血毀於一旦!


    盡管渾身痛不可遏,他也絕不退縮!


    “怎麽?你還拿得起劍?”那劍修不屑一笑,長劍徑直刺向殷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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