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湊在寧姒耳邊,吐氣道,“會不會欺負你。”


    寧姒僵在原地, 直到江臨初抬步走了才反應過來,她追了幾步,衝他喊,“等等,你是誰!”


    江臨初頓住,轉過身來,“怎麽, 連師兄都不認得了?”


    “不,你不是!”


    “嗯?”俊秀少年忽地一笑, 笑容溫軟靦腆,是他慣常的模樣, “我不是江臨初,我是誰?”


    “……”寧姒想不出來,竟然開始想,江臨初平日裏那真誠溫和的模樣是不是裝出來的。


    江臨初見她呆愣疑惑的模樣, 忽地噗嗤一笑,搖頭道,“真不知那個小傻子怎麽想的, 一口一個‘寧妹妹’,可把我惡心壞了。”


    說到最後,那雙精致的鳳眼淩厲起來,裏頭滑過一絲厭惡。


    “走了。別跟著我。”江臨初轉身,走姿隨意又瀟灑,朝後擺了擺手。


    寧姒怔然站立,不知這是怎麽一回事。


    而江臨初則在心裏又給寧姒記上了一筆。


    三年前因為千金小姐生了一場小風寒,讓他再一次被人拋棄。哎呀,他那時,跟小傻子一樣,以為老天總算開了眼,又給了他一個家。


    三年後,小傻子忐忑不安地來到寧府,千金小姐卻用拙劣的借口晾了他一上午。


    現在又因為不信任,悄悄跟蹤他。


    外表再美好,也掩不住她高高在上的虛偽模樣。


    ……


    寧姒回到家中,看見江臨初,下意識地顫栗一下。


    而江臨初還笑著問她,“寧妹妹這是冷麽?”他似乎有些不解,因為如今是四月末,正是舒適的時候。


    寧姒搖頭,問他,“你剛剛在路上看見我了麽?”


    “呃。”江臨初撓撓頭,回想了下,“沒有。我乘馬車回來的,睡了一路呢。”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寧姒抿緊唇,眼神複雜地看他一眼,眼前的江臨初分明還穿著方才在醫館門口與她碰見時的衣衫。


    “好吧,我就隨便一問。”


    她覺得,江臨初的身體裏,好像還住了一個人。


    大概那個人覺得她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所以並未刻意隱藏。寧姒確信,那個“江臨初”厭惡她,且他的報複已經開始了。


    瞧,這樣的秘密隻讓她一個人知曉,卻有口道不出。


    沒有人信,他好得意。


    ……


    薑煜的及冠之禮漸近。


    他的生辰很好記,在五月初十。好笑的是,寧姒在此之前從沒有和他一起過生日。


    相識四年,他有三年在外遊學,他們兩人接觸最密集的時候是在寧姒十歲十一歲,從盛夏到初春。


    難為兩人還沒有生疏。


    薑煜也慶幸。都說小孩子忘性大,三年對他而言不長也不短,對十歲出頭的孩子而言,卻很可能將他忘得一幹二淨。還好姒兒妹妹沒有忘了他。


    五月初十這日,正是休沐的時候。


    謝夫人早早將請帖發遍了京城各個有頭有臉的人家。


    薑煜曾想過等父親回京後再辦冠禮,但謝夫人不願拖延,要是大將軍年底回不成,就叫人瞧了笑話。於是請了兄長謝沉代為操辦。


    謝沉一口答應下來,隔日便拜訪了嚴老,想請這位德高望重的閣臣為薑煜加冠。


    沒成想,臨到五月初九,嚴閣老突然身體不適,傳話叫謝沉另請高明。


    謝沉聽了口信臉色發黑,又不好發作,隻能再想想還有何人可以做這個賓者。


    讚者且不必多管,賓者卻要頂頂講究。薑煜流著一半謝家的血,便不能將就了。


    時間這麽緊,謝沉可謂焦頭爛額。


    沒想到轉機毫無預兆地到來。


    薑煜冠禮上的賓者,是申首輔。


    不僅如此,申首輔在祝詞之外,隱隱透露了要收薑煜為徒的意思。


    這叫當日到場的眾人驚掉下巴。


    申首輔早年也曾收過學生,但學生出師之後卻成了寵臣而非純臣,連嚴閣老都評價他聰敏有餘而風骨不足,申老發現學生巧言令色的一麵後也罵過幾回,後來便不管了。


    最後那學生在一次伴駕中意外去世,而申老卻再沒有收過學生。


    教不嚴,師之惰。學生的錯處,也會平攤到老師身上。人人都道申老收徒的要求會極高極嚴,後來申老年紀漸長,人們便沒有再想過申老收徒了。


    薑煜的確優秀又亮眼,但申老收他為徒仍叫人瞠目結舌。


    這日寧姒隨父母一道來了將軍府。


    寧大學士與申老說話時,寧姒就在後頭瞧。申首輔看上去就是個尋常的老人家,大概因為操勞過多,頭發已經全白了,雙眼倒是有神,說話時眼裏有從容的笑意。


    寧姒知道他是大人物,由他來做這個加冠的賓者,寧姒為薑煜高興。


    加冠席置於四方亭內,四下賓客列席。


    這是薑煜的大日子,但他看上去並不緊張。遊刃有餘從容淡定的模樣讓這個即將成年的少年郎更顯出眾。


    他換了三身衣裳,幅巾配玄色深衣,儒巾配墨藍色襴衫,烏紗帽配朱紅色翰林官服。


    寧姒最為喜歡他穿深衣的模樣,因為平日裏少見他這般穿著。雖然包裹得嚴嚴實實顯得正式又端莊,卻更覺迷人了。深黑麵料、廣袖交領,衣擺垂至鞋麵,腰帶係上後便顯腰細腿長,加上斂起笑意的神情,越發清俊肅穆。


    真好,這天過後,阿煜哥哥是個大人了。


    寧姒暗暗想,隻要一年,再等一年,她也會是個大人。


    她及笄時薑煜二十一,那時成親雖然在頭婚中算晚的,卻也不是不可能。


    於是寧姒的夢繼續做著,哪怕目前看似遙不可及。


    冠禮過後,薑煜可謂名聲大噪,比月前奪了狀元還要轟動。


    畢竟狀元每三年都有一個,而申老的學生卻更為稀有。


    就連薑煜本人都驚訝不已,申老卻笑著說,“其實在逸風與我說到你之前,我就關注你了。你或許不知,我與顧西樓也有幾分交情。”


    薑煜恍然。


    “顧西樓最是怕麻煩的人,卻在臨終之前選了你同行,想必你自有過人之處,且品行不必考校。”申老說到這裏,終是歎了聲氣,眼神傷感,想來他們二人之間不止他口中的“幾分交情”。


    “年前接到消息,顧西樓已經去了。離京前都不與人好生告別,才學如此精妙,性情卻這般孤僻……罷了,各有活法。”


    薑煜想起他臨行前鄭重對顧老夫子行大禮,謝他一年來潛移默化的教誨,雖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誼。


    而眼前這位老首輔,也是老態盡顯,又一片仁心,與顧老夫子有些相類。


    申老拍了拍薑煜的肩膀,“如何,要不要拜我為師?先說好,我年紀大了,離致仕不遠,以後在朝堂上能幫到你的不多,隻能教你做官、做人,其餘的全看你。”


    “已經足夠了,薑煜……學生知足。”薑煜鄭重行禮,“學生拜見老師!”


    申老笑起來,將薑煜扶起,“我隻帶過一個學生,結果不提也罷。我對學生隻有一個要求,哪怕你木訥愚笨不堪教誨,都不是大問題。隻是不能走歪路,行得端坐得直,學好如何為臣之前先懂得如何為人。”


    薑煜沉默一瞬,暗暗警醒自己。哪怕不能做大義君子,也得劃出底線來。


    不能讓申老失望第二次,他已經滿頭白發了。


    ……


    寧姒沒能與薑煜說上話,走時慢吞吞的。


    幾天後,謝林晚的舅舅給她尋來一隻波斯貓,於是邀了寧姒與蘭央二人去謝家玩耍。


    那貓兒通體雪白,兩隻鴛鴦眼兒一藍一碧,眼神清冷,步態優雅,靈氣十足。


    蘭央一眼便愛上了,雙眼黏在貓兒身上不肯移開,直想摸一摸。


    謝林晚便笑,“碧藍不喜人親近,你當心它抓你。”


    蘭央不舍地慢慢縮回手,“它叫這個名兒?好吧,它看上去確實不搭理人的樣子。”


    寧姒忽地開口,“謝夫子家裏的狗也是全身雪白的。”


    蘭央瞥她一眼,“我看不是謝夫子,是你的阿煜哥哥吧。”


    寧姒瞪她,頗有“你知道還拆穿”的意思在裏頭。


    謝林晚好笑,“別想著讓這兩隻貓狗一起玩了,聽說貓狗性情不合。”


    說起薑煜,寧姒便想起來,“晚晚姐姐,那天的信是你寫的吧,多謝你了,不然我還不知道呢。”


    謝林晚微微勾唇,沒有說話。


    倒是蘭央一臉茫然,“怎麽啦?”


    寧姒小聲與她說,“那個沈明芳,跟她的長公主娘說了,想要阿煜哥哥做她郡馬呢!”


    蘭央愣了愣,突然撫掌,“這不就是話本子裏頭的刁蠻公主嘛,那她就是活脫脫的刁蠻郡主了!”


    謝林晚說,“她從小就喜歡表哥,這麽多年都成了執念。”說到這裏看向寧姒,“如果姒兒確定了要和表哥……郡主是必須要過的一個坎。”


    寧姒心道,何止呢,喜歡阿煜哥哥的人那麽多,她能一個個打敗麽?


    最關鍵的不還是他的喜歡給了誰嗎。


    但得到他的喜歡,好像比打敗沈明芳還要難。


    蘭央見寧姒沉默,便轉移話題,“你們兩人不是要去夏至祭天大典上跳舞嗎?練得如何了?”


    謝林晚捋著碧藍,“動作早已學好了,這些天都在練習配合。畢竟整整二十人呢。”


    寧姒跟著點頭,卻有些走起神來。這個祭天大典每年都有,她本是沒有多少期盼的,但她這些天突然想起,阿煜哥哥是正六品,恰好在觀禮官員名單裏。


    原本當作任務去完成,現在卻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當天回家的路上,忽地下起雨來。


    兩個丫鬟都沒有帶雨具,茶湯便把寧姒拉到一處簷下,茶蕊則打算衝入雨幕為寧姒買雨具去。


    “茶蕊,別去了,一起躲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嫁給兄長的竹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牧荑黃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牧荑黃黃並收藏嫁給兄長的竹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