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頭一回看見薑煜打女人。


    薑煜卻轉過頭來,對著寧姒笑道,“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表弟,謝容。”


    說話時還牢牢摁著他的表弟。


    “……”寧姒驚訝,“男子?”


    謝容也扭過臉來,“你好啊,漂亮妹……”


    話未說完,薑煜手上力道一重,謝容硬生生將“妹”字咽了下去,果斷改口,“漂亮嫂嫂。”


    ☆、卑微掙紮


    是男子, 為何穿著女子的長裙, 梳著女子的發髻?


    寧姒一個勁兒地盯著他瞧。


    謝容掙了掙, 從薑煜的桎梏中出來,整整衣裙後看著寧姒笑,“怎麽樣,像不像女孩兒?”


    寧姒愣愣地點頭, 那謝容還得意地轉了個圈。


    薑煜道,“要是你父母在家,看你還敢不敢換上女裝。”


    “那不是不在嘛,我難得自在一天。”


    謝容湊近寧姒,繞著她轉了一圈,再瞅瞅薑煜,嬉笑著說, “表哥,你可要我為你守口如瓶?”


    薑煜笑看寧姒一眼, “你要說便說,我正好尋個由頭, 上門拜訪姒兒妹妹的爹娘。”


    寧姒一聽便著急了,“別別,我怕爹娘受不住,過段時間再說?”


    “哦, 原來表哥還沒有個名分?可憐可歎!”謝容裝模作樣地喟歎一聲,“這位妹妹,要不這樣, 表哥給你穿一次女裝,你就給了他這個名分吧?”


    一旁的薑煜投來危險的眼神,謝容仍舊不管不顧,“以我多年的眼光,表哥若是扮作女子,絕對是頂好看的!”


    寧姒想象著那個畫麵,噗嗤一聲笑了。


    “謝容,你休怪我明日上門拜訪舅舅舅母。”


    謝容一聽,跳起來,“哇,表哥,你多大了,還興告狀啊?”


    “行了行了,你不說我的事,我也不說你的事,行了吧?”謝容說著便往前走,還不忘轉過身來衝寧姒笑,“再見了,小嫂嫂。”


    寧姒被他一口一個“嫂嫂”叫得臉紅。


    薑煜好笑,輕輕掐了下寧姒的臉頰,“姒兒妹妹害羞了?”


    寧姒將他的手扒拉開,“誰害羞了,這是燈籠照的。”


    再說那謝容,往前沒走多久,便碰到謝林晚,那背影,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拉住她的胳膊,謝容喊了一聲“大妹妹。”卻見謝林晚陡然轉過臉去,將半張臉都遮住。


    “這是怎麽了,大妹妹?”


    謝林晚不說,謝容便湊到她正麵去瞧,左瞧右瞧,弄得謝林晚沒有法子了,便破罐破摔給他看。


    “嘶!”謝容倒抽一口冷氣,“這是誰打的?也忒狠了,臉都腫成這樣。”


    謝林晚垂著眼,不說話。


    “大妹妹,我知你什麽事都喜歡一個人攬著,因為你家裏的事,我身為隔房的哥哥,也幫不了多少。可是如今你傷成這樣,總不能還瞞著吧?”謝容按著謝林晚的雙肩,盡量放緩了語氣,“是不是那個楊氏?還是謝林崖?”


    謝林晚搖頭,一張口聲音便有些哽咽,“小哥哥,你別問了,不是他們……這是我應得的。”


    “什麽?你應得這個巴掌?大妹妹,你跟哥哥說清楚呀,什麽應得不應得,我隻看到你一邊臉腫得老高,一個人失意似的走在街頭。我們謝家的女兒,這麽可憐麽?吃了苦還得往肚裏咽!”


    謝林晚迎上謝容關切的眼,心防陡然塌了一塊兒,她垂睫,苦笑著說,“小哥哥,我也是沒辦法了。父親有意把我嫁到隴西去,我原以為,哪怕不能嫁得如意郎君,至少也能遠遠看他一眼,如今我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謝容在謝林晚的眼中看到了某種卑微的掙紮。


    原來,她竟是沒有想過會嫁得如意,她隻任憑長輩安排,哪怕從一個泥沼跳到另一個泥沼中去。


    謝林晚淚眼朦朧,“小哥哥,我若是男子便好了。”


    聽到這裏,謝容又是心疼又是慚愧,他竟設想過自己是女兒身,常常攬鏡自照,覺得這般美貌沒有投身為女兒,實在可惜了。卻不知多少人渴求著他這樣的男兒身。


    謝容手忙腳亂地給謝林晚擦了眼淚,“大妹妹,你想嫁給誰?小哥哥一定給你想法子!”


    謝林晚又不說話了。


    她的眉眼陷入沉寂,眼看著問不出什麽,謝容又問,“那這個巴掌是誰打的?你總要叫我知道吧?”


    謝林晚搖搖頭,“小哥哥,我不告訴你,免得你去尋她麻煩,反而鬧得沒完沒了。”


    “好呀,在你心裏,我便這般不知分寸?那我不找她麻煩,我扮作女子,去把她家中父兄的魂兒都勾了。”


    謝林晚破涕為笑,“盡想些什麽!”


    “走,我們一道回家去。”謝容老了謝林晚的肩,沒走幾步又想起薑煜來,“大妹妹,你猜我方才碰見了誰?”


    謝林晚笑了笑,搖頭。


    “表哥呀!”謝容悄悄湊過來,神神秘秘地說,“表哥他,跟個姑娘在一塊兒。而且我靠近那姑娘,他都不讓呢,跟護眼珠子似的。”


    他跟發現了一個大秘密似的,偏偏謝林晚神色波瀾不驚,隻看著他莞爾一笑。


    “好哇,你一點兒也不驚訝,看來我才是最後知道的?”謝容思索了一會兒,“難不成,你方才和他們在一路?這個巴掌,不會是那個漂亮妹妹打的吧?因為你喜歡表哥?”


    謝林晚笑容一僵。


    “不對啊,你什麽時候喜歡表哥了,我怎麽不知道?”


    謝林晚忍無可忍打斷他,“小哥哥你別瞎猜了,越說越離譜。”


    “那好,我問他們去,他們總能知道更多。”謝容回想了下,“對,他們要去天香樓的,我這就去找他們。”


    謝林晚急忙拉著他,“和他們沒關係,別去!”


    見到謝林晚終於露出焦灼神情,謝容越發覺得自己猜對了,說什麽都要去天香樓一趟。


    謝林晚拗不過他,隻好跟著。


    路經商鋪,謝容還記著給謝林晚買了頂帷帽。


    天香樓仍舊笙歌不斷。


    寧姒和薑煜進去沒多久,就找到了常雲兮,他正美滋滋地觀舞,一邊瞧著,一邊剝了葵瓜子往嘴裏投。


    薑煜拉著寧姒坐下,然後給寧姒剝橘子。


    寧姒就專注地瞧,瞧他用那雙修長玉手,不做彈琴下棋的雅事,反而給她剝橘子。


    然後她便注意到,汁水順著他的指縫淌過,薑煜取了張手帕拭去,那手帕上赫然繡著她的閨名。


    “這帕子,你還留著?”


    “姒兒妹妹給的,怎能扔了?”


    寧姒便想起狀元遊街那日,免不得解釋給他聽,“那天當真不是我扔的帕子,是蘭央扯的。”


    “可那麽多手帕香囊,偏偏隻有姒兒妹妹的撞進我懷裏,豈不是天意?”


    寧姒對上薑煜含笑的眼,忽然什麽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那你悄悄地用,別被發現了,啊。”寧姒弱弱地提醒。


    “好,我見不得光,得把自己藏好了。”薑煜手上動作也停了,垂著長睫,看上去無比可憐。


    寧姒小聲道,“說什麽呢,等我爹娘開始為我物色夫婿的時候,我就帶你見光。”


    薑煜眉開眼笑,“好。”


    垂眼瞧了瞧手裏的帕子,又說,“用了幾個月,都洗得發白了,姒兒妹妹再給我一張?”


    寧姒瞧他一眼,也沒為難,從衣襟裏取出一條遞給他。


    薑煜笑得滿足,又碰了碰腰間的荷包,“荷包也想要姒兒妹妹做的。”


    寧姒傻愣愣的,又去解荷包。


    薑煜笑意盎然,攔住寧姒,“傻妹妹,你裏頭的東西都不要了?荷包記著,下次記得給阿煜哥哥。”


    一旁的常雲兮捂著腮幫,“你們倆能不能給我留條活路啊?”


    ……


    這時謝容拉著謝林晚進來,一雙美目在大堂內逡巡了一番,沒找見人,又抬頭往二樓望去。


    這三人一個塞一個的漂亮,想不注意到都難。


    謝容很快尋到他們。


    來的時候氣勢洶洶,陡然一對上薑煜的目光,謝容的氣勢便弱上三分,仍舊將謝林晚攬到前頭來,“表哥,你瞅瞅,大妹妹都成什麽樣了!”


    薑煜挑眉,見謝林晚帶著帷帽遮得嚴嚴實實,“這是怎麽了?”


    寧姒原是坐著的,見謝林晚好似不妙,立馬站起來,傾身詢問,“晚晚姐姐,你哪裏受傷了?”


    又望了望謝林晚身後,“哥哥呢?沈姑娘呢?”


    謝容一聽,“原是如此!方才與你同行的還有兩個?是他們兩個打的你?”


    薑煜蹙眉,卻未對謝林晚說什麽,反而側過頭來對寧姒說,“姒兒妹妹,你去瞧瞧她傷得如何。”


    寧姒點頭,拉著謝林晚走到屋子角落,小心翼翼掀起麵紗一角,隨即便如謝容的反應一般,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是誰傷的?怎麽這樣不知輕重?腫這麽高,嘴角還破口了,要是留了疤該怎麽辦?”


    謝林晚微微側過臉,輕聲道,“隻是瞧著嚇人而已,敷一下便好了。”


    寧姒又氣又心疼,眼眶都紅了半圈,“晚晚姐姐,誰打的你?總不會是哥哥吧?”


    謝林晚搖頭,不願多說。


    “那哥哥人呢?見你被打成這樣,他總不能無動於衷吧?”


    案前的薑煜遠遠看見寧姒的神色變化,眉頭蹙得更緊,出聲道,“行了,過來吧,有什麽事一起想法子解決。”


    寧姒便為謝林晚蓋上麵紗,拉著她走過來。


    薑煜卻什麽也不問,直接對寧姒說,“我們去找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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