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光榮醒來了,他不用看表也知道是淩晨四點整。


    多少年下來,他的腦子裏就像有一部構造精密的鍾表在控製,無論做什麽都有準確的時間。


    他看了眼身旁的褚琴,心頭湧上一股暖意。老了老了,老來是伴兒,他現在是越來越能品味到這句話的深意了。他躺著沒動,害怕把褚琴吵醒了。褚琴倒是越老越像小孩兒,稍微惹到她,她就會鬧個不停。五點鍾了,他才悄悄起床,到廚房裏熬粥、煮雞蛋,做好自己先吃了,洗淨碗筷,把煮熟的雞蛋放在碗裏,用隻大碗扣上,再用毛巾包好保溫。做完這些,他才提著籃子走出去,到早市上買菜。


    買菜回來,看到他的兩個老友李滿屯和胡常在在晨練,他唯恐被他們看到自己手裏的菜籃子,這兩人嘴裏能說出什麽話,不用想都知道。他急忙把菜籃子藏在小樹林裏,然後兩手空空瀟灑地走過去。


    “你藏什麽藏呀,誰不知道你去買菜了,這幹休所裏的人都知道,你老石現在可是模範丈夫了,我就納悶,怎麽沒人評你啊。”李滿屯還是把石光榮最怕聽的話一股腦兒地說出來,胡常在是滿臉的邪笑,這笑容比李滿屯的話還傷人。


    “也就是今天,我起來早了,往常都是她買。”石光榮漲紅老臉,嘟嘟囔囔說著,自己都沒聽清自己說啥。


    取笑了他幾句,李滿屯和老胡也就心滿意足了,見好就收,石光榮臉子急,真把他惹毛了也不是玩兒的。這三個老戰友、老夥計,也是老冤家,見麵就掐,離休後更是隻有這點樂趣了。


    三個人鍛煉了一會兒,老胡忽然問道:“你家石海在部隊也有三個月了吧,還待得慣嗎?”


    “這是什麽話?”石光榮一瞪眼睛,“我石光榮的兒子在部隊待不慣?我的兒子天生就是當兵的料,大兒子石林為國家守衛東北大門,小兒子石海現在為國家守衛西北大門,要不咱的名兒怎麽叫光榮呢。”


    他還要順著這個話題再吹下去,褚琴滿頭大波浪,穿著一套時興的米色套服,腰肢嫋娜地走過來,和李滿屯和老胡點頭示意後,就安排起老石上午要做的家務活。李滿屯和老胡心中竊笑,卻沒敢表露出來。等褚琴走後,老胡笑道:“你這老婆是越來越年輕了,她這是去合唱團亮嗓子還是去模特兒隊扭屁股呀?”


    石光榮在兩人麵前被褚琴一頓吩咐,麵子盡失,沒好氣地道:“她願咋地就咋地。”


    “誰咋地了?”恰好褚琴有事轉回來,聽到後一句問道。


    “沒什麽,沒咋地。”石光榮尷尬地笑道,“你還有什麽事?”


    褚琴沒理他,而是和李滿屯和老胡說話,後天是她和老石結婚三十五周年,所以請他們一起去熱鬧熱鬧。兩人滿口答應。褚琴說完後又揚長而去。


    她前腳剛走,就來了一個年輕人,身材修長,麵容清秀,先恭恭敬敬地向石光榮和李滿屯問好,然後就把胡常在拉到一旁,悄悄說了一陣子話,又把一包東西交給胡常在,轉身走了。這年輕人就是老胡的兒子胡戰鬥,現在已經是市醫院的外科主任了。


    李滿屯看著胡戰鬥,滿臉豔羨地說:“你看看人家這兒子,年紀輕輕的都是外科主任了。”


    石光榮哼了一聲,心想外科主任怎麽了,我大兒子已經是團長了。他們幾個幹了一輩子革命,從沒較論過自己職務的高低,老了老了卻開始暗暗比較起兒女們的出息來了。


    老胡走過來,把那包東西遞給石光榮:“這是我兒子給你閨女石晶的複習材料,她不是正準備夜大的結業考試嗎?”


    石光榮把臉轉過一邊,不領情:“那交給我幹什麽,他直接交給我閨女不就成了。”


    老胡見他不接,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兒子不是一見到你閨女就發怵嗎?”


    石光榮等的就是這句話,這才把那包材料接過來,笑道:“你兒子現在就發怵,等我閨女去了公安局,穿上警服,佩上槍,他還不得像耗子見貓。”


    這話老胡就不願意聽了,又沒法反駁,誰讓自家兒子不爭氣,一心喜歡人家閨女,卻見到人家就發怵。他氣哼哼扭頭走了。


    李滿屯和石光榮看著他的背影都笑了。李滿屯問石光榮:“哎,你閨女法院待得好好的,幹嗎去公安局呀?”


    石光榮笑道:“你以為我閨女跟你閨女似的,整天就知道蹦蹦跳跳唱歌跳舞的,那有啥用,我閨女雖然不是軍人了,但也要當佩槍辦案的刑警。”一句話戧得李滿屯說不出話來,石光榮心滿意足地拎著菜籃子回家了。


    李滿屯恨得牙根癢癢,心裏暗道:有什麽好吹的,我閨女怎麽樣,架不住你兒子喜歡呢。有本事別讓你兒子喜歡我閨女。想到這裏心裏卻覺得有些不穩妥,石光榮的兒子喜歡自己閨女是不假,可是自己閨女喜歡石海都快發瘋了,放著好好的藝術院校不念,非要跟到大西北去受苦。想到這裏心裏歎口氣,這兒女不爭氣,父母就得跟著受罪了。


    石光榮回到家中,開始幹起褚琴安排的家務來。這些家務活他以前可是沾都不沾的,現在卻把家裏的活兒全盤都攬下了,幹得興致盎然。


    石光榮看到了桌上的一堆舊時的照片和舊物,這幾天褚琴正在整理它們。石光榮打開一本舊書,發現了裏邊夾著的一張照片--年輕女兵褚琴和一個氣質清逸的年輕男兵並肩而立,他們年輕的笑臉上洋溢著一股說不清的甜蜜……石光榮翻過照片,照片背麵留著一行漂亮的字:“火紅的青春,戰鬥的情誼。褚琴留念,謝楓。”看著看著,石光榮歎了口氣,磨叨著:“丫頭啊,當年要不是半路上殺出我這個程咬金,你嫁了這個謝楓會是啥樣……不行,謝楓在朝鮮戰場上犧牲了,你嫁了他就成了寡婦,還不如跟我老石呢。”想到這兒,石光榮不免有些僥幸,哼著歌收拾該洗的衣服。


    正忙著,李滿屯和老胡又來找他,要去下棋,他本來沒興趣去下,老胡卻說茶已經泡好了,就等他了。兩個人一個勸著,一個拉著,熱情得不得了。他隻好停下手裏的活計,跟著兩人走了。


    原來三人不歡而散,老胡卻覺得自己太冒失了,誰讓自己兒子喜歡人家閨女,將來是要做親家的。石光榮在他和李滿屯跟前被褚琴揭開了在家包做家務的老底,對他的大男人主義可是沉重的打擊,兩人也得做點讓他挽回顏麵的事,要不然以後這親家還怎麽結?


    石光榮對他們兩人的心思一清二楚,兩人也時常很婉轉地透露出要和他結親家的意思,他卻顧左右而言他,不是不同意,而是不想摻和進去。他以前總是喜歡決定兒女的大事,但在兒女的婚事上卻絕不多說一句話,他自己就有慘痛的教訓,不願意在兒女的身上重現,這些兒女私情的事還得由兒女們自己做主。至於這兩人,就由褚琴和他們不冷不熱地周旋吧。


    三人各懷心腹事,把棋盤敲得當當響,心思卻都不在下棋上。此時,一輛黑黃亮色的殯儀車從他們下棋的涼亭邊駛過。三人都沒心思下棋了,注目看著,老胡說:“是老趙,剛滿七十三,肺癌晚期,今天早上沒的。”三人默默地向殯儀車敬了個軍禮,算是替老戰友送行。


    李滿屯一聲哀歎:“咱們也都是往黃泉路上走的人,說不定哪天就去見馬克思了。”


    石光榮不悅道:“烏鴉嘴,我還沒活夠呢,至少要看到大兒子當了師長,小兒子當了團長再走。”


    老胡不服道:“石林那孩子當師長沒問題,你那小兒子當團長,還是趁早別做這夢了。”


    石光榮還沒反擊,李滿屯不願意了:“石海怎麽了,我看那孩子一定有出息,不比石林差,比你那兒子強多了。”


    石光榮見戰火在兩人間燃燒起來,嘿嘿一笑,悄然退出。


    人老了,說不定哪天就走了,他得加倍珍惜餘下的時光。對於近年來不斷有老戰友、老鄰居亡故,石光榮和褚琴都心有戚戚焉,這也正是石光榮開始寵老婆包攬家務的另一個動機……


    回到家裏他又洗了盆衣服,洗好後已是中午,他端著洗衣盆到院子裏晾衣服。女兒石晶下班回來,忙幫父親晾衣服。石光榮見她一身嶄新的警服,笑道:“你去公安局報到了,進刑警隊了嗎?”


    “還沒呢,先安排到檔案室,領導說了,一有機會就會讓我進刑警隊。”


    “佩槍了嗎?”


    “沒有,過兩天就發。”


    “等你佩了槍,讓你李叔和胡叔那兩個老東西看看,我閨女多威風。”石光榮嗬嗬笑了,他在外麵雖然經常吹噓石林石海這兩個兒子,但從小到大,最讓他放心,也最讓他開心的就是這個女兒。


    石晶麻利地幫著父親幹著家務活,心疼地說:“爸爸,你也太寵著媽媽了,這些活也不能都讓你一個人幹呢。媽媽倒好,整天在外麵不是唱歌就是走貓步的。”


    石光榮笑道:“這有什麽,我沒離休前,家裏的活不都是你媽媽一個人幹,現在也該輪到我了,再說我也喜歡幹,要不整天閑著心裏倒慌。”


    石晶忽然笑嘻嘻地說:“爸,你都老了,媽還那麽年輕,又整天在外麵,你真的就放心?”


    石光榮打了她一下:“死丫頭,有這麽說話的嗎?真沒大沒小。”他仰起頭想了會兒,歎道:“你媽跟我結婚這麽多年,我是幸福了,可我知道她心裏一直很苦。年輕時還不覺得咋地,越是老了越覺得欠你媽的。就算她真的有什麽,我也能想得開。”


    石晶看了看父親,心裏想起一件事,便也理解了父親的話,歎息一聲:“媽媽要是能理解你的心就好了。”說完笑著去做別的活了。


    家務做完後,父女兩人坐在沙發上拉著家常,這是石光榮心裏最溫暖的時候。大兒子石林像他,也是個強種,兩人很少能坐到一起說說閑話,小兒子是褚琴的心肝寶貝,跟褚琴有說不完的話,在父親眼裏,就是嬌寵壞了的孩子,兩人是一句話也說不到一塊兒。


    “閨女,你對象的事有點眉目沒有?你可老大不小了,還盡挑啥?”石光榮對女兒什麽地方都滿意、都放心,就是愁她的終身大事。閨女已經二十八了,若按過去的觀點,老姑娘都沒這麽老的,可對象卻一個都沒看上。


    “爸,我都不急,你急什麽。你放心,你閨女不會老在家裏沒人要的。”


    “這我倒放心,可是,閨女,爸爸老了,真想在閉上眼睛之前看到你能嫁一個讓你一輩子都幸福的人。你挑來挑去的,到底想找個什麽樣的人?”


    “我就要找個像爸爸一樣的男人。”石晶把頭靠在父親的肩頭,笑著說。


    “胡說。”石光榮笑了,卻又歎息一聲。他這一輩子沒什麽遺憾的,就是愧疚沒能給妻子她想要的幸福。


    “後天是你和媽媽結婚三十五年紀念日,我給大哥寫信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回來。”


    “他已經是團職了,應該也快升副師了。正在節骨眼上,他可能回不來。”


    門外一個人提著旅行袋,正要舉手敲門,聽到裏麵這兩句對話,黯然低下了頭,又走了出去。


    父女兩人聊得正親熱,褚琴回來了,一眼看到石晶身上穿的警服,立時炸開了。


    “你個死丫頭,到底去公安局了,一個女孩子家,法院待得不是好好的嗎,幹嗎非得去公安局動刀動槍的,多危險呢 !”


    石晶知道自己闖禍了,她隻顧著和老爸聊天,忘了把製服換了。這事雖說終究瞞不過,可是後天就是爸媽的結婚紀念日,她原想過了這日子再找機會慢慢跟母親說的。


    “媽,”她賠著笑臉說,“其實我到公安局也沒危險的,還是坐辦公室。不是刑警,非得和犯罪分子搏鬥的。”


    “是,閨女去公安局是在檔案室,不是進刑警隊。”石光榮在旁邊幫腔。


    “你給我閉嘴。”褚琴愈加光火,“我這一輩子為你擔驚受怕了多少年,還沒受夠這個罪嗎?現在還得天天為這個死丫頭擔驚受怕?你別說什麽檔案室不檔案室的,我還不知道這丫頭的心思,就是奔著刑警隊去的。都是受了你這老東西的壞影響。”


    “媽,我真的是在檔案室,不信你去局裏問問,我答應你不進刑警隊,好不好?”石晶急忙哄勸著母親。


    “你就自己在外麵胡鬧吧,你隻顧著自己順心暢意的,從來不為你這個媽想一想,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這當媽的是什麽滋味了。”說著,褚琴眼圈一紅,淚水湧了上來。


    “媽,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向你保證,絕不幹讓你擔驚受怕的工作,好不好?”石晶抱著母親,像哄孩子一樣哄著,“媽,你歇著,我去做飯了。”


    她說著,急忙到廚房忙乎午飯了。


    石林從市政府辦公大樓裏走出來,卻拿不定主意該去哪裏。想了半天,他還是走到一家旅社,要了個房間,住了進去。


    一個月前,全軍召開了營職以上幹部大會,會上宣讀了軍隊要精簡人員的文件。文件宣讀完畢,石林就明白自己的命運了。凡是大專以下文憑、團職以下的幹部都在精簡之列,而他的文憑是步校大專,又恰好是團職,正在一刀切的切口上。


    會後,專程趕來主持會議的軍長把他叫去,看了他許久,沒有說話,臉上卻充滿同情。石林筆直地坐在椅子上,軍長不發話,他也不敢說什麽。最後,軍長才歎息一聲:“石林,這話我不該說,隻對你說說吧,你要留下還是有希望的,自己好好努力一下吧,我想幫你也是有這個心沒這個能力了。”


    石林明白軍長的意思,是讓他向父親求援,求父親動用軍中上層的關係把自己留下來。可他根本沒閃過這個念頭,自從他參軍後向父親求援被拒絕後,他就發誓以後自己的所有事都不會求父親幫忙。


    他站起來說道:“謝謝軍長,我堅決服從上級的決定。”


    軍長苦笑道:“我為什麽要跟你說,怕的就是你這手,我也不好說什麽,不過勸你最好還是先跟你父親商量一下再作決定。”


    石林又謝了軍長,敬禮後退出,他沒給家打電話,也沒寫信。別人見他穩如泰山的樣子,還以為他已經為自己鋪好路子了,等到辦理轉業手續時,大家才大吃一驚。


    辦完手續後,他先回到家裏,告訴了妻子方慧。妻子方慧倒是滿心歡喜。對自己的丈夫她最清楚了,早就對他在軍中的前途失望。以前有過幾次絕好的晉升機會,卻都被他自己拒絕了,因為那幾次都是因為他父親的關係照顧他的,也許他這種與老子徹底劃清界限的做法惹得上級不高興,最後連正常的晉升機會也喪失了。現在是和平年代,不像戰爭年代那樣,也許一天都能連升三級,現在升個半級都要打破腦袋,他這副清高的姿態分明就是與晉升有仇,哪個還來理他。


    方慧和他吵過、鬧過,最後卻是徹底失望,所以對他轉業到地方倒很高興,至少一家三口人不用再兩地分居了。隨著兒子一天天長大,她真不希望兒子在缺少父愛的環境下長大。


    “你在軍隊的事我管不了,也不管,現在你轉業回來,安排工作的事我替你做次主怎麽樣?”方慧知道他在本地地方上一點關係也沒有,就怕他又是一切公事公辦,萬事不求人,把手續扔到轉業辦,然後靜等組織安排工作。那就別說等到黃花菜涼了,恐怕涼的黃花菜都沒得吃。而今不比20世紀六七十年代,軍隊上的幹部轉業到地方,都是優先保證,平級任用。現在就是降級任用,也是僧多粥少。好在她是坐地戶,還有些親戚關係可利用。


    “好吧。”石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其實他心裏想的卻和方慧想的完全不一樣,“這樣吧,你先聯係著,我也得回去跟爸媽商量一下。”


    方慧點點頭,以為他隻是回去說一聲,她知道石林的為人,絕不會求爸媽來幫自己聯係工作的。


    石林在部隊上接到妹妹石晶的信,讓他回家參加爸媽結婚三十五周年的紀念日。他也知道這個日子,如果沒有轉業,可能真回不來,現在轉業了,一身輕鬆,可以好好和一家人聚聚了,隻是遺憾弟弟石海不能回來。


    他提著旅行袋回到家時,恰好聽到父親和妹妹說自己快要升副師了,他從父親的語氣中能聽得出父親對自己抱有怎樣的期望,自己轉業對他是種怎樣的打擊,不由得心中一酸,竟無顏進門,轉身走了。


    當然轉業的事想徹底瞞過父親是不可能的,他隻求能多瞞一天就多一天,至少在後天之前不要讓這事給父親添堵。他離開家後,去了市裏的轉業辦。轉業辦主任也知道他的家庭關係。熱情地接待過後,轉業辦主任就大吐苦水,說本市不過是個地級市,市長也不過局級,像石林這樣的團職正處級到地方上確實有些不好安排,關鍵是沒有空位子,而現在人事編製是卡得非常緊的,想安排人進政府機關幾乎是不可能的。最後他再三保證,要向上級主管部門盡力爭取,盡快給石林安排好職位。


    從轉業辦出來,他心徹底涼了,話是說得很婉轉、很動聽,但他能聽得出來,這不過就是個溫柔的閉門羹。


    就算工作能安排上,也是件愁事,如何向妻子交代?妻子能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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