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褚琴的要求下,石光榮不得不求助幹休所的人員幫忙。這還不夠,褚琴還給李滿屯和老胡打了電話,請他們幫忙……


    消息不脛而走,人們以訛傳訛,一時間整個幹休所都知道了石光榮家得精神病的兒子從醫院逃跑了,肯定出事了等等。


    一天兩夜尋找未果,次日,石晶報了案,街道、派出所也參與尋找。褚琴親自到報社登了尋人啟事,石海的照片上了報紙。


    一連幾天,參與尋找的人都累得筋疲力盡。漸漸地,有人已經喪失了希望,老胡甚至建議石晶到一些相關部門的屍體認領處看看,說不定那裏有石海的下落。老胡此話一出,褚琴就險些暈厥。


    人們一連找了三天,還是不見石海的蹤影,褚琴急得犯了心髒病,讓石光榮給石林打電話回來一起幫忙。石光榮拒絕,說石林正在關鍵的時候,輕易不要打攪他。褚琴長籲短歎,大有活不起的樣子了。


    不放心父母的石林給家裏打電話,家裏沒人接,直到深夜,才聽到母親接電話,褚琴沒說一句話就對電話哭開了,說:“石林啊,家裏出了大事,你弟弟丟了……”石林安慰母親:“別急,慢慢說,到底怎麽回事?”褚琴如實相告。石林心焦地說:“媽,我馬上回家。”


    石林放下電話就開始收拾東西,方慧不讓石林走,說:“我也擔心家裏,但是你必須到縣政府辦完報到手續再走,也就差幾天的事。”


    石林不肯,方慧說:“你不是不知道,這個副縣長的職位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呢!你這一走,還不讓人搶了去?”


    石林根本不顧方慧的央求,吼道:“我弟弟丟了,生死不知,我媽也快出人命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工作工作的,我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方慧失望地哭了。


    石林剛出家門,就聽到裏麵石小林的哭聲:“爸爸,爸爸,我不讓你走!”


    方慧哄著兒子說:“兒子,別哭,讓他走,他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沒有他,咱們娘倆兒也活了這麽多年了。”


    石小林哭喊著:“不,不,我要爸爸!”


    石林眼淚奪眶而出,咬咬牙,還是邁開大步走了出去,在清涼的夜風下流著淚水,一邊流,一邊又被風吹幹。


    該想的辦法都想到了,該做的努力也都做了,還是不見石海的下落。褚琴高血壓心髒病都犯了,痛不欲生,渾身乏力,麵色蒼白,連連責怪石光榮不該把兒子往醫院送。石光榮也心急如焚,他並不想在褚琴難以支撐的情況下與她爭個理長理短。褚琴見石光榮不做聲,以為他理虧,越加嘮叨,要石光榮給她賠兒子。


    石光榮豁出老臉,在第四天頭上再次央求大家協助尋找,說最後一次請大家幫忙,如果今天再找不到,就不麻煩大家了。說這話時,石光榮幾乎哽咽,看不得老夥計這番模樣,李滿屯兩口子帶頭,跟著石光榮再次投入到尋子的戰鬥中去了。


    深夜,當人們匯聚在市區的繁華處匯攏情況時,李滿屯的老伴突然發現了什麽,她指著街對麵的一個餐館的窗戶,“呀”地一聲喊了起來,她張大嘴指著窗戶說不出話來。眾人吃驚,問怎麽了,她喊著:“石海,那不是在裏麵嗎!”


    當大家來到餐館時,石海正悶頭大快朵頤,他的桌上還擺放著一張刊載尋找他啟事的報紙。報紙旁邊,擺著梅菜扣肉、鬆鼠鱖魚、糖醋裏脊,滿桌子的好飯菜讓這些還沒顧得上吃晚飯的人垂涎欲滴。


    石海沒停筷子,隻是抬頭望了望眾人,示意大家一塊吃。此時的石光榮火氣已經燒到了腦瓜頂,他拽起石海就往門外拖。褚琴很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奮不顧身地搶救石海,央求著石光榮:“老石,你鬆手,石海是個病人,你就饒了他吧。”


    餐館裏的人被這突發的情況攪擾,走出門來圍觀。


    石光榮強忍著火氣,對低著頭的石海說:“你跟我說實話,你是清醒還是糊塗?”石海沒做反應。石光榮想了想,和緩了語氣再問:“醫生說你病情加重,如果是真的,你現在就回醫院,如果不是,你跟我回家。”


    石海連忙說:“不是。”


    石光榮一腳踹到了石海的腿上,讓他跪下。石海不跪,石光榮指著周圍的人們說:“你抬眼好好看看這些叔叔阿姨,看看你媽,都多大歲數了,飯不吃覺不睡滿大街找你,你就忍心?”


    石海被石光榮震懾,不知該如何作答。石光榮強按著石海跪下,而後自己給大家鞠躬,說:“各位,我石光榮教子無方,讓大家受累了。念咱們的交情和他是個病人的情麵,今天就饒他一回,我和這個渾蛋給大家賠禮了。”


    此時石海也感受到了他給大家帶來的麻煩,心懷感念地給大家磕了個頭。


    李滿屯笑道:“老石,你也別生氣別上火,也別埋怨孩子。他還是個病人。人找到了就好,咱們就都安心了,大家說是不是?”


    大夥也都紛紛開釋石光榮,說人找到就好,別那麽客氣。


    石晶和褚琴說著感激的話送走了大家,石光榮則還對跪在地上的石海喘粗氣,命令他必須回醫院。石海說:“你不是說我要是病沒加重就可以回家嗎?”石光榮說:“我要是不詐你,你小子能說實話?跟我說,為啥逃跑?”石海想了想,幾句實話幾句虛話地說,醫院實在待不了,每天都吃很多藥,不吃就強灌,灌完了就吐,膽汁都快吐出來了……還有那飯菜,簡直就是豬食,連部隊上的大鍋飯都不如。


    褚琴央求石光榮把石海帶回家,石光榮不幹,說這是原則問題,有病就要住院。石海見母親說不動父親,隻得領命。


    此時,餐館的老板拿著一塊手表走了過來,說這是他押在這裏的飯錢,現在歸還,誰來結賬?石晶跟老板去結賬。


    回醫院的路上石光榮問這頓飯花了多少錢,石晶不敢說,石光榮命令她說,石晶說三十七塊八。石光榮聞此,越加光火,嗬斥石海道:“你小子真是大方,一個人吃這麽多錢,你幾個月的津貼都不夠。你給我聽好了,這錢記在賬上,以後你必須還!”


    院方迫於石海出逃的情況不敢再收留他,石光榮左求右央都不好使,無奈,他們隻好連夜帶石海回家。


    一聽回家,石海難以掩飾內心的喜悅,連走路的節奏都加快了。


    石光榮狐疑地看著石海,覺得這小子行為甚是奇怪,以後真得好好觀察。


    剛進家門,石光榮就看到了趕回來的石林。當石林看到精疲力竭的父母、妹妹和依然如故的弟弟時,他心裏很不好受。


    石光榮問石林為啥突然回來了,石林說不是弟弟丟了嗎?石光榮一下子惱了,積壓幾天的火氣一下子迸發出來,他責怪褚琴私自做主驚動了石林。褚琴委屈連連,說人都急出毛病來了,誰還顧得了那麽多啊……


    石林忙勸父親:“爸,您別發火啊,這是大事,我當然應該知道。”


    “狗屁大事,他嫌醫院夥食不好就自己逃出來了,我說你是去治病還是去享福啊?”石光榮說著,又衝石海揮著拳頭。


    褚琴迎上來怒道:“老石,在外人麵前我給你點麵子,你還抖起威風來了。小海是病人,腦子不清楚,他就算做點出格的事怎麽了?還要動武,你衝我來呀!”


    石林拉住爸爸,石晶拉著媽媽。石林笑道:“爸,媽,你們這是何苦,有話好好說嘛,不都是為了小海好嘛。得,得,天兒已不早了,你們這幾天也受苦受累了,還是早點歇著。小海沒事就好,咱們可別給自己找事了。”


    石晶也是兩頭勸著,褚琴看著嚇得不知所措的石海,又心疼了,拉著兒子進屋了。


    石光榮歎口氣,他真是恨鐵不成鋼啊。又對石林說:“家裏沒事了,你明天就給我回去,這節骨眼兒上,你往回跑幹什麽。”


    石林說:“爸,市裏正研究這事呢,也不是三天兩天就能決定的,得班子集體討論通過才行。回去等著,還是在這裏等著不都一樣嗎?”


    石光榮又累又是生氣,渾身筋骨都疼,實在沒有力氣了,就回屋躺下了。褚琴和石光榮賭上氣,不回兩人的臥室睡,要睡在石晶的房裏,石晶隻好睡沙發了。


    石林回自己的屋裏收拾一下,出來想和妹妹說說話。一連多日沒有休息好的石晶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看著頭發淩亂麵色憔悴的妹妹,石林內心最軟弱的部分被觸動了,他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石晶睡夢中還在不安地說著什麽,突然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喊著:“石海,石海!”


    石林知道她還沒從尋找石海的緊張狀態中完全釋然,把石晶安放到沙發上,安撫她睡下,給她蓋好毯子,哽咽地說:“哥再也不離開家了。”


    第二天一早,石林就偷偷出去,到長話局給方慧打電話,他先說了家裏的情況,告訴方慧自己已經作出決定了,要留在這裏工作。等他工作定下來後,就著手把她的工作也調動過來,讓她和孩子一起過來。


    方慧沉默有頃,才淡淡道:“我說過,隨你怎樣想、怎樣做,這邊都已經聯係好了,你卻中途變卦。先不說這麽好的工作你放棄了可惜不可惜,你說說讓我怎麽去跟人家解釋,你心裏是不是除了你自己和你的家,就再沒有別的,根本就沒有我和小林?”


    “你不能這樣說,原因我都跟你說了,也不再重複。”石林語調很正式,仿佛跟什麽人正式談判似的,“我是家裏的長子,長子就有長子的責任,這是我必須盡的。我離開家十幾年了,沒給家裏做過什麽,父母老了,弟弟又這樣,妹妹是早晚要嫁人的,還能指望誰?隻有我跟你了,所以我必須回來,你也得回來。”


    “打住。”方慧截然道,“我說過你想怎樣就隻管去做,別捎帶我們娘倆兒。”


    石林感到巨大的裂隙在腳下出現了,卻也無話可說,連他自己也承認,自己做得太過分了。對他而言,這樣做是正確的、唯一的,可是對方慧呢?


    “家裏亂糟糟的,爸媽心情也都不好,這些天你不要打電話到家裏找我,這事也不要讓爸爸知道。”


    他還沒說完,方慧就掛上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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