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光逸撇撇嘴角,瞄著遠處的回鶻裙女郎,那袁醍醐臉上的笑容沒有一點少女被仰慕的羞澀,全然是道不盡的得意。


    是了,光芒萬丈於她而言,早已習以為常。


    袁光逸甚至深深的懷疑,這場好戲怕不是袁醍醐自導自演的?


    她絕對做的出來。


    跟國子監生徒筵席相隔甚遠的弘文館這一邊,朱修丕咂巴著嘴。


    嘿,袁氏貴女果然不簡單啊!


    想起那日通儀坊爭道,袁家姐弟兩個爭鋒相對的微妙,朱修丕明白了一二,有個這麽厲害的阿姊可以罩著,袁光逸這個草包居然不搞好團結,說他蠢,他還不相信。


    僅僅是雕蟲小技便能深擊人心,花陣此局背後的操盤手足見心細如針。


    適才自隨從拿回婆羅門輕高麵起,蘇恩泰就注意到了崔湃私底下的小動作,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籌謀到布局,


    蘇恩泰望著崔湃挺身而立的背影,像一把斂盡鋒芒的利劍,心中讚賞崔家小子長大了,我們都老囉。


    ————


    花陣引來沿岸圍觀。


    桑吉終於在遠處臨湖的筵席中找到了崔家九郎的身影,隻覺男子眉宇間的疏離盡退,目光專注。


    順著男子的目光尋去,桑吉心中一滯。


    春桃重蕊多瓣,細瓣隨風浮散,散在女社的筵席中,兜兜轉轉落在貴女的發髻間、羅裙上。


    袁醍醐昂起頭,細瓣流連俏顏,與額間花鈿美成一線。


    貴女手臂間的帔帛輕盈,於風中飄逸而動,好似敦煌經變圖中的飛天仙子降臨人間。


    月宮中的姮娥也該是這副模樣吧,原來這世間真有仙子一般的女子。


    曲江池的水麵倒映出桑吉因擁擠而顯出的狼狽。


    簪花不知去向,發髻微亂,衣裙皺皺巴巴,桑吉握拳的手掐得指尖泛白。


    “小姑娘,你怎麽了?麵色不好。”


    “無礙的,隻是,隻是有些透不過氣來。”


    不比不知道,一比恨不得趕快去死掉。


    這是桑吉長大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命運對自己的嘲諷,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一個在天上不知人世疾苦,一個在地上操勞辛苦。


    桃花陣中的仙子才是有資格站在崔九郎身邊的女子。


    ————


    崔湃命阿水領一隊家仆砍下沿途桃枝,放置於竹筏之上,這絕不是什麽提前安排,實際上在崔湃前來曲江池的路途中,他就留意到沿途竹筏上一邊打魚一邊吟唱的舟人。


    春桃並不名貴,極為常見,隨手便可以取得。


    然而此刻,當身著回鶻女裝的傲嬌少女站立於花陣中,卻讓崔湃一刻也移不開眼,人比花嬌,便是眼前的風光。


    不知為何,曾經隻是讓他覺得五官漂亮的小臉,此刻鮮活、靈動,竟然變得美豔無雙。


    桃之夭夭,宜其室家。


    聽在耳中,也落在心裏。


    “九郎的傑作?”


    盧祁不是傻子,豈會看不出來這是崔湃使的手段,隻是……


    “如此行事,下了柳善薑的顏麵,也不怕她知道之後鬧著你哭鼻子?”


    崔湃想到柳善薑打小的任性,道:“她哭鼻子的次數也不缺這一次兩次。”


    “……”


    “婆羅門輕高麵好吃嗎?”


    “好吃得很。袁醍醐願割愛,話說你是如何辦到的?”


    嗯,終於問到重點。


    崔湃一掌重重拍在盧祁的肩頭,“這就是為婆羅門輕高麵付出的代價。”


    盧祁嘴裏包著波羅門輕高麵,歡天喜地,原來崔九郎這麽愛自己。


    崔湃清算的聲音傳來,“盧三,你欠我的人情隻怕要拿上長卷,好好記記。”


    嘴硬!


    盧祁一拳打向崔湃的胸口,被崔湃利落閃開。


    話說袁醍醐吩咐阿水交給崔湃的香墨小箋上,僅寫了一行字:美味之恩,獻花來報,不開玩笑。


    字裏行間盡是女兒家的好勝心。


    第14章 擊鞠競技


    柳善薑在曲江大會悶的大招最後被袁醍醐搶盡風頭。


    人們爭相打聽那日桃花陣中的仙女是哪家高門貴女?


    長的貌美本來已是得到上天眷顧,等爆出汝南袁氏和陳郡謝氏的門第來,真真羨煞旁人。


    這是什麽神仙轉世啊。


    袁氏女於長安城內一時間名聲大噪,在貴圈中的熱議程度堪與賓貢進士勇奪探花相提並論,都是長安城中神仙一般的存在。


    柳善薑雖然在曲江大會上被袁醍醐力壓,但是因與渤海郡王世子交情匪淺,也時不時地被帶入熱議的話題中。


    不過,貴圈這種因勢而聚的友情,在袁氏女來勢洶洶的攻勢下,人心已經有那麽幾絲隱隱的浮動。


    素心女社的動向,如今也時不時的會被人於無意之間提到高文珺的耳朵邊邊。


    高文珺速速告知袁醍醐,袁醍醐了然的笑笑。


    “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咯。”


    ————


    這日,袁醍醐邀請巧工女社的幾位貴女來自家苑中品茗。


    幾人由仆叢領著剛進正門,迎麵遇上了出門的袁家少郎,客套問禮之後,袁光逸麵無表情離去。


    高文珺的目光停留在袁家少郎驕傲昂起的後腦勺。


    她想起偶爾聊到國子監,袁醍醐的口中也沒有幾句袁家少郎的好話。


    誰家沒有幾個荒唐的兄長、不聽話的弟弟?


    正常。


    袁光逸自認身為國子監優秀的生徒,根本不屑於跟貴女圈這些胸無點墨的女子有什麽接觸,整日裏搶番鬥豔,他看是吃飽了撐得,說是自幼學習女教書,怕是拿反了都不知道的。


    袁光逸覺得他日娶親,必得是真正知書達禮的女郎才好聊到一路。


    ————


    袁醍醐與高文珺一行人於家中相聚,其實是有要事相商。


    大廳平整的地麵上放置著雙耳漆器高頸壺。


    一箭飛來擊中瓶身,漆壺隻輕搖一下,箭矢落在漆壺周圍,成為眾多未能投入壺口的犧牲者之一。


    一眾女侍恭謹站在大廳四周,樺木鑲金漆畫屏風前置一胡床,袁醍醐斜坐其上,遞出冰藍琉璃盞,身後女侍連忙往琉璃盞中添加幹果蜜餞。


    另一側的胡床,梳高雲髻戴嵌寶石歩搖的貴女們端坐其上,正望著立於大廳之中,漆壺之前,十投十不中的高文珺。


    未入壺的箭矢剛落,侍女已遞上另外一支。


    “驃騎大將軍和夫人秦大娘子甚愛擊鞠(激 ju),每年初春時節,慣常愛張羅擊鞠競技,擊鞠競技深得貴圈追捧,受眾廣泛,老少皆愛。”


    巧工女社的貴女開始左一句右一句的跟袁醍醐介紹情況。


    “擊鞠(激 ju)乃是多人協同配合的運動,多以社團形式參賽,曆年來決賽成績優異者在貴圈也是交口稱讚,更別提冠軍的榮耀,據宮中內侍透露,就連聖人都會親自關心競賽的情況。”


    驃騎大將軍家的擊鞠競技也成了長安高門子弟展露身手的絕佳舞台。


    “從今年開始,秦大娘子首次邀請了長安城中各女社參賽。”


    這才是巧工女社今日小聚的重點,貴女圈中躍躍欲試,興奮無比。


    高文珺接過女侍遞上的箭矢,側首向袁醍醐望來。


    “去年就是弘文館那幫郎君奪的冠軍,盧祁領的隊,今年參賽必然全力衛冕。”


    “盧祁領隊?”


    怎麽不是崔湃?讓袁醍醐出乎意料。


    自波斯食肆那日見得崔九郎真身,高文珺也有這樣的疑惑,自高文珺參加驃騎將軍家的擊鞠競技的近幾年,從未看見崔湃這號人物。


    論起身手,盧祁與崔湃之間的差距,怕是有洛陽到長安這麽遠。


    廳中一位貴女了解些內情。


    “聽說是崔家九郎自從少年時入宮任了千牛備身就再也沒參加過擊鞠競技賽,更何況現在,金吾衛中郎將怕是不屑於跟一眾少郎和文官們比劃吧。”


    也對。


    眾人附和:“南北衙諸衛禁軍的馬術,又豈是養尊處優的高門子弟可比。”


    雖然盧祁那邊少了一員猛將,可是國子監的生徒精於學業,動起手來還是不是弘文館的對手。


    弘文館的子弟頭腦簡單,四肢再不發達,人生恐怕也隻剩下悲劇可演。


    高文珺:“不過今年盧祁想帶領弘文館衛冕絕不輕鬆。”


    袁醍醐:“什麽意思?”


    “賓貢生今年要單獨組隊參賽呢,就是那個什麽渤海郡王世子領的頭,叫什麽來著?拗口。”


    有貴女立刻報出花魁俊郎的名字,“尤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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