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棉廠屬於國有集體單位,上麵的直接領導就是平城經貿委,前天剛下了通知,明天經貿委的副局長要來視察工作。


    屆時,大會議室作為國棉廠唯一的會議室,廠裏的書記和廠長都會在這裏對領導匯報最近一季度的工作成果。


    所以這裏的布置一定要提前做好。


    國棉廠廠辦人手不多,隋主任手下隻有四個人,負責的日常事務多得很,尤其是最近廠子裏銷售部換了科長,業務不太熟練,由此產生的瑣事兒很多,回回都需要他出麵調停。


    所以,工會主席帶著人來幫忙,隋主任是很高興的。


    這種工作對於趙珍珍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了,她先指揮人將會議室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打掃幹淨了,然後用卷尺子量了尺寸,按照參加會議的人頭,把桌椅重新擺了一遍,留下十套機動的桌椅,剩下的都搬到了隔壁雜物間。


    這麽一收拾,會議室瞬間清爽了很多。


    小李將提前寫好的大紅條幅拿出來,幾個人七手八腳的給掛好了。


    國棉廠自己辦了一份內部廠刊,每一個月出一期,以前是廠辦負責排版印刷的,趙珍珍主持工會工作後,幫著廠辦承擔了這個任務,她在每個座位旁邊的桌子上都放了一本新的廠刊,又去後勤拎回來茶具杯具,洗刷幹淨都提前擺上了。


    等明天一早她順便去大學校園裏采些鮮花插上兩瓶子往主桌上一放,所有的準備工作就全部完成了!


    趙珍珍審視了一下整個會議室,滿意的點了點頭。


    再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經中午十二點了了,就讓手下先去食堂吃飯了。


    他們國棉廠人多,食堂壓力很大,平常還好,偶爾有好菜的時候經常會有一部分工人買不到,為這事兒工會都調停了好幾次了。


    最近幾次廠裏改善生活,都是提前一天通知大家。


    今天就有燉豬蹄和爆炒豬肝。


    她顧不上去吃飯,風風火火的去了廠辦,隋主任已經知道會議室準備妥當了,衝她一疊聲的道謝。


    趙珍珍抿嘴一笑,雖然她在工作上的確有些流於形式,容不得別人搶她的半點功勞,不過今天並非為此事而來。


    她從衣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片遞過去,。


    隋主任有些疑惑地看著上麵的兩串數字,沒明白什麽意思。


    恰好此時副廠長周桂芝走進來了,趙珍珍滿臉春風的跟她打了招呼,笑著說道,“周廠長,您知不知道,隋主任馬上要有大喜事兒了!”


    周桂芝年過五旬,雖然是副廠長,工作能力也很強,但有中老年婦女的通性,就是喜歡聽八卦,尤其隋主任這樣的年輕帥小夥,那更是特別關心了。


    她支著耳朵問道,“是嗎?小隋有什麽喜事兒啦?”


    隋主任謹慎的回答,“趙主席熱心腸,看我一個人過日子怪可憐的,前些天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雖然處得時間還不算長,但各方麵都挺合適的。”


    周廠長本來還想撮合一下隋主任和自己的娘家侄女呢,遺憾之外也有些好奇,高聲問道,“喲,這是哪方的仙女入了咱們小隋的眼啊?”


    她這麽一說,隋主任一個大男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趙珍珍笑笑,搶著說道,“周廠長,是我們文廣的高中同學,平城大學的優秀畢業生,現在是化工廠的總研究員,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這樣的人的確打著燈籠也難找呢!”


    周廠長一聽,覺得自家侄女的確差得太多,也就不遺憾了,笑著說道,“小隋啊,不是老姐姐說你,你年齡可不小了,要有合適的人就趕緊登記吧,領了證,明年這時候養個胖小子!”


    此話一落,隋主任臉上的笑容再也繃不住了。


    趙珍珍趕緊搖了搖手裏的紙片,說道,“是啊,他們都老大不小了,這不,我這個媒人正和他商量大喜的日子呢!”


    周廠長有急事兒,拿上資料就走了。


    隋主任盯著紙片上的兩個日期,一個是九月初八,一個是十二月十六,按照趙珍珍的說法,這都是難得的黃道吉日,適宜嫁娶。


    隋主任自己內心的想法,九月初八這日子很不錯,現在是陰曆的七月中旬,雖然隻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但他家房子是現成的,家具也都齊全,需要置辦的東西不多。


    當然了,若是沈莉莉有條件,現在結婚女方一般是要求三響一轉,即收音機,縫紉機,自行車,手表,收音機和縫紉機他家早就有了,沈莉莉自己有一輛很新的自行車,想必不會要了,也就剩下手表這一項了。


    的確手表券不好弄,廠子一年到頭也發不了幾張,不過,他有個在物資局上班的表哥,別說買一隻手表了,十隻八隻都能搞得到!


    趙珍珍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說道,“要我說啊,隋主任你和莉莉姐幹脆就九月份結婚得了,陰曆十二月就是年底了,廠子裏太忙必然沒時間好好操辦,而且那時候也太冷了,現在結婚流行新娘子穿裙子,你不心疼莉莉姐凍著?九月份多好,不冷不熱!”


    隋主任心裏已經千肯萬肯了,隻是,他拿不準沈莉莉的態度,咧著嘴笑著說道,“趙主席這安排好,隻是,我父母已經見了莉莉,我這還沒見過莉莉的父母,現在談結婚日子,是不是早了點?”


    趙珍珍又是秀目一瞪,說道,“那當然要莉莉姐同意了,這不是咱們私下裏討論一下嗎,但你要和她商量,總要自己先拿定主意吧?要去丈母娘家還不容易?平城坐車去泉城隻需要三個小時!沈教授兩口子都是大知識分子,通情達理的很!”


    隋主任自己的父母都是高級工程師,也算是知識分子家庭,但比起沈莉莉家還是要差一點,他的確有點醜女婿見嶽丈的緊張感。


    趙珍珍見他猛點頭,也就放心了,眼瞅著快一點鍾了,再不去食堂吃飯真要餓肚子了,就站起來一陣風似的走了。


    廠刊最近策劃了一係列先進人物事跡,下一期準備寫的是洗紗車間的一個女工,這女工死了丈夫,一個人拉扯著三個孩子,這種情況下還獲得了廠裏的三八紅旗手稱號,趙珍珍準備吃過飯去車間采訪她一下,爭取下班之前就把稿子寫出來的。


    她這工會的工作,看著不累,實際上也挺費心思的!


    第10章


    隋主任大概真的把她的話聽進去了,當然,最主要的是他自己也著急結婚,沒出半個月,就和沈莉莉提著禮物上門來謝她這個媒人了。


    說是雙方父母一致同意了,且因為來人的確老大不小了,婚期就定在了九月初八。


    趙珍珍之前從沒給人做過媒,沒想到一出馬就成功了,心裏也很得意,祝福的話說了一籮筐,末了一定要兩個人留下來吃午飯。


    因為是周末,家裏改善生活,張媽做了拿手的紅燒小排和白斬雞。


    盡管一直沒看上沈莉莉,但沈王兩家的交情很深,昔日的童年玩伴兼同學有了很好的歸宿,王文廣也很高興,開了一瓶珍藏了很久的葡萄酒,給大家都倒了一杯。


    沈莉莉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是文藝部長,性子活潑開朗,能唱能跳,但畢業這些年諸事不順,整個人變得都有些悶了。


    但今天她一邊舉著紅酒杯,一邊和王文廣侃侃而談,找到了一些往日的風采。


    隋主任看她的眼神都快化掉了。


    沈莉莉和王文廣說的化學專業領域的話題,趙珍珍插不上話,當然她也顧不上,除了忙著給兩位客人布菜,還要照顧三個孩子,尤其是王建昌,看到一桌子好吃的菜小家夥興奮的不得了,他最喜歡吃各種肉肉了,一上桌就要啃排骨吃。


    趙珍珍給他係上圍嘴,膝蓋上也鋪了一塊紗布,然後才夾了一塊排骨給他。


    王建昌用小胖手接過來,緊緊握在手裏,吃得開心極了,很快就是一嘴一臉的油。


    王建民和王建國六歲半了,獨立吃飯是完全沒問題了,而且也不會灑得到處都是了,但問題是,今天桌子上有很多東西是小孩不能動的。


    王建民對紅酒和亮晶晶的高腳酒杯比較感興趣,趙珍珍麵前的紅酒沒顧上喝,他的小眼神頻頻偷偷瞄過來,估計特別想嚐一下味道。


    不過他一向很有做哥哥的自覺,特別還有客人在場,雖然很想喝,但沒有付諸於行動。


    王建國就不一樣了,他趁大家不注意飛快的夾了一片香腸塞進嘴巴裏。


    下一秒就被辣到了,撅著嘴巴兩眼淚汪汪。


    趙珍珍又笑又氣,趕緊拿了餐紙放到他嘴巴邊上讓他吐出來。


    這臘腸是前幾天廠裏一個工人小姐妹送給趙珍珍的,說是他們家鄉的特產,而且知道她嗜辣,還專門送的麻辣口味的。


    王建國平時連清拌黃瓜裏的蒜片都要挑出來,根本吃不了這麽重的口味。


    為了安撫孩子,趙珍珍一麵讓小建國先喝雞蛋湯,一麵低聲說道,“寶寶現在還小不能吃辣的,等長大了就可以了,寶寶別急好不好?”


    王建國老老實實喝完一小碗雞蛋湯,拿起一隻雞腿吃得很高興,渾然忘了剛才的事兒。


    孩子們吃過肉,喝了蔬菜蛋湯,又吃了一塊蒸南瓜後,高高興興的被張媽帶到二樓去玩了。


    趙珍珍這才有時間喝一口紅酒。


    她舉起杯,笑著說道,“莉莉姐和隋主任都是特別優秀的人,兩個好人碰到一起了以後的日子肯定會原來越好的!文廣,咱們一起祝他倆和和美美,白頭到老!”


    沈莉莉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


    酒足飯飽之後,大家開始閑聊,為了不冷落小嬌妻,王文廣不肯再說專業領域的事情了,而是談一些大家都關心的話題,不知怎麽就扯到國家的物資供應問題了。


    說實話,王文廣對此是很有意見的,他不假思索的說道,“計劃經濟固然有諸多好處,但缺點也是很明顯的,比較宏觀的東西暫且不提,就隻說調動勞動者的積極性方麵和靈活性上,遠遠不及市場經濟,這是典型的曆史倒退!”


    話音一落,趙珍珍就被嚇了一大跳!


    他這話是批判黨和政府的領導不力,這種思想太危險了!


    她有些緊張的看了看隋主任和沈莉莉,來不及細想就笑著說道,“文廣啊,我們國棉廠一年的生產任務是三千萬米布匹,咱們齊省人口兩千多萬,平攤人頭一個人也就一米多布,要是實行市場經濟,那恐怕就有人會趁機投機倒把,到時候會有更多人買不到布的!”


    王文廣在一些問題上向來和妻子沒法溝通,而且這次趙珍珍說得的確有一定的道理,當然,要是想反駁還是有一肚子話的。


    比如幹嘛不多建幾個國棉廠。


    但外人麵前,他要給趙珍珍麵子,就笑著說道,“是嗎,那是我考慮不周了,真要那樣,估計到時候我連褲子都穿不上了!”


    這話帶著幾分戲謔和玩笑,氣氛瞬間輕鬆了很多。


    趙珍珍一顆心放了下來。


    隋主任也插話道,“趙主席說得對,現在物資緊張,不計劃加以控製是不行的,當然,說起來還是咱們廠子產能小了,前幾天周廠長還說,等年底采購的新機器到了,產能就能擴大一倍,估計到時候布匹供應就沒那麽緊張了!”


    趙珍珍點了點頭。


    但其實,隋主任是過於樂觀了,前世他們國棉廠也是花巨資從國外購買了一批先進的機器,但那些機器被拉回來安裝好後,經常出小問題,不是這裏壞了就是那裏壞了,最後更是直接罷工了,那時國外的技師已經走了,機器淪為了擺設。


    不但廠裏的產能沒能提高,而且還虧損了巨大一筆錢。


    關鍵是,由此還產生了很多問題。


    一瓶紅酒很快喝盡了,張媽將小建明哄睡了,和趙珍珍一起收拾碗盤。


    沈莉莉自小生活就有保姆,雖然後來父母去了調去了老家,但她一天三頓在廠裏吃食堂,根本沒有幫著收拾碗筷的自覺。


    再說了,她覺得趙珍珍也有點奇怪,家裏有保姆,她一個女主人幹嘛搶保姆的活兒啊?


    倒是隋主任單身多年,一個人住在兩間半的院子裏,洗衣做飯做家務都是一把好手了,他有點過意不去要幫忙,趙珍珍趕緊說,“不用你不用你,去陪莉莉姐說話!等會兒我還有點事兒要問你呢!”


    作為國棉廠的職工,趙珍珍是可以按照內部價,每年以優惠的價格買二十米布的,一般人家做衣服少,這些布也差不多夠了。


    但因為王文廣和孩子們的衣服都做得多,這點布遠遠不夠。


    趙珍珍打廠裏廢布的主意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他們國棉廠質控部門非常嚴格,二十四小時分組派人在各個車間監督,因此出來的次品並不多。這些布料或者染色不行,或者中間跳線有小洞,按照常理是不能用了的,因此銷售科定的價格非常便宜。


    這些廢布非常搶手,別說一般的職工了,就連趙珍珍這種算是有一官半職的人都摸不到。


    而隋主任的廠辦,恰恰管這個事兒,月底各個車間的用料情況,任務完成度以及廢料的明細都要匯總他這裏,然後再拿給廠長過目。


    餐桌很快被收拾幹淨了,趙珍珍覺得太熱,將客廳裏的電風扇開到最大,又從冰箱裏搬出半個冰鎮西瓜切開。


    她遞給隋主任一塊西瓜,貌似隨意的問道,“隋主任,不知道咱們廠裏這兩個月的廢布出來的多不多?”


    隋主任愣了一下。


    其實以前趙珍珍也沒少旁敲側擊跟他打聽這事兒,每次他都是含糊過去了。


    但現在恐怕不能再繞圈子了,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何況是做媒這麽大的事情!


    隋主任從多年的老大難一下子就成了教授家的乘龍快婿。


    去了泉城才知道,沈莉莉的父母可不是一般的教授,父親退休之前除了是泉城大學的校長,還身兼多職,沈莉莉的哥哥姐姐也都是高級知識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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