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國華緘口,不願告訴她。


    褚漾笑了笑:“讚幹比亞?”


    父母同時怔住,用驚疑和不可置信的眼神望著她。


    “你們這些年不準我去國外,就是因為我當年在讚幹比亞出過事,對吧?”


    褚國華的語氣有些哽咽:“你想起來了?”


    褚漾忽然喃喃:“我怎麽能忘記呢?”


    “不管怎樣,總之我不許你去,”褚國華不想再問下去,他寧願褚漾永遠也想不起來,單方麵結束了這個話題,“父母把你養這麽大,不是為了讓你去傷害自己的。”


    “我沒有傷害自己,我是要去把自己丟失的東西找回來。”


    褚漾頓了頓,又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般,眼神堅定,語氣卻輕得像是沒有重量的羽毛:“把我和師兄之間的回憶給找回來。”


    “我曾在讚幹比亞遇見過師兄。”


    “那段回憶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憑什麽隻有他記得。”


    “我也要記得,絕對不會再忘掉。”


    她打包好了去西安的行李,告別父母,坐上了飛往西安的國內航班。


    飛機在天空中留下一道淺白的痕跡。


    褚國華送走了女兒,和妻子相顧無言。


    最後又看向了身後戴著墨鏡,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的褚蔚。


    “你跟你妹妹說了是不是?”


    褚蔚咬唇,點了點頭。


    “你告訴她幹什麽?”褚國華已經數不清這幾天他歎了多少氣:“這對她而言不是什麽好事。”


    褚蔚抿了抿唇,反問父親:“當時我不在她身邊,爸媽你們也不在,你們怎麽就那麽肯定她忘記的一定是不好的事呢?”


    褚國華蹙眉,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她的話。


    “當我們問她時,她已經不記得了,漾漾並沒有說是因為發生了不好的事才忘記,而是她受到重物打擊才忘記的不是嗎?也許那件事並不壞,”褚蔚想到了妹妹那樣迫切的希望能想起當年的事,又輕輕笑了,“可能那對她而言是美好的回憶,所以才那麽拚命的想要記起來。”


    褚國華沉默了,褚媽媽擦拭著眼角的淚水,也沒有說話。


    三個人坐上了離開機場的車。


    褚蔚仍然想說服父親讓他同意漾漾在比賽結束後去一趟讚幹比亞。


    褚國華仍不為所動。


    “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我決不允許她再遭到什麽危險,”他態度執拗,語氣裏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而且我已經把她的護照藏了起來,她出不了國的。”


    褚蔚沒轍了。


    沒護照,褚漾別想出國了,除非她偷渡。


    褚媽媽就坐在褚蔚身邊,抿著唇猶豫了半天,才悄悄對褚蔚說:“你爸他根本沒藏,護照就放在你妹妹房間的衣櫃裏。”


    褚蔚微微愣了。


    而後反應過來,看著副駕駛上父親已經生出白發的後腦勺,鼻尖忽然一陣泛酸。


    她們的爸爸啊。


    總是擺著張臭臉,不許她們姐妹倆做這個做那個。


    但其實褚國華同誌是最好的爸爸。


    他從不真的幹涉女兒們的人生,正如她當時想學表演,雖然他每年都念叨,每年都怪她在電視裏穿得太少,但又每年守著她新播的電視劇,每回她的新電影上映,總要偷偷的包場,那麽多電影票,他送給小區裏的朋友們,剩下送不出去的就藏在自己書房抽屜裏,也不告訴她。


    就像漾漾當初要報計算機,他特別失望,說自己後繼無人,硬是要逼著她改誌願,漾漾那個傻丫頭還以為爸爸是真的不想讓她學自己喜歡的東西。


    她哪兒知道爸爸其實無數次的登陸了她的誌願係統,看著她填報的誌願專業裏沒有一個是他給她選的,對著電腦唉聲歎氣了多少回。


    後來爸爸跟媽聊天時提起了這件事,說的那個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為自己挽尊。


    隨便她吧,反正她在清大,我還是能管住她的。


    把爸媽送回家後,褚蔚吩咐司機送自己回家。


    路上接到了高寺桉的電話。


    她以為這男人是要跟自己蜜裏調油,本來還扭捏了半天才接起電話,沒想到一接起這男人開口問的就是她妹妹。


    “受人所托,”高寺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你妹妹的護照在你這兒嗎?”


    ——


    冬日的西安,整個城市被覆上一層薄薄的雪。


    西安算得上是長江以北冬季比較緩和的北方城市了,但依舊羽絨加身,防寒防凍一件都不能少。


    從全國各個高校來到西安參加競賽的學生們剛落地就轟轟烈烈的舉行了西安一日遊。


    褚漾先是跟著隊伍去了西電報道,在進入封閉式訓練的最後一天和穗杏他們出去觀光。


    這座曆史悠久的城市充滿了古韻,許多建築仍保留著原有的風味,褚漾高中的時候學校舉辦春遊的時候來過一回,不過她當時跟著學校隊伍,去的都是兵馬俑這類已經非常有名的景點。


    人山人海,看兵馬俑的人比兵馬俑還多,上麵比下麵還擠。


    這回褚漾沒急著去,她坐在大雁塔北廣場的石凳上,手裏捧著杯熱乎乎的奶茶暖手。


    穗杏已經跑到老遠的地方去了。


    沈司嵐跟在她身後,聲音有些無奈:“選好地方了嗎?”


    “學長,你一定要把大雁塔也給照進去啊!”


    沈司嵐按動單反,留下了穗杏在西安的剪影。


    穗杏又跑到沈司嵐身邊去看他拍的怎麽樣,見他把自己拍的芝麻點大,所以特別不滿意。


    她用嫌棄的眼神看著沈司嵐。


    沈司嵐氣得半死,把單反扔給她不管了。


    穗杏隻好去找學姐幫忙了。


    結果學姐坐在石凳上也變成了石頭,並著腿抱著奶茶發呆。


    天空下起了細細密密的雪,六瓣的雪花落在學姐長長的睫毛上,像是鋪上了一層精致的白毛毯。


    學姐眨了眨眼,雪花落了。


    化成了小顆的水滴,順著學姐的臉頰一路下滑,最後打在奶茶蓋上。


    細不可聞的聲音,但她卻好像能聽到滴答聲。


    穗杏不知道學姐這是怎麽了。


    今天是訓練前的最後一天,所有人都在抓緊時間觀光,恨不得一天走完這座西安城,唯獨學姐坐在石凳上,好像打算從白天坐到夜晚。


    問學姐,學姐也搖頭說沒什麽。


    沈司嵐讓她別問。


    穗杏不懂,學姐明明就是不開心,她為什麽不能去關心。


    “能治好她的不開心的不是你,”沈司嵐語氣淡淡,“你去也沒用,除非那個人在。”


    穗杏眨眼:“誰啊?”


    沈司嵐挑眉:“反正不是你。”


    到了封閉式訓練的那一天,他們被收走了手機,學姐的狀態反而好了起來。


    就像是找到了可以移情的目標,褚漾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頭的比賽項目上。


    餘老師也陪著學生們加班加點,每天都熬到淩晨。


    褚漾盯著頻譜分析儀,顯示屏上綠色的波紋時而鋸齒時而又成不規則波浪狀,看久了眼睛會疼,她就揉揉眼睛,滴點眼藥水,然後繼續守著,直到波紋顯示正常為止。


    餘老師拍了拍她的肩:“去窗外看看風景,休息休息眼睛。”


    褚漾點點頭,透過嚴絲合縫的玻璃看著窗外。


    西電南校區廣場上的銀杏樹凋零的七七八八,金黃的葉片與雪花點綴著空曠的廣場。


    學生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


    忽然有個不合畫風的東西闖進了這副校園景象。


    一輛加長的林肯轎車駛入校園。


    隔著玻璃仿佛都能聽到學生們圍在轎車周圍驚呼的聲音。


    從轎車後座下來一個人,隔得太遠看不清臉,但能看出這人長腿窄腰,穿了件卡其色的呢子大衣,風騷的站在廣場中央。


    “……”


    褚漾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幾十分鍾後,餘老師告訴她外麵有人找。


    餘老師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複雜。


    “快點說完話就進來,”餘老師語氣嚴肅,“少跟這種吊兒郎當的公子哥玩,不正經。”


    褚漾走出實驗室。


    那個剛剛還在廣場上搔首弄姿的男人轉眼就站在了自己麵前。


    褚漾的表情簡直一言難盡:“……你怎麽到西安來了?”


    “坐飛機來的啊,”崇正雅得意的挑了挑眉,“哦對了,我是過來給你加油的,你好好比賽,什麽都別想,等比完賽就跟我走。”


    褚漾後退兩步:“去哪兒?”


    崇正雅看她這副戒備滿滿的樣子就不爽,瞥著她說:“讚幹比亞,去不去?”


    褚漾茫然的眨了眨眼:“你要去讚幹比亞?”


    “啊,是啊,”崇正雅咳了咳,清清嗓子正經道,“有點事要過去處理,所以過來問問你想不想一起去?”


    褚漾心裏不禁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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