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笑著說,那我現在的任務也是保護你。


    徐南燁微微愣了愣,這座不大的居民樓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他們確實是應該互相照應的,隻是徐南燁下意識不相信這半大的姑娘,怎麽能保護他。


    哥哥,你是清大畢業的嗎?我爸爸也在清大教書。


    他們躲在桌子底下,小姑娘話特別多,她問一句,徐南燁就答一句。


    小姑娘語氣堅定,那我以後也要考清大。


    徐南燁揉揉她的頭,好,我等你。


    他們剛做完約定,搖搖欲墜的屋頂終於坍塌,脆弱的空木桌腳支撐不起這樣的重量,徐南燁抬起手,下意識替她撐住了即將砸下來的屋頂。


    四個桌腳徹底斷裂了。


    在他的手臂快要支撐不住時,小姑娘眼疾手快的站起身,從他懷中掙脫,牢牢地用自己小小的身軀護住了他。


    她年紀太小,根本忍不住疼痛,被砸的瞬間就叫出了聲。


    徐南燁的胳膊已經快抬不起來,他咬著牙替她用力推開了身上的水泥塊。


    小姑娘的頭發裏夾雜著無數碎塊和灰塵,磕著了她頭發下的某塊傷口,她痛得要死,卻又不敢用手去捂。


    那些棱角分明的小石塊侵入了她的傷口,撕咬著她嬌嫩的肌膚,痛得近乎讓她暈厥過去。


    她的傷口還在不斷流著血,看著滲人又可怖。


    徐南燁轉而將她抱在懷裏,顫著胳膊不斷地安慰她。


    小姑娘哭著哭著就暈了過去。


    他也受了不輕的傷,背後還重重壓著水泥塊,隻能勉強直起腰坐在地上,為她提供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形座椅。


    終於他聽到了熟悉的中國話。


    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我們來救你們了。


    等再次醒來,周圍已經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他再找不到那個救了他命的小姑娘。


    隻是聽說她的家人已經接她回了國,人還活著。


    他鬆了口氣。


    既然回國了,那就代表她徹底安全了。


    沒有什麽地方比中國更安全。


    徐父聽說消息後,迅速將他調往歐洲,這次他沒再讓這個兒子單槍匹馬的赴任,而是將他安排在了徐家旁支經濟產業覆蓋的英國。


    英國這個國家多霧多雨,連晴天都很少見。


    在即將接任中國駐英國大使館的大使頭銜前,徐南燁選擇回國。


    回到真正能令他安心的中國。


    也去找那個小姑娘。


    原本隻是想回學校看看老師,卻沒想到真能遇見她。


    她的嬰兒肥差不多都褪了,整個五官都比那時候精致了不少,放在學校,應該是很多男孩子想要追求的女孩兒。


    徐南燁想和她說聲謝謝。


    但她好像都不記得了,也不認識他了。


    平生頭一次,徐南燁向人打聽了一個小姑娘的高中學校。


    她在市區裏的省重點念高三,那天晚上他開著車進了學校,去辦公室找到她的班主任時,她的班主任隻是無奈的告訴他,這小姑娘居然逃課了。


    她有一個那樣嚴肅的父親,居然還敢逃課。


    班主任說,從我們學校畢業的一個學長今天回校演講了,他們的關係不錯,小姑娘應該是去找這個學長了,你去碧翠亭看看,他們這些小孩兒平常就喜歡往這種黑不拉幾的地方鑽。


    其實班主任何曾看不出這些少年少女之間曖昧的情愫,但若不影響學業,他們其實很願意睜隻眼閉隻眼。


    車子開不進小小的碧翠亭。


    他下了車,但車燈依然還開著,繞過這彎彎繞繞的灌木叢,終於看到了亭中的少年少女。


    都是十七八歲,最美好的模樣。


    是朦朧的初戀萌芽,隻差那麽一層窗戶紙捅破。


    車燈的映照下,小姑娘用試探的語氣的問眼前的少年,學長你歡迎我去嗎?


    那個清秀的少年盯著池塘上漂浮著的幾片蓮葉發呆。


    車燈照亮他的側臉。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說,我很歡迎。


    她會考清大,卻已經不是為他了。


    她長大了,卻不記得他了。


    他還欠她一聲謝謝,她卻已經不需要了。


    徐南燁沒有打擾他們,而是選擇轉身離開。


    他坐在車子裏發了很久的呆,說不清此刻心裏是何種情感。


    或許多年前的執念是對她的感激和記掛,而如今看到少女娉婷,漸漸長成了大人的模樣,這些年的想念都漸漸變了種味道。


    也是第一次看到她長大的模樣。


    他在國外等了這麽多年,仿佛就是為了等她長大。


    徐南燁沒有拒絕清大的邀約,如期舉辦了回校講座。


    也是奇怪,來聽講座的女孩兒那麽多,像是把這一整個春天都帶進了教室。


    他就看見了最不起眼的那朵。


    徐南燁終於明白,什麽叫做一見傾心。


    因此在她向自己父親解釋他們結婚的緣由時,她脫口而出的一見傾心,謊言竟然無意誤打誤撞說成了真的。


    是一見傾心。


    也是多年掛念,更是此生難忘。


    人這一生所能經曆的所有奇遇,徐南燁都在她身上感受到了。


    如今他終於不再是一個人守著這些回憶了。


    水泥塊堆砌的廢墟中,徐南燁不再是往常那般儒雅幹淨的模樣。


    他身上的衣服落滿了灰,衣袖邊是擦不去的汙漬,英俊溫潤的眉眼上也都是斑駁的血痕。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高樓之上的男人了。


    殘破和狼狽為他添上了一層更為禁欲誘人的破敗美感。


    就像是將一件精致的瓷器狠狠摔在地上,再也不複往日的的矜貴。


    卻讓人甘願捧著會被劃破手指的瓷片,為他落淚。


    徐南燁的驕傲與清高,全都在這一刻全線潰敗。


    已是而立之年,風塵掩去他的真實,他偽裝得極好,到如今,終於卸下沉重的擔子,低聲哭了出來。


    “哥哥,”褚漾心疼的撫上他的臉,替他拭去頰邊還殘餘著溫度的血,“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要說多少個對不起才夠。


    對不起這些年將他遺落在時光的洪流中,讓他獨自承受著這樣沉重的記憶。


    對不起她這些年來的任性不自知而對他造成的無意識傷害。


    “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聲音越來越哽咽,到最後連發出音節都有些困難。


    像個傻子樣光張著嘴看著他哭,缺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別哭,”徐南燁喉結微動,“漾漾,我欠你一句話,欠了很多年了。”


    褚漾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著他:“什麽?”


    男人語氣輕輕,像是輕巧的羽毛落在她心間:“謝謝。”


    褚漾茫然的問他:“謝我做什麽?”


    徐南燁的唇邊掛著淺淺的微笑,聲音溫淡:“在我最不願同他人袒露的日子裏,在陰鬱難耐的時光裏,你是我的光。”


    褚漾忽然哭得不成模樣,大聲抽泣,鼻涕水兒混著眼淚打在衣襟上。


    “漾漾,”徐南燁閉眼,語氣帶笑,“我愛你。”


    無論是過去曾透過窗隙,從他人夢中窺見,豆蔻枝頭的你。


    還是現在彼此溫存,哭得快要斷氣的你。


    亦或是有幸未來,得見白發蒼蒼,倚座搖椅的你。


    不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碧棺錦衾,黃土白骨,我愛你,隻愛你。


    第87章 親親


    救護車來得還算比較快,徐南燁看著幾個救護人員七手八腳的就要將自己抬上擔架,這姿勢實在不怎麽好看。


    男人的偶像包袱這時候該死的卸不下來了。


    他的額頭和肩膀被水泥塊砸到了,所幸腿沒受傷,還能勉強站起來。


    徐南燁不想躺擔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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