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進他懷裏,指腹給他揉著太陽穴,問:“是這裏疼麽?”


    顧靄沉愣了愣,麵前的人近在咫尺,眉心微擰著,是在擔心他。


    目光沿著她漂亮的麵龐滑落,纖長頸脖與鎖骨之間,長發半掩著淡紅的吻痕。


    顧靄沉輕微出神,指尖撥開她肩頭發絲,輕觸那枚小小的印記。


    明晞覺得癢,縮了下脖子,“你在幹嗎?”


    “昨晚太用力了。”顧靄沉輕聲說。


    明晞心頭像是被什麽彈了一下,漾起漣漪陣陣。她細聲控訴道:“你昨晚弄疼我了。”


    “我知道。”顧靄沉語氣淡淡的,讓人辨不清他此刻想法。指腹撫摸著她脖子上的印痕。


    “早上化妝的時候忘了用粉撲遮一下,也不知道剛才有沒有被記者拍到……”明晞給他揉著太陽穴,自言自語地說,“不過拍到也沒關係,反正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了,夫妻之間要做點什麽不是很正常?”


    顧靄沉動作停了,無聲凝視她。


    明晞眉心依然皺巴地擰著,苦惱他發緊的太陽穴,專心給他按摩,沒留心他的情緒變化。


    過了會兒,她問:“這樣給你揉,還會覺得疼麽?”


    顧靄沉摟著她的腰,往懷裏帶了帶。


    “疼。”他說。


    “還疼啊?”明晞加深了點力度,憂心忡忡地說,“看起來挺嚴重的,要不你還是挑個時間去醫……”


    她話沒說完,雙唇被他堵住。


    顧靄沉五指穿過她細軟的長發,扣住她的後腦勺,偏頭印上她的唇。


    氣息近在咫尺,他眸光細致,情感很深。


    這一吻並不貪戀,稍觸即離;像受傷的小孩子討要安撫的糖果,渴望親近之人的輕哄疼愛。


    “這樣就不疼了。”顧靄沉說。


    明晞和他相視著,眸中光影蕩動。


    裝疼這個招數,最早還是跟她學的呢。


    “你應該早點兒告訴我。”明晞湊上去吻了吻他的眼睛,“可以再親你一下。”


    她的氣息溫軟,甜蜜,吻落時若有似無地撫過他的呼吸;長發自她肩頭瀉落,幾絲幾縷滑過他的鼻尖,帶著淡淡的花香。


    親吻他的眼睛,眉峰,鼻子,再到嘴唇。有一些討好的意味,不想感受他薄唇微涼的溫度,用自己的去溫暖他。


    漸漸,彼此親吻著,唇舌交纏,呼吸也深了。


    外麵有敲門聲響起。


    明晞與他稍稍分開,氣息微紊,“應該是蕭辭回來了。”


    顧靄沉低頭看了眼腕表,時間差不多。


    他說:“去開門吧。”


    明晞點點頭,從他懷裏起身,捋了捋衣裙,過去開門。


    外邊的人卻不是蕭辭。


    明晞看清麵前的人,差點被嚇掉了魂,“媽?!”


    明湘雅擰眉,“你這是什麽表情?”


    “不是,我沒有,我……”明晞第一反應就是扭頭看身後的男人。他坐的沙發正對大門口,明湘雅一眼就能看見。


    要藏也來不及了。


    明晞知道這件事瞞不住,遲早有天會讓明湘雅知道。可沒想過明湘雅會親自找上門。


    動作還那麽迅速。


    明晞心裏發虛,支吾問:“你怎麽會來這裏?這幾天不是要在醫院做檢查嗎?”


    明湘雅看穿她試圖掩飾的神情,淡淡道:“媽媽是病了,不是老年癡呆。我剛做完mri出來,就聽見長明要跟別人合並的消息。”


    明晞心底更虛了一分,指尖摳著金屬門把,低聲說:“那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明湘雅是最清楚長明內部情況的人,如果不是與沉河合並,長明最後的下場或許隻剩下向法院申請破產清盤這一條路。


    她今天來這裏,不是為了這件事。


    明湘雅說:“撇開長明的事不談,自己女兒結婚的事,我也要從記者口中聽說?”


    “……”


    明晞垂著腦袋,不敢吭聲。


    明湘雅住的是私人醫院,保密工作非常到位。醫生又特地叮囑明湘雅這段時間少操心公事,手機和電腦全都讓紀嘉昀帶回去了。


    她以為結婚的事至少可以拖一個禮拜再讓明湘雅知道。


    那時他們領了證,確認了婚禮,生米都煮成熟飯了,明湘雅再反對也無濟於事了。


    誰知道新聞發布會剛結束半小時,明湘雅就徑直殺來酒店。


    明晞心裏悔得嗷嗷叫,覺得昨天就該拉著顧靄沉去領證的。


    顧靄沉走到她身後,對明湘雅說:“阿姨,很多年沒見了。”


    明湘雅靜靜地看他。將近十年了,最後一次見麵還是在拘留室裏,少年清瘦卻有傲骨,腕上戴著手銬;落魄到那種地步,也沒有懇求外人的幫助。


    誰會想到,曾經一無所有的少年,如今站在這樣的高度;明水澗工程出事後,昔日與長明交好的企業避之不及,圈內一沉百踩,而他竟是最後關頭,唯一願意出手幫助的人。


    明湘雅對明晞說:“小晞,你先回去。有些話媽媽想單獨跟他談談。”


    “啊?”明晞愣住。她清楚從前明湘雅對顧靄沉是什麽態度,當初對他的偏見,不認同,她再多解釋也是無力。


    明晞看不透明湘雅今天來這裏的目的。


    明晞本能朝後退了一步,與他並肩,牽住他的手說:“你們要談什麽?我也要聽。我在這裏又不礙事。”


    她聲音不大,卻很堅定。指尖被她手心包裹的力量感傳來,顧靄沉偏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她嘴唇抿著,神情執拗,沒有半步退讓的意思。有種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上,堅定地想要保護他的意味。


    有一瞬,顧靄沉憶起什麽,心神不在。


    明湘雅蹙眉道:“你們都在發布會上公開宣布要結婚了,媽媽還能做什麽?難道媽媽會找人去打斷他的腿嗎?”


    明晞“……”


    明晞頓了一秒,別開臉細聲咕噥:“我覺得也不是完全沒有這個可能……”


    “你——”明湘雅神情複雜,覺得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胳膊肘盡往外拐,白白養她二十多年,有了老公連老母親都不認了。


    明晞小手沿著顧靄沉的胳膊往上纏,抱住他的手臂,小孩子鬧別扭般地道:“反正我要留下來,我已經決定要嫁給他了。你就是打斷他的腿我也要嫁給他。”


    “……”明湘雅深吸一口氣,覺得和她說不通道理,“你是想把我氣死?”


    明晞不敢吭聲,對明湘雅有著天生的服從,但手還是緊緊抱著他的胳膊,用行動抗議。


    顧靄沉捏了捏她的小手,對她說:“你先回去,我讓蕭辭送你。”


    明晞沒想到他竟也讓她先走,不理解道:“可是……”


    “乖,聽話。”顧靄沉耐心哄著。


    “……”


    明晞憋著臉沒吭聲了。


    明湘雅看他細聲溫和地哄著自己的女兒,女兒原本在鬧脾氣,卻很吃他這一套,漸漸就敗下陣來。


    明晞鬆開纏著他胳膊的手,不是很情願地道:“那好吧,我先回去。”她回屋裏拿上自己的包,經過明湘雅身邊時,還猶猶豫豫不放心:


    “媽……”


    明湘雅歎了口氣,被她打敗,“媽媽不會對他怎麽樣的。”


    明晞點點頭,又扭頭看了顧靄沉一眼,這才離開。


    顧靄沉讓服務生上了茶,親手為明湘雅斟上。明湘雅無聲看著麵前的男人,多年過去,少年的青澀已然褪去,隻剩下穩重和成熟。這段時間長明正處在輿論風口,沉河要與他們合並,也平白無故遭受了不少非議。


    他在發布會上麵對眾媒體尖銳的提問,仍維持著禮貌沉靜,處處維護身旁之人。


    恍惚間,明湘雅想起他們在醫院裏的對峙,她質問他如何證明對自己女兒的認真,保證將來跟著他不會受苦累和委屈。


    那時少年隻簡短篤定地回答了她兩個字。


    ——他能。


    一盞茶推至她麵前,明湘雅說了謝謝。


    “結婚的要求是我提出來的,發布會也是我安排的。”顧靄沉對明湘雅說,“她沒有太多的選擇機會,您不要責怪她。”


    明湘雅指腹摩挲著微糙的紫砂茶杯,綠茶的清香溢滿呼吸。燈光蕩漾在茶水裏,映出她略微出神的麵孔。


    明湘雅語氣不明地道:“那孩子現在是長大了,學聰明了,懂得先斬後奏了。”


    她說:“小晞的性格我很清楚,這麽多年的時間,她喜歡誰,不喜歡誰,是真心答應還是違心的,我這個做母親的能看得出來。”


    顧靄沉靜靜聽她說。


    “我一直能看得出來。”明湘雅喃喃重複了一遍,唇角噙著一絲澀意,“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一直忽略了她。”


    顧靄沉啟唇,“阿姨……”


    “你幫了長明,我很感激你。”明湘雅望向他,語調平緩,“但你也知道,以前我一直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顧靄沉頓了頓,說:“我知道。”


    “我也沒想過,你會堅持到現在。”明湘雅記起自己在刑拘所對他說的一番話,歎息道,“你就這麽喜歡小晞?”


    “喜歡。”他話語簡短有力。


    明湘雅說:“即使她曾經決定放棄你們的感情,要和別的男人結婚,甚至在你坐牢那四年間從來沒去探望過你。這樣,你也一點都不怨怪她嗎?”


    四周安靜,燈光碎影灑落,茶葉的清芬縈縈繞繞。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明湘雅在等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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