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之交,涼暖共融。


    “砰砰砰砰!”龍驍與左木在船頭相鬥數十招,兩人皆震驚不已,左木震驚於龍驍居然敢以手硬撼他的鐵棍,以至於他不得不直麵龍驍的近身拳掌,龍驍震驚於此人內力之渾厚,明明鏖戰多時,且已負傷,還能與他打的如此焦灼,不曾想此處尚有這等高手!


    “我們這艘船也漏水了!”有軍士從底倉而來,一臉慌張喊道。


    “無妨!”蘇博卻是無比鎮定,“黃河龍王在此,定不會使我等葬身魚腹!”蘇博的聲音無比響亮,他喊完低頭看著昏迷不醒的小蘭,一臉沉痛,奈何船上隨行的大夫都被趕下水,鳧水走了,他也沒辦法。


    而龍門幫的大船,不知何時已分下來十來條小舟,三十幾個人往小舟上一跳,斜著往江北而去,看來是去殺水鬼了,那大船徑直朝這邊官船而來,顯然是來救人的。


    左木與龍驍打了上百招,此刻也是窮弩之末,他也是人,也會累,也會死。他眼見龍門幫大船來了,心中一寒,便知今日事難成,恰好賀青跟幾個水鬼弄來一條小船,遠遠朝著左木大喊道:“大師父,快撤!”


    左木見狀,大喊一聲,一棍橫掃龍驍,欲就此虛晃一招,撤身而去,哪知龍驍伸出雙手,一把攥住了鐵棍,但他胸膛上也遭了一記棍擊,龍驍悶哼一聲,仍然死死攥著棍子,一扯將過來,一腳朝著左木踢去,左木大驚,伸出左腿,與龍驍腿一撞,“砰!”


    左木瞬間臉色痛到扭曲,無他,自己左腳被董昭紮了個洞,而他想跑的時候是右腳先踏船欄,隻能用左腳去擋,但左腳受了傷,這一擊使得他左腳再次溢出血來,他心中駭然,眼見龍驍拽著棍子不鬆手,他隻得手一鬆,人朝船下一墜,“噗通”一下跌進了水裏,而龍驍大力一拽,自己也倒退七八步,方穩住身形,捂著胸口,似乎受了傷。水裏追來的董昭見左木奮力的朝賀青那邊遊去,他也潛入水裏靠近,越來越近時,他浮出水麵,用盡力氣,欲一刀劈去,方靠近,那左木一瞪眼看到他,一掌擊來,隔著數尺,勁風赫赫,水麵憑空掀起一道波痕,董昭臉色大變,橫刀一擋,不料那掌風著實厲害,董昭被那波痕一撞,當即口吐鮮血,差點在水裏翻了白,好在隨後趕來的阮七一把抓住了他,救了他一把,那左木卻趁勢跑掉了。


    賀青急忙劃船過去接應左木,左木方上船,隻見船上龍驍一躍而下,手中擎著他的棍子,踏水而來,根本不想放過他們。


    已經站不起來的左木急道:“賀青,斷後。”


    賀青心中一涼,但也隻得照做,舉起刀,朝著龍驍一迎而上,後邊四五個水鬼,拚命劃船,順流往東而跑。誰也顧不上賀青了。


    龍驍大怒,一棍砸下,賀青不敢硬接,側身一躲,龍驍轉身一棍橫掃,賀青頭一偏,躲過了棍子,沒躲過棍風,直接被掃的失去了平衡。


    兩人空中交互之後便齊刷刷落水,兩聲“噗通”後,賀青想從水裏逃,不料他一時沒想起龍驍的外號,那可是龍王,黃河龍王,龍入水中,孰人能敵?


    很快,龍驍便一手執棍,一手夾著賀青,將他生擒了上來,而董昭,也被阮七救了上來。


    龍驍扒開賀青的水鬼裝,看見了賀青的臉,覺得很熟悉,細細一打量,這人不就是在揚州府衙朝他扔毒針的那人麽?他就是海留夏的手下!龍驍當即怒氣騰騰,抬手便要一掌斃了賀青,被董昭勸住。


    龍驍非常生氣,但活下來的人沒有哪個不氣的。


    好不容易,從上午折騰到夜裏,終於是上了江南岸,但情形實在是難看。


    官船桅杆盡斷,沉了兩艘,軍士死傷近兩百。摟馬鳧水的文官,被水衝走的,腿抽筋沉水的,力竭而死的,被殺的,竟然占了六成。無他,江太寬了,能過到江南岸的人裏邊,還有很多是被龍驍的船救起來的,還占了四成裏的一半。好消息是,朱楓活了下來,朱楓也是運氣好,死死抱著小黑的脖子,而小黑本身高大健壯,居然遊過了江,第一個把朱楓帶上了岸。而護衛高手裏,一死三傷,黃琿死了,小蘭重傷,董昭中傷,劉棠也不算輕傷。


    損失不可謂不慘重,若不是龍驍來援,隻怕沒幾個人能活下來。


    對岸的延陵官府聞訊,早早派人過來幫忙安置,但已至夜晚,人累的走都走不動,且車馬盡失,隻得於江邊宿營。


    蘇博上岸之後片刻不曾休息,指揮人手安置各處,一直忙到深夜,然後又去看了看重傷昏迷的小蘭,以及同樣負傷的董昭,還有受驚失魂落魄的朱楓,一時心中黯然。


    他出了帳篷,望著大江,長長歎了一口氣。


    此時龍驍走來,開口道:“蘇大人,龍某有一事相請。”


    蘇博道:“龍幫主有話盡管講來。”


    龍驍道:“那個水鬼頭子,乃是當初襲我揚州分舵的禍首之一,當日在揚州府衙,龍某可見過他的麵。”


    “所以,龍幫主是想帶走這個人?”


    “正是!”龍驍正色道。


    蘇博沉默思忖片刻,然後道:“暫時不行,這些人襲擊朝廷官船,朝廷必然要追究的,要審問也得朝廷來。”


    龍驍麵有慍色,說道:“朝廷不作為已非一日之事!揚州出事的時候,徐經在哪?內廷外庭在哪?官軍又在哪?若非龍某保全,揚州知府早死了,更可氣的是,那揚州知府被龍某救下後,仍然看管不力,竟然被賊子毒死於獄中,天下間哪有這般無力的朝廷?”


    “龍幫主慎言。”


    龍驍大為不滿:“慎言?慎言便救得了天下嗎?蘇大人你來江南賑災,朝廷給了你什麽來賑?江南前年加賦,去年增糧,今年遭災,民憤洶洶,亂象已現。所謂賑災,無非是派官軍把饑民難民殺一遍,把大戶搜刮一遍,如去年江北故事,對吧?”


    見蘇博沉默不語,龍驍繼續道:“皇帝如今在幹什麽?是了,臣子們都說他勵精圖治,致力於勤政安民,北邊厲兵秣馬,儼然有中興之景,但又有哪個老百姓能感受的到?對於黎民而言,無非是加稅加糧加徭役,你去問問鄉野下的農夫,他可曾感受到上位半點好?”


    蘇博道:“龍幫主,你所言之事,難道我不知嗎?平民隻看得眼前,秀才看得三五年遠,為官者當看十年後,而天子,當看百年之景,天下雖怨,然終未釀成禍患。此時正當施政之時,若非如此,我怎會到江南?”


    “然而若非龍某,蘇大人此刻隻怕是葬身魚腹了。”龍驍毫不留情譏諷道。


    “不錯,若非龍幫主,何止是老夫,這一千多人都多半不保,天下需要你這種義士,蘇某也感激龍幫主的搭救之恩。蘇某來此,也會安頓江南,決不使去年江北故事重現。”


    龍驍道:“你說的這些我懶得管,內廷外庭我可信不過,人我要帶走!”說罷,龍驍轉身欲走,顯然不想多說了。


    “且慢!”蘇博回頭喊住龍驍,“待阿寧來,再做計較,龍幫主以為如何?”


    龍驍回頭一瞥:“伊寧也為朝廷賣命?”


    “非也。但小蘭生死難料,董昭又受傷,她不可能不管。”


    龍驍蹙眉:“玄女何在?”


    蘇博道:“她早已過江,得知消息,估計兩天內,就會與我匯合。”


    “好。”龍驍應下後,轉身回了帳篷。


    蘇博重重歎了口氣。


    丹陽某處,一座院落內,一個打扮如徐經般的人盯著手上那紙條看了一遍後,勃然大怒,狠狠一揉,一扔,厲聲道:“徐經這廝,竟然這般愚蠢,中了別人的計了!”


    下邊的閻浮,秋行風,以及另外三個外庭高手劉猯,葛平,宮簡無一人敢吱聲,上首那個張副統製,論武功,並不比徐經差,論脾氣,卻大得多,他管製外庭,外庭倒是難受了。


    張綸掀開黑色兜帽,露出一張古銅色的臉,額頭寬闊卻布滿了皺紋,眼眶深陷更顯陰沉,八字胡隨著說話一抖一抖,威嚴難測。他繼續道:“若要對付聰明人,就要將他往聰明的路上引,徐經就是太聰明了,以為這夥賊子是海匪,順著人家一路鋪好的線索查到海外去了,現在想想,簡直可笑至極!”


    下邊的人還是不敢作聲。


    “賊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還在江上刺殺蘇博,若不是那龍驍路過,朝廷派來的賑災隊伍已經全軍覆沒了!”他氣的胡子一抖一抖,眼睛陷的更深了。


    “大人……內廷不是派了高手保護蘇大人嗎?”秋行風小心翼翼問道。


    張綸一抬頭,盯著秋行風,這讓秋行風不敢對視。“內廷高手?內廷又能強到哪去?無非是些一流高手,所謂的化境高手而已,如何對付得了一個虛境高手?”


    “虛境高手?賊子竟然是虛境高手?怎麽這江湖上虛境高手越來越多?”秋行風驚呼。


    張綸重重歎了口氣,“此事要督主出麵才行,不然蘇大人那裏也不好交代,更嚴重的是,聖上得知此事會有何反應,你們自己想想就明白了。”


    秋行風道:“大人,不僅僅是聖上會怪罪,還有一人,也頗為麻煩。”


    張綸蹙眉道:“伊寧嗎?”


    “正是,伊寧與蘇博情同父女,且伊寧師弟董昭隨行,在江中與賊搏鬥而受了傷,以她的性格,隻怕會遷怒於我們!”閻浮插嘴道,他可是深知這個人的厲害。


    沒做聲的劉猯道:“還有龍驍……”


    張綸聞言那眼窩陷的更深了,此事已然超出他能做主的範疇,看來隻能去請那個人了……他不由再次歎氣:“多事之秋啊……”


    農曆七月,可不就是多事之秋嗎?


    白茆之東,伊寧一行人騎馬走在田壟間,但見田似窪沼,苗陷泥中,青泛黃白,朝水流之處偏倒,目之所及,竟無一處好地。此時天又泛陰,下起蒙蒙秋雨來,空氣濕涼,霧氣又起,馬兒踩在泥濘中,都不免嘶鳴起來。


    眼見洪澇後的稻田變成這般模樣,一行人心情都不好,伊寧,阿芳,白梨,青竹,短尾,苗未娘,侯來寶都不免歎息,再看那些稻田裏邊,多是農戶在那裏清淤放水,想趁著天氣還未寒涼之時種些旱糧。他們穿著單衣,抹著汗水,一刻不停,如磨盤一般,拿著簡陋的農具清理著田地,臉色極其沉重,時不時還有眼淚掉下來。


    幾人從廬江之南渡的江,一路朝東走來,沿途多是這般景色,這讓本著遊山玩水的阿芳頓時失去了好心情。


    災後都是一片狼藉,哪裏能有什麽好看的呢?


    馬上的伊寧正在思索,阿芳問道:“阿寧,你們做大俠的,不該做點什麽嗎?”


    伊寧聞言並不答話,其餘人看向阿芳,苗未娘問道:“阿芳姐姐,現在能做什麽呢?”


    阿芳道:“你沒看見那農民一年的收成都泡水裏了嗎,如今正是青黃不接之際,不到過冬,他家裏便會沒了存糧,到明年開春之時,隻怕連種子都吃完了,那他要怎麽活下去呢?”然後她繼續問伊寧,“伊寧大俠,你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嗎?”


    伊寧開口道:“救一人易。”然後回頭看著阿芳,“救萬人難。”


    阿芳揶揄道:“可你一路過來,一個也沒救過,不是嗎,你這大俠怎麽當的?”


    “不是不救。”伊寧喃喃。


    眼見阿芳似乎非要個說法,白梨插嘴道:“救了一家人,給了錢糧,那家人生活無憂,自會被其鄉民發現,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這等災年,誰家有糧就會被鄉民群起而分之,或者攻之,此時救人,多半是救一時,害一世。”


    “喲,小姑娘挺有見識的嗎?”阿芳不免側目。


    “如果我們一路走一路救,我們身後就會跟上無數流民,賴上我們,到時候,趕也不是,殺也不是。若棄之,則會被饑民所仇視,甚至憤而圍攻我等,這是人性之所然。”白梨侃侃說道。


    阿芳很聰明,她點了點頭,說道:“也就是,要麽全救,要麽就不救?”


    白梨道:“不錯。”


    “所以,阿寧是選擇了不救咯?”


    伊寧回頭道:“我要全救。”


    阿芳笑道:“你拿什麽全救?”


    伊寧道:“權利。”


    延陵城內,賑災的蘇博等人終於安頓下來,然而,奏報如雪花般鋪到了他的臨時桌案上,隨手一翻,盡是江南各地的災情,匪情的匯報,若在平時,這些事倒也不算什麽。但是,江心一役,他帶來的吏員,文書,主簿等人於江中失散大半,多有死傷,活著的能隨他處理事務者不過十之三四,蘇博隻得從延陵本地抽調人員,然而進度根本跟不上,賑災之事,千難萬難。


    七月初十,蘇博移師江寧府,朝廷從江南各地派官員來此協助,賑災之事方有所進展,而蘇博,也在百忙之中不得不抽身見一個人。


    來人身材頎長,步子穩健,濃眉星目,高鼻短須,約莫五十上下,被一眾神情內斂,虎背熊腰的護衛簇擁著,緩緩走到蘇博麵前,頷首一笑。


    蘇博打量這人,一身上下,端的是無比幹淨利落,頭上發髻端端正正,鬢邊半根頭發絲都不曾露出,梳理的整整齊齊,身著黑斕錦袍,腰纏玉帶,足踏獅頭靴,風度翩翩,儀表堂堂,好是不凡。


    “蘇大人,別來無恙?”那人開口。


    “哼,托你的福,程都督,蘇某沒死在江中。”


    程歡並不怒,含笑道:“是程某的不是了,聽說龍幫主抓了俘虜,還要帶走,此事蘇大人許了沒?”


    “當然不曾。”


    程歡笑道:“如此甚好,不知那龍幫主何在?程某去會他一會。”


    蘇博也笑道:“你程都督也要跟江湖中人打交道嗎?你們兩個脾氣都不好,還是先緩一緩見吧。”


    程歡道:“聖上不悅,急於破案,緩不得。”


    蘇博道:“你隻管破案,不管賑災嗎?我賑災行署官員於江中損失大半,人力嚴重不足,之前蘇某已經給程都督寫過信,希望外庭能助蘇某一臂之力,程都督卻一直不曾回我,又是何意?”


    程歡笑了,說道:“蘇大人管賑災,程某管剿匪,都是急事,程某分身乏術。蘇大人若缺人,隻管找江南各府調人便是,您是欽差,又有王命旗牌在手,誰敢不從?”


    蘇博道:“你程都督不就不從嗎……你說江南各府的官員,聖上要蘇某查的就是這些官員,你外庭就不能抽調些高手幫忙清查貪腐麽?”


    程歡道:“可以,但賑災一事非旬日可成,然程某之事卻迫在眉睫。蘇大人,你那好侄女在青蓮山下,可是傷了我好幾個高手了,若沒有那檔子事,程某自然可以派人手給你的,可現在,東海幫餘孽如此猖獗,聖上有旨,必須短時間內盡數剿滅,所以,程某如今很缺人手,暫時無法幫您。”


    蘇博冷哼道:“好一個程歡,老夫不曾想你居然是這種人,那個東海幫的俘虜在龍驍手中,老夫已經有言,待伊寧來了再作計較,恐怕程督主也要等上兩天了。”


    程歡聞言麵無表情,兩人終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但日子總會過,該來的終於是來了。


    七月十二,伊寧帶著人來了,龍驍的人也來了不少,外庭的人來的更多。


    江寧府臨江一處偏院內,三人正式聚首。


    伊寧是第一次見到程歡,這個傳說中外庭的首腦,龍驍也是。程歡一臉笑容,但憑直覺,兩人便知道這個人相當危險,可能是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危險的人。


    程歡最先開口,直身負手道:“二位在江湖上大名鼎鼎,今日相見,何其有幸。”


    伊寧,龍驍與程歡對視一眼,見對方負手,兩人也就不拱手了,龍驍道:“程都督,閑話少說,那些個東海幫的人龍某要帶走。”


    程歡看向伊寧,伊寧波瀾不驚,程歡道:“蘇大人一直說要待玄女來,既然來了,那玄女閣下怎麽說?”


    伊寧道:“先審人。”


    “哦?”程歡道,“怎麽審?在何處審?”


    龍驍偏頭看向伊寧,伊寧答道:“就在此處。”


    龍驍隨即朝門口喊道:“帶來。”


    龍門幫的人點頭而去,很快,就把一個滿身傷痕的人帶了過來,那人被摁在一張椅子上,長發覆麵,一身血漬。


    程歡見狀笑道:“看來龍幫主已經私下審過了?可曾審出什麽麽?”


    龍驍冷哼道:“這廝倒是硬的很,什麽也不說。”


    程歡笑了;“若論審問手段,我程某人自稱天下第二,還無人敢稱天下第一,既然龍幫主審問不出來,何妨交由我來?”麵對龍驍,程歡毫不掩飾心中不屑。


    伊寧沒說話,走上前,用劍鞘撩開那人臉上亂發,登時便說道:“賀青?”


    “你認識?”龍驍大驚問道,“你也見過這個人?”


    “見過。”


    此時那賀青疲憊的睜開眼,一眼看到麵前的伊寧,當即冷冷瞪著,臉上恨意盎然。程歡何其心細,一看便看出兩人有仇,開口道:“去年京城跑了個人犯,後來又被蘇驊抓了回來,據說他喊了你去,所以,那個人是你抓的吧,他叫賀紅,那賀青,是他兄弟吧。”


    伊寧瞥了程歡一眼,說道:“不錯。”


    此時那賀青聞的舊事,撲騰掙紮著,眼中冒火,朝著伊寧嘶吼道:“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你這個魔女,殺了我哥,害得我飄零江湖,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


    伊寧沉默不語,賀青繼續吼道:“你跟姓蘇的那一家都該死,都該死!”


    程歡笑道:“看來你當初是抓了一個放了一個,但你放的這個顯然不知道感恩啊,你看,他還恨不得殺了你呢。”


    伊寧道:“不錯。”


    程歡道:“既然他如此恨你,那想必你也是審不出來什麽的,這個人交給我,你們可還有話說?”


    伊寧卻道:“你如何審?”


    程歡道:“我審人的法子多了,你們可能並不了解。”


    龍驍不屑:“你無非是上刑而已,又能如何?”


    程歡起身笑道:“本督最近得到一種藥,名為幻藥,吃下幻藥之人,兩天後,便會進入幻覺,到時候,問什麽,他答什麽,審人什麽的,不是很簡單麽?”


    龍驍閉口不語,伊寧卻道:“太慢了。”


    程歡臉上笑容逐漸消失:“那你怎麽審?”


    隻見伊寧走到賀青跟前,左手猛然探出,一把摁住賀青的天靈蓋,“這樣審!”


    賀青頓時痛苦的嚎叫起來,晃動身體劇烈掙紮,但他身子被繩索綁著,卻難以擺脫分毫。程歡,龍驍見狀,大驚道:“不要殺!”


    伊寧各自瞥了一眼,說道:“慌什麽。”


    兩人強行鎮定下來,隻見那賀青數息之間已經停止了嘶喊,渾身已經開始發抖打顫,而後幹脆死死的捂著前胸,腳也不禁往上縮,看樣子是冷到了極致。


    “凝霜真氣……”程歡也無法淡定,這門天下獨一無二的高深武功著實讓他開了眼,一瞬間就把賀青給凍的牙齒打顫,很快便滿麵寒霜,寒氣彌漫下,賀青漸漸雙目無神,戾氣皆散,似乎已經有了幻覺一般。


    眼看著這賀青被凍得滿身霜花,都快成冰雕了,伊寧才鬆開手,轉頭看向龍驍,說道:“問吧。”


    龍驍上前,劈手一個耳光扇在賀青臉上,喝道:“誰指使你的?”


    賀青牙齒打顫,顫聲道:“海……海留……留夏。”


    “她人呢?”


    “逃……逃了。”


    “老巢在哪裏?”


    “慈……慈溪,綠石山……靈鶴寺……”


    “你從何處來,可還有同夥?”


    “我是海留夏的人……沒有同夥……”


    龍驍繼續問道:“那個惡棍叫什麽名字?”


    “左木……”賀青幾乎是有問必答,他牙齒打顫,看似神誌不清,但說的卻都是真話。


    “左木在哪?”


    “慈……溪。”


    “他們老巢可還有高手?”


    “不知道……”


    龍驍劈手又是一耳光,賀青怎麽挨打也麵無表情,程歡也忍不住上前問道:“那揚州府的十幾萬兩銀子何在?”


    “慈……”賀青雙眼一翻,頂不住,冷到失神,昏過去了。


    “不消說了,慈溪鎮綠石山靈鶴寺,滅了他們!”龍驍恨意盈滿。


    “好,龍幫主爽快,我們三家聯手,就算對方有罕世高手,也難逃一死。”程歡道。


    誰知伊寧冷冷一瞥程歡,說道:“你去便可。”


    程歡有些訝異,隨即一笑:“那你呢?賀青可是你惹出來的禍患,讓我去,你不去給你家徐蕙蘭,董昭,還有蘇博報仇了?”


    “不去。”伊寧很淡定,也不去看程歡的臉,而且程歡的臉並不怎麽好看。


    程歡冷冷看著伊寧與龍驍,說道:“嗬,果然是個婦人……江湖上盛傳的第一高手,不曾想居然是個連仇都不去報的人。”


    “你自便吧。”伊寧仍然淡淡說道,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眼見伊寧絲毫不為所動,程歡的心裏也有了絲毫變化,心中暗道徐經這廝果然輸的不冤,這個女人過於冷靜了,確實不好對付。眼見自己激將法毫無作用,他隻是冷冷一瞥,然後看向了龍驍。


    龍驍見伊寧不去,心中頓時冷靜下來,說道:“那程都督先去吧,畢竟這幫賊人屢次襲殺朝廷命官,你身為外庭之主,責無旁貸,若還要借助江湖人士之力,豈不令人恥笑?”


    程歡輕笑道:“說的是,既然如此,那本督就自為之。”說罷程歡便往門外走,路過賀青身邊時,程歡一伸手,拉著半死不活的賀青就往外拖,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伊寧龍驍也未阻止,這個人,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出了偏廳,龍驍謂伊寧道:“玄女,真的隻讓程歡動手嗎?我們不做什麽?”


    伊寧淡淡道:“坐山觀虎。”


    龍驍聞言點點頭。


    半夜,董昭正躺在床上養傷,伊寧進來,打量了他一下,然後坐下給他號了號脈,隨後把他手塞進被子裏,轉身便準備出門。


    “師姐……”


    伊寧回頭,麵帶疑惑。


    “你就不說我點什麽嗎?”


    “說什麽?”


    董昭帶著一絲苦笑,說道:“我又差點死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伊寧難得歎了口氣,說道:“養著吧。”


    “師姐?”董昭急忙喊住欲走的伊寧,“我是不是很沒用?”


    “有用。”伊寧還是話少,她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董昭再次苦笑,自己好像還是沒有長進,練了那麽久,還差點被人一掌打死,之前有師姐,這次運氣好遇到了龍驍,那以後呢?江湖險惡,事多艱難,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呢?


    這時,一個窈窕的人影端著盤子,盤子上放了一個白瓷碗,彌漫著藥香,朝著董昭房內而來,那身影彎腰將藥放在董昭榻前的幾案上,然後就欲轉身走人。


    董昭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從迷茫中回過神來,轉頭一看那人,登時心如觸電:“白顏?”


    白梨回身轉頭:“我叫白梨。”


    “你……”董昭一時語塞,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說什麽,白梨麵無表情:“藥裏沒毒,喝吧。”然後頭也不回,就出了門,似乎兩人之間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真的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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