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再深,也難與大海並論;人縱再強,終不敵這滔天災厄!
海船行駛在海麵之上,往西北方向而去。
船上的人們望著那噴火的山,臉上洋溢著各種神色:驚恐、不安、震憾、無力。隨著船的漸漸遠去,他們看起來好像安全了。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厄運,這才剛剛開始。
其實,自火山噴發的那一刻開始,他們撤退就已經來不及了……
船走著走著,忽然急劇的搖晃了起來,讓上邊的人腳步紛紛為之一顫,身子紛紛為之一歪。
“怎麽回事?”一個跌倒在船板上的村民驚恐問道。
林墨臉色難看至極,他顫聲開口:“地龍翻身……”
“什麽?”
隨著這一震之後,才過了一會,遠處忽然響起了隆隆不絕的巨響,宛如龍吟!龍吟聲起,所有人變得更加驚恐起來。
“所有人,抓緊了!劃尾槳的人趕緊去!”林墨破口大喊了起來!
很快,那龍吟聲越來越近,一個在船尾處的村民忽然長大嘴巴,指著遠處海麵上大喊:“那……那是什麽?”
黎輝跑過去一看,也張大了嘴巴,那是一堵牆,海水組成的牆,有城牆那麽高!巨大的隆隆聲朝這邊傳來,而那堵牆也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邊的船撲了過來!
“是巨浪!他媽的比城牆還高!”一個村民大喊大叫道,聲音裏已經不是驚恐,而是絕望。
“快啊!加速啊,去劃尾槳!”林墨聲音都快喊啞了,可依然被那巨大的龍吟聲給蓋了過去,也沒幾個人有心思去劃尾槳了,因為,根本就來不及……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們都要死……”
“不……”
“我不該來的……”
“誰來……救救我們……”
“娘啊……”
村民們的臉色同一時間變成了絕望,紛紛大喊大叫,有的甚至哀嚎了起來……
那道高牆越推越近,黎輝忽然想起了什麽,他衝進船艙,將自己的大劍,董昭留下的青虹刀,以及伊寧的那個沉香木匣子和匣子裏的龍涎香,還有兩人留下的包袱,迅速放進了一個大木箱裏,用油紙死死包住。
這是那兩個人留下的東西,如果他能活下來,至少……要將這些遺物帶到南岩……
可是,他自己呢?他能回去嗎?
“賢弟,如果你還活著,請找到這個箱子。如果我能活下來,我一定再度回天盡島去找你……”黎輝長吸了一口氣,又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眼眶不覺已通紅。
“林墨,快啊!”
眼看那堵牆越來越近,船上的村民們慌了,如無頭蒼蠅一般在船板上亂跑,有的甚至拿起魚叉,想跟那巨浪搏鬥……
海船在這堵巨大的高牆麵前宛如一片枯葉一般渺小,這堵高牆正麵如城牆一般高,左右看不到頭,聲勢浩大無比,很快就到了船尾處……
“不要啊……”
“林墨,快啊……”
“救命啊……”
村民們喊叫了起來,可是在這隆隆的巨浪麵前,這些聲音根本就微不足道。
“轟隆!”
滔天巨浪猛的撞上了這艘海船,隻是一瞬間,海船就四分五裂……船板,桅杆,帆布與船員直接被巨浪推上了天空,而後狠狠砸了下來,濺起了高高的水花!
“啊……”
“啊……”
慘叫聲,哀嚎聲不斷響起,但都被這滔天的龍吟聲掩蓋!巨浪之中,黎輝死死抱住了那個箱子,在波濤之中翻湧,他死不鬆手,無論如何,他要留住這些東西。
不幸的人在海浪衝來的那一刻就已經遭遇了不幸……而幸存下來的人則被浪衝的頭暈目眩,跌落水中,渾身疼痛,也好不到哪去。
巨浪湧過,海船化為了無數碎塊!寬大的船板,高高的桅杆,長長的船梯,在這一刻,通通化為了水中木屑……
當這巨浪過去後,一個頭鑽出水麵,然後拚命的搖晃了起來,是黎輝。
黎輝一手死死拉著那個大木箱子,一手拚命的劃著水,嘴裏大喊:“還有人活著沒?”
隨著他的呼喊,一個個腦袋紛紛鑽出水麵,黎輝張目望去,隻有六個人探出了頭,六個人……他們這船上可是足足有三十九個村民啊……
“黎大俠!”
“我在,你們怎麽樣?”
“我頭好暈……”
“救我……”
“抓住我……”
海麵上亂成一團,黎輝遊到附近的人身邊,可是聚攏起來,隻剩下這麽些人,其他人估計是被浪卷走了……
黎輝茫然的望著海麵,忽然眼前一亮,他看見了一艘小船浮在水麵上。
“看那裏,我們大船上放著的小船!”黎輝指著不遠處喊道。
大海船上是時刻備著幾艘小舟的,這個時候,那個漂浮在水上的小舟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救命稻草。
眾人紛紛朝那小船遊了過去,黎輝第一個登舟,而後他開始拚命的潑出舟裏的水,讓小舟浮起來。隨著其他人的加入,這艘小船開始人滿為患。
“找人!找船!”
黎輝拚命的喊著,其餘人跟著他動了起來,可是好景不長。隆隆聲再次響起,遠處又一道巨浪朝他們撲了過來!
雖然那道巨浪沒有之前的那麽嚇人,但也相當可怕,在此落水疲憊之際,無疑讓人心中駭然,絕望不已……
“我的媽呀……還有!”
“媽祖救我!”
“啊……”
“轟隆!”
第二波巨浪再次將漂浮在海上的人連人帶小船一起掀翻……
而另一邊,時間回到火山爆發時。
伊寧背著董昭,飛快的下山,她腳步如風,很快就到了山腳之下。鋪天蓋地的火山灰落下來,她大喝一聲,一手掣出背後的長劍,不斷在頭頂揮舞,打開落下來的碎石。同時寒元漫上全身,來抵禦這滔天熱浪!終於,她緊趕慢趕,抵達了那塊石碑前,暫時停下了腳步。
“師姐……你帶上龍血草,走!”背上的董昭見伊寧這般吃力,不由說道。
“一起走!”
“這樣走不了的……”
“砰!”
一大塊岩漿直接落在了那石碑之上,流淌而下,將那石碑上的“火焰”二字給蓋住了……
看著眼前熱氣滾滾的熔岩,伊寧變了臉色,她左踩右跳,不斷的往海邊走。好幾次那火山灰跟熔岩差點落在兩人身上,被伊寧險而險之的避開了。
“師姐,放我下來吧……”
“給我閉嘴!”伊寧怒罵道。
可當伊寧終於跑到離海岸不遠時,卻發現船已經無影無蹤了……海灘上更是半個人都沒有。
“他們走了……”董昭輕輕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
“他們……”伊寧也說不出話來,她的眼前,那海灘上原來的營地,早已成了一片火海……這種情況下,他們撤離是對的,這不能怪任何人……
當伊寧衝到海岸邊時,她看到海岸邊的海水,已經沸騰了起來……這種情況下,她背著董昭,連踏海而行都做不到,一旦落入這沸騰的海水之中,恐怕也沒命了。
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難!
“師姐……”
“別說話!”
伊寧背著董昭,飛快的沿著海岸一路奔襲,可是方向卻轉向了東邊。她渾身漫起寒元,隔開那熱浪,讓董昭感覺清爽無比,可是董昭心裏明白,現在的師姐,有多累……
一路走,一路躲,當伊寧跨過那條熱水河之後,忽然看見了一個小山包,她衝到山包之下。眼睛一轉,看見了一個山洞,於是她毫不猶豫背著董昭往山洞內衝了進去!
山洞很小,跟個地窖一般。當她氣喘籲籲放下董昭時,自己也癱坐了下來。這座島,外麵已是煉獄一般,躲在這小山洞內的兩人,又能待多久呢?
董昭坐在洞壁邊上,自腰後拿出那個布巾包裹的匣子,這個匣子是他綁在身上的,一路上他都騰出一隻手死死護著,不曾丟開,他也不敢丟。
“師姐,你看。”
董昭將匣子打開,遞了過去。
伊寧看向董昭,董昭雖然一張臉紅的如豬肝,多處被燙傷,可那雙眼神卻清澈無比,嘴角處還掛著笑容。
伊寧伸手接過匣子,看向了裏邊的龍血草。
紅通通,如血一般,沒有一點雜色。兩片橢圓的小葉子,長在一根小拇指大的莖上,莖下有七八條根須,根須都是紅色的。她湊上去聞了聞,草上散發出一種奇特的香味,聞了讓人頓覺心曠神怡。
“師姐,我厲不厲害?”董昭邀起了功來。
“還貧嘴……傷怎麽樣?”
“沒……沒啥……”董昭擺了擺手,但他臉上的表情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伊寧走到他身邊,看著他那後背,上麵有塊拳頭大的地方已經血肉模糊了,那是被滾燙的岩漿燙的,這傷口觸目驚心,可董昭一路上愣是一聲沒吭。
“師姐……”
“上衣脫了……我看傷口。”
“好。”董昭緩緩褪下了上衣,他的後背那傷完整的顯現了出來,伊寧一看,眉頭更緊了。
“別動。”
“嗯。”
伊寧開始給他處理傷口,看著那焦黑的血肉,她心中心痛不已。這孩子,總是這麽莽,每次都搞得一身傷,得虧他命大,他怎麽敢直接去火山口取藥的啊?
伊寧的手寒氣氤氳,觸摸在董昭那傷口上,讓董昭感覺清涼舒爽不已。
“忍著點。”伊寧開始動手處理起來。
“嗯。”
伊寧用寒氣震住董昭後背那一塊附近的筋脈後,將那焦黑的肉,連同被燒焦的衣服碎屑輕輕弄出來。焦黑的血肉之下,是殷紅的傷口。沒有水,伊寧隻得用寒氣一遍一遍洗滌焦黑之下那殷紅的傷口?清理完後,她撕下自己的一縷衣裙,給董昭簡單的包紮了下。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畢竟是外傷。
“師姐,還是你好,嘿嘿……”董昭笑了起來,將上衣利落的披上。
“以後……別莽撞了。”伊寧看著他那傻笑的樣子,嚴肅道。
“嗯,不會了。”
董昭吃吃的笑著,可是笑著笑著,臉色就沉了下來,眼下怎麽出去呢?
出不去了啊!
“咚!”
一聲巨響在兩人頭頂響起,山洞都為之一顫!而後,山洞頂上又響起了劈裏啪啦的聲音……兩人同時望向洞口,隻聽又是“咚”的一聲,一塊磨盤大的黑色岩石直接就砸在了洞外,在地上砸了一個大坑。
隨後又是劈裏啪啦的聲音傳來,碎石,火山灰,岩漿,不斷的落在洞口那黑岩之上,那塊黑岩瞬間被打的麵目全非……
董昭望著洞外那番場景,臉色凝重無比,無數疑問浮現了出來。
這個島的火要噴到什麽時候?
他們兩人怎麽才能出去?
其他人是不是安全撤離了?
他們還會不會開船來接他們?
董昭哪裏知道,上了船的那些人,此刻的處境比他們二人還要慘……
撐過了第二波巨浪的人,仍然心驚膽戰,生怕還有第三波。在此疲憊之際,好在黎輝有力氣,他奮力劃著小船救人,而同時運氣也還算不錯,他又找到了兩艘被掀成了扣碗一樣的小船,他把小船翻過來,查看一遍,還好兩艘小船都沒漏水,勉強能用。
終於在中午的時候,黎輝這三艘小船上裝滿了十八個人,可同時,他也看到了屍體……
那些不幸的人在被巨浪衝來的時候,頭或者身體砸在了船上硬物之上,有些人直接當場就斷了氣,而有些人則被衝暈,溺水,而後漂浮在了海麵,淹死在了水裏……
而這活下來的十八個人裏邊,隻有六個還清醒,其他人都被衝暈了,雖然還有呼吸,還沒醒過來。而不幸的是,林墨不在這十八個人裏頭。
在這滔天巨浪之下,能活下來近一半的人已是萬幸了……
“黎大俠,我們怎麽辦啊?”一個村民抹著臉上的海水問黎輝。
黎輝抱著那個木箱子,沉聲道:“先收集船的殘骸,那些飄在水麵上的,有用的就帶上。”
“可是,我們該往哪去啊?我們現在沒有大船了!那個島也已經成了火海,我們該怎麽回去啊?”一個村民哭喊道。
黎輝定了定神:“之前倭寇住的那個荒島,對,我們往那邊劃船!隻要能撐到那島上,就一定可以活下來!然後想辦法回去!”
“可是那個島,大船都要走三天,我們這是小船……”
“那也總比在這裏等死的好!”黎輝朝那個村民吼了起來,他的脾氣在這一刻爆發了,他繼續吼道:“我相信一定會有辦法回去,你們一個個的,不要哭喪著個臉!咱們漳州的男兒,都是世代與大海搏浪長大的!不就一場海難嗎?那又怎樣?人不是還活著嗎?怕這怕那,哭哭啼啼,以後出去不要說是漳州的爺們!”
一群人被他說的慚愧低頭不已,勉強歇息了一會後,終於是動了起來。劃船的劃船,潑水的潑水,撿東西的撿東西,忙碌了起來,人終歸還是得活下去……
這些村民裏邊,有的失去了親人,有的失去了朋友,但他們已經來不及哀悼,更沒有辦法收屍,隻能取下屍體上的遺物,帶回去給他們的親人……
災厄之下,隻能活一個算一個了……
疲憊的黎輝抱著那個木箱,想起他的遭遇,默默流起了淚……
師傅啊,徒兒太遲鈍,上島還沒來得及去找您的蹤跡就被蛇咬了……
賢弟啊,為兄無能,沒辦法救到你,不知你能不能在那煉獄中活下來……
異妹啊,你要等我啊……
三艘小船,載了十八個人,漂泊在這汪洋大海上,誰也無法預料接下來會有什麽等著他們。或許能飄到附近的島上,又或許漂不到……
天盡島的火山噴了一天一夜後,終於是消停了下來。
伊寧與董昭在山洞裏歇息,醒來之後一睜眼,發現洞口被堵死了……
伊寧毫不猶豫,起身直接揮劍亂砍,可也不知外邊堆疊了多少石頭火山灰。她費了很長時間,砍掉了無數堆疊的石頭,撬開了無數凝固的岩漿,費勁了全力,終於是砍開了一條縫隙,一條透光的縫隙。
隨後董昭拖著身子上來,換下本就疲憊不堪的伊寧,拿起劍一頓撬,而後又用拳掌猛打,終於,將堵死在洞口的石頭與灰燼打開了。
一道紅光照進了山洞,熱氣瞬間撲湧而來,董昭下意識遮住了臉,忽然感覺到了不尋常之處。
“師姐,我們破開這個洞口用了那麽久,為什麽沒有窒息呢?”
“嗯?”伊寧也發出了疑問,好像確實是這樣,這個山洞很小,還沒有一個廂房大,按理說一旦洞口被堵死,裏邊的人是不久後就會窒息的。而且運功發力之後,換氣更是要消耗大量新鮮空氣。
敏銳的董昭發現了這個問題。
伊寧反應過來,如果說這麽小的洞都不會窒息,那麽答案隻有一個。
內有乾坤!
紅光照進原本黑森森的山洞,照在了山洞裏邊一塊石頭上,兩人朝那塊立著的石頭走去,發現這塊石頭上頭與左右都有縫隙,也就是說,這山洞,裏邊還有一段!
“砰!”
董昭一掌打碎這塊立著的石頭,看見了石頭後邊的通道。
“走!進去看看!”董昭在前方開路,順著山洞往裏邊走,裏邊的空氣與外邊那熱浪不同,清涼無比,讓董昭頓感不尋常,順著山洞走了一段,就已經看不見光了。
而此時,董昭腳下卻好像踩到了什麽,他一伸手,一撿起來,發現是一個火把,被遺棄了很久的火把。
“這裏以前有人來過!”
“嗯。”
伊寧自懷裏掏出一個火折子,吹燃之後,點起火把,瞬間,火把就將洞內照的一清二楚。
裏邊並沒有特別深的通道,而是一個如同大廳一般大小的洞廳,而洞廳內的景象卻讓兩人心中一驚。那洞廳最裏邊的上首,坐著一具屍骸,不僅如此,左右的下首兩個位置也同樣坐著屍骸,一共三具。
三仙同洞!
而兩人站的通道位置,正好是第四個方向,那三具坐著的屍骸仿佛在等待他們的到來一般,讓董昭不由心中一緊。
這三個死人是誰?
他不由看向伊寧,伊寧此刻的臉上掛滿了焦急之色,她一把搶過火把,跑到那些屍骨麵前就看了起來,她要確認是不是郭長峰的屍體!
她首先衝到最裏頭那具屍骨麵前,端詳了起來,看著看著,她撇開了眼睛,這是一具女人的屍體。她將火把上移的時候,在那骷髏頭一側的石壁上看見了字。
“承元元年,南海掌門陳素,為尋龍血草來此,苦等數載未果,患熱疾,歿於此島。”
很簡單的一句話,便說明了一切,眼前這具屍骨,是南海前任掌門陳素的,除此之外,並沒有留下其他多餘的話。
伊寧衝到左側那具屍骨前打量了起來,這是一具男人的屍骨,而他後邊的山壁上同樣刻著一行字。
“切記,龍血草當用沉香木裝,兩香相益,可保長久,切記,不可水洗。”
此人隻留下了這一句話,至於是什麽身份,卻不得而知。可是董昭卻在那人手骨邊撿到了一塊牌子,牌子是金色的,放手裏掂了掂,居然是一塊金牌,金牌一麵刻了個“宿”字,一麵刻了一個“田”字。
“師姐,這個牌子,跟那樞機院的牌子好像啊!”董昭開口道。
伊寧接過那塊牌子,看了看,之後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般,指著那具屍骨道:“朝廷的人!”
“朝廷的人?”董昭也是吃驚不已。
“宿衛!……皇帝貼身……護衛!”
“皇帝的人?居然死在了此處,那這個田字,就該是他的姓了。”
“對!他是……田攸!”
“田攸是什麽人?”
“嫂嫂的……手下敗將!”
伊寧冷哼一聲,不再去看那具屍骨,轉身走向了第三具屍骨。第三具屍骨也是一具男人的屍骨,骨骼粗大,這個人生前想必是個高個子,他身後的石壁上卻刻著一首詩。
“火焰開花龍泣血,地龍翻身巨浪湧,有命來取無命歸,謝天謝地隻餘天。”
除此之外,並無其他東西留下,這個人的身份不得而知。
伊寧盯著這具屍骨,怔怔出神,她掃了一眼,用手撥弄著屍體周圍,可是周圍卻什麽都沒有,遺物都沒留下。
董昭起了疑惑:“師姐,這首詩前三句尚可,但最後一句‘謝天謝地隻餘天’就跟前邊格格不入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伊寧被董昭這麽一說,抬頭盯著那首詩,可她卻看出了不同尋常的東西。這字跡,不像是個男人的字跡,看起來相當娟秀。而這具屍骨的年代比那南海派的陳素的要新,所以這字也不可能是陳素留的。
而這字跡,是用手刻的,因為那字裏邊還能看到拓過的指紋,這個人功力相當深厚,會是誰呢?
董昭忽然道:“謝天謝地隻餘天,那麽地哪去了?”
“地?”
董昭忽然眼睛一轉:“師姐,你說,這謝天謝地有沒有可能,是兩個名字呢?而這個人,就叫謝地!”
“謝地?”
董昭打量起這具屍骨,忽然,他在這具屍骨的破衣服下看見了一塊不同尋常的布,那塊布是放在屍骨胯下的,露出了一截來,董昭一把抽出來,那具屍骨直接崩塌一地,董昭看著那塊破布,這布,怎麽這麽像,像……
像白梨的月布!
男人用月布?什麽樣的男人會用月布呢?
伊寧恍然,董昭一下子就懂了:“這人,原來是個太監!這塊布是他的尿布!噫……”
董昭忙不迭的丟掉那塊破布,一臉嫌棄。
三具屍骨,身份全部明了,一個是南海派的前掌門陳素,一個是皇帝身邊的宿衛田攸,最後一個是個太監!沒有一具屍體是郭長峰的,這可能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但壞消息是,郭長峰的下落依然不明。
伊寧神色複雜,舉著火把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董昭四處轉著,他湊到那陳素的屍骨邊上,忽然看見一道淡淡的藍光,他伸出手,拂開那上麵的灰塵,居然是一把劍!他一把將那劍提起,那劍長三尺二,大概十斤來重,造型精美無比,泛著湛藍色的光,渾身沒有一點鏽跡,這無疑是把寶劍!
他拂掉劍身的灰塵,看見了上邊的銘文:南海湛明劍。
“師姐,我撿到寶了,你看!”
董昭興奮的將劍拿給伊寧看,伊寧詫異的看了一眼,這把劍跟南海掌門雲妙的海神劍很相似,看來是同一種材料打造的,不是凡品。
“收著吧。”她淡淡答了一句。
董昭將劍收起,朝著那陳素的遺體一拱手:“陳掌門,多謝啦!”
也不知是不是那陳素聽到了,那具屍骨轟然就塌了,骷髏頭都滾了下來,嚇得董昭往後一縮。
“師姐,我們離開吧!”
“好。”伊寧麵無表情答應了下來。
兩人走出山洞,董昭仍然心有餘悸。
洞內清涼,可是洞外,卻是熱浪滾滾。熔岩開始冷卻,由紅轉黑,從那峰口上一路鋪下,形成一條條長龍,壯觀無比。
望著那沉寂下來的山口,董昭定了定神,對伊寧道:“師姐,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這裏沒有水源,我們不能待下去了。”
“我想找找……”伊寧道。
董昭明白,伊寧還想找下郭長峰的蹤跡,於是他選擇了陪她走。
可是,雖然那火山沒了動靜,但是島上已經被火山灰鋪了厚厚的一層,若要再尋蹤跡,恐怕也很難尋到了。
兩人頂著熱浪,越過坍塌的山丘,穿過燒焦的灌木叢,搜遍了這座島上所有能踏足的地方,不出意外,沒找到任何郭長峰留下的線索。
換而言之,即使有,也已經被這火山灰與熔岩毀壞的差不多了……
伊寧走著走著,不覺董昭已經掉隊,她回過頭,發現董昭跛著腳,正一瘸一拐的跟著她,她頓時心中一軟……
他的腳其實還沒有好,但他就是不吭聲。
“師姐,我們去哪?”追上來的董昭問道。
“離開此處……”伊寧輕歎一聲。
董昭掃了一眼,看向了這座島的東邊,那邊地勢開闊,相對平坦很多,而且還有些椰樹幸存了下來。於是他往東邊一指:“我們去那邊,摘椰子,砍樹做筏,師姐你覺得怎麽樣?”
伊寧神色迷茫,良久,說了一個字:“好。”
董昭朝她笑了笑,一板一正的朝著東邊走去,伊寧放緩了腳步,緩緩的跟著,與他保持步調,慢慢前行……
“師姐,你不要擔心,有我在,我們一定會找到郭大俠的!”董昭安慰道。
伊寧沒有回答他,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等我找到了郭長峰,一定要打他一頓!給師姐你出氣!”
“幼稚……”伊寧輕罵了一句。
“師姐,我說著玩的,你別當真啊,我去摘椰子給你吃。”
“你休息……我去。”
伊寧讓董昭坐下,然後去海邊摘椰子了。
看著她那修長的背影,董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憂愁……
郭長峰,你到底在哪?倒是趕緊蹦出來啊!
海船行駛在海麵之上,往西北方向而去。
船上的人們望著那噴火的山,臉上洋溢著各種神色:驚恐、不安、震憾、無力。隨著船的漸漸遠去,他們看起來好像安全了。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厄運,這才剛剛開始。
其實,自火山噴發的那一刻開始,他們撤退就已經來不及了……
船走著走著,忽然急劇的搖晃了起來,讓上邊的人腳步紛紛為之一顫,身子紛紛為之一歪。
“怎麽回事?”一個跌倒在船板上的村民驚恐問道。
林墨臉色難看至極,他顫聲開口:“地龍翻身……”
“什麽?”
隨著這一震之後,才過了一會,遠處忽然響起了隆隆不絕的巨響,宛如龍吟!龍吟聲起,所有人變得更加驚恐起來。
“所有人,抓緊了!劃尾槳的人趕緊去!”林墨破口大喊了起來!
很快,那龍吟聲越來越近,一個在船尾處的村民忽然長大嘴巴,指著遠處海麵上大喊:“那……那是什麽?”
黎輝跑過去一看,也張大了嘴巴,那是一堵牆,海水組成的牆,有城牆那麽高!巨大的隆隆聲朝這邊傳來,而那堵牆也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邊的船撲了過來!
“是巨浪!他媽的比城牆還高!”一個村民大喊大叫道,聲音裏已經不是驚恐,而是絕望。
“快啊!加速啊,去劃尾槳!”林墨聲音都快喊啞了,可依然被那巨大的龍吟聲給蓋了過去,也沒幾個人有心思去劃尾槳了,因為,根本就來不及……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們都要死……”
“不……”
“我不該來的……”
“誰來……救救我們……”
“娘啊……”
村民們的臉色同一時間變成了絕望,紛紛大喊大叫,有的甚至哀嚎了起來……
那道高牆越推越近,黎輝忽然想起了什麽,他衝進船艙,將自己的大劍,董昭留下的青虹刀,以及伊寧的那個沉香木匣子和匣子裏的龍涎香,還有兩人留下的包袱,迅速放進了一個大木箱裏,用油紙死死包住。
這是那兩個人留下的東西,如果他能活下來,至少……要將這些遺物帶到南岩……
可是,他自己呢?他能回去嗎?
“賢弟,如果你還活著,請找到這個箱子。如果我能活下來,我一定再度回天盡島去找你……”黎輝長吸了一口氣,又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眼眶不覺已通紅。
“林墨,快啊!”
眼看那堵牆越來越近,船上的村民們慌了,如無頭蒼蠅一般在船板上亂跑,有的甚至拿起魚叉,想跟那巨浪搏鬥……
海船在這堵巨大的高牆麵前宛如一片枯葉一般渺小,這堵高牆正麵如城牆一般高,左右看不到頭,聲勢浩大無比,很快就到了船尾處……
“不要啊……”
“林墨,快啊……”
“救命啊……”
村民們喊叫了起來,可是在這隆隆的巨浪麵前,這些聲音根本就微不足道。
“轟隆!”
滔天巨浪猛的撞上了這艘海船,隻是一瞬間,海船就四分五裂……船板,桅杆,帆布與船員直接被巨浪推上了天空,而後狠狠砸了下來,濺起了高高的水花!
“啊……”
“啊……”
慘叫聲,哀嚎聲不斷響起,但都被這滔天的龍吟聲掩蓋!巨浪之中,黎輝死死抱住了那個箱子,在波濤之中翻湧,他死不鬆手,無論如何,他要留住這些東西。
不幸的人在海浪衝來的那一刻就已經遭遇了不幸……而幸存下來的人則被浪衝的頭暈目眩,跌落水中,渾身疼痛,也好不到哪去。
巨浪湧過,海船化為了無數碎塊!寬大的船板,高高的桅杆,長長的船梯,在這一刻,通通化為了水中木屑……
當這巨浪過去後,一個頭鑽出水麵,然後拚命的搖晃了起來,是黎輝。
黎輝一手死死拉著那個大木箱子,一手拚命的劃著水,嘴裏大喊:“還有人活著沒?”
隨著他的呼喊,一個個腦袋紛紛鑽出水麵,黎輝張目望去,隻有六個人探出了頭,六個人……他們這船上可是足足有三十九個村民啊……
“黎大俠!”
“我在,你們怎麽樣?”
“我頭好暈……”
“救我……”
“抓住我……”
海麵上亂成一團,黎輝遊到附近的人身邊,可是聚攏起來,隻剩下這麽些人,其他人估計是被浪卷走了……
黎輝茫然的望著海麵,忽然眼前一亮,他看見了一艘小船浮在水麵上。
“看那裏,我們大船上放著的小船!”黎輝指著不遠處喊道。
大海船上是時刻備著幾艘小舟的,這個時候,那個漂浮在水上的小舟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救命稻草。
眾人紛紛朝那小船遊了過去,黎輝第一個登舟,而後他開始拚命的潑出舟裏的水,讓小舟浮起來。隨著其他人的加入,這艘小船開始人滿為患。
“找人!找船!”
黎輝拚命的喊著,其餘人跟著他動了起來,可是好景不長。隆隆聲再次響起,遠處又一道巨浪朝他們撲了過來!
雖然那道巨浪沒有之前的那麽嚇人,但也相當可怕,在此落水疲憊之際,無疑讓人心中駭然,絕望不已……
“我的媽呀……還有!”
“媽祖救我!”
“啊……”
“轟隆!”
第二波巨浪再次將漂浮在海上的人連人帶小船一起掀翻……
而另一邊,時間回到火山爆發時。
伊寧背著董昭,飛快的下山,她腳步如風,很快就到了山腳之下。鋪天蓋地的火山灰落下來,她大喝一聲,一手掣出背後的長劍,不斷在頭頂揮舞,打開落下來的碎石。同時寒元漫上全身,來抵禦這滔天熱浪!終於,她緊趕慢趕,抵達了那塊石碑前,暫時停下了腳步。
“師姐……你帶上龍血草,走!”背上的董昭見伊寧這般吃力,不由說道。
“一起走!”
“這樣走不了的……”
“砰!”
一大塊岩漿直接落在了那石碑之上,流淌而下,將那石碑上的“火焰”二字給蓋住了……
看著眼前熱氣滾滾的熔岩,伊寧變了臉色,她左踩右跳,不斷的往海邊走。好幾次那火山灰跟熔岩差點落在兩人身上,被伊寧險而險之的避開了。
“師姐,放我下來吧……”
“給我閉嘴!”伊寧怒罵道。
可當伊寧終於跑到離海岸不遠時,卻發現船已經無影無蹤了……海灘上更是半個人都沒有。
“他們走了……”董昭輕輕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
“他們……”伊寧也說不出話來,她的眼前,那海灘上原來的營地,早已成了一片火海……這種情況下,他們撤離是對的,這不能怪任何人……
當伊寧衝到海岸邊時,她看到海岸邊的海水,已經沸騰了起來……這種情況下,她背著董昭,連踏海而行都做不到,一旦落入這沸騰的海水之中,恐怕也沒命了。
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難!
“師姐……”
“別說話!”
伊寧背著董昭,飛快的沿著海岸一路奔襲,可是方向卻轉向了東邊。她渾身漫起寒元,隔開那熱浪,讓董昭感覺清爽無比,可是董昭心裏明白,現在的師姐,有多累……
一路走,一路躲,當伊寧跨過那條熱水河之後,忽然看見了一個小山包,她衝到山包之下。眼睛一轉,看見了一個山洞,於是她毫不猶豫背著董昭往山洞內衝了進去!
山洞很小,跟個地窖一般。當她氣喘籲籲放下董昭時,自己也癱坐了下來。這座島,外麵已是煉獄一般,躲在這小山洞內的兩人,又能待多久呢?
董昭坐在洞壁邊上,自腰後拿出那個布巾包裹的匣子,這個匣子是他綁在身上的,一路上他都騰出一隻手死死護著,不曾丟開,他也不敢丟。
“師姐,你看。”
董昭將匣子打開,遞了過去。
伊寧看向董昭,董昭雖然一張臉紅的如豬肝,多處被燙傷,可那雙眼神卻清澈無比,嘴角處還掛著笑容。
伊寧伸手接過匣子,看向了裏邊的龍血草。
紅通通,如血一般,沒有一點雜色。兩片橢圓的小葉子,長在一根小拇指大的莖上,莖下有七八條根須,根須都是紅色的。她湊上去聞了聞,草上散發出一種奇特的香味,聞了讓人頓覺心曠神怡。
“師姐,我厲不厲害?”董昭邀起了功來。
“還貧嘴……傷怎麽樣?”
“沒……沒啥……”董昭擺了擺手,但他臉上的表情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伊寧走到他身邊,看著他那後背,上麵有塊拳頭大的地方已經血肉模糊了,那是被滾燙的岩漿燙的,這傷口觸目驚心,可董昭一路上愣是一聲沒吭。
“師姐……”
“上衣脫了……我看傷口。”
“好。”董昭緩緩褪下了上衣,他的後背那傷完整的顯現了出來,伊寧一看,眉頭更緊了。
“別動。”
“嗯。”
伊寧開始給他處理傷口,看著那焦黑的血肉,她心中心痛不已。這孩子,總是這麽莽,每次都搞得一身傷,得虧他命大,他怎麽敢直接去火山口取藥的啊?
伊寧的手寒氣氤氳,觸摸在董昭那傷口上,讓董昭感覺清涼舒爽不已。
“忍著點。”伊寧開始動手處理起來。
“嗯。”
伊寧用寒氣震住董昭後背那一塊附近的筋脈後,將那焦黑的肉,連同被燒焦的衣服碎屑輕輕弄出來。焦黑的血肉之下,是殷紅的傷口。沒有水,伊寧隻得用寒氣一遍一遍洗滌焦黑之下那殷紅的傷口?清理完後,她撕下自己的一縷衣裙,給董昭簡單的包紮了下。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畢竟是外傷。
“師姐,還是你好,嘿嘿……”董昭笑了起來,將上衣利落的披上。
“以後……別莽撞了。”伊寧看著他那傻笑的樣子,嚴肅道。
“嗯,不會了。”
董昭吃吃的笑著,可是笑著笑著,臉色就沉了下來,眼下怎麽出去呢?
出不去了啊!
“咚!”
一聲巨響在兩人頭頂響起,山洞都為之一顫!而後,山洞頂上又響起了劈裏啪啦的聲音……兩人同時望向洞口,隻聽又是“咚”的一聲,一塊磨盤大的黑色岩石直接就砸在了洞外,在地上砸了一個大坑。
隨後又是劈裏啪啦的聲音傳來,碎石,火山灰,岩漿,不斷的落在洞口那黑岩之上,那塊黑岩瞬間被打的麵目全非……
董昭望著洞外那番場景,臉色凝重無比,無數疑問浮現了出來。
這個島的火要噴到什麽時候?
他們兩人怎麽才能出去?
其他人是不是安全撤離了?
他們還會不會開船來接他們?
董昭哪裏知道,上了船的那些人,此刻的處境比他們二人還要慘……
撐過了第二波巨浪的人,仍然心驚膽戰,生怕還有第三波。在此疲憊之際,好在黎輝有力氣,他奮力劃著小船救人,而同時運氣也還算不錯,他又找到了兩艘被掀成了扣碗一樣的小船,他把小船翻過來,查看一遍,還好兩艘小船都沒漏水,勉強能用。
終於在中午的時候,黎輝這三艘小船上裝滿了十八個人,可同時,他也看到了屍體……
那些不幸的人在被巨浪衝來的時候,頭或者身體砸在了船上硬物之上,有些人直接當場就斷了氣,而有些人則被衝暈,溺水,而後漂浮在了海麵,淹死在了水裏……
而這活下來的十八個人裏邊,隻有六個還清醒,其他人都被衝暈了,雖然還有呼吸,還沒醒過來。而不幸的是,林墨不在這十八個人裏頭。
在這滔天巨浪之下,能活下來近一半的人已是萬幸了……
“黎大俠,我們怎麽辦啊?”一個村民抹著臉上的海水問黎輝。
黎輝抱著那個木箱子,沉聲道:“先收集船的殘骸,那些飄在水麵上的,有用的就帶上。”
“可是,我們該往哪去啊?我們現在沒有大船了!那個島也已經成了火海,我們該怎麽回去啊?”一個村民哭喊道。
黎輝定了定神:“之前倭寇住的那個荒島,對,我們往那邊劃船!隻要能撐到那島上,就一定可以活下來!然後想辦法回去!”
“可是那個島,大船都要走三天,我們這是小船……”
“那也總比在這裏等死的好!”黎輝朝那個村民吼了起來,他的脾氣在這一刻爆發了,他繼續吼道:“我相信一定會有辦法回去,你們一個個的,不要哭喪著個臉!咱們漳州的男兒,都是世代與大海搏浪長大的!不就一場海難嗎?那又怎樣?人不是還活著嗎?怕這怕那,哭哭啼啼,以後出去不要說是漳州的爺們!”
一群人被他說的慚愧低頭不已,勉強歇息了一會後,終於是動了起來。劃船的劃船,潑水的潑水,撿東西的撿東西,忙碌了起來,人終歸還是得活下去……
這些村民裏邊,有的失去了親人,有的失去了朋友,但他們已經來不及哀悼,更沒有辦法收屍,隻能取下屍體上的遺物,帶回去給他們的親人……
災厄之下,隻能活一個算一個了……
疲憊的黎輝抱著那個木箱,想起他的遭遇,默默流起了淚……
師傅啊,徒兒太遲鈍,上島還沒來得及去找您的蹤跡就被蛇咬了……
賢弟啊,為兄無能,沒辦法救到你,不知你能不能在那煉獄中活下來……
異妹啊,你要等我啊……
三艘小船,載了十八個人,漂泊在這汪洋大海上,誰也無法預料接下來會有什麽等著他們。或許能飄到附近的島上,又或許漂不到……
天盡島的火山噴了一天一夜後,終於是消停了下來。
伊寧與董昭在山洞裏歇息,醒來之後一睜眼,發現洞口被堵死了……
伊寧毫不猶豫,起身直接揮劍亂砍,可也不知外邊堆疊了多少石頭火山灰。她費了很長時間,砍掉了無數堆疊的石頭,撬開了無數凝固的岩漿,費勁了全力,終於是砍開了一條縫隙,一條透光的縫隙。
隨後董昭拖著身子上來,換下本就疲憊不堪的伊寧,拿起劍一頓撬,而後又用拳掌猛打,終於,將堵死在洞口的石頭與灰燼打開了。
一道紅光照進了山洞,熱氣瞬間撲湧而來,董昭下意識遮住了臉,忽然感覺到了不尋常之處。
“師姐,我們破開這個洞口用了那麽久,為什麽沒有窒息呢?”
“嗯?”伊寧也發出了疑問,好像確實是這樣,這個山洞很小,還沒有一個廂房大,按理說一旦洞口被堵死,裏邊的人是不久後就會窒息的。而且運功發力之後,換氣更是要消耗大量新鮮空氣。
敏銳的董昭發現了這個問題。
伊寧反應過來,如果說這麽小的洞都不會窒息,那麽答案隻有一個。
內有乾坤!
紅光照進原本黑森森的山洞,照在了山洞裏邊一塊石頭上,兩人朝那塊立著的石頭走去,發現這塊石頭上頭與左右都有縫隙,也就是說,這山洞,裏邊還有一段!
“砰!”
董昭一掌打碎這塊立著的石頭,看見了石頭後邊的通道。
“走!進去看看!”董昭在前方開路,順著山洞往裏邊走,裏邊的空氣與外邊那熱浪不同,清涼無比,讓董昭頓感不尋常,順著山洞走了一段,就已經看不見光了。
而此時,董昭腳下卻好像踩到了什麽,他一伸手,一撿起來,發現是一個火把,被遺棄了很久的火把。
“這裏以前有人來過!”
“嗯。”
伊寧自懷裏掏出一個火折子,吹燃之後,點起火把,瞬間,火把就將洞內照的一清二楚。
裏邊並沒有特別深的通道,而是一個如同大廳一般大小的洞廳,而洞廳內的景象卻讓兩人心中一驚。那洞廳最裏邊的上首,坐著一具屍骸,不僅如此,左右的下首兩個位置也同樣坐著屍骸,一共三具。
三仙同洞!
而兩人站的通道位置,正好是第四個方向,那三具坐著的屍骸仿佛在等待他們的到來一般,讓董昭不由心中一緊。
這三個死人是誰?
他不由看向伊寧,伊寧此刻的臉上掛滿了焦急之色,她一把搶過火把,跑到那些屍骨麵前就看了起來,她要確認是不是郭長峰的屍體!
她首先衝到最裏頭那具屍骨麵前,端詳了起來,看著看著,她撇開了眼睛,這是一具女人的屍體。她將火把上移的時候,在那骷髏頭一側的石壁上看見了字。
“承元元年,南海掌門陳素,為尋龍血草來此,苦等數載未果,患熱疾,歿於此島。”
很簡單的一句話,便說明了一切,眼前這具屍骨,是南海前任掌門陳素的,除此之外,並沒有留下其他多餘的話。
伊寧衝到左側那具屍骨前打量了起來,這是一具男人的屍骨,而他後邊的山壁上同樣刻著一行字。
“切記,龍血草當用沉香木裝,兩香相益,可保長久,切記,不可水洗。”
此人隻留下了這一句話,至於是什麽身份,卻不得而知。可是董昭卻在那人手骨邊撿到了一塊牌子,牌子是金色的,放手裏掂了掂,居然是一塊金牌,金牌一麵刻了個“宿”字,一麵刻了一個“田”字。
“師姐,這個牌子,跟那樞機院的牌子好像啊!”董昭開口道。
伊寧接過那塊牌子,看了看,之後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般,指著那具屍骨道:“朝廷的人!”
“朝廷的人?”董昭也是吃驚不已。
“宿衛!……皇帝貼身……護衛!”
“皇帝的人?居然死在了此處,那這個田字,就該是他的姓了。”
“對!他是……田攸!”
“田攸是什麽人?”
“嫂嫂的……手下敗將!”
伊寧冷哼一聲,不再去看那具屍骨,轉身走向了第三具屍骨。第三具屍骨也是一具男人的屍骨,骨骼粗大,這個人生前想必是個高個子,他身後的石壁上卻刻著一首詩。
“火焰開花龍泣血,地龍翻身巨浪湧,有命來取無命歸,謝天謝地隻餘天。”
除此之外,並無其他東西留下,這個人的身份不得而知。
伊寧盯著這具屍骨,怔怔出神,她掃了一眼,用手撥弄著屍體周圍,可是周圍卻什麽都沒有,遺物都沒留下。
董昭起了疑惑:“師姐,這首詩前三句尚可,但最後一句‘謝天謝地隻餘天’就跟前邊格格不入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伊寧被董昭這麽一說,抬頭盯著那首詩,可她卻看出了不同尋常的東西。這字跡,不像是個男人的字跡,看起來相當娟秀。而這具屍骨的年代比那南海派的陳素的要新,所以這字也不可能是陳素留的。
而這字跡,是用手刻的,因為那字裏邊還能看到拓過的指紋,這個人功力相當深厚,會是誰呢?
董昭忽然道:“謝天謝地隻餘天,那麽地哪去了?”
“地?”
董昭忽然眼睛一轉:“師姐,你說,這謝天謝地有沒有可能,是兩個名字呢?而這個人,就叫謝地!”
“謝地?”
董昭打量起這具屍骨,忽然,他在這具屍骨的破衣服下看見了一塊不同尋常的布,那塊布是放在屍骨胯下的,露出了一截來,董昭一把抽出來,那具屍骨直接崩塌一地,董昭看著那塊破布,這布,怎麽這麽像,像……
像白梨的月布!
男人用月布?什麽樣的男人會用月布呢?
伊寧恍然,董昭一下子就懂了:“這人,原來是個太監!這塊布是他的尿布!噫……”
董昭忙不迭的丟掉那塊破布,一臉嫌棄。
三具屍骨,身份全部明了,一個是南海派的前掌門陳素,一個是皇帝身邊的宿衛田攸,最後一個是個太監!沒有一具屍體是郭長峰的,這可能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但壞消息是,郭長峰的下落依然不明。
伊寧神色複雜,舉著火把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董昭四處轉著,他湊到那陳素的屍骨邊上,忽然看見一道淡淡的藍光,他伸出手,拂開那上麵的灰塵,居然是一把劍!他一把將那劍提起,那劍長三尺二,大概十斤來重,造型精美無比,泛著湛藍色的光,渾身沒有一點鏽跡,這無疑是把寶劍!
他拂掉劍身的灰塵,看見了上邊的銘文:南海湛明劍。
“師姐,我撿到寶了,你看!”
董昭興奮的將劍拿給伊寧看,伊寧詫異的看了一眼,這把劍跟南海掌門雲妙的海神劍很相似,看來是同一種材料打造的,不是凡品。
“收著吧。”她淡淡答了一句。
董昭將劍收起,朝著那陳素的遺體一拱手:“陳掌門,多謝啦!”
也不知是不是那陳素聽到了,那具屍骨轟然就塌了,骷髏頭都滾了下來,嚇得董昭往後一縮。
“師姐,我們離開吧!”
“好。”伊寧麵無表情答應了下來。
兩人走出山洞,董昭仍然心有餘悸。
洞內清涼,可是洞外,卻是熱浪滾滾。熔岩開始冷卻,由紅轉黑,從那峰口上一路鋪下,形成一條條長龍,壯觀無比。
望著那沉寂下來的山口,董昭定了定神,對伊寧道:“師姐,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這裏沒有水源,我們不能待下去了。”
“我想找找……”伊寧道。
董昭明白,伊寧還想找下郭長峰的蹤跡,於是他選擇了陪她走。
可是,雖然那火山沒了動靜,但是島上已經被火山灰鋪了厚厚的一層,若要再尋蹤跡,恐怕也很難尋到了。
兩人頂著熱浪,越過坍塌的山丘,穿過燒焦的灌木叢,搜遍了這座島上所有能踏足的地方,不出意外,沒找到任何郭長峰留下的線索。
換而言之,即使有,也已經被這火山灰與熔岩毀壞的差不多了……
伊寧走著走著,不覺董昭已經掉隊,她回過頭,發現董昭跛著腳,正一瘸一拐的跟著她,她頓時心中一軟……
他的腳其實還沒有好,但他就是不吭聲。
“師姐,我們去哪?”追上來的董昭問道。
“離開此處……”伊寧輕歎一聲。
董昭掃了一眼,看向了這座島的東邊,那邊地勢開闊,相對平坦很多,而且還有些椰樹幸存了下來。於是他往東邊一指:“我們去那邊,摘椰子,砍樹做筏,師姐你覺得怎麽樣?”
伊寧神色迷茫,良久,說了一個字:“好。”
董昭朝她笑了笑,一板一正的朝著東邊走去,伊寧放緩了腳步,緩緩的跟著,與他保持步調,慢慢前行……
“師姐,你不要擔心,有我在,我們一定會找到郭大俠的!”董昭安慰道。
伊寧沒有回答他,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等我找到了郭長峰,一定要打他一頓!給師姐你出氣!”
“幼稚……”伊寧輕罵了一句。
“師姐,我說著玩的,你別當真啊,我去摘椰子給你吃。”
“你休息……我去。”
伊寧讓董昭坐下,然後去海邊摘椰子了。
看著她那修長的背影,董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憂愁……
郭長峰,你到底在哪?倒是趕緊蹦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