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新年的第一天，也是啟程之日。
清晨，朝陽升起的時候，閑園的門就被敲響了。
“篤篤篤！”
敲門聲相當急促，一聽就知道來人很急躁。沈青連忙跑去開門，當她打開門時，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一個全身甲胄，麵帶笑容，麵色偏黑的英俊男子，那男子見到沈青，當即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來。
“青姐，我回來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皇帝下詔從宣化府召回來的顧章和。他今天才進的城，進城之後他首先就過來了閑園，看望他那懷孕數月的妻子。
“章和？快，快進來！”沈青臉上洋溢出笑意，急忙打開門，讓顧章和進門。
顧章和一身甲胄鏗鏘作響，他大步走入閑園，沒等他繼續開口，沈青就喊道：“蕙蘭，蕙蘭！章和回來了！章和他回來了！”
聽得沈青這一聲喊，閑園內的所有人都出來了！小蘭奔出來，看見自己的丈夫站在不遠處笑望著她時，她雙目含淚，而後直接邁起步子奔了過去！
“章和……”
“娘子……”
這對小夫妻很快就抱在了一起。
待兩人溫存了一會，董昭笑著朝兩人走了過去，走到兩人麵前，問道：“顧兄，你怎麽回來了？”
顧章和見到董昭，憨厚一笑，開口道：“董兄弟，我是聖上下旨召我來京述職的。”
“述職？大年初一你述職？”
“對，不僅如此，聖上還讓我帶著整個靖肅軍回來了，我述職完後，要奔赴湟州了。”
“什麽？去湟州？”沈青驚訝起來，“為何調你去湟州？”
顧章和道：“湟州是邊關，可能是例行調動吧，聖旨上沒說理由。”
沈青臉色一黯：“好個皇帝，居然如此歹毒！”
“歹毒？什麽意思？”顧章和臉上笑意一收，急忙問道。
沈青看著顧章和，又看了看小蘭，說道：“你知不知道，湟州西邊，有回部人的大軍壓境？湟州隨時都會變成戰場，皇帝把你調去那裏，難道不是歹毒？”
顧章和微微皺眉：“可是，我是朝廷的指揮使……打仗也是職責所在……”
“朝廷有那麽多的指揮使，為什麽偏偏選中了你？你一個入伍兩年多的毛頭小子，你是當大將的料嗎？你以為靠你和你的靖肅軍，是回部鐵騎的對手？”沈青話語尖銳的數落了起來。
“我……”
“沈青，你幹嘛啊？章和才回來你別這個樣子……”小蘭不高興了。
可是沈青不理會小蘭的話，繼續說道：“章和，當初寧姐給蘇伯伯寫折子的時候，是明確寫的將你打回原籍，當平民的！你當這個靖肅軍指揮使是皇帝後來下的旨，你可知他為何下這種旨意？”
“什麽意思？”顧章和還是不太明白。
沈青指著小蘭那鼓鼓的肚子：“這就是答案！因為你娶了我們青鋒門的人！所以你就會被皇帝派到最危險的地方，打最難打的仗！你明白了嗎？”
顧章和愣住了，董昭接話道：“好陰險的皇帝，原來湟州之事他就是這麽處理的？想通過章和，讓我們青鋒門的人不得不去幫忙……”
“你們的意思是，皇帝，在利用我？”顧章和反應過來了。
“不錯！”董昭回答道，“那回部人，狡猾至極！你去了湟州，若無他人相助，一旦打起仗來，你勝算極低！因為你是小蘭的丈夫，小蘭懷著你的孩子……我們若是不想讓你死在湟州，就一定會派人去湟州幫忙，而我跟青姐被按在了京城，所以能去湟州幫你的人就隻有我師姐了……”
“所以，皇帝是想利用我，引寧姐去湟州幫我擊敗回部人？就跟當初讓蘇伯伯掌兵一樣？”顧章和明白了。
“不錯，這就是皇帝的心思，他如今無人可用！他不會放下架子求人，隻會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來逼人！”沈青恨恨說道。
顧章和臉色黯淡了下來，一言不發，小蘭無聲的握著他那布滿厚繭的手，安慰著他……
當初他哥顧章平被升為保安軍指揮使，他被升為靖肅軍指揮使的時候，他爹顧炳高興的合不攏嘴。顧家一下子出了兩個將星，這可是光耀門楣的大事，為此顧老爺子還酩酊大醉了一場，滴著眼淚感謝皇恩浩蕩……
可誰想，他們兩兄弟，隻不過是皇帝手中的魚線而已……什麽光宗耀祖，將星升起，不過是皇帝的手段罷了……
“還有一件事，你應該知道吧？顧老爺子又重新當上了京師衛戍司的副指揮使，你明白了嗎？”沈青說道。
顧章和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他哪裏還不明白？
將顧家的老弱留在京城看著，讓兩個兒子帶兵上邊關效死。這樣一來，他們兩兄弟除了奮力死戰，打退敵人，沒有別的路可走……
皇帝的馭人之術，可謂是厲害到了極致……
顧章和臉色沉了下來，沒有了剛進門時的喜悅，沒想到正月初一，迎接他的就是這樣的一個真相。
小蘭伸手摸著他的臉：“章和，你不要太擔心了……”
顧章和低頭，微微一笑：“嗯，我不擔心，我可是快要做父親的人了。”
正當眾人沉默之時，大門外傳來聲音：“將軍，時候不早了，咱們該進宮麵聖了。”
大年初一，進宮麵聖，可見湟州之事有多緊急……
“那我先走了！”顧章和朝眾人一笑。
“章和，保重！”董昭拍了拍他的肩甲。
“放心！”顧章和微微一笑，而後給小蘭來了個簡短的擁抱，最後還輕輕摸了摸小蘭的肚子，這才踏步離去……
看著顧章和那遠去的背影，小蘭不由再次流下了眼淚來。
匆匆見麵，又匆匆離別，下次再見會是何時？湟州那麽遠，還要打仗，她如何不擔心？
江月溪輕輕拍了拍小蘭的肩膀：“小蘭姐，放心吧，我們會幫顧大哥的。”
“嗯……”
沈青立馬道：“我馬上寫信給百花穀，不管如何，得派人去幫章和！”
“誰去？”董昭問道。
沈青腳步一停，是啊，誰去呢？
伊寧在百花穀養身子，她和董昭在京城當官，溫摯不會打仗，那麽會統兵打仗的還剩誰？
“青姐別急，我來想辦法吧。”董昭也隻能這麽說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就碰上了難題……
顧章和離去後，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進來的是一個跟董昭差不多高的小和尚，正是西山寺的清風小師傅。
“清風？”沈青一驚。
“諸位施主，你們忘了嗎？今日是班珠上師去西山寺禮佛的日子啊！”清風是來說這件事的。
“哦！對對對，我們要去見阿萍！”葉眠棉立馬明白了過來，今天是見林萍的日子。
她慌忙拉著江月溪，回屋裏去整備，董昭也慌忙去換衣服，終於能跟他的阿萍會麵了，他也激動了起來。幾人很快就換好了衣服，帶著一個裝滿東西的竹籃子，跟著清風小和尚直奔西山寺而去。
到了西山寺，見了度然，董昭麻利的先掏出一錠銀子塞進了他的手裏，度然笑眯眯的接下銀子，點了點頭。隨後沈青一把將竹籃子掀開，裏邊滿滿當當都是紅色的小錢袋子。
“都過來領壓歲錢了！”沈青喊了一句。
“喔！”
西山寺內的小沙彌們很快衝了過來！大年初一這一天，閑園的姐姐們幾乎都會發壓歲錢給他們，他們非常開心。沈青從竹籃內拿出小錢袋，一個個發了出去，小錢袋裏都是小碎銀子，一個錢袋大約也就一兩銀子左右，西山寺幾十個小沙彌，總共也就發了五六十兩銀子。
但這也足夠了，這年頭，普通百姓賺一兩銀子都很難……
壓歲錢發完，小沙彌們個個抱著錢袋子，露出笑意來。他們不會當一輩子和尚，等他們長大一些，有的會選擇回家尋親，有的會選擇還俗娶妻落戶，而有的還是會選擇留在這裏……
“你們四位施主，去後邊的寶塔之內吧，到時候，老衲會讓那位聖女以及上師進塔的。”度然如是說道。
“多謝大師！”
“不必客氣，董施主你可是給了銀子的。”度然淡淡道。
董昭尷尬一笑，這老和尚，真是愛財……
四個人很快就進了寶塔之內，順便關上了塔門。
巳時一刻，班珠上師跟林萍果然來了，而與此同時，那個阿裏小王子也來了。
這些天他總是粘著林萍，這個美麗的聖女讓他愛慕不已，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娶回去……
林萍也是好不容易等到了初一這一天，約定好見麵的日子。她內心也激動不已，終於是能跟大家一訴衷腸了。可是班珠上師卻帶著一臉的憂鬱，也不知為何。
班珠等人一進西山寺，度然便領著小和尚們前去相迎，兩個和尚簡單談論了幾句佛語後，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上師佛法高深，可否為我寺弟子略解疑惑？”度然道。
“度然大師過獎了，貧僧不過是個西域苦行僧，並不懂什麽佛法。今日特來寶刹，隻為為佛上一炷香，還一個願而已。”班珠輕聲道，說罷回頭看了一眼林萍。
林萍會意，將一個精致的紅紫色小盒子拿了出來，遞給了度然。
度然接過那個紅紫色的小盒子，打開一看，頓時一怔：“這是……”
“這是貧僧的天珠，就以此為禮，送給寶刹了。”班珠平靜的說道。
林萍一皺眉，這天珠乃是高原上的寶石，佛家至寶，師傅怎麽將這個當做了禮物呢？
“這也太貴……”度然有些不敢相信。
“度然大師，相逢即是緣，收下吧。”班珠頷首合十道。
度然似乎明白了什麽，微微點頭，將這枚天珠收下了。隻見他沉下了蒼白的眉頭，臉色微微一變，似乎預料到了什麽事……
“上師，請！”度然一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班珠緩緩入內，林萍隨後。兩人進了大佛殿之後，班珠先是對著佛像行了一禮，而後盤坐在了佛像下的蒲團上，嘴裏開始喃喃念著經文。那經文似乎不是漢字經文，可能是藏傳經文，也可能是梵文，反正旁人誰也聽不懂……
百無聊賴的阿裏王子開始這裏看看，那裏看看，他打量著這西山寺，不由輕哼了一聲。還以為是個什麽寶刹呢，原來不過是個簡簡單單的佛寺，那佛像連金身都沒有，真不知道班珠上師為什麽要來這地方。
好不容易，班珠念完了經文，隻見他緩緩立起，開口問道：“寶刹可有寶塔？”
“有！”度然立馬答道。
“貧僧方才參悟到了一些東西，想與我徒兒進寶塔一趟，不知可否？”班珠問道。
“當然可以！請！”度然心中明了，連忙道。
可不懂事的阿裏王子也要跟著去，卻被班珠喊住了：“王子殿下，你不可進去。”
“為何？”阿裏不滿道。
“貧僧入塔，乃是去煞氣之行，王子殿下絕不可沾染，否則，恐以後生禍患。”班珠平靜道。
“這……”阿裏有些不開心。
“王子殿下，進塔是我與師傅之事，王子殿下若是不信，盡管跟來，到時候煞氣纏身可莫怪。”林萍說道。
“好吧，那本王子就在此等候。”阿裏讓步了。
阿裏王子對這對師徒還是保持著敬畏之心的，他也不敢造次，畢竟那班珠老和尚太厲害了。
很快，師徒二人如願進了寶塔之內。
寶塔位於西山寺最裏頭，隻有三四丈高，總共三層。裏頭第一層最大，跟佛堂差不多，而二樓就隻有禪房大了，至於第三層，隻有五尺見方的一塊小地方，放著一座神龕。神龕上邊的穹頂，自然就是塔尖了。
當年伊寧跟夥伴們玩耍，曾經就把華卿扔在了寶塔的尖尖之上，嚇得他尿都快出來了，當然，這都是往事了。
師徒二人入了塔內，很快就見到了藏在裏頭的董昭，沈青，江月溪，葉眠棉四人。見到四人，林萍激動不已，第一個衝上去就直接撲進了董昭懷裏。
“昭哥，我好想你……”林萍靠在他肩膀上，柔聲說道。
董昭緊緊抱著她，摸著她後背的頭發，聞著她的氣息，也說道：“阿萍，我也想你啊！”
班珠看著兩人，笑了笑，沒說話。
葉眠棉不滿的噘嘴：“阿萍，你也跟我抱抱啊！”
林萍衝葉眠棉一笑，也跟葉眠棉抱了起來，抱完之後她也給了江月溪一個擁抱，最後連沈青也不放過……
單純的她就是如此，一個都不放過。
“阿萍，你是不是長高了？”葉眠棉打量著林萍，發現林萍身子似乎是高了些，都快到董昭的額頭了，好像比白梨都高了一點。
“是的，長高了一些。”林萍笑著說道。
江月溪打量著林萍，不由驚訝起來，這小妹，如今不僅身材高挑，這身段也是凹凸有致。渾身充滿了活潑的氣息，除此之外，女人味也是十足，難怪那阿裏王子被迷的神魂顛倒了一般。
就這樣的姑娘，哪個男人見了不迷糊啊？
江月溪忽然看向了葉眠棉，卻發現葉眠棉也看著自己，兩人身材差不多高，雖然在姑娘裏邊算可以的了。但身段上，兩人胸前都是平的……
人比人，氣死人啊……
言歸正傳，幾人訴完衷腸之後，班珠看向了董昭，提出了要事。
“董施主，烏托汗野心極大，貧僧恐怕無法阻止了……”
“上師為何這般說？”董昭察覺了一絲不同尋常之處。
“貧僧，壽元將盡，撐不到回西域了……”班珠上師平靜的說出了一句震驚所有人的話來。
“怎麽會？”
“上師！”
“師傅，您說什麽？”
幾人走到班珠麵前，看著班珠那枯皺的臉，微駝的背，心驚不已。董昭一把抓住班珠的手，直接把起了脈來。董昭把著脈，眼睛頓時一瞪，班珠的脈門極其詭異，混亂無比，但是並無衰弱之象……
“上師，你身體怎麽這麽奇怪？但不是衰弱之象啊，剛剛何出此言呢？”
班珠笑了笑：“貧僧修煉無上真經，董施主你是把不出脈象來的，但貧僧的身體貧僧最清楚，今日便是貧僧圓寂之日。”
“師傅，不要啊，您武功這麽高，怎麽會圓寂呢？”林萍焦急無比的說道。
“阿萍，為師今年已經八十有一，正和佛門九九歸一之道。但是為師的無上真經並未突破絕世之境，故而壽元最多也就八十一……”
“啊？怎麽會……”林萍已經淚流滿麵了。
“無盡的苦修，換來八十一的壽元，已經可以了，為師知足了。”班珠平靜的說著。
“不……”林萍失聲了，淚如泉湧。
“上師，我來助你！我幫你多撐一些時日！”董昭說道，說完他就準備給班珠灌輸真元。
但是班珠卻一手抓住了董昭的手臂，輕輕搖了搖頭：“董施主，你若要逆天而行，也不該用在貧僧身上。”
“上師，您是阿萍的恩人，也就是我們的恩人，無論如何，我也要幫你活久一點！”董昭堅定道。
“來不及了……”班珠微微一笑，“貧僧之命已有定數，非董施主可解，貧僧還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得趕緊將事情做完。”
“上師……”董昭不管不顧，一把抓住班珠的手，就開始灌輸真元。可是他的真元一入班珠經脈之中，立馬就被彈了回來！
“董施主，不用費心了，貧僧要交待你一些事。”班珠溫和說道。
董昭無奈，含淚點頭：“上師請講。”
班珠緩緩道：“貧僧此番前來，其一是想阻止兩國之戰……但是一路走來，貧僧發現那烏托汗野心勃勃，中土皇帝又非仁聖之君……此戰已難以避免……”
班珠咽下一口氣，重新提氣，再度說道：“兩國交戰，會傷及無數平民，日月山下，無數羌人已被殺害……而西域可汗不可靠，中土皇帝亦是庸君，若想天下太平，唯有殺……”
“殺？”沈青驚訝不已，佛門之人居然會說出“殺”這個字。
“對，大國交戰，死的無非是平民跟士兵，卻很難傷及到上層之人，可偏偏那些上層之人，才是罪魁禍首！”葉眠棉接話道。
“上師，我該怎麽做？去西域殺烏托汗嗎？”董昭問道。
“對！董施主，你有一顆俠義之心，俠者，小則懲惡揚善，大則為國赴難！如今的你，已是天下間數得著的高手，有些事情，可以做了！俠之最高境界莫過於殺一人而救千萬人，烏托汗若一死，西域回部大軍便會頃刻瓦解！邊關軍民便得以安寧！而中土皇帝昏庸，朝廷疲敝，斷不會對西域用兵……”班珠緩緩說出了這麽長一句話來。
沈青忽然問道：“上師，當初你為何不殺烏托汗？”
“師傅當初已經阻止烏托汗殺羌人了……當時師傅沒動殺心，可是如今發現皇帝是這種人，中土朝廷已經爛成了這般模樣，所以才做下的決定。”林萍解釋道。
“好，大師，我明白了，那其二呢？”董昭問道，因為班珠剛才說了其一。
“其二，貧僧來此，自然是將阿萍送回你身邊了，因為她始終牽掛著你。”班珠麵帶笑意說道。
林萍聞言看向了董昭，董昭也看向了林萍，兩人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班珠上師不愧是高僧！義高而德厚！
“阿萍，為師有一樣東西要給你。”班珠看向了林萍。
“什麽東西？”
“功力。”
“功力？”林萍大驚。
“無上真經內，有一門渡頂神功，為師可以將全身功力盡數傳至你體內，而你將成為這世上最年輕的罕世高手！”班珠正色說道。
班珠這話說出來，再次震憾了所有人。
“董施主，你幫個忙，幫阿萍拓寬經脈與丹田，這樣她體內才能容納下貧僧的真元，這世上隻有你能做到。”班珠再次看向了董昭。
“我？”
“對，貧僧看出來了，施主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有三個氣源之人，這種事唯有你可以。”
“好！”
“阿萍，你坐下，照為師說的口訣運轉周天，董施主你用三源之氣注入她的體內，幫她一把。”
“好。”
董昭林萍照著班珠說的做，在班珠的細心指導之下，董昭全神貫注，林萍聚氣凝神。隨著董昭的真元注入，林萍渾身冒起淡淡的白氣來。兩個人不敢有絲毫放鬆，周圍其他人默默的守護著兩人，靜靜的等待著。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班珠終於是點了點頭：“差不多了。”
董昭帶著疲憊的神色收功，而林萍也站起了身子，她一握拳，感覺自己全身經脈都被拓寬了，丹田大了好幾倍。
班珠帶著笑意走向董昭，忽然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張畫卷般的東西，遞到了董昭手上。
“這是？”董昭疑惑問道。
“這是貧僧與那謝天過招的所有招式，總共二百八十九招，想必董施主一定用得著。”班珠用最平靜的話語說道。
董昭震憾不已，原來這位上師想的如此周到……這二百八十九招，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無異於一份極大的寶藏！
送給董昭這份大禮後，班珠緩緩轉頭，看向了林萍：“阿萍，來，為師將功力灌輸給你。”
林萍瞬間淚流滿麵：“師傅……徒兒舍不得您……”
班珠淡然一笑：“人終有一死，師傅也不會例外，來吧，師傅為你做最後一件事。以後天下太平了，記得找個有緣人，再將無上真經傳下去。”
乖巧的林萍點頭：“徒兒謹遵師傅教誨。”
兩人盤坐了下來，班珠點開林萍背後的大穴，隨後雙掌貼在林萍後背，開始渡功！隨著他真元運起，林萍衣服漸漸鼓起，而後臉上毛孔漸漸張開，無數氣息被她吸入了體內……
隨著班珠那渾厚的功力使出，寶塔內旋風赫赫，一陣陣氣流匯聚在林萍頭頂，幾乎形成了一個肉眼可見的氣旋出來。而後那些氣流緩緩朝林萍的體內流去，被她的身體不斷地吸收著……
董昭四人看著這對師徒傳功，傷感不已，三個女人更是沒忍住，掩麵流下了淚水來。
班珠上師，無疑是這世上最好的師傅了……沒有之一。
阿萍，何其有幸？
班珠渡功渡了也將近一個時辰，眾人也在此默默的守著，但這一個時辰過得太快，太快了……
等到班珠收功後，林萍猛然回頭！再去看班珠時，他已經坐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微微駝背，雙眼已經閉上了，嘴角卻還含著一絲笑意。
“師傅，師傅……”林萍輕聲喚著班珠。
班珠沒有回答。
林萍心中大慟，淚水瞬間滾滾流出，她顫抖的伸出雙手，放在班珠的鼻子之下，可是感覺不到任何氣息了……
正月初一，西域班珠上師，圓寂於京城西山寺。
“師傅！不！！！”
隨著林萍一聲悲慟的長嘯，整個寶塔似乎都震動了起來！而在外等候的快要睡覺的阿裏王子聞聲大驚。
“發生了甚麽事了？”
等到阿裏王子衝進寶塔時，他隻看到林萍抱著班珠的遺體，悲痛的哭泣著，而班珠，已經圓寂了……
“上師！怎麽會？”阿裏也驚了。
林萍聞聲看向了阿裏王子，忽然眼中漸漸露出了凶光來，駭的阿裏連連倒退。
“聖女，為何如此看著本王子？塔內發生了甚麽？真的有煞氣不成？”阿裏驚問道。
“都是你！都是你們父子！你們這對狼子野心的西域雜胡，都該死！”
林萍忽然一伸手，澎湃的掌勁瞬間湧向阿裏，阿裏臉色劇變，身旁的兩個侍衛連忙上前一擋！
“砰！”
“嗚啊！”
阿裏的兩個侍衛頓時就被一掌打的衣衫粉碎，口鼻噴血，當場倒飛而出，落在地上就不動彈了……
“啊？救命啊！”
被救下命的阿裏嚇得拔步就跑，他沒命的跑著，也不知什麽時候跑出的西山寺，什麽時候跑過的西正街，他一路狼狽逃竄，直到被其餘的隨從追上……
“殿下勿憂，那聖女並未追來！”一個追上來的隨從道。
“那兩個人呢？”阿裏大氣喘著，問起了那兩個隨從。
“沒氣了，被一掌打死了……”
阿裏倒吸一口涼氣……
“那聖女人呢？”阿裏連忙又問道。
“她抱著上師的遺體，消失不見了……”
“這……”阿裏做夢都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這誰能料到？
正月初一，班珠圓寂，聖女失蹤，這樁大案很快便在京城傳開了……
新年的第一天，這樁大事如同一道晴天霹靂，劈在了京城上空，震響了這座城！
天，漸漸變了……
清晨，朝陽升起的時候，閑園的門就被敲響了。
“篤篤篤！”
敲門聲相當急促，一聽就知道來人很急躁。沈青連忙跑去開門，當她打開門時，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一個全身甲胄，麵帶笑容，麵色偏黑的英俊男子，那男子見到沈青，當即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來。
“青姐，我回來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皇帝下詔從宣化府召回來的顧章和。他今天才進的城，進城之後他首先就過來了閑園，看望他那懷孕數月的妻子。
“章和？快，快進來！”沈青臉上洋溢出笑意，急忙打開門，讓顧章和進門。
顧章和一身甲胄鏗鏘作響，他大步走入閑園，沒等他繼續開口，沈青就喊道：“蕙蘭，蕙蘭！章和回來了！章和他回來了！”
聽得沈青這一聲喊，閑園內的所有人都出來了！小蘭奔出來，看見自己的丈夫站在不遠處笑望著她時，她雙目含淚，而後直接邁起步子奔了過去！
“章和……”
“娘子……”
這對小夫妻很快就抱在了一起。
待兩人溫存了一會，董昭笑著朝兩人走了過去，走到兩人麵前，問道：“顧兄，你怎麽回來了？”
顧章和見到董昭，憨厚一笑，開口道：“董兄弟，我是聖上下旨召我來京述職的。”
“述職？大年初一你述職？”
“對，不僅如此，聖上還讓我帶著整個靖肅軍回來了，我述職完後，要奔赴湟州了。”
“什麽？去湟州？”沈青驚訝起來，“為何調你去湟州？”
顧章和道：“湟州是邊關，可能是例行調動吧，聖旨上沒說理由。”
沈青臉色一黯：“好個皇帝，居然如此歹毒！”
“歹毒？什麽意思？”顧章和臉上笑意一收，急忙問道。
沈青看著顧章和，又看了看小蘭，說道：“你知不知道，湟州西邊，有回部人的大軍壓境？湟州隨時都會變成戰場，皇帝把你調去那裏，難道不是歹毒？”
顧章和微微皺眉：“可是，我是朝廷的指揮使……打仗也是職責所在……”
“朝廷有那麽多的指揮使，為什麽偏偏選中了你？你一個入伍兩年多的毛頭小子，你是當大將的料嗎？你以為靠你和你的靖肅軍，是回部鐵騎的對手？”沈青話語尖銳的數落了起來。
“我……”
“沈青，你幹嘛啊？章和才回來你別這個樣子……”小蘭不高興了。
可是沈青不理會小蘭的話，繼續說道：“章和，當初寧姐給蘇伯伯寫折子的時候，是明確寫的將你打回原籍，當平民的！你當這個靖肅軍指揮使是皇帝後來下的旨，你可知他為何下這種旨意？”
“什麽意思？”顧章和還是不太明白。
沈青指著小蘭那鼓鼓的肚子：“這就是答案！因為你娶了我們青鋒門的人！所以你就會被皇帝派到最危險的地方，打最難打的仗！你明白了嗎？”
顧章和愣住了，董昭接話道：“好陰險的皇帝，原來湟州之事他就是這麽處理的？想通過章和，讓我們青鋒門的人不得不去幫忙……”
“你們的意思是，皇帝，在利用我？”顧章和反應過來了。
“不錯！”董昭回答道，“那回部人，狡猾至極！你去了湟州，若無他人相助，一旦打起仗來，你勝算極低！因為你是小蘭的丈夫，小蘭懷著你的孩子……我們若是不想讓你死在湟州，就一定會派人去湟州幫忙，而我跟青姐被按在了京城，所以能去湟州幫你的人就隻有我師姐了……”
“所以，皇帝是想利用我，引寧姐去湟州幫我擊敗回部人？就跟當初讓蘇伯伯掌兵一樣？”顧章和明白了。
“不錯，這就是皇帝的心思，他如今無人可用！他不會放下架子求人，隻會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來逼人！”沈青恨恨說道。
顧章和臉色黯淡了下來，一言不發，小蘭無聲的握著他那布滿厚繭的手，安慰著他……
當初他哥顧章平被升為保安軍指揮使，他被升為靖肅軍指揮使的時候，他爹顧炳高興的合不攏嘴。顧家一下子出了兩個將星，這可是光耀門楣的大事，為此顧老爺子還酩酊大醉了一場，滴著眼淚感謝皇恩浩蕩……
可誰想，他們兩兄弟，隻不過是皇帝手中的魚線而已……什麽光宗耀祖，將星升起，不過是皇帝的手段罷了……
“還有一件事，你應該知道吧？顧老爺子又重新當上了京師衛戍司的副指揮使，你明白了嗎？”沈青說道。
顧章和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他哪裏還不明白？
將顧家的老弱留在京城看著，讓兩個兒子帶兵上邊關效死。這樣一來，他們兩兄弟除了奮力死戰，打退敵人，沒有別的路可走……
皇帝的馭人之術，可謂是厲害到了極致……
顧章和臉色沉了下來，沒有了剛進門時的喜悅，沒想到正月初一，迎接他的就是這樣的一個真相。
小蘭伸手摸著他的臉：“章和，你不要太擔心了……”
顧章和低頭，微微一笑：“嗯，我不擔心，我可是快要做父親的人了。”
正當眾人沉默之時，大門外傳來聲音：“將軍，時候不早了，咱們該進宮麵聖了。”
大年初一，進宮麵聖，可見湟州之事有多緊急……
“那我先走了！”顧章和朝眾人一笑。
“章和，保重！”董昭拍了拍他的肩甲。
“放心！”顧章和微微一笑，而後給小蘭來了個簡短的擁抱，最後還輕輕摸了摸小蘭的肚子，這才踏步離去……
看著顧章和那遠去的背影，小蘭不由再次流下了眼淚來。
匆匆見麵，又匆匆離別，下次再見會是何時？湟州那麽遠，還要打仗，她如何不擔心？
江月溪輕輕拍了拍小蘭的肩膀：“小蘭姐，放心吧，我們會幫顧大哥的。”
“嗯……”
沈青立馬道：“我馬上寫信給百花穀，不管如何，得派人去幫章和！”
“誰去？”董昭問道。
沈青腳步一停，是啊，誰去呢？
伊寧在百花穀養身子，她和董昭在京城當官，溫摯不會打仗，那麽會統兵打仗的還剩誰？
“青姐別急，我來想辦法吧。”董昭也隻能這麽說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就碰上了難題……
顧章和離去後，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進來的是一個跟董昭差不多高的小和尚，正是西山寺的清風小師傅。
“清風？”沈青一驚。
“諸位施主，你們忘了嗎？今日是班珠上師去西山寺禮佛的日子啊！”清風是來說這件事的。
“哦！對對對，我們要去見阿萍！”葉眠棉立馬明白了過來，今天是見林萍的日子。
她慌忙拉著江月溪，回屋裏去整備，董昭也慌忙去換衣服，終於能跟他的阿萍會麵了，他也激動了起來。幾人很快就換好了衣服，帶著一個裝滿東西的竹籃子，跟著清風小和尚直奔西山寺而去。
到了西山寺，見了度然，董昭麻利的先掏出一錠銀子塞進了他的手裏，度然笑眯眯的接下銀子，點了點頭。隨後沈青一把將竹籃子掀開，裏邊滿滿當當都是紅色的小錢袋子。
“都過來領壓歲錢了！”沈青喊了一句。
“喔！”
西山寺內的小沙彌們很快衝了過來！大年初一這一天，閑園的姐姐們幾乎都會發壓歲錢給他們，他們非常開心。沈青從竹籃內拿出小錢袋，一個個發了出去，小錢袋裏都是小碎銀子，一個錢袋大約也就一兩銀子左右，西山寺幾十個小沙彌，總共也就發了五六十兩銀子。
但這也足夠了，這年頭，普通百姓賺一兩銀子都很難……
壓歲錢發完，小沙彌們個個抱著錢袋子，露出笑意來。他們不會當一輩子和尚，等他們長大一些，有的會選擇回家尋親，有的會選擇還俗娶妻落戶，而有的還是會選擇留在這裏……
“你們四位施主，去後邊的寶塔之內吧，到時候，老衲會讓那位聖女以及上師進塔的。”度然如是說道。
“多謝大師！”
“不必客氣，董施主你可是給了銀子的。”度然淡淡道。
董昭尷尬一笑，這老和尚，真是愛財……
四個人很快就進了寶塔之內，順便關上了塔門。
巳時一刻，班珠上師跟林萍果然來了，而與此同時，那個阿裏小王子也來了。
這些天他總是粘著林萍，這個美麗的聖女讓他愛慕不已，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娶回去……
林萍也是好不容易等到了初一這一天，約定好見麵的日子。她內心也激動不已，終於是能跟大家一訴衷腸了。可是班珠上師卻帶著一臉的憂鬱，也不知為何。
班珠等人一進西山寺，度然便領著小和尚們前去相迎，兩個和尚簡單談論了幾句佛語後，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上師佛法高深，可否為我寺弟子略解疑惑？”度然道。
“度然大師過獎了，貧僧不過是個西域苦行僧，並不懂什麽佛法。今日特來寶刹，隻為為佛上一炷香，還一個願而已。”班珠輕聲道，說罷回頭看了一眼林萍。
林萍會意，將一個精致的紅紫色小盒子拿了出來，遞給了度然。
度然接過那個紅紫色的小盒子，打開一看，頓時一怔：“這是……”
“這是貧僧的天珠，就以此為禮，送給寶刹了。”班珠平靜的說道。
林萍一皺眉，這天珠乃是高原上的寶石，佛家至寶，師傅怎麽將這個當做了禮物呢？
“這也太貴……”度然有些不敢相信。
“度然大師，相逢即是緣，收下吧。”班珠頷首合十道。
度然似乎明白了什麽，微微點頭，將這枚天珠收下了。隻見他沉下了蒼白的眉頭，臉色微微一變，似乎預料到了什麽事……
“上師，請！”度然一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班珠緩緩入內，林萍隨後。兩人進了大佛殿之後，班珠先是對著佛像行了一禮，而後盤坐在了佛像下的蒲團上，嘴裏開始喃喃念著經文。那經文似乎不是漢字經文，可能是藏傳經文，也可能是梵文，反正旁人誰也聽不懂……
百無聊賴的阿裏王子開始這裏看看，那裏看看，他打量著這西山寺，不由輕哼了一聲。還以為是個什麽寶刹呢，原來不過是個簡簡單單的佛寺，那佛像連金身都沒有，真不知道班珠上師為什麽要來這地方。
好不容易，班珠念完了經文，隻見他緩緩立起，開口問道：“寶刹可有寶塔？”
“有！”度然立馬答道。
“貧僧方才參悟到了一些東西，想與我徒兒進寶塔一趟，不知可否？”班珠問道。
“當然可以！請！”度然心中明了，連忙道。
可不懂事的阿裏王子也要跟著去，卻被班珠喊住了：“王子殿下，你不可進去。”
“為何？”阿裏不滿道。
“貧僧入塔，乃是去煞氣之行，王子殿下絕不可沾染，否則，恐以後生禍患。”班珠平靜道。
“這……”阿裏有些不開心。
“王子殿下，進塔是我與師傅之事，王子殿下若是不信，盡管跟來，到時候煞氣纏身可莫怪。”林萍說道。
“好吧，那本王子就在此等候。”阿裏讓步了。
阿裏王子對這對師徒還是保持著敬畏之心的，他也不敢造次，畢竟那班珠老和尚太厲害了。
很快，師徒二人如願進了寶塔之內。
寶塔位於西山寺最裏頭，隻有三四丈高，總共三層。裏頭第一層最大，跟佛堂差不多，而二樓就隻有禪房大了，至於第三層，隻有五尺見方的一塊小地方，放著一座神龕。神龕上邊的穹頂，自然就是塔尖了。
當年伊寧跟夥伴們玩耍，曾經就把華卿扔在了寶塔的尖尖之上，嚇得他尿都快出來了，當然，這都是往事了。
師徒二人入了塔內，很快就見到了藏在裏頭的董昭，沈青，江月溪，葉眠棉四人。見到四人，林萍激動不已，第一個衝上去就直接撲進了董昭懷裏。
“昭哥，我好想你……”林萍靠在他肩膀上，柔聲說道。
董昭緊緊抱著她，摸著她後背的頭發，聞著她的氣息，也說道：“阿萍，我也想你啊！”
班珠看著兩人，笑了笑，沒說話。
葉眠棉不滿的噘嘴：“阿萍，你也跟我抱抱啊！”
林萍衝葉眠棉一笑，也跟葉眠棉抱了起來，抱完之後她也給了江月溪一個擁抱，最後連沈青也不放過……
單純的她就是如此，一個都不放過。
“阿萍，你是不是長高了？”葉眠棉打量著林萍，發現林萍身子似乎是高了些，都快到董昭的額頭了，好像比白梨都高了一點。
“是的，長高了一些。”林萍笑著說道。
江月溪打量著林萍，不由驚訝起來，這小妹，如今不僅身材高挑，這身段也是凹凸有致。渾身充滿了活潑的氣息，除此之外，女人味也是十足，難怪那阿裏王子被迷的神魂顛倒了一般。
就這樣的姑娘，哪個男人見了不迷糊啊？
江月溪忽然看向了葉眠棉，卻發現葉眠棉也看著自己，兩人身材差不多高，雖然在姑娘裏邊算可以的了。但身段上，兩人胸前都是平的……
人比人，氣死人啊……
言歸正傳，幾人訴完衷腸之後，班珠看向了董昭，提出了要事。
“董施主，烏托汗野心極大，貧僧恐怕無法阻止了……”
“上師為何這般說？”董昭察覺了一絲不同尋常之處。
“貧僧，壽元將盡，撐不到回西域了……”班珠上師平靜的說出了一句震驚所有人的話來。
“怎麽會？”
“上師！”
“師傅，您說什麽？”
幾人走到班珠麵前，看著班珠那枯皺的臉，微駝的背，心驚不已。董昭一把抓住班珠的手，直接把起了脈來。董昭把著脈，眼睛頓時一瞪，班珠的脈門極其詭異，混亂無比，但是並無衰弱之象……
“上師，你身體怎麽這麽奇怪？但不是衰弱之象啊，剛剛何出此言呢？”
班珠笑了笑：“貧僧修煉無上真經，董施主你是把不出脈象來的，但貧僧的身體貧僧最清楚，今日便是貧僧圓寂之日。”
“師傅，不要啊，您武功這麽高，怎麽會圓寂呢？”林萍焦急無比的說道。
“阿萍，為師今年已經八十有一，正和佛門九九歸一之道。但是為師的無上真經並未突破絕世之境，故而壽元最多也就八十一……”
“啊？怎麽會……”林萍已經淚流滿麵了。
“無盡的苦修，換來八十一的壽元，已經可以了，為師知足了。”班珠平靜的說著。
“不……”林萍失聲了，淚如泉湧。
“上師，我來助你！我幫你多撐一些時日！”董昭說道，說完他就準備給班珠灌輸真元。
但是班珠卻一手抓住了董昭的手臂，輕輕搖了搖頭：“董施主，你若要逆天而行，也不該用在貧僧身上。”
“上師，您是阿萍的恩人，也就是我們的恩人，無論如何，我也要幫你活久一點！”董昭堅定道。
“來不及了……”班珠微微一笑，“貧僧之命已有定數，非董施主可解，貧僧還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得趕緊將事情做完。”
“上師……”董昭不管不顧，一把抓住班珠的手，就開始灌輸真元。可是他的真元一入班珠經脈之中，立馬就被彈了回來！
“董施主，不用費心了，貧僧要交待你一些事。”班珠溫和說道。
董昭無奈，含淚點頭：“上師請講。”
班珠緩緩道：“貧僧此番前來，其一是想阻止兩國之戰……但是一路走來，貧僧發現那烏托汗野心勃勃，中土皇帝又非仁聖之君……此戰已難以避免……”
班珠咽下一口氣，重新提氣，再度說道：“兩國交戰，會傷及無數平民，日月山下，無數羌人已被殺害……而西域可汗不可靠，中土皇帝亦是庸君，若想天下太平，唯有殺……”
“殺？”沈青驚訝不已，佛門之人居然會說出“殺”這個字。
“對，大國交戰，死的無非是平民跟士兵，卻很難傷及到上層之人，可偏偏那些上層之人，才是罪魁禍首！”葉眠棉接話道。
“上師，我該怎麽做？去西域殺烏托汗嗎？”董昭問道。
“對！董施主，你有一顆俠義之心，俠者，小則懲惡揚善，大則為國赴難！如今的你，已是天下間數得著的高手，有些事情，可以做了！俠之最高境界莫過於殺一人而救千萬人，烏托汗若一死，西域回部大軍便會頃刻瓦解！邊關軍民便得以安寧！而中土皇帝昏庸，朝廷疲敝，斷不會對西域用兵……”班珠緩緩說出了這麽長一句話來。
沈青忽然問道：“上師，當初你為何不殺烏托汗？”
“師傅當初已經阻止烏托汗殺羌人了……當時師傅沒動殺心，可是如今發現皇帝是這種人，中土朝廷已經爛成了這般模樣，所以才做下的決定。”林萍解釋道。
“好，大師，我明白了，那其二呢？”董昭問道，因為班珠剛才說了其一。
“其二，貧僧來此，自然是將阿萍送回你身邊了，因為她始終牽掛著你。”班珠麵帶笑意說道。
林萍聞言看向了董昭，董昭也看向了林萍，兩人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班珠上師不愧是高僧！義高而德厚！
“阿萍，為師有一樣東西要給你。”班珠看向了林萍。
“什麽東西？”
“功力。”
“功力？”林萍大驚。
“無上真經內，有一門渡頂神功，為師可以將全身功力盡數傳至你體內，而你將成為這世上最年輕的罕世高手！”班珠正色說道。
班珠這話說出來，再次震憾了所有人。
“董施主，你幫個忙，幫阿萍拓寬經脈與丹田，這樣她體內才能容納下貧僧的真元，這世上隻有你能做到。”班珠再次看向了董昭。
“我？”
“對，貧僧看出來了，施主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有三個氣源之人，這種事唯有你可以。”
“好！”
“阿萍，你坐下，照為師說的口訣運轉周天，董施主你用三源之氣注入她的體內，幫她一把。”
“好。”
董昭林萍照著班珠說的做，在班珠的細心指導之下，董昭全神貫注，林萍聚氣凝神。隨著董昭的真元注入，林萍渾身冒起淡淡的白氣來。兩個人不敢有絲毫放鬆，周圍其他人默默的守護著兩人，靜靜的等待著。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班珠終於是點了點頭：“差不多了。”
董昭帶著疲憊的神色收功，而林萍也站起了身子，她一握拳，感覺自己全身經脈都被拓寬了，丹田大了好幾倍。
班珠帶著笑意走向董昭，忽然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張畫卷般的東西，遞到了董昭手上。
“這是？”董昭疑惑問道。
“這是貧僧與那謝天過招的所有招式，總共二百八十九招，想必董施主一定用得著。”班珠用最平靜的話語說道。
董昭震憾不已，原來這位上師想的如此周到……這二百八十九招，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無異於一份極大的寶藏！
送給董昭這份大禮後，班珠緩緩轉頭，看向了林萍：“阿萍，來，為師將功力灌輸給你。”
林萍瞬間淚流滿麵：“師傅……徒兒舍不得您……”
班珠淡然一笑：“人終有一死，師傅也不會例外，來吧，師傅為你做最後一件事。以後天下太平了，記得找個有緣人，再將無上真經傳下去。”
乖巧的林萍點頭：“徒兒謹遵師傅教誨。”
兩人盤坐了下來，班珠點開林萍背後的大穴，隨後雙掌貼在林萍後背，開始渡功！隨著他真元運起，林萍衣服漸漸鼓起，而後臉上毛孔漸漸張開，無數氣息被她吸入了體內……
隨著班珠那渾厚的功力使出，寶塔內旋風赫赫，一陣陣氣流匯聚在林萍頭頂，幾乎形成了一個肉眼可見的氣旋出來。而後那些氣流緩緩朝林萍的體內流去，被她的身體不斷地吸收著……
董昭四人看著這對師徒傳功，傷感不已，三個女人更是沒忍住，掩麵流下了淚水來。
班珠上師，無疑是這世上最好的師傅了……沒有之一。
阿萍，何其有幸？
班珠渡功渡了也將近一個時辰，眾人也在此默默的守著，但這一個時辰過得太快，太快了……
等到班珠收功後，林萍猛然回頭！再去看班珠時，他已經坐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微微駝背，雙眼已經閉上了，嘴角卻還含著一絲笑意。
“師傅，師傅……”林萍輕聲喚著班珠。
班珠沒有回答。
林萍心中大慟，淚水瞬間滾滾流出，她顫抖的伸出雙手，放在班珠的鼻子之下，可是感覺不到任何氣息了……
正月初一，西域班珠上師，圓寂於京城西山寺。
“師傅！不！！！”
隨著林萍一聲悲慟的長嘯，整個寶塔似乎都震動了起來！而在外等候的快要睡覺的阿裏王子聞聲大驚。
“發生了甚麽事了？”
等到阿裏王子衝進寶塔時，他隻看到林萍抱著班珠的遺體，悲痛的哭泣著，而班珠，已經圓寂了……
“上師！怎麽會？”阿裏也驚了。
林萍聞聲看向了阿裏王子，忽然眼中漸漸露出了凶光來，駭的阿裏連連倒退。
“聖女，為何如此看著本王子？塔內發生了甚麽？真的有煞氣不成？”阿裏驚問道。
“都是你！都是你們父子！你們這對狼子野心的西域雜胡，都該死！”
林萍忽然一伸手，澎湃的掌勁瞬間湧向阿裏，阿裏臉色劇變，身旁的兩個侍衛連忙上前一擋！
“砰！”
“嗚啊！”
阿裏的兩個侍衛頓時就被一掌打的衣衫粉碎，口鼻噴血，當場倒飛而出，落在地上就不動彈了……
“啊？救命啊！”
被救下命的阿裏嚇得拔步就跑，他沒命的跑著，也不知什麽時候跑出的西山寺，什麽時候跑過的西正街，他一路狼狽逃竄，直到被其餘的隨從追上……
“殿下勿憂，那聖女並未追來！”一個追上來的隨從道。
“那兩個人呢？”阿裏大氣喘著，問起了那兩個隨從。
“沒氣了，被一掌打死了……”
阿裏倒吸一口涼氣……
“那聖女人呢？”阿裏連忙又問道。
“她抱著上師的遺體，消失不見了……”
“這……”阿裏做夢都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這誰能料到？
正月初一，班珠圓寂，聖女失蹤，這樁大案很快便在京城傳開了……
新年的第一天，這樁大事如同一道晴天霹靂，劈在了京城上空，震響了這座城！
天，漸漸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