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那花枝招展的老板跟劉執一道下樓去了,路緣緣有些踟躕——在座沒有一個傻的,從這對話中,不難覺察出劉執和這老板是有些淵源的,至於這緣分是好是壞,卻是不得而知了。


    所以現在該怎麽處理這個被他家老板雲淡風輕一腳鏟走的大嘴巴夥計?


    她看向賈真,後者正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麵上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別說,遇事波瀾不驚這點跟劉執還真挺像的。


    路緣緣這麽覺著,完全是因為沒看到劉執和他剛認識那陣兒賈真裝傻充愣咋咋呼呼那一出兒。


    可能是為了彌補這個缺憾,賈真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純真地問路緣緣,“這老板是清清家親戚啊?”


    路緣緣:“……”


    這叫她怎麽回答?她的確也是第一次見這戲樓老板,從未聽劉執提起過此事,便搖搖頭,實話實說,“不知道。”


    “哦。”


    賈真點點頭,也沒追問,自言自語道,“我還以為二人認識呢,畢竟這戲樓的歸屬……”


    他狀似不經意地一說,路緣緣心裏卻“咯噔”一下——的確,這戲樓的主人,別管遠近,多半和皇室脫不了幹係,她方才沒多想,現在賈真這麽一說,看似無意,想來他心裏是明鏡兒的。


    路緣緣瞥了賈真一眼,沒說話。她不敢往深了想,但涉及到好友,又不得不去想。


    若真是什麽皇家的人在管理這戲樓,卻如此針對賈真,那可有的說了。


    往好了想,是上頭看重賈家,故意讓自己人設置點兒小障礙,磨煉磨煉年輕人,坊間不是都在傳麽,賈真這種身份,來這裏就是過渡的,早晚得調回京裏接他爹的衣缽。


    可若往壞了想……路緣緣手放在膝蓋上,不自覺攥緊了裙子——就像她因為有個武將的堂哥,便不容易嫁進劉家一樣,賈真要娶劉執,也不是那麽簡單,畢竟他爹可是文臣之首,一呼百應。


    劉執他二叔這是……想別黃這樁婚事?


    路緣緣越想越覺得如此,聽她娘說,當初兩家訂親時,便有諸多謠言,說劉執她二叔是沒辦法,本來是打算在那次宴會上將賈真指給自家公主的,直言指出“令郎如此風姿,當入皇家”。


    但賈家老爺不知怎的沒有接茬兒,搞的氣氛很尷尬,公主臉色也很難看,後來劉執她二叔為了替自己閨女挽尊,裝作惋惜地慨歎一句:“清清無福”,尋思反正劉執不在場不會尷尬,也就這麽糊弄過去了,誰知賈家一聽他提的原來是劉執,竟然說方才愚鈍沒聽懂聖意,這會兒才明白過來,當場應了下來!


    結果可想而知,大公主臉都綠了。


    不過也有說她本來就是皇上眾多子女中性情最顧大局最溫和的一個,雖然不想被父親盲目指婚,但若真指了,也不敢過於反抗。


    現在她“躲過一劫”,是因為堂妹替自己“遭了這罪”,因此心裏十分內疚。


    對於這個說法,路緣緣是不大相信的,搞得好像成親就是受刑似的,也沒見大公主有看淡了世俗想要出家的苗頭啊?哪回宴會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何況賈真又才貌兼有,這傳言,多半又是一個強行挽尊的手段罷了。


    不管事實究竟怎樣,賈家又是不是真的反應遲鈍,路緣緣覺著,劉執她二叔一家肯定對賈家整這一出事兒不怎麽滿意了,再往不好了揣測——眾人皆知劉執幼時和她二叔感情最好,隨便給她指一個吧,好像苛待侄女兒似的,真指個家大勢大的英才吧,又不甚放心。


    反正劉執和賈真這樁婚事,無論是男才女貌還是男貌女才,怎麽說都有理,尤其二人真站在一起時,看起來不是般配,而是絕配,仿佛天生的一對,可實際細琢磨起來呢,又好像哪兒哪兒都不合適了似的。


    ——畢竟婚姻是複雜的,和愛情又不同。


    路緣緣當初聽她娘念叨這話的時候嗤之以鼻,現在突然感覺能理解一二了。不過她也堅信,二者兼有的情況還是存在的。


    下邊戲台子已經咿咿呀呀地開始唱起來正戲了,二樓賈真和路緣緣各自沉默地想著心思,一動一靜,跟樓下形成鮮明對比。


    郝嬤嬤也沒什麽心思看戲了,幹等劉執不回轉,心情逐漸焦灼起來,方才那陰陽怪氣的老板,看樣子好像是清丫頭的舊識,該不會是以往的什麽孽緣情債,看清丫頭和楠竹過得好,特地過來糾纏人使壞水兒的罷?


    要不然怎麽編排楠竹呢?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忍不住抻了脖子往樓下去找二人的身影,奈何遍尋不獲。


    劉執早找了個背人的地兒,又叫“芙蓉花”老板遣散了下人,方舒了口氣,抬眼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芙蓉花”抿了抿頭發,“不在這兒在哪兒?地府?沒辦法,我長得太鮮豔了,人家黑白的地兒不願收我呢……”


    說罷,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


    劉執抿唇,皺眉,“你正經一點。”


    “芙蓉花”聽她這樣說,美眸一挑,突然靠近,伸出一隻手杵在她耳邊的牆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怎麽樣才算正經?姐姐教我。”


    劉執並未被他的氣勢嚇到,腰板依舊挺得筆直,質問,“劉夏,幾年不見,你怎麽變成這副德行?”


    “芙蓉花”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撤回手,轉身在凳子上坐了,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劉執倒了一杯,“我一直都是這個德行,以前在你麵前裝乖巧,不過是為了騙你心軟,給我送吃送喝罷了,你還當真了!”


    劉執在他對麵坐下,喝了口茶,“我以為你死了。”


    劉夏聽了這話,嘴角一挑,譏諷一笑,“托你的福,我還活著。”


    劉執搖頭,“怎麽是托我的福,是你自己堅強。”


    “再堅強也得有飯吃填飽肚子不是。”


    劉夏嗤笑一聲,“要光靠堅強就能活,那要糧食還有什麽用!”


    劉執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問道,“是二叔派你過來管理戲園子麽?”


    “不然還有誰?”


    劉夏起身轉了個圈兒,真像蹁躚美麗的蝶兒,“劉家人裏扒拉個遍,誰還能來幹這麽低賤的事兒?”


    他笑了笑,“我也樂得清閑,反正我本來就是戲子生的,來這兒沒人嫌棄我,還能吃飽飯,又全了劉家人臉麵,自由自在的,何樂而不為?”


    劉執見他如今說話句句帶刺兒,再不是小時候那個在自己跟前畏畏縮縮討吃食的小男孩兒,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半晌,隻能道,“你母親呢?我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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