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橋上的路燈關了,路上的車也漸漸沒了,整條路都陷入黑暗中,橋上最響亮的聲音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突然,一個攬工漢從毯子裏鑽出來,迷迷糊糊的向橋下走,應該是起夜的。


    這裏是沒有衛生間的,大家上廁所的地方就是橋頭那片茂密的蘆葦蕩,兩人多高的蘆葦蕩,外麵什麽都看不到,是天然方便的好地方。


    本來光線就不好,加上人也是半夢半醒的,接著他就踩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嚇得他趕緊收腳,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原本還有些迷糊的意識瞬間清醒。


    常在這裏的都知道,這一塊是去“衛生間”的必經之路,他們是不會睡在這裏的,今晚是什麽情況,來新人了?


    攬工大叔急忙蹲下身,摸了摸地上人腿,生怕剛才踩到人家。


    不想觸手是一片滾燙。


    攬工大叔急忙掏出打火機,照了照,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的臉。


    汪洋依然蜷縮著,臉色已不再血紅,取而代之的是蒼白,毫無血色,攬工大叔又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摸,燙手。


    “老三老三!”大叔忙不迭站起身,衝一個呼嚕打的震天響的人跑了過去。


    這些漢子大都是淳樸的農民,忙完了家裏的活,出來做點短工貼補家用,他們出門在外互相照應幾乎成了本能,遇到這種事情,是不可能不幫忙的。


    “老三,醒醒……”大叔用力搖晃了幾下那個人,才終於把他叫醒。


    “咋了二哥?”被稱為老三的漢子從鋪上坐起身,一臉迷茫的睜開眼睛。


    “你快過來看看這孩子。”說完就起身朝汪洋跑去。


    老三見大叔著急,也急忙站起身,穿上拖鞋跟了過去。


    兩人來自同一個村子,最初是大叔把他帶出來的,對他也多有照應,所以老三對大叔很是尊重。


    “哎呀,這麽燙……”老三摸了一下汪洋額頭,驚呼一聲。


    “我記得你有出門帶藥的習慣,你帶藥了沒,快給他吃點,別再燒壞了。”大叔有些著急。


    他自己也有個兒子,在外地讀大學,看汪洋年紀也不大,孤零零睡在這,不由得同情起來。


    怕是遇到了什麽難處吧。


    “哦對對,有,帶了……”老三還沒完全清醒,說話有些顛三倒四的。


    說完便急忙回到自己地鋪那,打開一個蛇皮袋子,從裏麵掏出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小包。


    這些攬工漢子出門在外,生病是不會舍得去醫院的,這些藥便是他們的依靠。


    “來了來了……”老三拿著一片藥,和一個外麵布滿灰塵的大水杯走了過來,“這個藥是退燒的,二哥你扶著他,我給喂下去。”


    就這樣,兩人手忙腳亂的給汪洋喂上藥,大叔又從自己鋪上拿了一個毯子給汪洋蓋上。


    “放心吧二哥,這藥很管用,吃完就好了,你也去睡吧。”老三見大叔依然蹲在汪洋身邊,出言提醒。


    他們第二天還得幹活,總不能一直陪在這裏不是。


    “行,你先睡,我再看一會。”攬工大叔依然堅持。


    “那我陪你吧,反正我現在也睡不著了,這藥起效很快的。”見大叔不睡,老三也不好意思自己睡,回去拿了個煙袋,遞給大叔,兩人一人卷了一支旱煙,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汪洋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原本身體如墜烈火,全身如針紮,然後他就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托起自己的頭似乎是往自己嘴裏灌了一些水,慢慢的,身體就不再那麽疼了。


    “應該是退燒了。”


    老三抽完一袋煙,用手摸了摸汪洋的額頭,已經沒那麽燙了,又用打火機照了照汪洋的臉,臉色也不再那麽蒼白,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睡吧二哥。”老三收起打火機,站起身。


    “嗯。”大叔也跟著站起,又彎下腰給汪洋蓋了蓋毯子,這才離開。


    “這孩子也不容易啊,你看還穿著校服,怎麽會睡在這裏……”老三一邊走一邊絮叨。


    黎明時分,太陽還未升起,天空中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整個鄉村籠罩在寂靜之中。很快一兩聲雞鳴,打破了這份寧靜。


    漸漸地,天邊開始泛起微光,太陽即將升起。


    此時的鄉村,沒有城市的喧囂,沒有車水馬龍的景象,這裏隻有寧靜、祥和。


    第一聲雞鳴響起時,汪母就已經起床收拾準備帶給汪洋的東西了。


    汪母為了準備帶給汪洋的東西,幾乎一夜沒睡。


    一大袋昨晚蒸好的白麵饅頭,還炒了一瓶自己做的醬,原本是要放一些肉在裏麵,考慮到現在天太熱,放肉很快會壞掉,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光炒醬,放一個月是不會有問題的。


    另外還有一捆洗的幹幹淨淨的大蔥,和昨晚著急忙慌做的幾張醬香餅。


    記得宰相劉羅鍋裏,劉墉給和珅送的最後一頓飯便是油餅卷大蔥蘸醬,不知是不是因為電視劇的感染,這也是汪洋最喜歡吃的東西之一。


    “一共還有多少錢?”汪父也早早的起床,幫著收拾東西。


    “現錢就還三十了,車費還得五塊錢……”汪母停下手中的動作,歎了口氣。


    “那就先給他帶二十吧,等明後天把小麥賣了,我再去給他送一點。”汪父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他沒本事,掙不到什麽錢,日子一年一年的沒有任何好轉。


    每年最好的糧食都交了公糧,剩下的一些留出口糧,再剩下的即便全部賣掉,也很難覆蓋住整個家庭開支,日子就這樣緊巴巴的維持著。


    汪父年紀大了,又沒什麽手藝,不可能像那些青年勞力一樣,忙完地裏的活再去城裏攬工。


    “那就這樣吧,麥子曬得也差不多了,明後天看看送到糧站上吧。”汪母彎下腰,把所有的東西都放進了一個嶄新的蛇皮袋子。


    最後,把兩張十塊的紙幣,小心的放進一個塑料袋中包好,然後把塑料袋塞進一堆饅頭中。


    汪洋是被太陽曬醒的,燒了一晚上,幸虧那位大叔給喂的退燒藥,要不然可沒那麽容易熬過這一晚。


    坐起身,看著身上蓋著的小毛毯,眼淚再次充滿眼眶,這就是自己選擇的生活嗎?


    父母一輩子,辛辛苦苦,麵朝黃土背朝天,一分一厘的把錢攢出來供自己上學,自己呢,啃著饅頭還得去網吧,還往遊戲裏充錢,還不好好學習,如今馬上高三了……


    更讓汪洋難忘的,是昨天王語彤爸爸說的那番話,自己憑什麽跟王語彤在一起?憑自己網吧上的勤,還是憑自己晚上睡馬路?


    一股深深的懊悔充斥在汪洋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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