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多,村子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雞鳴聲,很快,汪洋家裏的幾隻公雞也跟著叫了起來。


    不多會,隔壁屋子便傳來了若有若無的說話聲,應該是汪父汪母起床準備下地了。


    汪洋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胡亂的套了兩件舊衣服,準備跟著一起下地。


    “洋洋起來了啊。”剛出屋子的汪母見汪洋屋子燈亮著,便對裏麵喊了一聲。


    “起來了媽,我跟你們一塊去地裏。”


    “不用你去,你在家好好學習,馬上高考了,不能耽誤你時間。”汪母想都沒想拒絕了。


    “沒事的,不耽誤。”母親身體不好,汪洋還是想趁在家裏的時間能幫就幫一下,學習也不差這幾天。


    “他想去就讓去,不然他就忘了當農民的苦。”汪父從屋裏走了出來,看了汪洋一眼,朝廁所走去。


    “我說不讓去就不讓去。”汪母對著汪父的背影,似乎有些生氣,語氣卻異常堅持。


    “他就是讓你慣的。”汪父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進了廁所。


    汪洋站在一旁,看了眼父親的背影,“媽,那我不去地裏了,上午在家學習,下午我去把羊放一放,我帶著要背的書,不耽誤。”


    他知道母親疼她,不想讓他去地裏受苦,可越是這樣他心裏就越愧疚,負罪感就越強烈。


    他在學校裏做的事,如何對得起這辛勞養育自己的父母。


    “那行,你自己有數就行。”汪母對汪洋笑了笑,眼神中滿是信任。


    望著母親布滿皺紋的臉和那慈愛的眼睛,汪洋愈發的心痛難耐,希望從現在開始努力,還能來得及吧……


    很快吃完早飯,汪父汪母便下地了,現在地裏的莊稼正是茂盛的時候,而同樣也是雜草最旺的時候,不及時清除掉莊稼裏的雜草,就會直接影響收成。


    目送著父母離開,接著回到自己屋子裏。


    汪洋的屋子裏陳設很簡單。


    床靠著角落,上麵的鋪著一張邊上已經破開的草席,緊靠著床的是一張破舊的八仙桌,這就是汪洋的書桌了,上麵放著一個已經看不出本色的風扇,還有個書立。


    書立裏有一些書,少數的教材,多數的過期武俠故事之類,都是孫政給他的。


    椅子是汪母嫁過來時的嫁妝,已經少了一根橫擔,不少地方已經掉漆。


    此時破舊的八仙桌上,王語彤送他的那隻小熊正靜靜的看著他。


    “加油!”汪洋在心中默默為自己的打氣。


    雖然現在自己還不能幫助父母改變生活,但隻要繼續努力,再加上王爺爺的親身指導,相信到大學的時候,他就能為家裏減輕一些負擔,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複習高考。


    與桌子上的小熊對視一眼,汪洋拿出之前做的一套數學卷子開始複習總結上麵的錯題。


    ———


    東麵的天空剛剛泛起魚肚白,山上不時傳來各種清脆的鳥叫聲,隻是空氣中的燥熱卻開始越來越明顯,兩個老人步履蹣跚的走在山間小路上。


    “洋洋就是讓你慣的。”汪父推著獨輪車,還在跟身旁的汪母抱怨,“你不是沒看過洋洋上個學期的成績單……”


    “行了,你就少說兩句吧。”汪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汪母打斷了,“昨晚我一點多起來上廁所,洋洋屋裏的燈還亮著,我本以為是他睡著了忘記關燈……”


    “等我過去,才看到他還趴在桌子上看書……”汪母停下腳步,挺了挺腰杆。


    山路有些不好走。


    “等我走的時候看到他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汪母回想當時的場景,語氣中帶著心疼。


    “咋了?”汪父轉頭,麵帶疑惑。


    “看他在那瞌睡的直磕頭,估計是為了保持清醒。”


    “哦。”


    “洋洋長大了,沒那麽貪玩了。”汪母眼睛裏閃著淚花,語氣則是帶著欣慰。


    想起以前汪洋回家第一天必然要睡到自然醒,如今和以前大不同了。


    “那敢情好……”汪父臉上也掛上了笑容。


    原本在他心中,如果汪洋成績就那樣了,那就讀完高中就行了,下來打個工也不算是文盲了。


    村裏初中就下來打工的不也有的是,汪洋的同學就有好幾個,咱又有什麽特殊的。


    現在既然開始努力了,就不晚。


    ———


    下午七點多,汪洋牽著兩隻羊回到家裏,在外麵的時候他就帶著英語課本,找塊好的草地,把老母羊拴在地上,自己則找個陰涼地背單詞背語法。


    “大哥,在家嗎?”


    汪洋剛把羊弄進羊圈,就聽有人在外麵喊。


    “誰啊?”汪父一邊問一邊去開門。


    “我,老五。”門口人答。


    “哦,小五啊,有事?”說話間,汪父已經走到門口。


    小五算起來是汪洋的五叔,雖然兩家還沒出五福,但關係也不是那麽近,隻有偶爾有事的時候才走動一下。


    初中時,他家孩子跟汪洋是同學,叫汪曉東,因為中考時成績一般,去了濱海實驗中學。


    “我想著你家養了個小羊,賣不?”老五拿出一根煙給汪父點上。


    “賣,咋,你要?”汪洋吧嗒一口煙,看向老五,心道,難怪這個點跑來。


    “我知道大哥你養的羊那絕對的好,我連襟家蓋房子,請客需要一隻羊,我這不就想起你來了。”老五笑了笑,“放心,高價。”


    “行啊,你過去看看吧。”老五的話讓汪父很高興,就算他不要,這羊過些日子也是要賣的。如果能高價賣出去,那自然再好不過。


    汪洋可是開學就得交學費啊。


    “五叔。”


    老五走到羊圈門口時,汪洋正好從羊圈出來,急忙問好。


    “洋洋回來了啊,期末考試考了第幾名啊?”老五手扶著羊圈,一邊看向裏麵的羊一邊問汪洋。


    “沒幾名,倒數。”汪洋語氣淡淡,隨口說道。班裏四十多名,可不是倒數麽。


    “你這是逗你五叔呢,曉東都考了全班12,你還能倒數?”老五的注意力已經不在羊身上了,盯著汪洋。


    “沒騙你。”汪洋垂下眼睛,心裏對這個五叔厭惡至極。


    “哎呀,我記得你中考時可比曉東高了四五十分,咋學的這是……濱海中學看來也了了啊。”老五吸了口煙,語氣裏透著一絲幸災樂禍。


    初中時,兩人雖然在一個班,但他的成績穩穩壓住汪曉東。


    濱海實驗中學是濱海市排名第二的高中,雖然教學水平比不上濱海中學,但也不是說很差,每年的本科升學率也還可以。


    如此看來,汪曉東的成績確實已經超越汪洋很多。


    “看來初中學習好也沒啥用啊……”老五看著汪洋,語氣帶著一絲不屑。


    “嗯。”說完,汪洋不再理會老五,直接走進屋裏。


    “大哥,這羊看著真壯……我要了啊,過兩天咱過過秤。”


    見汪洋走了,老五不再糾纏成績的事,扔掉手中的煙頭,對著身旁的汪父笑道。


    汪父臉色原本有些難看,煙抽的也沒味道了,但聽到老五的話,還是強裝笑臉。


    “行,你定日子,這兩天洋洋每天去放,還能再長幾斤肉。”


    很快兩人商量完,汪父笑嗬嗬的把老五送出家門。


    在關上門的一刹那,汪父的臉就耷拉了下來。


    初中時,村子裏誰見了他不羨慕的說幾句:洋洋學習真好啊……又考了第一,我家孩子要是怎麽怎麽樣……


    如今卻成了別人嘲諷的對象。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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