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活子之幸,甚至一些言語,都足以讓一些本可以靠著自己的學識在朝堂上謀出一條出路的人願意為了段青恩去死。


    當然了,人總是要有兩手準備的,若是這些判了,段青恩也依舊有法子能對付他們。


    總之,現下,他們幾個小郎君在遠程操控著起義軍與朝廷作對。


    一開始,皇帝沒有將這些叛軍放在眼中,畢竟之前也發生過這種事,但都被強勢鎮壓了。


    可後來,當起義軍漸漸勢大,甚至占據了一些城池後,朝廷開始著急了。


    他們吵來吵去,先是糾結勸降對方還是直接暴打過去,吵這些時,同時也在吵如果打仗物資怎麽辦,國庫早就在建立行宮的時候空的不能再空了,現在打仗,將士們吃什麽喝什麽穿什麽?


    這一吵,就是三個月。


    周公然的父親眼睜睜看著汝城軍在這三個月中越來越壯大,而朝廷卻還在爭論到底是勸降還是直接打的問題,氣的直接稱了病。


    周公然對此是鬆了一口氣的,因為在這之前,他的父親一直在請旨出兵,如果不是朝廷中有人想要借此機會中飽私囊,一力阻攔,說不定他的父親已經在去打汝城軍的路上了。


    自己人打自己人,就算是他們四人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兩全其美。


    徐護明的父親則是要理智的多,根據徐護明說,他的父親看樣子已經在為家人鋪後路了,這也沒有讓段青恩意外,畢竟徐護明的父親一向聰明,他看出了汝城軍遲早打上來,而此刻皇帝已然惱羞成怒,誰敢提一句“陛下他們太厲害了我們還是趕緊扼殺在搖籃裏,不然等到以後就是汝城軍來殺我們了”,他就能先殺了提出這個觀點的人。


    救不了,那就隻能想後路了。


    至於段父……


    他一向是個純臣,正在朝堂中激烈爭辯著到底該勸降還是直接打,壓根沒想到自己效忠的王朝會被打下來這一說。


    而汝城軍,在朝堂爭辯時,還在明目張膽的壯大著。


    汝城軍收留百姓,嬰孩,哪怕是得了重病的人,他們都會派自己的大夫來救命,對於那些下一秒就要死的百姓來說,投靠汝城軍,等到未來以造反罪名處死,總比現在就全家一起餓死來的強。


    想想看吧,死都不怕了,他們還怕什麽。


    一方是在逼著人去死,一方又給了人活路,選擇哪一方,一目了然。


    段青恩滿十七歲的這一年,汝城軍已然壯大到了誰都不能忽視的程度。


    朝廷依舊在爭吵,隻是這次,卻是在吵著到底是遷都避難,還是直接打了。


    皇帝的態度十分堅決,不管什麽形勢,都要先保住他自己的命。


    一些盡忠職守的老大人被皇帝的態度冷了心,還有一些試圖渾水摸魚的得了好,整個盛京看似如往常一般,實則內下,早已混亂不堪。


    唯一讓那些老大人欣慰的,大概就是自家子弟漸漸穩重了下來,而讓他們穩重的源頭,他們這些郎君小團體的領頭人物,正在聽著自己親爹碎碎念。


    “如今你與真姐兒也十七了,婚事也該辦了,我讓你母親去問了,說是侯府那邊嫁妝還沒備好,也無礙的,如今世道亂,咱們家也不是那等貪圖銀錢的,嫁妝少些就少些。”


    “等到你大婚了,我便讓人將你母親弟弟,還有你們夫妻送到鄉下莊子上,誰也不知道汝城軍什麽時候打進來,陛下……”


    段父頓了頓,到底不願意說自己效忠的皇帝壞話,隻歎了口氣,“陛下如今不讓臣子稱病,我也沒辦法送你們,恩哥兒,你是大人了,我知曉你懂事,在鄉下莊子上,千萬要將家人護好了,若是汝城軍真的打入了盛京,你也千萬別想著來尋我,莊子你的院子榻下埋著三箱黃金,不到了緊要關頭你千萬別拿出來,也別讓外人知道了,聽聞汝城軍不殺百姓,你們先裝作平民百姓,等到局勢穩下來了,再做打算。”


    實際上,如果不是現在皇帝敏感的不得了,朝中少一個臣子他就能懷疑對方通敵叛國殺他全家,段父隻恨不得與家人一道跑。


    苗氏性子柔弱,恩哥兒雖然大了,到底是個孩子,鬆哥兒就更別說了,眼看著讀書都讀傻了。


    他怎麽放心啊。


    可再怎麽不放心,他也隻能對著仿佛被自己一番話嚇傻了的大兒子接著交代:“你也別擔心為父,汝城軍也不是那等見人就殺的,先在莊子上藏著,若是為父保下了一條命,自然會去尋你們,若是等不到為父,你就帶著一家人躲藏起來……”


    說著說著,他隻覺得鼻子發酸,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恩哥兒還這般年幼,哪裏承擔的起全家的責任來。


    段父轉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幹咳一聲,對著一句話不說,仿佛被他的話嚇到的段青恩道:“好了,你先出去吧,先大婚再說。”


    被嚇到的段青恩行禮轉身出去,一臉沉思。


    得定下攻城的日子了,再不攻城,他就要被送到莊子上了。


    離那麽遠,怎麽指揮造反。


    第35章 紈絝(10)


    冬日,樹木凋零,盛京下起了大雪,原本熱鬧的街道因為今年冷的不尋常的天也一道清冷下來,往日出來叫賣的小商販,出來買東西的百姓,甚至巡街的衙役都不見蹤影。


    沒辦法,這天兒實在是太冷了,甚至已經到了潑水成冰的地步,盛京冬日一向比南邊要冷,但也從沒有像是今年這樣,冷的邪性。


    大雪鋪滿的道路上,突然出現了踩踏聲。


    接著,是喜氣洋洋的嗩呐聲響起。


    原本閉門不出等待寒冬過去的人家好奇的拉開窗,探出一個頭去,想要看看是誰家選在這麽冷的天辦喜事。


    嗩呐聲由遠至近,一台大紅花橋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中,周圍是穿著紅色衣服的下人圍繞,花橋前頭,有一俊俏郎君騎在威風馬上,笑的十分張揚。


    顯然,這就是新郎官了。


    坐在花橋裏的席玉真蒙著蓋頭,隨著花橋走動而身子擺動,轎子旁一個丫頭正帶著點遺憾的說道:“可惜婚事辦得太急,又選在了這樣的大冬天,大家夥都在屋裏悶著,瞧著一點都不熱鬧。”


    她正是那個三麵間諜,自從知道她是段青恩的人之後,席玉真就對著這丫頭有了點親近,侯夫人還覺得這個丫頭身契都在自己這兒,不怕反水,趁機提了她做了席玉真跟前的一等丫頭,讓她跟隨席玉真陪嫁。


    見席玉真對這個丫頭信任有加,仿佛完全沒懷疑過上次倒水事件,侯夫人還覺得日後能利用這丫頭給席玉真下點絆子。


    然而,被侯夫人寄予厚望的丫頭卻早就被策反,此刻一心一意為了她家姐兒,正守在轎子旁憤憤道:“郎君滿十六的時候段府就來提該辦親事了,夫人非說心疼姐兒早早出嫁,想要讓姐兒在身邊多留一段時日,結果姐兒十七了,她又說倉促來不及操辦嫁妝,都訂婚幾年了,也太過糊弄人了!”


    席玉真沒她那麽生氣,反正嫡母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她早就清楚了,更何況,自從與段青恩訂婚,又知曉了他的打算後,她已經在有意識的讓自己不要將視線拘泥於一府得失,後院爭鬥,而是看的更遠。


    “我本就不是嫡母親生,素來關係又淡淡,本也就沒指望她幫著操辦嫁妝,何必生氣。”


    丫頭卻滿心都為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夫人不為姐兒操辦也就算了,還偏要拖著姐兒的婚期,放眼整個盛京,十七歲還未成婚的郎君能有幾個,若不是郎君滿心都是姐兒,潔身自好,現在身邊早就有伺候的人了。”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拖著姐兒!”


    席玉真知曉這丫頭說的都是對的,如果不是她好運,訂婚的是段青恩,恐怕真的會如嫡母所願,被拖著婚事,這世間本就沒有男方等著女方的道理,到時候即使段青恩納妾有了庶子庶女,本就是自家理虧,她也不好說什麽。


    丫頭還在說著:“若不是夫人一直拖著婚事,這場大婚怎麽會在冬日來辦,今年冬天太冷,人家都躲在屋裏,也不會出來看熱鬧,倒嫌的我們不受歡迎一樣。”


    往常盛京誰家辦喜事,敲鑼打鼓的往街上一走,定然是許多人來看熱鬧的,就算是他們可能連新郎新娘是誰都不知道,但好歹將場麵給穩住了。


    可因著今年盛京太冷,婚事又是在冬日舉辦的,即使下人們鼓足了近道敲鑼打鼓,街上也隻有他們這些迎親的人。


    對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的確是太過清冷了些。


    席玉真心中也有點失落,女人一生隻成一次婚,她自然也是跟其他人一樣,希望自己的婚事能辦得熱熱鬧鬧的。


    蓋頭下的她閉了閉眼,聲音依舊溫和:“如今形勢不好,能辦婚事就不錯了,不必苛求太多。”


    她能嫁給段青恩,已然是她的幸運了。


    若是再多求,恐是要盈滿則虧。


    兩人正說著話,騎在馬上器宇軒昂的段青恩看了看被白雪鋪滿的道路,對著身邊小廝勾了勾手。


    看著人過來了,他低聲囑咐了句什麽,小廝應下,跑去後麵拉著一個中年女人到了前頭。


    她一臉的喜氣,手上抱著一個陶罐,衝著躲在屋裏往外看的百姓們喊著話,聲音響亮:“段席兩家,永結良婚。”


    “今日是我段家郎君與忠義侯府大姐兒成婚大喜之日,就地散散喜氣。”


    喊完了,她伸手進了陶罐,從裏麵抓出一把銅錢,灑在了地上。


    一看有喜錢拿,原本怕冷,隻在屋裏往外看的百姓們立刻推開門跑了出去,搶奪地上的銅錢,跟著花橋一起往前走,眼巴巴的等著那中年女人再灑一把銅錢下來。


    他們一路走,一路的百姓們紛紛推開門裹著厚衣服跟在了後麵,有人心思活躍些,擠到了前麵喊著:“恭喜成婚,郎君與娘子必定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中年女人見他說了道喜的話,臉上露出了滿意來,抓了一把喜錢,朝著他那個方向丟了過去。


    有了這個好例子在前頭,剩下的百姓們也都開始張嘴說起了各種各樣的道喜話,一時間,花轎旁邊熱鬧極了。


    轎子裏的席玉真聽著外麵七嘴八舌的恭喜,在蓋頭下抿唇無聲的笑了,就這麽一路噙著笑,被抬到了段府門前。


    賓客早就在府中就坐了,門口等著的人瞧見花轎來了,連忙上前迎著段青恩下了馬,又看著他親手掀開花轎簾子,牽著新娘子的手,扶著她下了轎子。


    “新郎新娘到了!!”


    “恭喜恭喜!!”


    “早生貴子!”


    一路走過來,一路有著熱鬧的道喜聲,席玉真蒙著蓋頭,隻能低著頭看腳下的路,這一道上,段青恩始終牽著她的手,時不時應和幾聲道喜的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拜完了,段青恩與席玉真一道去了段父苗氏跟前。


    段父笑中帶淚,偏還要裝著無事,隻啞著聲音對兒子道:“從今日起,你便成家了,從此不可再像是往日那般隻顧玩鬧,要多體貼娘子,孝順父母,照顧幼弟。”


    “是,兒子謹遵父親教誨。”


    而站在他旁邊的席玉真,則是聽苗氏說話。


    苗氏臉上帶著慈愛的笑,眼中帶著溫和,活脫脫一個好婆婆的模樣。


    她看著麵前這個穿著喜服的未來兒媳婦,即使心中恨不得席玉真是個不孕不育的,麵上卻要好聲好氣的輕聲說著親熱的話。


    “好孩子,日後嫁入段家,便是我段家媳婦,恩哥兒脾氣好,人也體貼,你們夫妻二人要琴瑟和鳴,早日為段家開枝散葉。”


    “兒媳謹遵母親教誨。”


    席玉真福身拜了拜。


    按理說流程差不多也就走到這了,偏段青恩一臉的小孩子跟大人討厭東西的撒嬌樣,對著苗氏道:“從此真姐兒便是母親的兒媳婦了,母親不賞她個什麽嗎?”


    他們母子之間,母慈子孝,關係一向和諧,賓客們也沒覺得哪裏不對,隻以為是段青恩在跟苗氏撒嬌,堂上立刻傳出了調侃的笑聲。


    “看恩哥兒,這才剛娶了媳婦,就惦記著跟他母親要好處了。”


    “哈哈哈哈哈還是個小郎君呢。”


    他們都在笑,苗氏卻笑不出來。


    她自己出身平平,卻要接侯府女兒的茶,自然是要穿的華麗一點,不被壓下去。


    因此今兒身上所有的首飾完全可以說是她最華貴也是最珍惜的。


    除了那套珍珠頭麵,她就隻有它們了。


    麵前的段青恩還在對著她滿眼濡慕的笑,裏麵充滿了信任。


    苗氏此刻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段青恩的信任,也好過他在這樣的場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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