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現在,有一個女人的心你始終得不到,你終於不無聊……”


    “也不痛苦了……”


    ……


    喂著喂著,他把眼前少女的臉忽看成是顧崢的,輕輕去握她手,“還有點燙,慢慢喝……”


    ……


    馮碧落一怔,“……表、表哥?”她睜大著淚眼汪汪的水眸,頓覺酸楚難言,剛準備一大車決絕有骨氣的話,又不知該如何說了。


    關承宣疲憊用右手揉著鼻梁骨,也許,隻能這樣了,隻能這樣……


    .


    一勾彎月像白色絲線隱隱掛在天幕,顧崢這天早早地收拾鋪子打算回四合院。


    距離苗苗過生日那天已經又是月餘過去了。她已經習慣了這樣每日裏起早貪黑勞碌的生活,尤其男女間感情的事,早已被這些日常生活瑣碎搓磨得無影無蹤、連去糾結思考的欲望閑暇都沒有。


    苗苗已經四歲多了,她想給女兒找個好的女西席,雖然苗苗是女孩子,可不能隻讓她每天關在宅門小院裏、懵裏懵懂糊塗長大。


    女人也是要讀書的,想當初,若是不為著追求周牧禹,把自己扮成男兒身去書院求學,恐怕,她的世界到現在、都隻有井口碗沿那麽大。就因為去書院求過學,在經曆和周牧禹一係列婚姻感情的挫敗後,她能迅速地站起來,還能迅速地在戰亂流亡中、依然故我好好地生存下去,至少不那麽容易倒下被擊垮。書的重要性實在是太大了!


    對了,前天,有個酒樓的老板想要在她鋪子裏訂貨,說每日讓她送一籃子點心過去,直豎起拇指誇她們家的點心在十裏街坊是做得最好的。


    她的嘴角揚起一縷微笑,這些成就感,是的,早已代替了她婚姻感情上、帶來的受挫和失敗。


    甚至於每日裏疲憊勞碌的搓磨。


    她剛關了門,下台階。迎麵忽立著一個男人道:“嬌嬌,我想和你談一談……”


    是關承宣。


    .


    重開了店鋪的門,兩個人走進去,同時麵對麵微笑著坐下。


    “我要去昌州了……”


    “啊?”


    顧崢正在給她沏茶,微微有些驚訝。“什麽時候走?”


    “就這個月!”男人說。“我來就是到專程想跟你告辭的,恐怕,此去一別,再要見麵,都不知經年何月了……”


    “哦!”


    顧崢想想:“那裏聽說地方可不太平,有些亂,你都準備好了嗎?這是誰的意思?你父親嗎?”


    “……嬌嬌。”


    男人握起她柔夷拿在唇邊輕吻吻,“我會一直把你放心裏的!永永遠遠,一直都放心裏……”


    “我打算娶我表妹了,她身子骨不好,我思前想後,多半她離了我,就活不了了,我還是要履行婚約娶她……”


    顧崢旋即微笑:“那真是恭喜你!”


    “嬌嬌,其實,我想過的,你隻要說一句,哪怕隻挽留一句,我都會改變主意……”


    顧崢沒吭聲。


    關承宣接著道:“我其實也是糾結思考了好幾個晚上,才有這勇氣和你說這番……”


    “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的前夫周牧禹……”


    顧崢猛一抬頭。


    男人依舊道:“四年多以前,周牧禹被指控通敵叛國,明明我是有機會避開這事的,可是,那時候,我想要你,想要娶你,想得發瘋,然後,我就做了一件錯事……”


    顧崢整個身子石化僵持,不動了。


    男人道:“還不止如此,其實,我一直瞞著你沒有說,在宣城的時候,我之所以能救下你,也都是因為他……”


    “他其實一直是愛著你的,嬌嬌,我一直沒想告訴你,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請原諒我的自私……”


    第23章 心字成灰


    顧崢這幾天老是做夢,不知是不是關承宣那一係話的影響,她又夢見她前夫周牧禹了!


    從初識,到成親,再到合離……如今的種種。


    光影變幻流動,像徐徐展開在夢境裏的一幅幅畫軸。


    她和表妹梅兒坐著馬車去逛街,梅兒穿的是桃紅色碎花夾紗羅裙,她則穿的是繡牡丹花大紅交領襦裙,兩個少女青春明豔,一下馬車便是所有人焦點。


    梅兒道:“你看見沒?就是那個臭書生,又窮又酸,還清高傲慢得很,表姐,你若是能搞定他,我就服你!——”


    她那時年少氣盛,不知矜持內斂為何物,飛揚跳脫,她走近窮書生“賣字畫”的地攤,“請給我兩姊妹各畫一張畫像,要多少銀子一張?”


    男人冷眉淡睫輕地一抬眼,“一個銅板畫一張!畫得不像不要錢!”


    “……”


    顧崢大吃一驚,就是男人這麽一抬眼,從此,一段瘋狂、天昏地暗的孽緣由此開啟。


    攤子是擺在離她家顧府不遠的街角巷道,男人在那裏有時是幫人寫家信,有時是寫對聯,總之,什麽動腦子的活計都幹。


    每日裏無論刮風下雨,她都會光顧那個小攤子。


    男人極冷極清傲的形貌氣質帶給了她從未有過的刺激與挑戰性。


    見慣了在她麵前奉承討好,這還是頭次有一個窮書生如此看她不屑一顧。甚至感覺很厭煩。


    她的征服欲占據了整個心魂理智,後來,她又心跳了,砰砰砰地心跳聲,像打雷一樣,見著了他是愁,見不著他也是愁……


    他的一句話,一個眼色,就像謎樣,撞得她東南西北找不到方向。


    她不顧父親顧劍舟的反對要去書院讀書,就因為他是那裏的學子。他可能永遠不知道,兩人不僅做了同窗,還成了舍友,對她有多麽開心興奮。女兒身沒被他發現,兩個人的“同窗之誼”差點就讓她自作多情地、以為他和她馬上就會共譜一段梁祝佳話。


    之後,她總是假想著自己會是他賢妻身份,給他洗衣服,洗襪子,什麽都洗,縫縫補補,隻要是他的事情,她都心甘情願不計一切想替他做好。


    ……


    到底隻是虛夢一場!


    之後女兒身被他撞破了,他冷她,厭她;


    和書院曲院長的女兒曲小姐、當著她麵調笑風聲,眉來眼去,把她氣得刷刷直掉眼淚而毫不在意;


    還一次次暗示她去找那姓關的男人,也就是關承宣,說他們不合適,她和關承宣才相配;


    他把她氣得心肝肉疼,常常捂在被窩裏掉眼淚,食不下咽,卻毫不一點同情愧疚、憐香惜玉之心。


    之後,兩個人還是成親了,她坐在花轎裏,頂著流蘇喜蓋,一身大紅喜服,手上捧著個寓意吉祥平安的紅蘋果,她傻而天真地,原來,這個男人是愛她、喜歡她的。他竟願意入贅到顧家做上門女婿……那種夢一樣的快樂,仿佛置身雲端。虛幻不真實。


    婚後,她極力要做他賢妻,因為是上門婿,生怕有親戚家眷瞧他不起,處處顧慮他麵子討好陪小心;


    甚至主動提出搬去他們家那破爛不堪、還漏著雨的茅屋常住;


    孝順伺候他老娘周氏,給他老娘甚至倒洗腳水、揩腳擦背;


    第一次去他們家那灰爛破敗的泥夯灶台燒火煮飯,差點把茅草房燒起來了,臉上一團團髒髒的黑跡,可她還是很開心……


    她的心,是什麽時候開始一點點涼了、累了、疲倦了,約莫是一次次捧著熱熱的心給對方,而對方卻常常一盆冷水潑下來,甚至把她的那顆熱熱、突跳的心扔置冰窖……


    “姑爺真是太過分!小姐生病了,他都還是隻知道忙他的,天天把自己關在書房,就這樣,考上狀元又如何?小姐您能享一天他的福嗎?”


    “嗬,真考上狀元了,還是殿前頭名?……嘖,表姐,你看看他記得你沒有?隻顧著去跟官場那些人諂媚周旋,喝得常常半夜三更才回來,我夫君雖說論才學不及他,可卻比他強多了!至少關心起妻子有心多了!”


    “你這輩子,算是栽到他頭上了!”


    “……”


    後來,她懷孕了,決定從那些傷春悲秋、壓抑沉悶中走出來,專門讓丫鬟廚娘做了大桌子的菜等他回來一起慶祝,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甚至,她還猜想著,得知自己懷了他骨肉,他該有多高興,會把她抱著舉起來,舉得高高,好好親她、吻她,說一些甜言蜜語,哄哄她,和他一起分享分享即將為人父母的喜悅……


    然而,等來的是——


    “姑爺知道夫人您懷孕了,所以他讓小的特地回來告訴你一聲,說他很高興,可今天衙門實在有重要差事忙活,怕是回不來了……”


    “夫人要慶祝,下次吧……”


    她的心,終究在這樣無情殘酷冰冷的、死水般的絕望婚姻中,一點點被蠶食,分崩瓦解。


    關承宣很氣憤,常來看她,埋怨為什麽當初不選擇他;


    父親很氣憤,恨不得又一鞭子朝那男人甩過去;


    表妹也為她不值感覺難平,也勸她和離了算了……


    這樣的男人……


    她木著一張蒼白憔悴的臉,躺在床上,眼淚大股大股流淌。


    接著,表妹一邊坐床沿上安慰她,一邊說:“到現在,表姐,我也不得不告訴你一個事實真相了……”


    她猛地抬頭,一驚。


    表妹接著道:“他一開始就是不想娶你的!是舅舅逼著他才娶的你!舅舅見不得你為了他不快活,於是,用了些手腕,差點讓他老娘吃人命官司,所以,他才點的頭……”


    “轟”地一下,仿佛如雷襲頂,整個人瞬間碎裂成瓦片。


    原來如此……


    原來……


    .


    顧崢咚地翻身坐起,這天,她又夢見周牧禹站在城牆的吊樓上,開台鑼鼓,兵馬呼嘯。


    “——放、箭!”


    男人一雙殘酷冰冷的眼,玄色大氅,繡著金龍蛇爪,仿佛在獵獵的風中要騰飛起來。


    “周牧禹,不要殺我!我還懷了你孩子!我懷了你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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