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片刻,林霄宇就隨著那個年輕的女人來到了劉道功住的臥室。


    一進屋,那個年輕的女人就喊出了聲,“道功,林市長來了。”


    聽到了喊聲,躺在床上睡覺的劉道功睜開了眼睛。


    林霄宇站在離劉道功三四米遠的地方,他看到了劉道功那張蠟黃的臉,瞳孔裏遍布著令人恐怖的黃疸。


    看到林霄宇,劉道功有氣無力地說,“我就知道有一天你一定會找到家門來,我知道你的性格。”


    林霄宇接過劉道功的話對他說:“人的這一生,有些賬的確是要算一算,有些事也要弄個一清二白。”


    看著林霄宇,劉道功的眼睛不由黯淡了下去。


    接著他對林霄宇說:“我已經是肝癌晚期了,可能不久於人世了。現在,既然你來了,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也是到了該了結的時候了。”


    “在金城的時候,你為何設計害我?”林霄宇憤然地說。


    “當時,你來金城之前,本來那個企業協會會長的位置是我的。可後來那個位置被你頂了,我心裏當然不舒服了。於是,我就想了一個製造桃色新聞的主意,設計讓你喝多了,然後安排人把我事前找好的小姐送到你住的包房,而且我還用攝像機錄下了你酒後摟抱那位小姐的鏡頭,這樣就有了你的罪證。後來,我把錄像帶郵給了市紀委,郵給了你的妻子,這樣你就在劫難逃了。”


    聽著劉道功的講述,林霄宇的心裏頓時被怨憤填滿了。


    “但後來,我知道你也報複了我,本來我的那點經濟問題不會判刑的,頂多是開除黨籍,可你卻不饒不休的,非得把我置之死地而後快,所以我就蹲了三年監獄,公職沒了,官位也丟了,你說我能不恨你嗎?”


    對於劉道功的這段敘述,林霄宇也沒有疑義,他對劉道功說:“假如你當初不設計害我,我也不能那樣對你,但後來,法院還是手下留情了,要不以你接受賄賂的額度,就是判你十年也夠了。”


    聽了林霄宇的話,劉道功又閉了一會眼睛,他此時,說話多了都感到了呼吸困難。


    停了一會,劉道功接著說,“我在監獄裏待了一年,就因為有病而獲得了保外就醫的待遇,為此我花了十萬人民幣打點那些關係。出了獄,我就和人家合夥倒騰鋼材和石油,一年下來,我竟發了,比當那個會長富裕多了。我有了錢,就有資本報複你了。我雇了私人偵探跟蹤你,了解了你不少私生活。你還是一個色心難改的男人,這些年你睡了多少女人你自己知道,像你這樣作風不正的人居然還步步高升。於是,我就寫了匿名信舉報你的行為,並把那些你和女人在一起的照片也同時寄去。但我沒想到,你竟是一員福將,我那麽舉報你,可你卻能屢屢化險為夷。”


    至此,舉報和跟蹤的疑雲都弄清了。


    但奇怪的是,兩位仇人相見並沒有像武俠小說描寫的那樣有著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反倒因為坦然地敘述,彼此都有了一種愧疚。


    停頓了半天,劉道功接著又說,“人的一生還是積德成善好啊,可我現在已經晚了,我做的錯事現在已經有了報應。我現在都想明白了,什麽功名利祿都是過眼雲煙,人的一生隻要活得坦然,活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應該是很幸福的了。所以,我對我的妻子已經說了,我死後,除了給她留點家產外,我的一切積蓄都獻給社會福利機構,用這些錢去幫助那些困難的人好好地生活,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一點事情了。”


    聽著劉道功的這番話,林霄宇對他的怨恨頃刻就消失了,人難得這樣醒悟,醒悟了也就立地成佛了。


    林霄宇知道此時自己拜訪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他和劉道功的私怨也到此結束了。


    晚上回到老屋,林霄宇簡單地吃了一盒方便麵後,就躺在床上睡了。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睡得甜美和踏實。


    但一大早,林霄宇就被急驟的敲門聲驚醒了。他一愣,在心裏想,誰這麽早狠勁地敲門呢?他披上一件外衣,就出去開門了。


    門打開了,林霄宇看到外麵站著兩個神情嚴肅的陌生人。其中的一位額頭上長著很粗眉毛的中年男子對他說:“你是林霄宇吧?”林霄宇就如實以告。“我們是省紀委的,你現在被雙規了。”


    聽到這話,林霄宇感到腦子一暈,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看到林霄宇有些疑惑,那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對他說,“你的行為已經觸犯了黨紀國法,跟我們回省裏配合我們的調查吧。”


    林霄宇至此才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看了一下眼前省紀委的同誌,很淡然地說:“我拿幾件衣服就跟你們走。”


    看到林霄宇把東西放到旅行包了,身材高大的年輕人對他說,“把你的手機拿出來吧。”


    林霄宇沒說什麽,就從衣兜裏拿出了手機,遞給那位年輕人。


    之後,他又環顧了一下老屋,回到臥室向父母的照片行了三個禮,就隨著紀委的同誌走了。


    當天,林霄宇就在省紀委的談話室接受了省紀委辦案人員的問話。


    “你知道你觸犯了黨紀國法了嗎?”


    林霄宇疑慮了一下,搖搖頭,他很不習慣有人這樣質問他。


    “去年換屆時,你是不是送給省委組織部夏明德部長二十萬元?”


    辦案人員的問話,猶如一把尖刀直刺林霄宇的軟肋。他的額頭立刻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此時,他知道在此之前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要不省紀委也不會對此情況一清二楚。


    想到這,他對辦案人員說,是有那麽回事。


    林霄宇說完這句話,心理的防線已經全部潰散了。他知道,這次被雙規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可接下來的問話,就讓林霄宇更加驚呆了。


    你當了江城市委副書記以後,利用職務之便,是不是把江城房產綜合開發公司的老總薛鐵生的兒子薛大宇違規提幹了,並接受了薛鐵生送給你的三十萬元?


    這時,林霄宇才真正體會到了何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麵如土色,隻能如實交代。


    由於林霄宇在違法亂紀事實上供認不諱,他的案子很快地被定下來了。鑒於他的行賄受賄額度很大,省紀委就立刻把此案移交司法機關。


    林霄宇被雙規的消息,隔了一天就在政府大院傳開了。黎思芊聽到這一消息後,差點暈倒。她不知道林霄宇因何而被雙規,就立刻給舅舅打了電話,把林霄宇的情況說了一遍,請求舅舅盡可能幫忙。


    一個小時後,舅舅就回話了,他告訴黎思芊,這回林霄宇是沒個救了,他犯了行賄受祿罪,誰也沒能力把他從檢察院撈出來。


    又過了幾天,江城又傳來了幾個重大的消息,其中彭副省長和夏明德部長落馬的消息更讓人觸目驚心。


    一個星期日的下午,黎思芊來到檢察院看林霄宇來了。幾日不見,林霄宇顯得很蒼老和憔悴。看到林霄宇落魄的樣子,黎思芊也很傷感,她當時就哭了。黎思芊對林霄宇說,她是向他道別來的,他舅舅已經托人把她調回了北京。看著眼前的黎思芊,林霄宇的心裏真的有了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悲愴。他知道,他和她就此就要分別了,而且今生今世再也難以相見了。


    於是他對黎思芊說,“思芊,謝謝你能看我,我們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你對我的愛是真摯的,可是我沒有那個福氣承接了。我現在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我甘願接受法律的製裁。”


    聽到林霄宇的話,黎思芊對林霄宇說,“霄宇,你的事我已經找過我舅舅了,可他現在也是愛莫能助。我希望你在這裏好好保重自己,我們隻能在此告別了。”說完這句話,兩個昔日的藍顏知己,隔著鐵窗灑淚而別。


    又過了一個月,林霄宇接受了省城高級法院的審判,因為他的犯罪行為已經觸犯了刑法,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


    林霄宇隨即被送往省監獄。在監獄裏,他遇到了一個熟人,蕭萬年。兩人見麵都不覺唏噓不已。原來,宋曉君為了兌現以前對林霄宇的承諾,把蕭萬年貪汙受賄的事舉報到了市紀檢委。他們沒有想到,世事滄桑,最後他們竟會殊途同歸。


    又過了一個月,正在監獄工廠勞動的林霄宇被獄警叫了出去,“林霄宇,你的家屬來探監了,洗一把臉,趕快跟我走。”


    林霄宇立刻去了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就跟獄警出去了。在道上,林霄宇想,自己哪還有家屬啊?


    到了會客室,林霄宇透過透明玻璃一看,不禁淚水縱橫了。原來前妻辛梓紅站在他的對麵。


    “霄宇,我和辛正來看你了。”說話的時候,辛梓紅眼裏噙著淚花。


    “你怎麽知道我的事的?”


    “是徐大姐告訴我的,我得到消息就立刻趕來了。”


    “梓紅,我沒有臉再見你,你快領兒子走吧。”


    “霄宇,你聽好了,爸爸臨終前都說什麽了?你都這樣了,我能扔下你不管你嗎?別氣餒,好好在這裏改造,五年的時間一晃就會過去,我和辛正在日本等你歸來。”


    前妻的理解和寬容讓林霄宇感到了生命的溫暖,他知道自己的心靈已經有了歸屬。


    又過了一年,林霄宇在監獄裏寫的自傳體長篇小說《我的紅塵》在法製出版社正式出版。


    小說以他的親身經曆,告誡世人不要沉迷於紅塵的浮華之中,要以自尊、自重、自省的良知,抵禦美色和物質的誘惑。要以對家庭負責任的態度對自己的道德進行自諫,避免自己沉墜欲望深壑。不論在什麽環境之中,都要珍惜一份純潔的愛情,這才是當代男人的純正本色;這才是有良知、懂教化的正直人的所為。


    又過了一年,在草長鶯飛的季節,林霄宇走出了鐵窗,又恢複了自由。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等待著他...(稿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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