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頑劣,自小就喜歡做些摸魚捉雞的事,後花園裏栽種了一棵高大榕樹,他非要往上爬,硬拽著鍾硯一起爬上最頂端,卻沒有站穩,從搖晃的樹枝重重墜下。


    那高度原本也不至於會要人性命,大概隻能說鍾硯的三弟命著實不好,後腦勺竟是被尖銳的石頭給磕中,當場斃命。


    博平郡主最疼愛她的小兒子,聽到消息後幾乎和瘋了沒什麽兩樣,怒氣怨氣通通都發泄到鍾硯的身上,滿眼通紅死死盯著鍾硯,仿佛這孩子不是她的親生兒子,而是仇人。


    她咬牙切齒發自肺腑的說:“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一遍遍的質問,最後情緒崩潰,順手抄起手邊帶著血的石頭,惡狠狠的往鍾硯的膝蓋上砸。


    若不是侯爺匆匆趕過來攔著她,鍾硯這條腿怕是真的要被博平郡主給砸廢。


    在弟弟死之前,鍾硯就有所察覺博平郡主並不是很喜歡他,發自內心的厭惡不屑遮掩,他裝病裝殘,就是想看看博平郡主到底想幹什麽。


    他也是這兩年才明白,他的母親想要他的命,想將他從世子之位拽下去,可惜他乃是皇上親封的世子,又從未出過大錯,博平郡主也就沒能得逞。


    少女馨香在鼻尖蔓延,鍾硯抬眸靜靜盯了一會兒眼前的女人,這是一張非常漂亮的臉,膚若凝雪吹彈可破,鼻尖泛著微微的粉色,瑩潤飽滿的唇微微張開,氣息香甜,脖頸細嫩軟白。


    他眼中的神色暗了又暗,扯了一抹冷笑,稍縱即逝,立馬又恢複成冷淡無緒的模樣。


    顧盼花了大力氣才幫他把衣服穿好,抬起眼睛就發現他額頭上的傷口似乎又崩開了,“我去拿藥給你換。”


    鍾硯心底閃過一絲疑惑,沒弄懂顧盼今天對他如此熱絡打的又是什麽算盤,不過他一貫會利用別人,如今他手腳都不太方便,她喜歡做這些事,那就讓她做好了。


    鍾硯彎了彎嘴角,態度好了很多,“多謝。”


    顧盼被他這抹笑愣了一下,這男主笑起來真是相當的好看了。


    她拿著傷藥細細抹在他血肉模糊的傷口,用濕布將周圍的血汙擦幹淨,隨後溫柔的給他包了一層紗布。


    鍾硯全程沒發出任何聲音來,好像一丁點都不疼。


    顧盼不得不感歎一句,他可真是太能忍了。


    “辛苦你了。”


    顧盼受寵若驚,“應該的。”猶豫一會兒,她說:“畢竟你的傷與我有關。”


    床頭小桌邊的那碗白粥方才不小心被他碰到地上,瓷片四分五裂散落在地,小桌上也有零星幾片漏網之魚。


    顧盼收拾碎渣時,手掌磕碰到,鮮紅的血珠立馬溢了出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嘶”了一聲。


    鍾硯神色淡然,沒什麽變化,看見了也和沒看見差不多,他天生冷血,並不是一個輕易就能被感動的人,心腸百般的硬。


    “疼不疼?”語氣冷淡,眼中也看不出任何心疼的情緒,隻是隨口一問,繼續做戲罷了。


    顧盼用紗布按住小傷口,“沒事。”


    鍾硯道:“記得上藥。”


    在鍾硯心中,顧盼遲早是要死的,但不是現在。


    他和顧盼的婚事,是他的母親故意拿來羞辱他,一個低賤惡毒的庶女來配他這個病弱的廢物,看笑話的人可不少。


    當初他被顧盼拽到湖裏,這個草包女人要死要活要嫁給他,說自己丟了清白,若他不去,她便去上吊死了幹淨。


    這件事鬧的很大,對於鍾硯而言娶誰都一樣,他隻是不喜歡被逼迫被算計,被他的母親掌控在手心裏。


    成婚半年來,顧盼還真的把他當成是個死的了,拿了他母親的好處,給他下過兩三次的毒藥。


    蠢的要命,毒的不行。


    顧盼的眼睛非常漂亮,眼珠烏黑像玻璃球幹幹淨淨,濕漉漉的眸一眨不眨的能把人心都給看化。


    她對鍾硯眨了眨眼睛,聽見男主的關心,突然間覺得他好像也沒有書裏麵寫的那麽壞。


    顧盼仔細算了算,今年鍾硯剛剛十九歲,還是一個稱得上是少年的年紀。


    心思雖然重,但應該還沒有《暴君》後期那麽陰暗殘忍。


    顧盼想起來鍾硯一早上都沒有吃東西,雖說他自己說過沒胃口,但不吃飯怎麽行呢?臉白的沒有血色,虛弱的不成樣子,看著就怪可憐。


    她說:“你要不然還是吃點東西吧?想吃什麽我可以讓廚房的人去做。”


    鍾硯捂著胸口咳嗽兩聲,蒼白如玉的臉一時間漲的通紅,嗓子又沙又啞,“好。”


    他對顧盼微笑,“你也和我一起吃點吧。”


    顧盼不好意思說她吃過了,為難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她先一步去了外間,丫鬟們自作主張已經將早膳給撤了下去,她忍著脾氣,心想鍾硯在自己的院子裏過的都是什麽鬼日子,大概是前期虐他虐的深沉,後期男主才能順理成章的大開殺戒!


    顧盼忍不住想吐槽,大概沒有陰暗暴戾的人設,就不配當男主。


    她推開門,梳著雙髻的丫鬟靠站在門邊,一臉困頓打著瞌睡。


    顧盼挺直腰背,橫眉冷對斜睨了她們一眼,“我看你們在侯府裏的日子真是太舒坦了!”


    丫鬟們被嚇了一跳,猛然驚醒,結巴著答話,“夫...夫人......”


    比起鍾硯,她們更怕顧盼。


    這位夫人說話毒辣不留情麵,不像鍾硯從不管事,也不會懲治下人,所以她們才敢仗著博平郡主的風肆無忌憚,糊弄主子。


    顧盼冷笑兩聲,“誰是主子誰是奴婢?桌上的早膳我讓你們撤了嗎?竟然敢自作主張?”


    丫鬟低著臉不敢看她,“是顧蘿小姐走之前讓奴婢撤掉。”


    顧盼的眼神冷了幾分,想起她之前懲治下人的手段,小腿肚都在打顫,趕緊跪了下來,“奴婢知錯了,求夫人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顧盼低眸看著跪在地上見風使舵的小丫鬟,好想大聲說——當個惡毒女配真的好爽啊!


    “去廚房讓他們再做一份清淡的早膳。”


    小丫鬟猶猶豫豫,“可現下已經過了飯點了.....”


    侯府裏的規矩幾乎都是博平郡主一手定下,用膳時間都有明確的規定。


    顧盼瞥她,“你再說一遍?”


    小丫鬟被她的眼神給嚇著了,哪裏還敢多話,連滾帶爬趕緊去了廚房。


    鍾硯靜坐在桌邊,手裏端著玉白的杯子,輕抿了一口涼水,潤了潤嗓子,才沒有那麽幹澀。


    他很少侯府廚房裏的飯菜,他的院子裏原是有個小廚房,上個月被他母親尋了個借口給打發走了。


    顧盼曾經主動給他送過三次飯菜,次次都被他發現裏麵下了毒,無色無味,毒性極強,落進肚子裏就會即刻斃命的那種。


    這個蠢貨心甘情願被博平郡主當棋子利用。


    鍾硯聽著屋外的對話,嘴角的淺笑極冷,過了一會兒,“吱”的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顧盼端著廚房裏新做好的餛飩和博平郡主送來的補湯。


    碗中還散著騰騰熱氣,色香味皆為誘人。


    顧盼熱切的把碗推到他麵前,“你趁熱吃吧,這可是你母親送來的補藥。”


    她進屋的瞬間,鍾硯便收起了嘴角的冷笑,又恢複成雲淡風輕的模樣。


    他低垂眼眸,看著桌上這碗湯,忽然間笑開,溫聲細語提議道:“一起吃吧,我看你方才也沒吃多少。”


    顧盼連忙擺手,她怎麽好意思和男主搶吃食呢!


    “不用不用,我吃過了。”


    殊不知,她的推拒加重了鍾硯的疑心,覺得她不懷好意。


    久久過後,鍾硯似乎還是沒有動手要吃的意思,顧盼甘拜下風,“那就一起吃吧。”


    鍾硯捏著勺子在碗裏攪拌了一下,隨即將勺子遞到她嘴邊,嘴角帶笑,眼神卻冰冷無意,“我喂你。”


    湯裏如果有毒,顧盼也別想躲開。


    兩人的臉近若咫尺,鍾硯是顧盼見過模樣最為精致的人,被這樣一個人看著,她也會不好意思,小臉逐漸熱起來,耳朵尖不受控製泛著嬌俏的粉意。


    顧盼邊咽下他喂到嘴邊的餛飩,邊美滋滋的想,好像攻略男主並沒有那麽困難啊!努力對他好,就能讓他成為一個善良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被鍾硯利用了個徹底,當了一次被實驗的小白鼠而已。


    鍾硯還拿了手帕替她擦了擦嘴,如果忽略他毫無感情的眼神,他簡直像世上最貼心的愛人,“味道如何?”


    “好吃。”


    鍾硯還是不能完全放下戒心,他母親可比想象中更要恨他。


    四目相對,青年玉白的臉藏在朦朧的光影下,鼻梁挺直,薄唇微翹,對她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這抹笑能把人神魂都勾了去。


    “那就全給你吃了吧。”


    鍾硯笑的純良無害,心裏想的也很簡單,要死也是顧盼先去死。


    第四章


    鍾硯天生膚白容貌好,眼珠漆黑,黑白分明,濃密烏黑的睫毛微微垂落,低眉順眼,看著便是個仁慈心善的儒雅少爺。


    青年如墨般的長發挽了起來,頭頂玉冠,發髻幹淨利落,明亮清澈的雙眸仿佛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深意,眼角含著清淺的笑意,誘哄顧盼將博平郡主送來的補湯喝了個幹淨。


    過了半刻鍾的時辰,鍾硯悄悄打量顧盼的臉色,女人氣色紅潤,看著並無異常。


    鍾硯心裏有點失落,真是遺憾,顧盼居然沒被毒死,他忽然覺得沒什麽意思,捧了本書坐在竹窗邊坐了下來,也不肯主動和她搭話。


    顧盼也沒死皮賴臉的湊上去,很有分寸沒有去打擾他,“我先走了。”


    日光細碎,熱滋滋的陽光自他的頭頂澆了下來,均勻落在他透白的臉頰,樹葉斑駁的倒影恰巧停在他的眉心。


    鍾硯捧著本詩經,裏麵的內容倒背如流,淡漠的瞳孔望著窗外的天空,毫無情緒變化。


    他的母親對他說過的最多一句話是,鍾硯你沒有心。


    的確,他沒有軟心腸。


    不會心痛,不懂同情,亦不會愧疚。


    從小鍾硯就沒對什麽事情或者人表現過很熱衷的興趣,他乖乖的完成老師布置的課業,學習禮數文化,每一樣他都做得很好。


    但是他並不喜歡。


    十四歲那年,鍾硯無意中知道他並非博平郡主親生子,他並不覺得意外,也不難過。


    他甚至覺得,有沒有母親,於他而言都差不太多。


    十五歲那年,鍾硯親手掐死了一個醉醺醺侮辱他的仆人,當時氣血翻湧,久違的快感席卷而來,他病態的欣賞著對方臨死之前的醜態,逐漸愛上這種折磨人的手段。


    鍾硯的手指修長細瘦,又白又嫩,圓潤的指尖輕輕掐著詩經的邊角,眯起眼睛,不受控製的想,等利用完了顧盼到底是掐死她好,還是用刀捅死她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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