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沒人敢給她找不痛快。


    “六姐姐,你可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年紀輕輕就得了重病。”顧蘿覺著自己懷孕後都善良了很多,顧盼若是死了,她留下的兩個兒子可怎麽辦?沒有母親護著,在皇宮裏哪裏活的下去。


    顧盼太煩顧蘿了,沒好氣道:“你是剛學會說話嗎?叭叭叭說那麽多。”


    “妹妹是關心你,你不領情就算了,反正咱們日後也見不了幾麵,也省的相看兩厭。”


    顧盼覺得顧蘿腦子有病,又不喜歡她這個姐姐,還非要湊上來和她說那麽的話,“你能不能把嘴閉上?我想清靜一會兒。”


    “憑什麽要我閉嘴?我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嗎?你真霸道,真了不起。”


    “聒噪兩個字你懂嗎?會寫嗎?不會寫就叫你的相公教教你,既然懷孕了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懷孕了也不耽誤我來看你的笑話。”


    顧盼:“......”


    顧蘿也不是非要和她過不去,說夠了話便沒心思繼續留在這裏,扶著腰慢悠悠去準備去新房看剛被接到府裏的新娘子。


    顧盼這次昏迷了兩個時辰,一度叫不醒,把周遭的人都給嚇壞了。


    她自個兒卻是淡定,仰著臉看著她的母親,問:“娘,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三姨娘抹幹淨眼淚,“漂亮,知書達理很乖的一個姑娘。”


    李家的庶女,也是李都濟的堂妹。


    從小就讀了很多書,才女名聲廣為流傳,若不是李家因為前太子的事受了牽連,顧止行也沒法將這位稱心如意的姑娘娶進門。


    顧盼笑了笑,“娘,您一直守在我身邊,今天肯定還沒見過新娘子吧?您快去新房看看她。”


    三姨娘不想去,但架不住顧盼一直勸。


    她吩咐丫鬟好生伺候著六姑娘,才一步三回頭緩步離開。


    顧盼穿好衣裳,在鏡子前坐了小會兒,覺著自己的氣色著實不好看,臉未免太白了些,她往自己的臉上抹了點胭脂水粉,又精心梳了個發髻,打扮的明媚亮眼。


    屋裏太悶,顧盼獨自在院子裏走了走,牆外鑼鼓喧鳴,前院也熱鬧非凡。


    隔著一道長廊,顧盼瞧見她許久未曾見過麵的弟弟,顧止行身量修長,站在人群中也是一眼就能望見的存在。


    他今日穿著一身紅色喜服,眉梢帶喜,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臉看上去比其他人要紅,他的手中端著酒杯,被人圍著四處灌酒。


    顧盼邁開步子,正準備上前去和他說兩句話,忽然間,有人從身後用手帕捂住她的鼻子,粉色手帕上含著一股淺淺的香氣,起初她還能反抗,鼻尖的香氣似乎有問題,她手腳的力氣逐漸散去,眼皮子一點點往下垂,昏了過去。


    顧盼在半夢半醒中,那個人蒙住了她的眼睛,綁住了她的手腳,將她粗魯的丟到了馬車裏。


    一路顛簸,不知過去了多久,好像終於到了 。


    她被那個人從馬車上提了起來,毫不憐惜扔到了一間破屋子裏。


    顧盼眼前的黑布被人拿開,迷藥的藥效卻不曾完全散去,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眼前陣陣朦朧像蒙著一層厚厚的白霧。


    她是被凍醒的,眨了眨眼,後知後覺自己的視野終於變清楚了許多。


    這是一間四麵漏風的破屋子,破破爛爛的幾麵窗戶都被人從外邊釘上了很多木板,房門緊緊鎖著,屋子裏隻有一張床和桌子。


    角落結了層蜘蛛網,桌麵上覆著一層厚厚的灰。


    這間屋子應該很久沒有人住過了。


    床上連張被子都沒有,她被綁著手腳丟在上麵,又冷又餓。


    顧盼連深呼吸都不敢,吸入屋裏的灰塵,便會被嗆個半死。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那個將她綁過來的男人卻再也沒有出現。


    顧盼意識昏沉間想,也不知道她是得罪了誰,還要受這種罪。


    就在她以為那個男人要餓死她的時候,總算是聽見了解鎖的聲音,老舊的房門在被推開的瞬間,“吱”的一聲響,尖銳漫長。


    顧盼緩緩抬起眼皮,盡了最大的努力想看清楚他的臉。


    一個很年輕的男人,不對,他看起來更像是個少年。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沒換過了,看著有點破,他的手腕、脖子還有臉上都有顯眼的傷痕,不過饒是如此,他看上去也很俊俏。


    少年擺著一張死人臉,高高在上蔑視她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你現在可不能死。”


    少年從拿出一塊饅頭,掰開一半隨手丟給她,另一半自己三兩下便吃進了肚子裏。


    顧盼舔了舔唇,嗓子跟冒了煙似的,“手......我的手。”


    還沒有解綁。


    少年冷冷看了她兩眼,將她手腕上的麻繩解開,“快吃。”


    這半塊饅頭看著不太幹淨,上麵還有黑印子,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個角落裏挖出來的食物。


    少年看她遲遲不動,扯起嘴角諷笑道:“外頭的官兵四處在搜羅我們倆,有的吃就不錯了。”


    顧盼撿起饅頭,一口一口咽下去,吃完之後她問:“你是誰?為什麽要綁我?”


    少年連回答都不屑於回答她,重新將麻繩給綁了回去,隨後靠著另一麵牆壁坐下,袖口裏滑出一柄鋒利的短刀,刀光鋥亮,鋒芒刺眼。


    他低著頭,找出一塊幹淨的布緩緩擦拭著手裏的短刀。


    過了很久,他說:“太子是我表哥。”


    “我三歲就沒了父母,是太子表哥將我帶在身邊將我養大的。”


    少年抬起頭,“你知道嗎?那天姨母已經安排好人護送他從密道逃出去,可是他一聽說鍾硯帶著大隊人馬去了太子府,便毫不猶豫趕了回去。”


    “我見過你一次,我不討厭你也不喜歡你。”


    “隻不過鍾硯好像很喜歡你,我要替表哥報仇,就隻能利用你了。”


    他手裏還有當初太子交給他的半塊虎符,這小半年裏他東躲西藏,想逃出京城都難如登天,身邊的護衛死的死,一個都沒能留住命。


    鍾硯想要他手裏這半塊虎符,也想要他的命。


    他對於逃出京城已經不抱希望,他現在隻想殺了鍾硯。


    顧盼沉默良久,問:“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顧盼說:“你聽我一句勸,趕緊逃吧,你鬥不過他的。”


    “那也得鬥了才知道。”少年握緊手裏的刀柄,盯著她的眼神像淬了劇毒,“你什麽不知道!?你見到表哥的屍體了嗎?!你知道他死的有多慘嗎?你知道鍾硯都做了什麽嗎?!”


    “東宮上下幾百口人,除了太子妃,其他人全都死了!血流成河,屍體都能堆成小山了。”


    “他不死,難泄我心頭之恨。”


    顧盼怎麽沒見過呢?最慘烈的畫麵她都見過了。


    “所以你是想拿我來威脅鍾硯?”


    少年想的簡單,“他不是喜歡你嗎?”


    就像表哥也喜歡她一樣,肯豁出命。


    顧盼抱著雙腿沉默不語。


    少年繼續擦拭著他手裏的短刀。


    夕陽漸落,天好像快黑了。


    少年抬起臉,望著漸沉的夜色,說:“該走了。”


    等走出這間屋子,顧盼才發現原來他們藏身的地方竟然在前門城牆,他好像想帶著她出去,禁衛軍增派了兩倍的人馬守衛城樓,他們倆很快就被人發現了。


    少年咬咬牙,挾持著她一步步爬上城門。


    越高的地方風越大,顧盼的臉被風吹的有些疼,她低眸往下望了一眼,下麵便是深不見底的護城河。


    越來越多的火把聚集在城樓下,火光將漆黑的夜空照的明亮,手持弓箭的禁衛軍們迅速將少年圍了起來。


    很快,顧盼聽見了一陣馬蹄聲,馬上的穿著一襲墨色衣裳,與這深沉夜色融為一體,他滿臉冷峻,朝她而來。


    她的脖子上抵著刀鋒,刀刃差那麽一點就要割破她細嫩的咽喉,熟悉的台詞降落在她耳畔,“你猜鍾硯舍不舍得拿他的命換你一命?”


    “你說他會不會救你呢?”


    那個夢裏,她沒有看見答案。


    現在她也很想知道答案,想看看鍾硯口中的愛有幾分重。


    弓箭手們的箭頭對準了他們兩個所在的方向。


    顧盼身後的少年高聲對下麵的人喊話,“都別動,再動我就殺了她。”


    鍾硯抬手,禁衛軍們緩緩將手裏的弓箭放了下來。


    隔得太遠了,顧盼看不清楚鍾硯臉上的表情,更猜不到他此時他在想些什麽。


    鍾硯拉緊韁繩,冷冷望著城樓上的少年,“放了她。”


    “可以。”少年大笑,繼續說:“你在我麵前以死謝罪,我就放她一命。”


    鍾硯抿直了唇瓣,靜默不語。


    火把的焰氣猶如少年曾見過的血光,深深刺痛了他的眼,他將刀刃往前了一分,顧盼脖子上立馬出現了一條血痕。


    “你不肯死也沒關係。”少年道:“開城門,放我離開京城,我便將這個女人還給你。”


    隻要他離開京城,他手裏這半塊虎符才有作用,能調動一半兵馬,也有機會重新殺回來。


    鍾硯派了幾波人馬要他的命,幾次都被他僥幸逃走,鍾硯知道放他離開無異於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蒼茫月色裏,月光微微泛涼。


    顧盼渾身都凍的沒知覺了,頭頂的發簪被風吹落,墨色長發四散飄來,隨風在空中飛舞,她也在等待著鍾硯做決定。


    鍾硯分不清什麽是愛,什麽是占有欲。


    已經不止一個人對他說過,顧盼成了他的弱點,他的軟肋。


    鍾硯也很想試探,關於她的事,自己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他輕抿嘴角,緩緩抬起手,打了個手勢,冷眼看著城樓上的少年,而後對身邊的手下吐字:“就地射殺。”


    夜晚的風都很賣力,清清楚楚將這四個字送到了顧盼的耳朵裏,她心裏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弓箭手已做好了準備,箭在弦上,鍾硯緊跟著又吩咐了一句:“不要傷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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