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慢悠悠走出去這麽一看,才發現根本不是她想的那麽一回事。


    府門前,未曾見到花轎。


    隻有獨自騎著馬來的趙隨,還有站在他身側滿麵尷尬的媒婆。


    趙隨眼神複雜的看著顧盼,事到如今他還是沒法子將眼前這個明豔活潑的少女和顧家那個張楊霸道的顧六小姐聯係到一起。


    她穿著喜服,額前點了花鈿,看著就是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趙隨斂神,他一貫都拎得很清,既然不是他能碰的人,他也不會非要招惹。


    仕途重要,沒有必要因為一個女人而開罪帝王。


    何況他對她沒什麽男女之情。


    趙隨恭恭敬敬對顏父行了個大禮,而後緩緩抬起頭,說道:“顏老爺,實屬抱歉,兩家的婚事還是就此作罷了吧。”


    “趙某實屬高攀不起顏小姐。”


    話音落地,四下議論聲紛紛。


    顏父的臉氣的一陣紅一陣白,吹胡子瞪眼,若不是有那麽多的父老鄉親看著,他都要直接衝上去踹死趙隨這個狗東西。


    其他看好戲的人,真是看呆了。


    萬萬沒想到,顏家這位小姐又又又又又被退婚了!


    不是自己家的熱鬧真好看。


    他們都等著兩家人打起來,看笑話就要看個大的!


    這種成親當天退婚的事,趙隨還真做得出來啊,京城裏都找不出第二個了。


    “你是不是要死!!!把話給我收回去!”顏父忍著最後一口氣。


    趙隨歎了聲,“顏姑娘,我也是沒有辦法,你應該比你父親知道的更多。”


    顧盼一點都不生氣,也難怪這一個多月裏鍾硯什麽動作都沒有,原來已經下好了套在等著她。


    她慢慢走下台階,眼眸烏黑,看著他,“你沒有辦法,我就有辦法了嗎?”


    趙隨覺得她是太天真。


    若是一輩子都藏好了沒被認出來,就什麽事都沒有。


    如今被認出來,也別指望著自己能脫身了。


    顧盼深吸一口氣,說:“既然如此,你給我一把刀當作補償吧。”


    趙隨微微一笑,“你覺得可能嗎?”


    顧盼哦了哦,“沒關係,我自己可以準備。”


    顏父聽不懂他們兩個人在說什麽,上去就踢了一腳趙隨,指著他的鼻子怒聲道:“你給老子滾!虧老子還以為你是個為數不多的好東西,結果也是個沒良心的狗崽子,給老子快點滾,不然打死你!”


    趙隨沒有還手,深深看了眼顧盼後,道:“那趙某就先回去了,歉禮之後會奉上。”


    顏父氣的眼抽抽,“老子不要你的東西。”


    趙隨前腳剛走,顏家上下周圍被忽然間冒出來的兩隊黑衣親衛圍了起來。


    黑色馬車緩緩停在眾人跟前。


    鍾硯下了馬車,黑靴落地,一步步走到顧盼跟前,烏眸緊盯著她柔白的臉,輕啟嘴角,“上去吧。”


    顧盼捏緊了拳頭,當著男人的麵,轉過身問顏父:“爹,有匕首嗎?”


    顏父有點怵眼前這人的氣場,還沒弄清楚這是誰,就聽見自個兒的女兒問他要刀,他還沒回呢,跟前的男人就道:“上馬車,匕首我給你。”


    顧盼被他抓著手腕,眼眶滾燙,盯著他漆黑的眼睛,說不出話來。


    鍾硯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臉:“但若是你要用來傷及你自己的性命,我就捏斷你的手。”


    顧盼覺得他這個人的德行真的沒變,還是這個陰森寡淡的性格。


    不入流的手段從暗處搬到了明處。


    她說:“你去死。”


    她覺得自己和鍾硯說話腦子都疼,費勁!


    “你逼急了我,我就拿你給我的匕首,捅死你。”


    第八十六章


    鍾硯的話說的理所當然, 這會兒連假惺惺的姿態都懶得在她麵前擺。


    顧盼胸腔中洶湧的怒意逐漸平息,她知道無論自己怎麽樣都和他說不清楚, 她幹脆就不搭理鍾硯說的話, 坐在靠窗的軟塌上, 低頭擺弄著手裏頭的匕首。


    這個匕首看起來還挺漂亮的,顧盼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了兩圈。


    她已經順著劇情死過一次,如今就算要死也是鍾硯去死。


    鍾硯站在一旁盯著她看了片刻,什麽話都沒留下,而後自行離去。


    顧盼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抬頭往外看了一眼,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書房房門半開著, 外邊看起來好像也沒人守著。


    等到夜色襲來, 鍾硯也踏著月色回來了。


    他身上仿佛裹挾著深夜的露水寒氣,周身都冷冰冰的。


    顧盼已經躺在床上睡下了,迷迷糊糊聽見他洗漱換衣的聲音,渾渾噩噩的腦袋逐漸清醒了起來, 她緩緩睜開眼,慢騰騰的坐起來。


    男人身材清瘦, 墨色長發懶懶鋪在後背,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 微蹙著眉,神情瞧上去,冰冷又精致。


    顧盼在他掀開被子的瞬間, 啞著嗓子說:“我不和你一起睡。”


    鍾硯輕嗤了聲,諷刺之意溢於言表,隨後就上了床。


    顧盼作勢就要爬起來,被他按著肩膀推了回去,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疲倦,他問:“去哪兒?”


    顧盼抱著枕頭,往床角退了退,“我說了我不想和你一起睡。”


    沉默過後,鍾硯望著她,說:“隻要一張床,你想睡哪?”


    顧盼側過半邊身子,“我可以去睡軟塌。”


    鍾硯冷笑,“想都別想。”


    顧盼惱了,三番兩次爬起來,然後又被鍾硯巨大的力道壓製了回去。


    鍾硯看著她被氣紅了的眼睛,心裏頭悶悶的,好像她是真的很討厭他。


    眼圈是紅的,脖頸也被氣的泛紅,小姑娘委屈的抓著被子,身體發抖的樣子看著的確可憐。


    鍾硯歎了聲氣,或許是他逼的太緊了。


    她才剛剛被他帶回來,來日方長,他並不該急於這一時。


    他緩緩起身,“我出去。”


    鍾硯這幾個月都沒睡過一次好覺,還經常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顧盼低垂著眼眸,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


    隔間裏有張供他平日休息的軟塌。


    顧盼漸漸鬆開緊攥著的手指頭,重新躺回床上,睜著雙眸,毫無睡意。


    她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那些刻意被她遺忘的記憶,隨著鍾硯的出現,又一遍遍的記起。


    鍾硯好像就是不肯放過她,記憶重來一次,她內心剛剛愈合的傷口就又被掀開一次。


    身體裏全是傷口,沒有一處好的地方。


    顧盼嚐試著閉上眼睛,安慰自己好好睡覺,可是她怎麽都睡不著。


    她想起來鍾硯對她微笑、紅著耳朵說也喜歡她的模樣,當時他演的多好,冷淡卻又透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羞澀。


    那時的歡喜是真的,自以為是的拯救也是真的。


    曾經付出過得真情實感,都化作了他口中的短短的幾個字,“你就當長一次記性吧。”


    顧盼睜著無神的雙眸,又重新的坐了起來,微弱的月光打在她柔白的臉龐上,她伸出手,緩慢的將枕頭底下的匕首拿了出來。


    刀出鞘,泛著冷光。


    顧盼這雙烏黑的眼眸中無悲無喜,她握著刀柄,想起她被鍾硯親手送到東宮那天,他說她很漂亮。


    很多細枝末節不曾被她放在心上的小事都被饑記了起來。


    她仿佛看見了那夜的刀光血影,滿目都是血紅色。


    顧盼動作遲緩從床上爬起來,連鞋子都沒穿,光腳踩在地上悄無聲息,一步步朝隔間走去。


    月色昏沉,光線微弱。


    鍾硯安安靜靜的躺在軟塌上,閉著雙眸,靜謐無聲,好像已經睡著了。


    顧盼手裏緊握著這把匕首,摸著暗光慢慢走到軟塌邊,她的雙膝跪在鍾硯腰身兩側,她低眸靜靜望著男人這張漂亮白皙的臉龐,腦子裏閃過許多畫麵。


    她想起自己被挾持在城樓之上的那天,成千上百支朝她射來的箭,想起自己跪地抓著他的求饒時的痛苦,那段日子於她而言,是脫不開的深淵。


    為什麽一直以來隻有她一個人痛苦?


    為什麽鍾硯從來不問她疼不疼?


    為什麽鍾硯就是不肯放過她?


    顧盼抬起手的瞬間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刀刃抵著他的胸口,她卻遲遲都刺不下去。


    “一刀捅死鍾硯”這樣的話,她說過好幾次了,好像從來都沒有人當真,也沒人相信她真的想這麽做。


    哪怕是趙隨也隻是當成了玩笑來聽。


    她的手不受控製發抖,額頭冒著細細的汗,手緊緊捏成拳頭狀,握出了汗水,她深呼吸了兩口,往後坐了坐,整個人好像冷靜了下來。


    窗戶微開,冰冷的夜風似乎將她心頭所有的怨恨、不甘和痛苦都壓了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正打算下床時,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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