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薑幸正和卓氏說話,就聽到有人在背後喊她,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幾日不見的清河郡主,卓氏神色訝然,在她耳邊輕語:“郡主什麽時候跟小嬸嬸走得這麽近了?叫姐姐嘛……輩分倒是沒錯,清河郡主輩兒也頂大的了……”


    她在這小聲嘀咕,清河已經走了過來,剛才太子殿下和卓九娘拜堂,清河應該是觀禮的,卓氏才小產不久不方便,薑幸則是不願去湊那個熱鬧,現在都要吃酒席去了,她們才得以見麵。


    “前麵怎麽樣了?”


    薑幸雖然不去湊熱鬧,但對前麵的情況還是挺在意的,清河知道薑幸問的是什麽,不隻是她,幾乎所有人都想知道太子的婚究竟能不能順利結成,清河撇了撇嘴:“總算是沉著臉把堂拜完了,要不是有陛下在,我真懷疑殿下會直接甩手走人。”


    卓氏一聽,似乎有些不高興,小聲念叨一句:“陛下也真是,沒事亂點什麽鴛鴦譜啊……”她家九娘還不想嫁呢!


    薑幸知道自家人定然是向著自家人,不過想想也是,九娘肯定委屈,太子殿下心上已經有了個放在尖尖頂疼愛的女人,就算成為後宮之主享無上尊貴又有什麽用呢?


    清河和卓氏也是早就熟識的,聞言也不往心裏去,隻是拽了拽她,給她使眼色:“小聲點,別讓別人聽了去。”


    看二人私交不錯的模樣,薑幸本還有些驚訝,轉念一想,清河可是誌在嫁到武敬侯府的人,要是如願了,跟卓氏未來就是妯娌,自然要感情好些。


    但是卓氏似乎並不知清河的心事。


    女眷這邊吃完酒席一般就都離開了,男客那邊不知道要喝到幾時,不多時長安就來尋薑幸,說季琅讓她先回去,依舊是讓長安護送。


    在太子府離開的時候,清河囑咐她別忘了初九去安靈寺上香,因為有卓氏在,兩人沒時間談及大郎,況且不久前她們季家又發生了那樣的事,薑幸也沒心情再去想這個。


    卓氏看起來還是待她像以往一樣要好,但是薑幸每日去福祿堂請安時,還是能發現細微的不一樣。


    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恢複如初。


    薑幸伴著卓氏一起坐馬車走了,季琅還在太子府喝酒,幾日裏壓抑在頭頂的陰霾都被他融入酒裏喝下了肚,可惜喝著喝著他就想起自己上次醉酒後的醜態,還被芊芊嘲笑很久,手中的酒杯也端不起來了,口中索然無味。


    就在他偷偷想著是不是先溜的時候,太子身邊常伴左右的一個隨從突然站在他身後,說殿下找他。


    季琅轉身瞅了一圈,發現酒席上還真沒見到殿下的影子,按理來說,他此時應該在這裏敬酒才是。


    “小侯爺請隨我來。”那人伸手示意,季琅摸了摸後腦勺,跟著走上前去。


    兩人在府中七拐八拐,喜宴上的喧囂聲越來越小,直至最後再也聽不清楚,太子常隨將他帶到了一處偏院,門前的牌匾上寫著“慈安居”,看著像是一處佛堂。


    常隨到門口就停下了,看來是殿下早就囑咐過不讓他進去,季琅看了他一眼,撩袍走了進去,他剛踏進去,就發現裏麵有些暗,身後的門也剛好關上。


    要不是看到太子殿下正穿著喜服坐在那裏悠閑地喝著茶,季琅還以為自己被人暗算了呢,他蹭了蹭鼻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殿下怎麽不在前院敬酒,在這裏喝茶?”


    李自琛眸色暗沉,藏匿在陰影下的臉龐有些看不真切,他手指磨搓著茶杯蓋,故意不回答季琅的話,而是問了他一句話。


    “之前送泗泠使團離開的時候,多木特意留你說話,孤之後要你來東宮尋孤,為什麽沒來?”


    他語氣不似往常,季琅聽出了些話外音,神色一凜,而後又笑道:“我給忘了!”


    “忘了?”李自琛自然是不信,他眼中含著三分審視,看季琅的眼神已是分外地不信任。


    可是季琅沒有辦法,自打他在東宮門外聽到沈軾之和太子的談話之後,太子對他顯然沒有了以前的信任,現在正是如履薄冰的時候,他在殿下身前本應該一丁點都不可隱瞞了,隻是季玨的事現在還不能說出來,他私心裏,也不想親口說出季家的醜事。


    季琅心下兩難,猶豫雖然隻有一瞬間,也足矣讓李自琛明白他的確是在有所隱瞞了。


    “多木跟你說了什麽?”李自琛問道。


    他這麽一問,季琅便知殿下是在給他台階下,隻要他如實說出多木與他交談的內容,他便會放下防備,重新信任他。


    隻是……


    “多木告訴了我,當年的泗泠海難是有隱情的。”季琅舔了舔唇,抬頭看著李自琛。


    李自琛沒說話,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季琅便接著道:“戰船的船身被人動過手腳,在海上浸泡時間過長,船身就會散架,就算沒有暴風雨,他們也回不來。”


    “所以,是誰做的?”


    “是晉——”


    “殿下!殿下!”


    季琅話剛說到一半,門外突然響起了劇烈的敲擊聲,剛好把他的聲音蓋住,以至於殿下並未聽清他後麵說的是什麽。


    李自琛皺了皺眉,想要讓外麵的人閉嘴,卻又聽到那人的稟報聲。


    “殿下!側妃娘娘身子不舒服,在房中昏倒了!您快過去看看吧!”


    李自琛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眼中滿是急色,季琅眨了眨眼睛,趕緊去給殿下開門,心裏卻在想,側妃暈倒了,不是應該叫大夫嗎?叫殿下有什麽用,他也不會看病。


    “叫大夫了嗎?”李自琛緊接著問道。


    那人忙點頭:“去宮裏叫溫太醫了!”


    溫太醫醫術高超,誰都找他。


    李自琛腳步不停下,急匆匆向外走,要不是他身上穿著喜服,季琅都不知道他今兒個是成親的大喜日子。


    “殿下——”季琅喊了一聲,他總不能跟著殿下去看側妃張氏吧……


    “啊對,”李自琛根本顧不上他,一聽說他的蓁兒昏倒了,恨不得背上插兩對翅膀飛過去,什麽多木什麽海難都放到了一邊,“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日後孤找你細細商談。”


    季琅心裏鬆快不少,再去看殿下,已經沒影了,生怕張氏好得快殿下又返回來繼續追問他,他差人給殿下留了信兒後就溜了。


    太子府的喜宴什麽時候散的,沒人知道,隻是第二日一早,關於喜宴上的事就傳便了滿京城。


    太子妃一晚上獨守空房未等到太子殿下不說,那個嫁給殿下三年有餘的張氏還傳出了喜訊,懷了孩兒。


    這下當真是直接給了卓家一個沒臉,連賜婚的陛下都震怒不已,罷了當日的早朝。


    這是大家口中相傳的版本。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你是說,陛下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謝柏站在酒樓的最高處,手按在欄杆上,聲音裏帶著一絲興奮。


    楚寰點了點頭:“應當不會錯,雖然陛下一直在瞞著,但是昨日陛下直接在寢殿吐血了,有許多人看到,雖然陛下讓封口,可是還是被我們的人知道了。”


    謝柏心情頗好:“這麽說,罷朝不是因為太子,而是陛下病重了?”


    “也沒準是被殿下氣得吐血的。”


    “哈哈哈,說不定!說不定!”謝柏敲了敲欄杆,仰頭笑了三聲,笑聲過後,他目光陡然變得淩厲起來,“這麽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果然連老天都向著我們啊,接下來殿下會更不好過,陪著卓氏一起哭吧,送完一個,送下一個,陛下怕是也不遠了!”


    他不明說,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可每一句話楚寰都能聽懂,兩人便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


    說到興頭上,謝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饒有興致地看著楚寰:“前不久嫣兒跟我說了一件事,我得麻煩你一下。”


    楚寰一怔,問他:“什麽事?”


    謝柏神秘一笑:“機會,整垮季琅的機會,你有興趣嗎?”


    第95章 劫持


    馬車停在了武敬侯府的石獅子前,薑幸先撩簾下去,轉身又去扶卓氏,卓氏連連跟她擺手:“不用!我又不是泥捏的,哪那麽嬌嫩!”


    說起來,卓氏恢複得是很快,當時小產又加上身中劇毒,差點去了半條命,結果休息沒幾日就能下地了,現在已經跟常人無二,溫太醫後來複診,說卓氏這般再有孕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算是最近府上唯一一件喜事。


    薑幸便收回手,也沒做堅持,二人都下車了,長安要把馬牽回馬廄,正要從側門進去時,薑幸忽然問了一嘴:“最近怎麽沒看到清風,小侯爺身邊都是你跟著呢?”


    長安“咳”了一聲,把嘴中叼著的枯草拔下來:“回夫人,清風那小子的母親最近不太好,跟小侯爺告了假,回去照顧他母親去了。”


    這是人之常情,薑幸也不好說什麽,便跟長安道:“那你辛苦著點,一會兒放完馬再去太子府看看,小侯爺要是喝大了,身邊沒個跟著的也不好。”


    “得嘞!”長安爽快地答應了,薑幸一轉身,就看到卓氏眼中滿含曖昧地看著她,臉上是不懷好意的怪笑。


    “之前小叔跟祖母求著要娶你,我心裏也犯過嘀咕,現在看來,小叔跟小嬸嬸相處著也不錯嘛,越來越有老夫老妻的感覺了!”


    薑幸紅了紅臉,踏上台階向前走,不打算接卓氏的話,隻是走了兩步,她又回轉了頭:“他跟娘求娶我?不是陛下賜婚的嗎?”


    卓氏噗呲一笑,跟著走過去,煞有介事地道:“但是你不知道,一開始,祖母本來打算違抗聖旨的,小叔這個勸啊,把祖母都忽悠迷糊了,最後才歇下去宮裏鬧的心思。”


    實際上哪有那麽誇張,隻不過卓氏說話喜歡危言聳聽罷了,薑幸聽了心下驚奇,倒不是埋怨楚氏曾不接納她,她反而敬佩楚氏的氣魄,敢為了季琅去跟陛下叫板。


    薑幸正想著,在她身邊嘴一直沒閑下來的卓氏不知道說到哪了,突然歎了一句:“所以說啊,這日子還是要自己過才知好不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嘛,之前哪成想小嬸嬸能讓小叔沉下心來。”


    被人看不起的青樓出身,安陽城裏橫行霸道的紈絝侯爺,兩個一碰起來就針尖對麥芒的人,沒有任何人看好,現在還不是過得安穩幸福。


    隻是啊……


    “當初要謝謝他,是他沒有放下我,任我一個人自生自滅,”薑幸停住腳,卓氏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半晌後,薑幸突然笑著昂起頭,看著前方的枇杷樹,“要是有那麽一天,我也肯定不會拋下他。”


    卓氏愣了愣,不太懂薑幸話裏的意思,想要問她的時候,她已經走到前麵去了。


    兩人一起去了福祿堂,有時間的話,她們都希望能多陪陪楚氏。大夫人已經很久都沒出現在福祿堂了,她心裏橫著的那道坎很難撫平,二房的人不好去勸什麽,薑幸便多往大房走動起來。


    薑幸這般兩頭跑,從大房出來的時候天色早已經黑了,她著急往回走,走到垂花門的時候忽然撞上個黑影,嚇得向後退了一步,借著燈籠的光亮才看清是許久不見的大郎。


    “最近多謝你來看我母親。”季清平清冷的聲音聽不出是不是真的感激,但是禮數還是做全了的,薑幸客套兩句,想要離開,季清平卻又叫住了她。


    “等一下!”他喊完,神色有些猶豫,薑幸見他真有話要說,便在兩步開外停住,扭過半扇身子看著他。


    隻不過季清平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母親素來……最疼三娘,要是她過來陪陪母親,母親應該會很高興。”


    他話說半截不再說了,隻定定地看著薑幸。


    薑幸想了半天,才弄懂季清平的意思,他口中的三娘是指她大嫂景惜朝,大概是想讓她幫著去說說,讓她薑家的大嫂過來陪陪季家的大嫂。


    “行是行,隻是大嫂還懷著孩子,不知道走動方不方便。”


    算一算,景氏這會兒已經八個月了,肚子該挺大的了吧……


    季清平神色有些錯愕,似乎是才想起來這事:“那便算了——”


    薑幸截了他的話:“我初九跟清河郡主去安靈寺上香,初十回來,回來的時候我去看看大嫂,順便幫你問問。”


    薑幸說完,等著看季清平的表情,在提到“清河郡主”的時候,她能明顯感覺到他神色有一瞬地愣怔。


    “那就有勞小嬸嬸了。”他拱了拱手,方才的愣怔仿佛沒存在過似得,他說完便轉身走了進去,動作看起來很是幹淨利落。


    然而卻有些欲蓋彌彰了,薑幸隱著笑意往醉方居那邊走,到半路上看到季琅正掌燈走過來,大房到醉方居正好隔著湖水,他腳步急促,踩著木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薑幸也加快腳步走過去。


    “你怎麽不帶個丫鬟?”走到近前了,季琅一把拉扯過薑幸,動作看起來粗魯,實際上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薑幸沒回答,反而問他:“今天沒有喝醉才回來啊?”


    得,果然又拿這事來說了,季琅搔了搔鼻頭,攬著她肩頭往回走:“今天是太子大喜的日子,我喝大了算是怎麽回事啊!”


    薑幸還想再擠兌他兩句,季琅又拉長了聲音說:“不過——你給我分析分析,新婚大喜的日子,太子側妃突然昏倒了,是個什麽情況?”


    薑幸一怔,夜裏風起,呼嘯的北風灌進衣服裏凍得人張不開嘴,季琅也不再說了,趕緊擁著她加快腳步,到了醉方居,薑幸才重新提起這茬:“之前外麵不是傳言,殿下並不喜歡卓九娘嗎?要是使些小心思讓殿下時刻纏在她身邊也沒必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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