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臉汙髒,發髻早已經散了,一頭烏發披落身後,被汗浸濕的衣領被撕扯地露出鎖骨,衣服上許多劃痕,破爛地不成樣子,季琅給她解開手腳的繩索,每觸及到一處地方心都像剜著一樣疼。


    “沒事……我不是來了嗎——芊芊……沒事啊!”他按著薑幸的頭,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嘴上呢喃著安慰的話,好像在安慰她,也好像在安慰自己。


    被景彥抵在牆上的謝柏忽然“哈”地笑了一聲。


    “小侯爺看來很疼惜我這個表妹啊,看到屋裏的情況問都不問,你就不怕她已經失了清白嗎?”


    季琅的拳頭驟然握緊!


    “謝柏!你別以為我不敢動手!”景彥也被氣上了頭,人明明都在他手裏,居然還敢這麽放肆。


    謝柏的雙手垂在身側,一點抵抗的心思都沒有。


    “你當然不敢,你知道我手裏不會一點籌碼都沒有。”他看著景彥,眼中滿是嘲諷,然後又看向他身後的季琅的背影,笑意漸漸褪去,他一把拂開景彥,向前走了一步:“好了,貓捉老鼠的遊戲也結束了,現在說說正事吧,季琅。”


    季琅沒有回答他的話,他低頭看了看薑幸,發現她神思有些恍惚,他脫下衣服披在她身上,將她整個身子裹起來,攔腰抱起,轉身便走。


    走到景彥身邊的時候,隻掃了謝柏一眼,就看向景彥,問他:“馬車到了嗎?”


    景彥點了點頭:“應該到了。”他走時候吩咐的。


    季琅麵無表情地從兩人身邊走過,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謝柏好笑地看著,也並不阻攔,他一路走出去,外麵果然停著一輛馬車,旁邊站著的兵馬司打扮的人,想必是景彥信得過的。


    他鑽進馬車裏,把薑幸輕輕放下,伸手蹭了蹭她的臉:“我們回家了……”


    薑幸眼皮沉,她抬眼看了看季琅,虛弱地點了點頭:“清河,長安,紫絹,青萍……”


    “放心吧,都沒事。”季琅笑著看她,把她身上的衣服掖緊一點,輕輕拍了拍。


    “睡吧,睡一覺就沒事了。”


    薑幸閉上了眼。


    她閉上眼的那一刻,季琅好像變了一個人,深黑色的眼眸裏冷寂與烈火交織,他轉身下了馬車,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拍到那個兵馬司的小兵衛的胸膛上。


    “去上麵寫著的地方。”


    聲音冷得不夾雜一絲感情,那個兵衛背後一涼,手忙腳亂地接住那張紙,趕緊回答:“是!”


    布鋪這條街入夜之後死寂沉沉,沒有一個人經過,季琅徑直走進去,謝柏正站在門前抱著臂看他笑,景彥在中間,張口要說話,季琅卻直接越過他走了過去,景彥自覺地一陣風刮過,再回頭的時候,就見季琅揮著拳頭,狠狠砸向謝柏的臉。


    謝柏還在笑,拳頭猝不及防地落到他臉上,他也根本來不及躲,這一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他蹬蹬蹬向後退了數步,最後摔在地上,嘴角流出了溫熱的血液。


    “你——”


    謝柏腦袋還是蒙的,他剛說一個字,緊跟著他過來的季琅一下騎在他身上,揚起手又是一拳,然後便是猛烈的拳頭雨,景彥都看傻了,他急忙跑進來,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叫停他不想,讓季琅這麽打下去,人非要打死不可。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季琅自己停下了,他呼出一口氣,從謝柏身上站起來,伸腳踢了踢他:“你不是有話說嗎?說吧。”


    謝柏也沒想到季琅二話不說給他一通揍,臉上掛了彩,他也沉下臉來,杵著地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他蹭了蹭嘴角的鮮血,抬眼看著季琅,眼眸中發出像豺狼一般的光。


    “你打得可痛快了?”


    “你覺得呢?”季琅看他,嘴角一扯。


    謝柏冷笑一聲:“當然是不痛快,我覺得你心裏還在憋火,不過你想聽我手裏到底握著你什麽把柄,所以才停下手,對嗎?”


    “你不就是等著這個時候嗎?”季琅反問。


    景彥看著兩人,完全插不上話,他看了一眼季琅,完全猜不到他之後會做什麽,就像謝柏說的那般,他還在憋火,他並沒有就此收手。


    “我其實已經等了很久了,季琅,哦,不對,我不應該叫你季琅。”謝柏蹭了蹭自己被打破的唇,眉眼含笑地看著季琅。


    景彥皺了皺眉。


    “你應該姓李。”


    李在大盛是個大姓,並不稀奇,但是李姓同時也代表著尊貴和至高無上,因為這是皇家的姓氏。


    季琅輕輕蹙了蹙眉:“你在說什麽?”


    景彥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看著謝柏。


    謝柏臉上的笑更深了:“當年燕王李衽被放逐到北境,對陛下心懷怨恨,終日想著可以重回京城,便和塔塔簽下盟約,裏通外國,後事情敗露,被先皇刺死,燕王一脈就此絕,隻是沒人知道的是,孕有燕王一子的商氏死時並非是一屍兩命,有人將她獄中生下的孩子偷偷抱走了,以雜草破布塞於腹中蒙蔽世人,後來,季乘風季老侯爺就從北境戰場上帶回來一個孩子。”


    “你說,這孩子是誰呢?”他聲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季琅臉上,笑容陰騭扭曲。


    與此同時,騎馬出城去追楚寰的那一行人,和一奔馳的紅鬢千裏馬擦肩而過,千裏馬上的人一刻也不停歇,長途跋涉讓他大腿磨出了血,嘴唇幹裂發癢,他眼睛盯著遠處的城門,就拚著最後的那一絲意誌。


    終於到了城門前,他直直從馬上掉了下來,城門值守的將士一看,急忙跑過去扶他,那人撐著最後一口氣,緊緊握著值守將士的手臂。


    “北境軍報……鄴城城破,卓老將軍,死守,陣亡!”他喊出最後兩個字,頭一歪,昏了過去。


    今天大肥章。


    開始完結倒計時啦……說是這麽說,但不知道要倒多久(躺)


    第98章 不眠夜


    西街布鋪裏,殘夜如水,燭火被寒風吹折了腰身,躍躍閃動,謝柏那聲玩味的質問過後,屋裏陷入了片刻的寧靜。


    如是兩件毫不相關的事被人拿到一起說,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景彥愣了一下才回過悶來,聽明白謝柏話裏的意思,急忙扭頭看向季琅,卻見季琅輕聲笑了一下,滿不在乎地看著謝柏:“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哦?”


    謝柏的神色倒是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


    “你這麽說,我反而確信你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不然,怎麽也該表現得更震動點,沒意思。”


    他攤手搖了搖頭,表情太欠了,一下勾起了景彥的火氣,他衝上前來揪住謝柏的領子:“你說清楚!什麽身世?”


    隻有季琅一動不動。


    沒人看到他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謝柏推開景彥,伸手整了整自己領子,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抬眸看過來,血色的雙眸裏殺意繚繞:“當初,燕王妃在獄中生下那個孩子時,是有大夫和接生婆接生的,那些人雖然後來拿了錢封了口,但是隻要沿著既定的答案查下去,根本不難查到這些人,再隨便使些手段嚇一嚇,往事真相如何,其實很容易就能知道。”


    說到這,謝柏輕嗤一聲:“要怪,就隻能怪抱走孩子那人太過良善,要我說,將知情人都一刀殺了,就算旁人有所懷疑,最後隻要矢口否認,別人也根本拿不出證據來,這就是一道死結,怎麽還會讓我找到機會現在來要挾你呢?”


    “是吧,燕王的遺腹子?”


    景彥一下變了臉色,不敢置信地看了季琅一眼,但下一秒他就指著謝柏,高聲叱道:“憑什麽你說我們就信你,我還說我是你爹呢,你看看拿到陛下那說,他會不會信!”


    他底氣足,不過是仗著這麽多年來橫行霸道慣了,就是誰都不懼,可是明眼人都清楚,如果季琅的身世真被爆出來,於他於武敬侯府來說,絕對是一大打擊!


    近來京中突然傳起陛下身患重病的謠言,雖然事實沒有那麽嚴重,可燕王當年意圖謀反陷害皇太女之事又被舊事重提,這時候說季琅是燕王遺腹子,不激起民憤才奇怪,鬧不好,季家一大家子人都得入獄!


    謝柏就是深知這一點,才敢如此明目張膽肆意妄為,他拿著的是季琅乃至整個武敬侯府的脈門,私藏逆賊之後,那可是殺頭滅門的重罪,一旦披露就是萬劫不複。


    “陛下會不會信,不好說,畢竟她這麽多年來都愛重武敬侯府——可是群臣作何想,百姓怎麽說,這可非一人之力能控製得了的。”


    季琅不置可否:“你大可以直接去陛下那裏揭穿我,何必現在來告訴我,讓我心有防備呢?”


    “當然是覺得你尚有可用之處,”謝柏輕笑一聲,“籌碼握在手裏,不一定要下注,小侯爺身為燕王之子,襲承父親血脈與本色,該是與我們站在一起才是。”


    “謝柏,你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大逆不道嗎?”景彥怒目而視,脫口而出。


    季琅忽地冷笑一聲。


    “襲承父親血脈與本色……哈哈,你說的沒錯。”笑聲過後,銳利的目光射向謝柏,直讓他感覺如芒在背。


    就見季琅突然挽著袖口,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唇沿揚起桀驁的弧度,整個人如一匹惡狼,張起獠牙利爪。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季琅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謝柏眉心一跳,覺得事情並未朝向他所想的地方發展。


    謝柏忍不住貼緊椅背,握緊椅子的扶手。


    “小侯爺現在還死撐著嘴硬呢?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意味著什麽——”


    咣!


    他話未說完,一聲衝天巨響將謝柏的話音打斷,站在季琅身後的景彥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麽,眨眼間謝柏連人帶椅子飛了出去,落地時椅身粉碎,這一腳的重量,能看出季琅完全沒收力,差不多能奪去一個人半條命去。


    謝柏扶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一臉驚詫地看著季琅。此時此刻,他不應該跪著求他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嗎?怎麽還敢對他動手!


    “你若是好好跟我說,沒準我還真會應了你,父親的風骨和教誨,可一直留在我心裏,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把芊芊牽扯進來!”季琅走過去,一把拽起他的胳膊,右腿踩著他後腰,向後使勁一扯。


    “啊——”


    “小叔!”


    兩人同時叫了出來,隻不過一個人是慘叫,另一個是震驚過後的呼喊。謝柏滿頭大汗地趴在地上,感覺兩條手臂已經完全不聽使喚,想要站起身,也根本疼得站不起來。


    景彥急忙走過來,看到謝柏的模樣,轉頭問季琅:“你把他手廢了?”


    骨頭掰裂聲音他甚至都聽到了,剛才就知道季琅心中憋著過沒處發泄,現在果然看到他爆發了,可是,他真能不顧謝柏說的那些話嗎?


    季琅沒有回答景彥,隻是冷眼看著謝柏:“不要總是自我感覺良好,篤定別人會像你計劃的那樣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上,你要是真的算無遺漏,也不必把我叫到這裏來,謝柏,說到底,你耍的那些陰私手段都搬不到台麵上來,太小家子氣。想要揭穿我的身份,你盡管去,看看陛下是信你還是信武敬侯府,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是想想自己以後作為一個廢人,該怎麽活下去吧。”


    季琅說完,轉身便走,景彥見他離開,也忙抬腳跟上,躺在地上的謝柏愣怔一瞬,忽然咯咯地笑起來,那笑聲由小及大,笑得瘮人,讓人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回頭去看。


    謝柏以頭杵地,花了好大的力氣挺直身子,本是受了如此重創,他卻一副心情開闊的模樣,嘴角鮮血淋漓,他張著嘴看向那邊,眸光如惡魔。


    “哈哈哈哈季琅,你真是太讓我刮目相看了!”


    謝柏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但是你信不信,你終究會跪下來求我的。”


    季琅雙眼一怔,轉瞬即逝。


    “我等著。”


    季琅急匆匆從布鋪裏走出來,景彥緊隨其後,兩人眉頭卻都未放鬆,謝柏最後那句話還在腦海裏回想,他肯這麽說,說明他一定有還未亮出的底牌。


    景彥臉色暗沉,卻見季琅突然停住身,轉過身來看他。


    “怎麽了?”景彥不明所以。


    “你知道了我的身世,沒有什麽要說的嗎?”季琅盯著他問道。


    景彥一愣,隨後有些煩躁地閉了閉眼:“有些棘手,不過還真沒想到,老侯爺膽子這麽大,敢把你保下。”


    “就這些?”


    “那我還應該說什麽?”


    兩人互相對視,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季琅笑了笑,好像一瞬間變得沉穩不少,他抬頭看了看星空,唇齒微涼:“記得以後離我遠一點,別沾上葷腥,洗也洗不掉。”


    景彥麵色一變,有些憤怒地看著他:“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我已經洗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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