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時候生病,還日日念叨著她父親和她……她這病是不是有什麽蹊蹺?


    她輕聲問道:“嬤嬤,是母親她,她說讓我務必要去國公府的嗎?”


    現在朝堂上劍拔弩張,暗流湧動,她母親是護國大長公主,不可能不知道。


    可這個時候,夏老夫人病重,她母親還是讓她回府……


    她隻覺得心裏像是被一把利箭穿過,隻覺得痛徹心扉。


    柳嬤嬤的眼中也流出一抹無奈和心痛之色。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柔聲道:“縣主,這些時日外麵的局勢不好,公主原本也不想召縣主回去的。但老夫人此次的病著實凶險,縣主您應該知道,公主她有多在意駙馬,所以一直以來她都對老夫人多了一份忍耐和孝心,現如今老夫人日日喚著駙馬,那情形實在令人動容……縣主,公主說過,您回去,她一定會護得你的平安的。”


    柳嬤嬤說到這裏眼中已經隱約含淚。


    可是明舒卻未有動容。


    她說能護得她的平安,就能護得她的平安嗎?


    就像當初她讓她跟她一起回京城,也說能護得她平安,她要是信了,怕是死得渣都不剩了。


    所以她不信。


    她不是不信她母親不會讓她死。


    但一來她不信她有這個能力能在英國公府護住自己,二來她也不信,她召自己回去全無私心。


    她定定看著柳嬤嬤看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你們可知道,這些日子,宮中可有召過英國公世子夫人崔氏入宮說話?或者皇後娘娘可有派什麽心腹之人到國公府尋過崔氏?再或者,這些日子,崔氏和英國公世子可有什麽異動?”


    柳嬤嬤一怔。


    臉色漸漸有些凝重。


    她遲疑道:“縣主的意思是?”


    不過明舒沒有給她解惑,而是接著又道,“還有,這些日子,母親她可有見過什麽人?例如,宗室王爺,或者朝中大臣?”


    柳嬤嬤的麵色一僵。


    明舒看她的臉色就知道答案了。


    第119章


    大概之前已經劇痛過,現在看出了答案之後心竟然也能平靜清冷無比。


    明舒沒有等柳嬤嬤回答,就道:“嬤嬤,你回去吧,明日就是中秋,這是我嫁到王府的首個中秋節宴,即使要去英國公府,也要等今日王爺回來,跟王爺說一聲之後才能過去。”


    “不過祖母的病情也著實令人心憂,雖則我現在不能即使過去,但也不能不聞不問,我身邊的青蘭精通藥理,雖則醫術上可能不如太醫院的太醫們,但對藥性毒理卻有很深的造詣,我看不如就讓青蘭帶些藥材跟著嬤嬤先去國公府看看祖母吧,這樣我也能安心點。”


    有些事情柳嬤嬤本就不同意大長公主的做法。


    皇家的事情,根本就不應該讓縣主牽扯太深,繼續這樣下去,隻怕會把本來就已經起了隔閡的母女之情消耗殆盡。


    所以柳嬤嬤聽了明舒的話反而鬆了一口氣。


    好在縣主是個理智有主見,卻又性情寬厚的好孩子。


    她以前就有一種錯覺,現在這種感覺更強烈了,其實長公主和縣主之間,那個需要愛,被愛,被忍讓和被保護的人一直都是公主,而縣主才是那個看得更通透,更堅忍,也更強大的那個人。


    她給明舒行了一禮,道:“縣主所言有理,那老奴就先帶青蘭姑娘回府看看老夫人,這幾日天氣漸寒,還請縣主多加保重。”


    說完她又頓了頓,低聲道,“縣主,請您相信,公主她絕無傷害縣主之心,在她心中,縣主肯定是第一位的,隻不過她總覺得,她定能護得縣主的周全罷了。”


    明舒聽她這般說卻是連說一句“我知道”這樣的話都不想了。


    “無傷害縣主的心”,“在她心中你是第一位的”,“她覺得她定能護得你的周全”,說來說去不過就是她自以為能護得自己周全,可以利用的時候就隨便利用罷了。


    且不說她根本從來都護不了自己的周全……不管是前世也好,還是今生也罷,從她出生開始,一直到她前世的死,還是今世的現在,一路走來,其實她從來都不能護她周全。


    她以前從來沒有怪過她,甚至沒有往那個方麵去想過。


    可現在所有的事情卻一下子湧了上來……憑什麽,你就覺得,我活該被你利用?


    就因為我倒黴透頂,是你的女兒嗎?


    她聲音冷淡道:“嬤嬤,我有些累了,想來那邊也等得急,您就帶青蘭早點過去吧。”


    柳嬤嬤一向敏銳。


    她立即察覺到了明舒的態度不同,隻得心中如針刺般難受,但她一向知道分寸,又行了一禮便默默轉身退下了。


    她知道此次長公主怕是傷透了縣主的心了。


    ***


    翌日,中秋。


    雖然因為戰事未完,天災未斷,國庫拮據,此次京城仍沒有大肆慶祝這個中秋,但鑒於南麵戰事捷報頻傳,已經收複大部分的失地,朝廷總算是不再像之前那麽緊張,宮中還是舉辦了宴請官員的中秋節宴。


    姚太後和皇後在後宮宴請了朝中三品以上的內命婦。


    而小皇帝則是在泰安殿宴請了三品以上的官員。


    但因為最近小皇帝勾-結北鶻一事,泰安殿上的氣氛也熱烈不起來,好在一直有歌舞表演,倒也不顯得冷場。


    此刻場上是一著了異族裙裝的女子正在領跳著南邊的孔雀舞,女子衣裙清涼,身材嫋娜,饒是殿上都是老成持重的老臣,也不由得露出一點興味來。


    一舞畢,領悟的女子上前給小皇帝行禮,道:“月族公主惜鸞見過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下萬歲,萬萬歲。”


    竟然是月族的公主。


    月族是廣南的一個地方大族,此次南麵和北疆聯軍能夠收複廣南失地,也多虧了月族的配合,所以月族還算得上是大周的功臣。


    小皇帝聽到惜鸞說話很是高興。


    他看著惜鸞就有些“意動”,笑道:“沒有想到竟然是月族公主,原還想著回頭就召見你們使者,卻沒想到你就先過來了。傳聞中月族女子擅舞擅音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今日是中秋節宴,公主獻舞,朕必有重賞,不知公主可有何心願,若在可為範圍之內,朕都可以賞賜給你。”


    惜鸞磕頭謝道:“謝陛下賞賜。臣女今日獻舞,的確是有一事相求,臣女懇請陛下能替臣女賜婚,將臣女賜予臣女一直愛慕的人。”


    小皇帝一愣,笑道:“這有何不妥,你且說說你愛慕何人,隻要他尚未婚配,朕便可以替你賜婚。”


    惜鸞轉頭看向了左側第一位坐席上的燕王趙景烜,臉色略紅,再看回小皇帝,道:“臣女愛慕之人正是燕王殿下。臣女在幾個月前曾經有幸在戰場上見過燕王殿下一次,臣女知道燕王殿下已有妻室,若陛下賜婚,臣女願居側室。”


    小皇帝的臉沉了下來,原先臉上的旖旎之色和笑意盡失。


    他淡道:“竟然是燕王殿下嗎?此事朕卻作不得主意。”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趙景烜,道,“不若你上前去給燕王敬酒,自己去問燕王吧,若是他肯飲下你敬的酒,朕就給你賜婚,冊封為燕王側妃。”


    惜鸞聽言也不扭捏,應了聲“是”,從已經快速上前遞上了酒壺酒杯的宮人手中取了酒杯,斟了酒,就起身走到了趙景烜的麵前,跪在了他的坐席之前,伸手將酒杯遞給了趙景烜,紅著臉帶著些顫音道:“殿下,我們族人多虧殿下的到來,才能從叛軍的野蠻殺戮和掠奪中解脫了出來,我父親,我們族人都對殿下心懷感激,我父親臨死之前都一直念叨著,要讓我報答於您。”


    “這杯酒,是臣女替父親和族人敬殿下的,還請殿下接受臣女的父親,臣女的族人,還有臣女對殿下的這片心意。”


    所有人都看向了這裏。


    都在看趙景烜要怎麽回答這位月族公主,又要不要喝那一杯酒。


    因為,那月族公主說了,那是她替她父親和族人敬的這杯酒。月族可是南方大族,前不久才跟大周軍投誠,並在大周軍收複失地之時立了大功,若是趙景烜不飲這酒,也太不給月族麵子了。


    但剛剛小皇帝也說了,若是趙景烜飲了這月族公主敬的酒,他就給她賜婚,冊封她為燕王側妃。


    ***


    燕王府。


    午後,青影遞給了明舒兩封手書,一份是宮中遞過來的,另一封是從大長公主府傳過來的。


    她先打開了宮中遞過來的手書,不過隻是一張紙條,打開,上麵也隻有一個“午”字,再打開大長公主府的書信,上麵倒是有好幾句,她看完折疊起,就道:“傳馬車,我們現在去英國公府。”


    青影和香茜等人忙應下去準備。


    明舒卻是看向香茜,笑道:“你不必過去了,讓青影,碧影還有護衛們跟著我過去就行了。”


    香茜隻是普通的大丫鬟,並不會武。


    一旁的殷嬤嬤皺眉,道:“娘娘,可是國公府那邊有什麽情況?”


    明舒“嗯”了聲,笑道:“英國公府怕是很快就要被禁衛軍圍住了,這支禁衛軍的指揮還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心腹陳均易,還是我們皇帝陛下那位昭儀娘娘的族叔。”


    殷嬤嬤一驚,道:“娘娘,那您……”


    “不礙事的,”


    明舒笑道,“事情差不多該結束了,我還有一些舊賬要跟英國公世子夫人算算。”


    她還想再見到她氣焰囂張,前世毒殺她的那副麵孔,隻有見著之後再讓她死,她才會覺得這件事才是真正了了。


    第120章


    回到泰安殿。


    趙景烜看著麵前的女子,就在大家想著他現在的沉默到底是在尋思著要如何拒絕這位月族公主,還是想要順勢收下她之時,趙景烜終於出聲了。


    他聲音冷漠道:“恐怕你說錯了。你的父親早已經不再是月族族長。你,也不是什麽月族公主。”


    “你父親投靠叛軍,背叛大周,曾經故意引導我南麵軍誤入毒瘴林,讓我南麵軍損失數千名將士,同時也將你們月族拖入災難之境。是現在的族長殺了你父親,才帶著月族走出了困境,免卻了月族的滅族之災。而你,”


    他輕笑道,“今日過來,也不是想要求皇帝讓他將你賜婚於我,而是想要替你死去的父親和兄長報仇吧。”


    說完他就轉頭看向外麵的侍衛,道,“這樣的逆賊,你們是怎麽把她放進來的,還讓她在殿中獻舞,還不給我將她拖下去?”


    他的話音剛落,那月族公主就突然縱身跳起,眼看她手中突然冒出的匕首就要向燕王刺過去,但不過片刻之間,眾人隻見到一道寒光閃過,鮮血濺出,她的人已經飛倒在了殿中的地上。


    殿中眾大臣都是大驚,但趙景烜卻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殿中突然發生變故,就在眾臣都尚未反應過來之際,殿門突然大開,一支全身盔甲的禁衛軍已經踩著“砰砰”的步子闖了進來,領頭的正是禁衛軍統領崔世勳。


    從那月族公主被刺倒地之時起,小皇帝的麵上就滿是驚恐之色,他瞪著趙景烜,按著桌上的手一個勁的抖,但大概是看到了接著進來的禁衛軍,整個人這才稍微鎮定了些。


    但麵色還是發白。


    他衝著趙景烜就怒喝道:“燕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禦前殺人,還讓身邊的人帶刀入殿!你這是想做什麽,是想要謀反篡位嗎?”


    如果他的聲音不還帶著顫音,那氣勢應該就要更足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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