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父母一年也才來看望她一次。每次來匆匆住個兩三日便離去。兩個兄長更是從未露過臉。葉家人仿佛就跟忘記有她這麽一個女兒似的,她都長這麽大了,也從未提出接她回葉家。


    事實上她和葉家人雖有血緣關係,可不曾親近過。


    柳星葉默了默道:“民女自小長在流沙穀,師父和師兄便是我的親人。”


    “民女冒昧問殿下一個問題。”


    “柳神醫請說。”


    “殿下為何那麽小便入了軍營?”十歲,還是個很小的孩子。這人便已經入了軍營曆練。


    “柳神醫可知當今徐貴妃並非本王生母?”


    柳星葉搖了搖頭,“不曾聽聞。”


    柳星葉在流沙穀的日子瑣碎沉悶。除了學醫術、研究藥理,便是跟著夫子學習四書五經。


    夫子好飲酒,喝多了容易侃大山。她便時常拿美酒讓夫子給她講京城裏頭那些大人物的故事。她以此來解悶。


    從夫子口中她聽聞了很多皇親國戚和達官顯貴的故事。


    宮裏頭的這位徐貴妃是當朝鎮國大將軍徐惟誠的胞妹。當年可是名動天下的美人兒。入宮以後便聖寵不斷,如今貴為皇貴妃,風光無限。


    柳星葉之前有所耳聞。隻是夫子並未提及太多,都是一筆帶過的那種。她竟然不知道這位徐貴妃並非晉王殿下的生母。


    柳星葉原本以為晉王殿下會同她講講這個中緣由。卻不曾想這人直接拂袖道:“本王今日心情好,不想講那些陳年舊事。”


    柳星葉:“……”


    她福了福身,“殿下恕罪,是民女唐突了。”


    男人挑眉一笑,“柳神醫何罪之有,都是些陳年往事,不堪回首,本王自己不想講罷了。”


    “你站在原地等本王一會兒。”林木森對柳星葉說。


    “殿下要做什麽?”她很困惑,完全不知道這位晉王殿下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他扔下話便跌跌撞撞往蘆葦紮堆的地方走,並不忘叮囑她:“水深危險,當心失足落水。”


    柳星葉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麽,心裏雖怕他摔倒,可也不敢出手去扶他。


    沒過多久,隻見林木森不知從何處竟然牽來了一葉竹筏。


    “殿下從何處尋來的?”柳星葉訝然,盯著那竹筏看。


    “這若虛湖蘆葦蕩可是本王的秘密基地,本王特意差人做了這竹筏。”男人揮揮手,禮貌道:“不知本王可有榮幸邀柳神醫泛舟夜遊一番?”


    第8章 夜遊


    男人的聲音輕而細,沙啞又虛弱,卻無不透著莊重和正式。


    柳星葉不禁抿嘴一笑,“殿下都把人帶到湖邊了,再問民女意見豈不是畫蛇添足?”


    她微微頓住,繼續說:“既然是殿下的秘密基地,民女去豈非不合適?”


    林木森挑眉笑了笑,輕聲道:“柳神醫此言差矣。自古男子邀女子泛舟出遊,都得征得當事人同意。美景配美人,本王想請柳神醫看看這若虛湖的景色比起你流沙穀如何。柳神醫心中若是有半分不願意,回絕即可。”


    “民女長這麽大從未見過南境以外的世界。今日既然有幸得殿下相邀,民女自然欣然答應。”


    “隻是殿下的身體如何撐得動竹筏?”柳星葉犯難地看著林木森,心下有些遲疑,“莫不是殿下想讓民女撐這竹筏?”


    “柳神醫說笑了。本王堂堂男兒,如何能叫一個扶風弱柳的女子撐竹筏。這要是傳出去本王還混不混了?”


    “那殿下的身體輕易累不得呀!”柳神醫看看周圍,隻有她和林木森兩人,也沒有憑空冒出第三個人來替他們撐竹筏。


    “本王麾下軍師穆遲自小好魯班之術。這竹筏經他手加了些精巧的零件進去,它能在湖麵上自由開動,無需人力。”


    “竟這麽神奇麽!”


    男人微微一笑,“上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柳星葉扶住林木森上了竹筏。


    那竹筏並不大,剛好容納兩人。


    他們一站上去那竹筏便自己緩緩動了起來。竹筏劃動水麵,掀起細小的水花兒。


    “竟然真的動了!”柳星葉驚訝異常,“民女孤陋寡聞,倒是第一次見如此神奇的竹筏。這穆軍師當真是匠心獨運呐!”


    男人朗聲一笑,低迷的嗓音被夜風清晰地送進柳星葉耳中,“穆遲的本事可不僅限於此。日後你會見識更多的。”


    “不知那精巧的機關裝在哪裏?民女真想見識一番。改日定要向穆軍師請教一二,也將我流沙穀的竹筏改製一番。”柳星葉明顯被這神奇的竹筏完全吸引住了,想要一探究竟。


    林木森:“……”


    晉王殿下臉色一僵,有些不自然,“那機關裝在竹筏底部,此時浸沒在水中,不易察看。”


    “原是這樣。”柳星葉不疑有他,悠悠道:“那便等上岸了民女再來看。”


    林木森:“……”


    男人嘴角微抽,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竹筏徐徐往前飄動,兩側全是茂盛的蘆葦叢。中間劈開一條細細窄窄的水路,水波粼粼,星光倒映。


    八月蘆葦翠綠,生機盎然。蘆葦蕩裏有許多螢火蟲在飛舞,星星點點的光亮環繞在人四周,光雖微弱,卻也平添了不少詩意。


    水中咕嚕咕嚕冒泡兒,柳星葉覺得該是有魚在吐泡泡。剛晉王殿下還說這湖裏沒什麽魚。如今看來這水裏分明有很多魚,這時不時就吐泡泡。


    竹筏慢騰騰劃到了蘆葦蕩深處。


    “殿下您方才說這湖裏魚很少,民女卻認為這水下定有很多魚。”柳星葉靜靜望著水麵。視線太暗,也看不清水下具體有什麽東西。


    林木森不解,扭頭望著眼前的女子,“柳神醫何出此言?”


    “殿下難道沒有聽到有魚在吐泡泡麽?一直咕嚕咕嚕的響。”


    林木森:“……”


    男子啞然失笑,“本王都病糊塗了,未曾聽到這種聲響。”


    “殿下不妨仔細聽聽。”柳星葉說。


    林木森豎起耳朵聽了聽,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音色清淡無奇,“好像是有,這湖裏的魚時多時少,倒也不稀奇。眼下這水中可就有兩條大魚。”


    “大魚?”柳星葉緊緊盯著水麵察看,“在哪兒呢?”


    “自是大魚,沒等你瞧見它們,便已經遊走了。”


    柳星葉:“……”


    “穆軍師做的這竹筏甚好,不快不慢,慢慢悠悠,怪有意境的。民女喜歡得緊。改日一定要叫穆軍師指點指點民女。”


    林木森:“……”


    晉王殿下不免扶額,這姑娘怎麽還惦記著竹筏?


    “你快看那兒!”林木森指了指不遠處。


    一陣風過,蘆葦叢咯吱搖曳,耳畔籠罩著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有歌女在湖中淺淺清唱,清婉悠長。


    說時遲那時快,無數螢火蟲從蘆葦蕩裏騰騰升起,宛若萬千星辰遍布夜空,瑩瑩明亮。


    螢火蟲聚集,微末之光加大,周遭被點亮,隻見夜空深邃,湖水沉靜,蘆葦隨風吹動,兩人的頎長的身影倒映在水中,靜謐如畫。一切都出奇的統一著,和諧非常。


    這當真是世間少有的絕美的盛景!


    “哇!”年輕的女子不免為之震撼,音色細長空靈,“怎麽會有如此多的螢火蟲呀?!”


    “本王招呼它們來的。”男人長身玉立,身姿卓然,神采飛揚。


    柳星葉:“……”


    “柳神醫覺得這蘆葦蕩裏的景色如何?”


    “很美。”柳星葉深深為之驚歎,“不瞞殿下,民女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這麽多的螢火蟲。”


    風輕輕撩起她薄娟麵紗的一角,露出尖俏的下巴。可再往上卻怎麽也見不到。那雙靈動的大眼睛,明亮深邃,映滿星辰。


    那管聲線婉轉清揚,又帶著幾分笑意,悅耳動聽。


    他知道她是歡喜的。也不枉他費心暗中策劃一番。


    竹筏越來越近,螢火蟲慢慢環繞在兩人四周,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亮。


    柳星葉自發的伸出手去接,那些小東西悄然落入掌心。


    有幾隻俏皮的小可愛竟然停在她的檀木珠手串上,一點也不怕生。瑩瑩微光,將珠子襯得愈加通透瑩潤,細膩光澤。


    “柳神醫的這手串倒是別致。”男人的嗓音拂在耳畔,清潤而低沉,又略帶沙啞。


    柳星葉倏然一笑,低聲道:“都是廉價的東西,不值什麽錢。不比殿下腰間的這塊玉佩。”


    林木森的那塊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質地瑩潤,光潔細膩,一看便價值不菲。


    白玉細膩,觸感滑涼。線繩上一顆顆平安結精致無比。


    林木森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旁的東西都好說,隻是這玉佩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不便贈人。”


    柳星葉:“殿下說笑了,既是殿下珍惜的東西,民女又怎敢奪人所愛。民女隻是這麽隨口一說罷了。”


    夜風吹拂起女子的衣裙,腰間的束帶悠悠飄動。那腰肢纖細窈窕,不堪一握。女子曼妙的好身材顯露無疑。


    南境的水養人。自古便是出美女的地方。他過去竟不知道女子的美可以到這種地步。無需看容貌,一具好身材便顯露無疑了。


    他不動聲色地望著她。身上的疼痛感竟然也減輕了不少。


    慢慢的耳旁響起了蕭聲。


    那蕭聲回旋婉轉,清麗悠揚,忽高忽低,如泣如訴。悲壯,又振奮人心。


    這曲子柳星葉很熟悉,是古人的《塞下曲》。


    這是一曲戰歌,過去用作鼓舞將士。也是京城的名曲,很多歌舞坊的歌女都會彈唱此曲。


    柳傳言喜好音律,時常把歌女召進穀內,其中就有人用蕭吹奏過這首曲子。


    隻是那些歌女不知國仇家恨,隻一味討客人歡心。將這首曲子吹得歡快又輕盈,完全褻瀆了這首曲子的深意。


    一個鎮守邊境的主帥,上過戰場,曆經生死,他來吹這首曲子再合適不過。林木森吹奏出了這首曲子的精髓,濃烈的家國情懷,拳拳赤忱之心,坦坦蕩蕩。


    一想到解不了林木森的毒,他時日無多,柳星葉便覺得這首曲子多了無數的悲傷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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