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柳傳言點點頭,“他一介軍醫,有些地方難免不便,我早已命底下的人將一些重要消息透露給他了。”


    “這個人我與他接觸過,醫術精湛,為人也善良正直。他暗中查探七日散下落,保不齊已經打草驚蛇,我怕東宮會對他下手。”


    “他雖是軍醫,可那一身武功卻不是蓋的。沒幾個人能傷他,防身足夠。再說晉王殿下可舍不得讓他受傷。師妹放心,我心裏有數。”


    葉世歆說起正事,“我今日來是還有另一件事需要師兄替我安排。”


    柳傳言攏起兩道英氣的眉毛,“可是長公主那邊?”


    “師兄你都知道了?”


    “長公主今日大鬧尚書府,底下的人早就告訴我了。”


    “靜言這孩子心思單純,此事定是受他人蠱惑。再者七日散出現在京城,人心惶惶。我需要師兄在毓秀宮安.插.我們的人,我要有人時刻提點她,保證她的安危。”


    “這事兒不必我動手,葉大人自會安排。”柳傳言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再說宮裏不是還有一位咱們的人嘛!那位可是勝過一堆宮女太監。”


    葉世歆麵色一冷,“她是大嫂的摯友,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讓她卷進這場紛爭。”


    “傻師妹!”柳傳言赫然一笑,似是在笑她天真,“她本就身在局中,如何能夠獨善其身?”


    葉世歆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的那隻玉鐲,緊緊咬住下唇,靜默不語。


    是啊,十七年前的那場劫難,從她被葉家人偷梁換柱救出那刻開始,許多人便已經自願踏進這局裏。從那以後,很多人其實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柳傳言慢騰騰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聲線低沉卻不失蒼勁,“你,我,長公主,流沙穀,葉家上下,乃至如今的晉王殿下,我們都身在這漩渦之中,沒人能夠幸免。”


    ——


    葉世歆不敢待太久,手中那杯茶飲完,她便離開了。


    出了藥鋪,天色已晚,夜色濃沉如潑墨。淅淅瀝瀝的大雨又從天而降,隨後雨勢漸大。


    她上了馬車,輕聲吩咐車夫:“咱們走歸慈巷回去。”


    車夫點點頭,“好的,小姐。”


    馬車行駛了一小段路,在一家包子鋪麵前遇到了楊彪一行人。


    “小姐,老爺命我接你回府。”楊彪笑容滿麵,音色渾厚,“歸慈巷新開了一家酒樓,老奴就知道你肯定去那裏湊熱鬧了。”


    葉世歆抿嘴輕笑,“知我者楊叔也!我偷偷出府父親可有說什麽?”


    楊彪:“老爺並未責怪小姐。”


    “我知道定是楊叔你替我說好話了,謝謝楊叔。”


    楊彪和藹一笑,“小姐這麽說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雨天,原本熱鬧的歸慈巷頓時變得冷清了許多。兩側商鋪房門緊閉,老半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影。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


    不曾想卻在路盡頭遇見一場腥風血雨。


    十多個黑衣人圍堵一個。


    “小姐,出事了。”在葉府做了幾十年的管家,也是見識過大場麵的人,碰到這種事楊彪倒也鎮定,不至於驚慌失措。


    葉世歆掀開馬車簾子遠遠瞟了一眼,漫天大雨中謝礪被人緊緊包圍,正在拚死抵抗。


    她果然沒有猜錯。東宮那些人早已按耐不住性子,等不及要對謝礪動手了。


    想想也是,雨夜最適合殺人了。


    一場滂沱大雨過後,一切痕跡都會被衝刷得一幹二淨。一個小小的軍醫消失,不會在偌大的皇城引發任何動靜。


    年輕的女子沉著冷靜,不緊不慢地說:“楊叔,那是晉王府的人,咱們得幫他。”


    楊彪轉頭悄聲問:“小姐,我們要怎麽做?”


    “所有人下馬,都到車上來。”葉世歆有條不紊地吩咐:“楊叔,徑直將馬車開過去,開得越快越好,千萬不要停。”


    楊彪拉緊韁繩,“坐好了小姐!”


    馬車呼嘯而過,帶起陣陣泥水。


    突如其來的意外,防不勝防。電光石火之間,刀光劍影戛然而止。


    “撤!”十多個黑衣人見狀一下子就閃身不見了。


    謝礪緊緊摁住流血的手臂,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


    馬車並未做逗留,絕塵而去。


    一陣風過,車簾晃動,年輕女子的臉一閃而逝。


    ***


    晉王殿下手底下的那些人辦事效率極其高。不出兩三個時辰,白鬆露便向他複命了。


    白鬆露福了福身,“今日之事奴才已經查到了。”


    林木森正在翻看兵書,聽到白鬆露的話眼皮子都沒抬一下,視線仍舊聚焦在書上。他換了個看書的姿勢,淡聲道:“說吧。”


    “是嘉寧郡主。”


    男人的臉上竟然不見任何意外,“倒是和本王猜測的一樣。”


    白鬆露:“殿下,咱們接下去怎麽辦?”


    男人勾了勾唇,冷冷一笑,“老侯爺戎馬一生,為大林還傷了一雙腿,隻可惜這唯一的女兒沒教好。既然他沒教好女兒,自然有人會替他教。”


    就在這個時候白鬆茸匆匆而至,朗聲道:“殿下,謝軍醫到了!”


    林木森霍然起身,直接扔了手中的兵書,“快讓他進來。”


    謝礪閃身進入內室,一手握劍,一手摁住手臂。手臂處衣裳被劃開,鮮血淋漓。


    “你這是怎麽了?他們動手了?”林木森麵露擔憂,“鬆露,趕緊去請大夫!”


    謝礪擺手,虛弱道:“隻是小傷,無礙。”


    林木森趕緊將人扶到椅子上坐好,“我讓鬆露先替你簡單包紮一下傷口。”


    謝礪:“多謝殿下。”


    白鬆露包紮好傷口,就悄聲退了出去。


    屋子裏寂靜,燭火微微搖曳。


    謝礪輕聲道:“我在狀元嶺遭遇埋伏以後,我使計巧妙躲過,便走了小路。這一路上都很安全。路上也沒有人圍追堵截。沒想到入城以後卻出了事。他們在歸慈巷動的手。”


    “看來他們是狗急跳牆了,天子腳下,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竟然也敢殺人。”林木森冷冷一笑,“來了多少人?”


    “十多個高手,武功一流,看招式像是江湖人士。”


    “十多個高手,你如何脫身的?”


    “說起來也是我運氣好,葉家小姐偶然經過,無意中將我救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篇文會涉及一丟丟奪嫡爭鬥。


    女配要留著慢慢收拾,男女主都會教她做人的。


    第36章 答謝


    “葉家小姐?”林木森猛地站起來,表情分外嚴肅,“她可有大礙?”


    謝礪:“我在歸慈巷與那黑衣人混戰之時,葉府的馬車恰巧經過,對方想必是害怕暴露身份便馬上撤退了。他們並未正麵交鋒。”


    聽見葉世歆無礙,林木森這才鬆了一口氣,“這麽晚了葉小姐怎麽會在歸慈巷?”


    謝礪:“這屬下就不清楚了。”


    得知葉世歆平安,林木森的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悄然放下。


    放鬆過後,尋回理智。


    “先不說這個了。”林木森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雙手隨意地搭在扶手處,“本王讓你查的事兒查得怎麽樣?”


    謝礪雙唇泛白,虛弱道:“殿下您猜得一點都沒錯,背後主使是裕王。”


    “合炎一向唯三哥馬首是瞻,那這件事多半是三哥的意思了。”林木森涼薄一笑,笑容冰冷,“這次東宮那位倒是把自己摘得幹淨,不過以本王對他的了解,如此好戲他是絕對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謝礪輕聲問道:“殿下您打算如何應對?”


    “先按兵不動,此時不宜打草驚蛇,咱們靜觀其變即可。”


    謝礪神色擔憂,“太子一黨著實陰毒,即便殿下您無心皇位,他們也早已將您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萬不會留您。隻怕日後像七日散這樣的陰謀還會有很多。殿下您如今的處境委實令人堪憂呀!”


    “你說的本王又何嚐不清楚。”林木森抬了抬衣袖,袖口處一圈生動的金絲蓮紋一閃而過。


    縱觀這京城洶湧澎湃的局勢,奪嫡之爭愈演愈烈,大臣們不論主動與否大多都已卷入黨爭。太子聯合其他幾個皇子已經將他徹底視做仇敵,準備除之而後快。他看似深受恩寵,風光無限,實則處境艱難,孤立無援。


    “雖說陛下如今還尚健在,可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奪嫡的確十分凶險。可即便您不參與,太子一黨也絕對不會放過您。與其處處受製於人,何不主動出擊?”謝礪忍著疼痛,有氣無力地說:“您征戰多年,北境百姓對您頗為愛戴,貴妃娘娘盛寵正濃,又有徐老將軍一家擁護,手底下還有穆軍師等能人強將,您若是有心,東宮那位恐怕也根本無力與您相抗衡啊!”


    林木森坐在長椅之上,腰板挺直,音色沉穩有力,“自古帝王薄情,他的的恩寵能維係幾時?母妃哪怕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也終究抵不過美人遲暮。後宮新人一批換一批。舅父看似風光,可在軍中卻受到諸多掣肘。大林和陳國停戰,父皇便不肯再讓我回到北境。以上種種跡象表明父皇對我的忌憚從未放下過。但凡我悄悄表現出一點奪嫡的苗頭,我如今所擁有的一切便會頃刻間消失殆盡。咱們這位陛下最愛的人始終是他自己。”


    “我從未懷疑過你們的忠心和能力,我知道如若我點頭,你們定能不遺餘力地助我登上那皇位。我隻是對自己沒有信心。我怕我有朝一日也變得像父皇這樣涼薄無情,敏感多疑,對所有人都心存猜忌。要知道權勢和欲望改變一個人的速度你根本無法想象。我不是不願意爭,我隻是早就看清楚了帝王之心。”男人的目光驀地變得深沉,神情複雜。


    他的眼前似乎浮現出了許多久遠卻清晰的場景。


    生母終日鬱鬱寡歡,最終香消玉殞。


    姨母被迫入宮,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


    徐家人在前線拋頭顱灑熱血,卻受到朝廷中人的多番猜忌。


    ……


    皇權禁錮了太多人,他的生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她一生渴求自由,追求真愛,向往宮外的日子。然而終其一生卻未能走出宮門半步。


    他不想成為第二個父皇,將心愛之人困死在這金絲牢籠之中。


    他也有他想要守護的人。葉世歆同母親一樣向往自由。他不想有一天用皇權禁錮她,將她困在這冷冰冰的高牆大院之中。他更不想將她置於這奪嫡的漩渦之中,他要護她平安。


    片刻以後,男人的雙眸出浮現出狠厲的眼神,“我無心皇位,卻不代表我柔善好欺,他們對我做的我定會如數奉還!”


    ***


    晉王殿下那日說改日再登門致歉,葉世歆隻當那是口頭之言,並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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