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結束後別著急走,本王有事同你說。”晉王殿下端著酒杯,偷偷和葉世歆咬耳朵。


    此舉落在外人眼裏卻是說不出的曖昧。


    葉世歆點點頭,嗯了一聲。


    蘇煙倪看著對麵的兩人,心裏說不出的苦楚。哪怕她再嫉妒葉世歆,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兩人格外的登對。即便對方連臉都沒露。


    賜婚聖旨都下了,不日就舉行婚禮。


    難道她當真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蘇煙倪仰頭灌下烈酒,胃裏火辣辣的灼燒感糾纏不休,心頭苦澀難耐。


    ——


    壽宴結束後,葉世歆尋了個理由便讓父親葉方舟先出了宮。自己則在悄悄等林木森。


    林木森跟太後道別後便將人帶離了慈寧宮。


    “殿下要帶臣女去哪兒?”


    “你回京數月想必還沒有好好看過這京城吧,本王今日便帶你去見識一下真正的皇城。”


    為避人耳目,兩人走的是小路。一路上都沒見到幾個宮人。


    兩側高牆聳立,磚紅色的簷角徑直伸向天空。一陣微風吹過,風鈴發出陣陣清響。偶有幾隻飛鳥盤旋在天際,可轉瞬間又消失不見了。


    四月,白日裏春光無限好,太陽暖意融融。可到了晚間卻有絲絲縷縷的寒意環繞在四周,叫人忍不住攏緊衣裳。


    林木森帶葉世歆登上了城樓。


    也不知是不是他提前安排到了。偌大的城樓竟無一個侍衛看守,空曠異常。


    高樓之上,風聲尤其大,呼呼拉拉迎麵刮過來,卷起兩人的衣袍獵獵作響。


    “這是望遠樓,是京城最高的一處城樓。站在這裏,整座皇城盡收眼底。”


    城樓高聳,從高處往下望去,屋宇林立,街巷阡陌縱橫,倏然變得渺小了許多。


    街市華燈璀璨,行人來往不斷,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整座皇城恢宏氣派,繁華喧鬧,竟多了幾分煙火氣。


    葉世歆來京城數月,早就見識了京城的繁華奢侈。比起南境,這座城富麗堂皇,不知道氣派了多少。


    隻是她從未整體看過京城。她置身街巷之中,雙眼看到的景致總歸有限。可現下卻大不相同。她身在城樓之上,視線開闊,一覽眾山小,整座皇城渺小統一,統統匍匐在腳下。


    這京城也有它的另一麵。


    “景致如何?”


    “甚好。”


    “好在哪裏?”


    “哪哪都好。”


    林木森:“……”


    男人啞然失笑,壓低聲音問:“這可還是你憧憬向往的皇城?”


    站在高處,夜風吹起葉世歆的鬢發,她抬起手去理平。在她眼前的這些屋宇,這些街巷,這些城樓,它的確是皇城,可又似乎不是她過去所憧憬向往的皇城。


    林木森之前說她可能會失望。而今她的確失望。


    京城固然繁華熱鬧,可爾虞我詐不斷,勾心鬥角不斷,猜忌陷害不斷。入京數月她早已見識到了繁華假象背後的陰暗。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她一定不會踏進這座城。


    年輕的女子靜默一瞬,抬眸反問:“是與不是重要嗎?”


    在她看來一點都不重要。反正她都已經來了。還背負了這麽一樁婚事。也不知道何時能夠脫身離去。


    男人坐在護欄上,對著夜風訴說自己的心事,“我生母是徐家長女,被外祖送進皇宮,被迫與戀人分離。在我有限的記憶裏,她總是鬱鬱寡歡,極少笑。時常一個人登上這城樓,眺望遠方,一站就是半天。我那時年幼,不懂母親為何總是登高望遠。很多年以後才理解,母親是向往那外頭的世界。這深宮大院困住了她,讓她這一生都不曾收獲自由。”


    原來現如今的徐貴妃並非林木森的生母,而是他的姨母。林木森的生母是已逝的徐舒妃。當年徐老太爺和已故的先丞相對峙多年,為壯大家族勢力,便將長女送進了皇宮。徐舒妃原有愛人,兩人早已私定終生。卻生生被拆散了。


    徐舒妃入宮以後倒也享受了幾年恩寵,很快便有了林木森。隻是她內心一直不愛皇帝,日日鬱鬱寡歡。後皇帝受到奸人挑唆,隨便尋了個由頭便暗中處理了徐舒妃的愛人。她知道以後,和皇帝大吵一架,兩人就此決裂。她也一病不起,很快便歿了。


    徐舒妃去世以後,皇帝對徐家充滿敵意。對林木森也不太喜歡。徐惟誠便將他帶到了軍營。徐舒妃歿了,徐老太爺便隻好又把另一位女兒給送進了宮。


    徐貴妃明顯比徐舒妃有手段多了,最是懂得攬獲聖心。這麽多年寵貫六宮。她膝下無子,視林木森如己出。凡事為他籌劃。因為有徐貴妃,林木森才成為了聖上最寵愛的皇子。這是一樁皇家秘辛,外人不得而知。


    葉世歆若非找人專門去查,她也不知道這其中的隱秘。


    隻是她沒想過有一天晉王殿下竟會親口告訴她。


    外人隻道晉王殿下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鎮守北境,殊榮無限。卻不知天子的恩寵也隻是因為一個女人。他那麽驕傲的一個男人,恐怕內心深處也是有所不平的吧!


    “從我懂事以來,我便不喜皇城。因為在這座城裏有人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捧高踩低,慣會見風使舵。也有人被困其中,了此殘生。”長風之中,男人轉頭看著葉世歆,聲音忽遠忽近,尤在耳畔,“我不知你為何改頭換麵來了這京城,但既然來了,你便輕易出不去了。”


    “你曾經同我說過,一個人看到怎樣的景致取決於他的一雙眼睛。你隻看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一部分,旁的便不看。那我便把最美的一麵呈現給你看。那些不好的,陰暗的,通通留給我。”


    葉世歆逐一聽完,靜默許久。


    她看著那巍峨聳立的高牆,和那滿城的磚紅色,內心隻覺得蒼涼。


    曾經她無比向往京城。覺得那是天子腳下,定會有很多的新奇玩意兒,也會有很多的樂子。而今親自入了這皇城,她隻覺得這座城壓抑。


    這是權貴的世界,驕奢淫逸,攀比揮霍,更有那至高無上的權力。小人物就猶如那螻蟻,渺小可憐,隻能絕對的臣服,別無選擇。


    那時年少竟不知自由才是這世間頂好頂好的東西。


    她喜好自由,可往後的日子竟也要被這皇城給困住了。


    她倏然歎了一口氣,目不轉睛地看著林木森,音色沉涼,“殿下又怎知你呈現在我眼前的一麵就是最美的?”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啦啦啦,大婚倒計時!


    第39章 大婚


    聖上找欽天監給兩人定的婚期是在五月初五。


    雖說無人看好這樁賜婚,可皇家的禮數卻是相當的到位,一樣都不缺。


    葉夫人在葉大人的授意下也開始悉心為婚禮做準備。葉府上下緊鑼密鼓籌備,個個忙前忙後,唯恐不盡心盡力。


    畢竟是和皇室結親,而且還是聖上最寵愛的皇子,葉家人自然不敢怠慢。


    葉世歆平靜地接受著一切,時常坐在窗邊就是一下午,內心總覺得恍惚。


    師父來信說讓她跟柳傳言一起去西南邊陲,放下這京城的一切。可她如何放的下呢?


    這是聖上親自下旨賜的婚,她若是逃婚,那便是欺君之罪,是要誅九族的。她人是走了,可葉家呢?葉府上下幾百條人命呢?


    葉家人當年冒死將她從隨家換出,才得以保全她的一條性命。若是沒有葉家人,她早就死在那場滅頂之災中了。這些年葉家人也盡心竭力掩護她的身份。她回京以來,葉氏夫婦更是視她如己出,待她那都是極好的。


    她如何能夠為了一己之私,而置整個葉家而不顧。


    她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沒有救晉王殿下,那這一切便都不會發生了。可她捫心自問,倘若能夠重來一次,她還會救他嗎?


    答案是肯定的。不為他,隻為北境的數百萬百姓。


    婚期定了,葉世歆專心做她的待嫁新娘。然而內心卻毫無波瀾,不喜不悲,平靜得過分。


    大婚前夜,柳傳言悄悄來府裏看她。這位爺刺喇喇地往長椅上坐下,悠哉悠哉地說:“歆兒,你若真不想嫁,小爺我馬上就帶你走。想我偌大的流沙穀還護不了你一人不成?”


    她若是想走早就走了,何必等到今日。她是走不了了。她不可能自私地舍棄整個葉家。


    “師兄你莫要多言了,我心意已決。”比起旁的歪瓜裂棗,晉王殿下好歹生得周正,家世和品性又挑不出瑕疵。


    “從小我娘就跟我說你心地善良,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委屈旁人。如今看來你這種性子真是要不得。當初就不該把你送來京城。”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我一直都整不明白,為何那晉王殿下偏偏就瞧上你了?當真是眼神不好使!”


    葉世歆:“……”


    他試圖從另一個角度安慰葉世歆:“我想等他看清你的真麵目,用不了幾日就會厭棄你。當時候你就能重獲新生了。”


    葉世歆:“……”


    葉世歆毫不客氣地賞了他一記白眼。


    “若是沒事趕緊走,別在這兒礙眼。”


    “小爺我這就溜,醉鄉樓新來了幾個姑娘,長得那叫一個標致,可比你溫柔多了。小爺我這就去找樂子。”


    ***


    大婚當日,禮節繁瑣,儀式一套接著一套的。


    聖上親自主婚,場麵盛大壯觀。這場婚事備受外界好評。


    葉世歆被折騰得近乎昏厥,精疲力竭。


    被送入洞房後,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她趕緊掀了紅蓋頭,火急火燎地說:“快畫眠拿吃的來!我都要餓死了!”


    畫眠趕緊拿來了好幾碟糕點,桃花酥、杏仁酥、桂花糕等應有盡有。


    葉世歆抓住就往嘴裏送,狼吞虎咽,毫無形象可言。


    餓的人吃什麽都是香的。平日裏普通的糕點眼下都成了山珍海味。


    “慢著點吃小姐,當心噎住。”畫眠忙給她倒了杯茶水。


    她一口氣吃下半碟杏仁酥,又喝了半杯茶,這才覺得自己整個人活了過來。


    林木森正在外頭招待賓客,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葉世歆有短暫的喘息時間。


    屋子很大,雕欄玉柱,陳設精致,入目皆是耀眼的紅。


    魚紋窗牖半開,外頭絲絲涼風飄進來,清淡的月光灑了一地。


    葉世歆打量兩眼,心裏一陣迷惘。從此以後這金漆漆的鳥籠便是她的歸宿。


    “畫眠,你先下去吧,我一個人坐會兒。”她抬了抬手,把畫眠給支走了。


    畫眠知她心中不願,福了福身,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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