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宛童這才露出笑意,摸了摸他的臉“你去好好讀書,幸好你往日裏深居簡出,並無多少人認得你,也免去不少麻煩。隻是你這個名字不可再用了,鄴城基本都曉得以前廣平王世子叫木予南。父親早前提前就給你取好了加冠後的字,叫左珩,你以後便以字代名,喚木左珩。”


    木予南重重點頭應下了。


    夜裏時候,木宛童的東西都被搬去夏侯召住的定園了,好在她並無多少東西,搬起來十分省事。她最金貴的無非是脖子上掛著的玉髓,旁的都不重要。


    劉氏憐愛的看著木宛童,她心裏難受,但也清楚,以木宛童現在的處境,根本沒有反抗拒絕的資格,何況木宛童又名分上是夏侯召的妾室,這更是理所應當的。旁人家的妾室能搬去和男主子一起住,那是無上的榮寵,可是她的小主子不一樣啊,她不甘心。


    苦芽倒是沒什麽反應,木宛童去哪兒,她就去哪兒,換個地方還覺得新鮮。


    木宛童洗漱過後,披散著一頭及腰的長發,一身雪白的褻衣,懷裏抱著個軟枕,步伐沉重的朝著夏侯召的臥房走去。她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神色僵硬,貝齒有些緊張的咬著下唇。


    夏侯召散了發,歪在床上擦著一把小匕首,銀光鋥亮,寒意深深。他一抬眸,便瞧見了木宛童。


    都說燈下看美人,這話倒是不錯的。橘黃色的燈光下,少女散著頭發向他走來,多了幾分白日未曾見過的柔軟,有點暖意蔓延在心口。好像他的心也跟著有點歸宿一樣,安定又平和,柔軟了幾分,即便這個美人現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夏侯召的表情也不免變得柔和起來,語氣也輕了幾分


    “傻站著幹什麽,我還能吃了你?過來睡覺了。”


    木宛童脊梁上竄出一身冷汗,抱著軟枕的手忍不住緊了緊。方才劉嬤嬤特意拉了她的手,給她普及了男女房中那檔子事兒,她現在是又怕又羞,恨不得拔腿就跑。


    但是夏侯召還在虎視眈眈的盯著她,她不敢跑。木宛童咬了咬牙,攥著軟枕一鼓作氣的走到了夏侯召床前。


    “睡裏麵。”夏侯召側了身,讓她上去。


    木宛童一愣,按正常來說,女人是要睡在床外側,方便夜裏起身伺候男人,替他端水點燈。


    她訥訥的道了句“要不我還是睡外麵吧。”


    “哪那麽多話,讓你睡哪兒你就睡哪兒。”夏侯召執意道,他雖夜裏覺淺,木宛童一有什麽動靜他定然會知道,但他就是格外擔心木宛童會趁夜裏跑了。


    木宛童咬了咬唇,脫了鞋上去,扯了被子縮在角落裏,像隻鴕鳥。


    作者有話要說:  小舅子要去學校上學了,我甚至想阿召去給小舅子開家長會……


    第二十一章


    夏侯召去將蠟燭熄了,房間裏登時一片昏暗,隻有淡淡的慘白色月光從外麵透進來。


    木宛童僵硬著身子,一動都不敢動,她感覺到身側的被褥陷了下去,床上的密閉空間裏,不全是她身上的熏香味道 ,還有夏侯召身上清爽的皂角香和男子的氣息,陌生的讓她十分恐懼。


    他忍不住揪了被角,將自己的存在感一降再降。夏侯召視力極好,即便是夜裏也能看得七七八八,他見木宛童縮得像隻鵪鶉,扯了扯被子


    “就一床被子,你別都占了。”


    木宛童被他突如其來的話驚得一個哆嗦,脖子上竄起了一層細細的冷汗,手忙腳亂的將被子全都扔過去給他。


    夏侯召扯了一般給她,自己留了一半,什麽都不說,隻是輕輕道了句“睡罷。”


    木宛童有些意外,夏侯召不碰她?單純就是天冷了暖床?她躡手躡腳的轉過身去,隻發出輕輕的摩挲聲,她看見夏侯召端端正正的躺在床上,手搭在腹間。


    單薄的床帳遮不住清冷的月光,微微傾斜在他臉上,她用目光一寸一寸小心的打量著。夏侯召長得真是極好,高挺的鼻梁,纖長如扇的睫毛,棱角分明的下顎。


    如果他這個人的心腸能和他長得這般好看就好了,不要總是陰晴不定的。


    即便木宛童的目光放得十分輕與小心,夏侯召還是能感覺到她的目光,非常清晰和滾燙,讓他的心跟著燒了起來,攪得他無法入睡。


    他翻過身去看木宛童,兩個人麵對麵,兩雙亮晶晶的眸子倒影著對方,木宛童被他嚇得大氣不敢喘,也不敢翻身轉過去,眼睛狠狠的閉上。


    她能聽見夏侯召發出一聲極輕的笑聲,心又跟著吊起來。夏侯召打量她的目光不似她打量他的那樣,放肆又帶著占有欲,木宛童被他掃過的地方像是火燒了一樣,有點疼。


    “你看著我做什麽?”夏侯召的聲音響在木宛童耳邊,沙啞的如刀上割出來的一樣,又帶著涼薄和幾分傲慢,木宛童不敢回他。


    夏侯召見她不回話,覺得無趣,現在翻身過去也定然睡不著。又靠近了些,開始和她說話


    “你睡得著嗎?”


    木宛童向後退了退,後背抵到了床板,硬邦邦的,她知道避不過了,幹脆睜開眼睛,目光向下掃了掃,不敢直視夏侯召。


    “睡不著。”她輕輕的開口,在夜裏格外寧靜,像是夫妻夜間的交談,又親切溫暖。


    “我也睡不著,就算你不看我,我大概也是睡不著的,我不習慣和旁人一起睡。”夏侯召用手墊著腦袋,依舊去看木宛童,他見了她,心裏說不出的寧靜,好像以後的日子這般過也很好。


    “那我出去睡。”木宛童聽了他的話,以為是要趕自己出去,求之不得的回應,抱了軟枕坐起身來,濃黑的發散在她的肩上。


    夏侯召聽她的話,眉頭一皺,抬手將人又按了下來,他下手沒個輕重,木宛童腦袋碰在床褥上,微微有些疼,她輕輕嘶了一聲。


    夏侯召心裏一咯噔,緊張的摸了摸她的頭“疼不疼?”


    木宛童有些嬌氣,經不起磕碰,眼睛裏含了淚水說話也糯糯的“沒事,不疼。”


    夏侯召心裏的愧疚都要溢出來了,他聽木宛童說話都帶了哭腔,心又軟了,湊過去摸她的頭“我看看起沒起包。”


    兩個人貼的極近,夏侯召幾乎是將她圈進懷裏的,他身上溫度高,手心也是熱的,四周湧動著曖.昧的氣氛,木宛童覺得空氣都熱了起來,鼻息間都是不屬於自己的氣息,臉也泛起了紅色。


    夏侯召替她吹了吹被磕到的額頭,借著月光眯起眼睛打量,沒發現什麽大事,心也算放了下來。


    “小丫頭倒是怪嬌氣的,碰一下都疼的眼淚汪汪。”他語氣裏不自覺帶了幾分輕快和寵溺。


    木宛童將自己的發別到耳後去,向後退了退“睡吧,我困了。”


    夏侯召臉色的笑意收斂了起來,她這是不想和自己說話?語氣也不善了幾分“那就睡吧。”


    兩個人一人一半扯了被子,背對著背睡了。


    夏侯召心裏有氣,自然睡不著,側著身像隻刺蝟。他想起來高稔,又想起來木予南,現在應該叫木左珩了,這些人在她心中的地位都比他要高,甚至連那個傻乎乎的苦芽,都能得她一個笑臉。


    木宛童以為自己睡不著,沒想到沾著枕頭不久便睡沉了,許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一直休息不好。


    現下已經初冬了,昨日剛下了今年的第一場清雪,氣溫已經降了下來,體弱的都換上了冬裝,夜裏燒上了炭火。


    夏侯召因習武的緣故,比旁人體熱,自是不覺得冷,夜裏也沒有燒炭火的習慣,是以臥房也冷颼颼的。


    他翻了個身,有些擔心木宛童那個嬌氣包凍著,將被子又朝她那處蓋了蓋,心裏罵著小沒良心的,他對她這麽好就看不見嗎?還想著跟相好的走。


    夏侯召這倒是冤枉了木宛童,她可是從來沒想過要跟高稔走,一切都是夏侯召自己臆想猜測的,無端生了怨氣。


    夏侯召枕著胳膊,去看木宛童的睡顏,恬淡的像是一幅畫,他有些看不夠。


    要是她再想走就打斷腿好了,夏侯召這樣想著,總之木宛童在他身邊就好。燈籠是個死的,木宛童是活的,木宛童若是死了,就不好看了。但是比起逃跑,或許木宛童死在他身邊更好。


    房裏太冷,木宛童本就體寒,即便蓋著被褥,也捂不熱,下意識去尋找暖源,翻身就滾進了夏侯召的懷裏,還無意識的抱著蹭了蹭,睡得更沉了。


    夏侯召被她這樣一抱,身體都僵硬了,隻是原本因氣惱而繃緊的臉,壓抑不住綻開了一抹淺淺的笑,他試探著摸了摸木宛童的臉,將她黏在臉上的發絲勾開,又替她蓋了蓋被子,嘴裏輕聲罵了句


    “小沒良心的,冷了知道過來了。”


    也逐漸升起了睡意,抱著人沉沉的睡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阿召(碎碎念):不行,我不能笑,我不能笑,我不能這麽好哄,別以為你讓我抱抱我就會開心,我還是不開心,不開心……


    媳婦滾進懷裏的那一刻


    阿召:我好圓滿……


    第二十二章


    木宛童第二日醒的時候,夏侯召早早出去練劍了,也避免了她尷尬。


    她梳洗完備後,站在窗前,無意間掃到了夏侯召的身影。雖然她沒練過武功,但父親木鹹是武將出身,多多少少還能看得出,夏侯召這一套劍法舞得極好,流暢有力,猶如龍蛇遊走,每一招式內斂有鋒,內涵力量。


    隻是掃了幾眼,她便將頭偏過去了,不再多看。


    臨近早飯時候,木宛童也不見有人送早飯來。她打聽過後才曉得,夏侯召一直以來作息飲食都不大規律,脾胃越發差,用飯也就時有時無的,一日都不進飯也是有的。他脾氣又差,自然沒有敢勸。


    她還是動了惻隱之心。一方麵即便夏侯召性子陰晴不定,但對她不算差,另一方麵,她和予南今後還要倚靠夏侯召。


    木宛童去了小廚房,將散著的發束起在背後,挽了袖子,撿了應季的蔬菜和雞肉,用紫陶砂鍋煮了蔬菜雞絲粥,切了兩片薑去腥,待白米煮開花後,稍稍撒了些鹽與蔥末,悶煮半刻後燉的軟爛,極易克化,又養胃暖身。


    想了想,她又切了秋季存下的藕,並著糖醋和米椒清炒了,酸甜微辣,十分開胃。她記得夏侯召喜歡吃些酸甜的東西。


    待粥熬好出鍋後,一並端了去給他。


    院子裏灑掃的小廝見木宛童在小廚房裏忙活,不免有些羨慕,宛姑娘不僅長得一等一的好,廚藝好,人也溫柔善良,他將來討的老婆,能有宛姑娘十分之一的模樣心性,他就燒高香了,將軍可真是好福氣。


    夏侯召的人都認得木宛童,自然去哪兒都不攔著,木宛童進到書房裏頭的時候,夏侯召並不在,隻書案上攤開著一本兵書,風一吹,嘩啦嘩啦的翻頁作響。


    她見了,眉頭不自覺的蹙起,將手裏的東西放了,又關了窗,去收桌上的書。夏侯召從來不將重要的東西放在侯府裏,木宛童這才敢替他收拾東西。


    隻是見著上頭描畫的東西,她忍不住笑出聲,又急忙憋回去,憋得臉上紅紅,眼底濕濡。慌慌忙忙的將書扣上,替他整整齊齊的摞在桌子一角。夏侯召書案也是亂糟糟的,上頭堆著吹亂的宣紙,硯台和紙鎮也橫七豎八的,木宛童順手替他收拾了。


    她不是故意看到書上鬼畫符一樣的字,而是攤開那一頁正好就是,木宛童笑也不是嘲笑夏侯召字寫的醜,而是想著他生的那樣好看的一個人,竟然寫出這樣糟糕的字。不要說風骨,連橫平豎直都做不到,歪歪扭扭的,又大咧咧的攤在紙上。倒是像個孩子一樣童稚的好笑,還有幾分可愛。


    高稔不死心,今早派管家送來了五十個美人和千兩黃金,也是難為他這麽短的時間能湊齊這麽些美人。一輛輛馬車沿著鄴城街道行到平城侯府的時候,著實引起了一陣騷亂。


    那些美人站在大堂上,一字排開站成幾隊,環肥燕瘦,各有千秋,說實話,這些美人雖姿色遠不及木宛童,甚至雲泥之別,但架不住人多,看起了也是十分賞心悅目,又加上千兩黃金,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同意高稔的請求。


    但夏侯召恰巧不在這大多數人的行列之中,他隻覺得譏諷,高稔簡直異想天開,想用這些破爛來換他的寶貝。不說這些女人一個個醜得不堪入目,就說那些黃金,他在樊門關打仗這麽多年,繳獲敵軍的金銀珠寶不勝其數,這麽會看得上這些破銅爛鐵。


    他不知道誰放了寧臣侯府的人進來的,也不肯給麵子,直接教人轟了出去。


    皇帝也不知道抽了那根子的筋,覺得夏侯召身邊兒缺人,幹脆從後宮的良人中撥了些品貌都上乘的,加起來二十三人,賜去了平城侯府,正巧與高稔送來的人撞在一起。


    夏侯召的胃隱隱作痛,額頭的青筋也跳的歡快,不知道為什麽,這些人總以為他會稀罕這些庸脂俗粉,當即叫住了灰溜溜要走的寧臣侯府管家。


    “你等等。”


    管家一臉驚喜的回頭,以為夏侯召要改變主意。


    夏侯召伸手一指角落裏低著頭的那二十幾個宮裏出來的美人,冷冷的看著管家開口“把這些人也帶回去給你家主子,別讓他來問我要人了!”


    宮裏來的公公一臉驚恐,夏侯召這樣,他實在沒法給陛下複命啊!他隻得戰戰兢兢的提醒“侯爺,這……”


    “既然給我了,怎麽處置便是我的事了,難不成陛下他還要幹預嗎?”夏侯召看都不看一眼,便甩下人離去。


    寧臣侯管家回去的時候,收到了比來的時候還熱切的注目禮,他不僅將人和黃金原封不動的帶了回府,還給他的主子帶回去了二十幾個美人,真是意外的收獲。


    鄴城裏也就傳開了,平城侯夏侯召有個獨寵的姬妾,千金萬銀都不肯換。


    凡事扯上高稔,夏侯召的心情就不好,腳下帶風的回了自己院子。一想到有人覬覦木宛童,他心裏就像貓抓了一樣難受,尤其他覺得木宛童似乎對高稔舊情難忘。


    “將軍,宛姑娘在書房裏等您。”他冷著一張臉進門的時候,灑掃的小廝忍不住提醒了句,宛姑娘似乎在裏麵等了快要半個時辰了。


    夏侯召點頭,心裏卻忍不住犯嘀咕,她去書房找他做什麽,難不成是跟高稔狼狽為奸,打算離開他?夏侯召也不知道狼狽為奸這個詞用得對不對,總是他知道這不是個好詞就是了。


    如果當真是這樣,他肯定打斷木宛童的腿。這樣想著,腳下的步伐還是忍不住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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