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緊張嗎?”木宛童替她將一頭青絲用青色的發帶捆了。


    寧昭搖搖頭,她換下了一身男裝,換上女裝,倒是有些渾身不自在,但好歹不會覺得一身粗布麻衣去見沈大老爺而失禮了。


    木宛童喜歡寧昭的性子和文采,自然對她友善,何況沈晰遙也喜歡寧昭,就算愛屋及烏,木宛童也討厭不起來寧昭。


    “你放心,我舅舅是個惜才的,人也不嚴厲,你不要害怕。”木宛童寬慰寧昭,見她手沁著薄汗,又有幾分涼意。


    寧昭身體僵硬,那日沈大老爺用茶杯怒砸夏侯召她可是在場,脾氣好?溫和?怕是在騙鬼哦!明明那樣凶巴巴的一個老爺子!


    卻還是感激木宛童的好意,衝她僵硬的笑了笑點頭。


    “你不是要做第一個站在朝堂上的女官嗎?平常膽子大得很,都敢爬牆,怎麽見我舅舅就不敢了?這樣還怎麽成為第一個女官?”木宛童捏了捏寧昭白嫩嫩的臉,同她打趣,讓她多少放鬆一些,至少不要僵著臉。


    寧昭握著木宛童的手,重重點頭,她不能怕!她可是要成為第一個女官的人!讓天底下的那些男人都看看,她們女子不是隻能在家裏相夫教子的。寧昭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她還是感激木宛童,若不是木宛童勸說了沈夫人,恐怕她連沈家的門都進不了,何談見沈大老爺,進西府學習,她一定會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那我走了!”寧昭雄赳赳氣昂昂的起身,一副要上戰場的壯烈模樣,一邊走著一邊衝木宛童擺手。


    “誒呦!”


    門口傳來一陣撲通聲。


    木宛童急急忙忙過去查看,就見寧昭被沈晰遙撞在地上,捂著腦袋,沈晰遙則是捂著自己的胸口,咳嗦了幾聲,明顯被撞得不輕。


    “妹妹,你房裏什麽時候有這麽莽撞的丫鬟了?嘶……


    腦袋還挺硬。”沈晰遙齜牙咧嘴的感歎。


    “誰是丫鬟了?”寧昭揉著腦袋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上不存在的塵土。


    沈晰遙聽著這聲音就覺得熟悉,連忙用扇子挑了寧昭的下巴,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還要去找舅舅,別耽擱了。”木宛童推了把寧昭。


    沈晰遙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寧昭的背影,就算已經見不著人了,還呆愣愣的朝著院門方向去看。


    “三哥!你看什麽呢?”木宛童在沈晰遙麵前揚了揚手臂,這才讓沈晰遙回神。


    沈晰遙手足無措的指了指寧昭的放向,又指指自己,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後過了許久,隻幹幹巴巴的問出一句


    “她怎麽是女的?我寧小兄弟呢?”


    “你小兄弟沒了,倒是有個寧姑娘,大家都知道她是個姑娘家,就你一人整日的不著調,還錯把人家當男兒身,一口一個小兄弟。”


    沈晰遙被木宛童一句話嗆的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隻好尷尬的轉移了話題“方才夏侯召走了……”


    “我知道……”


    “那你怎麽不去送送他?人家姑娘見著夫婿都是一股嬌羞勁兒,恨不得和夫婿多待一會兒,你怎麽就一點……一點意思都沒有……”沈晰遙這樣說起來,才發現木宛童提起夏侯召的時候極少有像旁的姑娘那樣害羞的時候。


    害羞的次數掰著手指頭都能數清。


    他腦袋裏冷不丁冒出一個駭人聽聞的想法,將一張俊臉湊在木宛童麵前


    “妹妹,你看著哥哥的眼睛,你認真回答我!”


    木宛童將沈晰遙的臉輕輕掰到另一邊“三哥你要問什麽就問,不要離得這麽近。”


    沈晰遙將木宛童的臉又掰回來,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小聲試探著問道“妹妹啊,你是不是壓根兒就不喜歡那個夏侯召,都是他逼迫你的!要是這樣,你跟哥哥說,哥哥給你做主!誰都不能威脅你!”


    “沒有,三哥你想多了。”木宛童柔聲安撫著沈晰遙。


    她這個三哥哥自小腦子聰明,所以難免會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有時候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都能聯係到一起去。


    還記得小時候,舅舅讓他寫篇策論,簡論大禹治水,沈晰遙硬生生掰到李白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最後還能強詞奪理說是大禹水沒治好,留下了黃河這淤泥灘子。


    舅舅氣的罰他一個晚上沒吃飯,讓他好好反省。


    沈晰遙不死心,拔高了音量“怎麽就胡思亂想了?你就實話實說,夏侯召怎麽威脅你了?”


    “沈三公子覺得在下是怎麽逼迫童童了?”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慢又涼薄的聲音,一聽就是夏侯召,這世上除了他,再沒有人能將普通的一句話說得讓人遍體生寒。


    沈晰遙注意到木宛童眼睛一亮,便退後一步,心裏放下了,童童心裏也是喜歡夏侯召的,並沒有逼迫,隻是這感情藏的深了些,不輕易表露。


    沈晰遙不服輸,挑眉看回去“夏侯將軍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還進了內宅!”


    “隻是放心不下妻子,所以來看看。”夏侯召那妻子兩個字咬的格外重。


    沈晰遙冷哼一聲“親還沒定,舅舅舅母媳婦倒是先喊上了,怎麽不見先叫我一聲三哥。”


    若木宛童與夏侯召成親了,夏侯召的確是要隨著木宛童喊一聲沈晰遙三哥,即便夏侯召還比沈晰遙大了好幾歲。


    夏侯召原本來沈家參加木宛童及笄禮的時候,對他態度不算好,他覺得夏侯召桀驁,所以不怎麽喜歡。


    後來夏侯召在去廣音寺途中救了母親與阿宛,他便將以往的偏見都推翻了,隻以為夏侯召是不善言辭,內心還是個火熱的好人。


    結果到了後來,這廝實際上是不懷好心,意圖拐走他妹妹,枉費他夏侯兄夏侯兄那樣殷切的叫了夏侯召那麽久!


    夏侯召的臉色轉為黑沉,瞧著已經是極為不快了,他這幾日肯為了木宛童對沈家卑躬屈膝已經到了他所忍耐的極限,這是前二十幾年都沒有的事。


    沈晰遙見著夏侯召的麵色不快,隱隱心裏痛快,他知道夏侯召願意為了阿宛或許可以跟父親他們忍氣吞聲,但是對著自己,估摸著就沒什麽耐性了。


    夏侯召越是生氣,沈晰遙就越是覺得痛快。


    他讓夏侯召管他叫一聲三哥,已經是對夏侯召那樣桀驁不馴性子的極大折辱,夏侯召必定不會叫的。


    “三哥……”


    夏侯召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但卻極為大聲,足夠叫整個院子裏的人都聽見。


    沈晰遙臉上原本得意的笑容收斂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撓了撓頭,原本巧舌如簧的嘴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笨拙的道了句“你們先聊,你們先聊,我出去走走……出去走走……”


    那可是夏侯召啊!敢懟皇帝的夏侯召!沈晰遙腳步踉蹌了一下,倒不是怕夏侯召,而是不可思議。


    “我三哥就那個性子,你不要生氣。”夏侯召的臉色依舊不算上好,木宛童上前去牽著他的手安撫。


    夏侯召低下頭,狀似落寞“沒事,反正早晚都要叫的,你哥哥就是我哥哥。”


    夏侯召現在就是一副我為了你什麽都願意做的模樣,他對衝著木宛童撒嬌,以得到適當的心疼和安慰這件事已經做得得心應手。


    知道該怎麽把握分寸,也知道該露出怎樣的表情才能讓木宛童更心疼他。


    夏侯召一把將人抱在懷裏,深深嗅了嗅木宛童身上好聞的清香,全然沒有方才那樣委曲求全的模樣,眼角眉梢都是誌滿意得。


    木宛童回抱住夏侯召,摟住他勁瘦的腰拍了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撫,眼底微微濕濡。這些日子,夏侯召在他們家受了多少刁難和委屈她也是清楚的。


    隻是她不能同舅舅和哥哥們求情,若是她開口替夏侯召說話,舅舅必然會更為惱怒,繼而加倍刁難回去。


    “童童以後好好補償我好不好?”夏侯召語氣依舊可憐兮兮的,唇角卻勾起笑來。


    一聲三哥,換來童童一個承諾,不過分吧?


    “好。”木宛童想也不想的回答,以後給他做好吃的。


    夏侯召摸了摸木宛童冰涼順滑的發絲,眼睫掃下一片陰影,傻童童,想要的卻不是這個補償,別說是一聲三哥,就是讓他衝著沈晰遙喊十句三哥,能換來婚後夜夜笙歌也是值得的。


    夏侯召能進來內院也是江氏和沈老太君默許的,他們覺得夏侯召這孩子這些日子為了阿宛委曲求全也實在可憐,又真情真意,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把他放進來了。


    不得不說,夏侯召雖然跋扈桀驁,但也不是沒腦子,若是他想,對人心的把握是有十足能力的。


    以往是沒有人值得他動腦子,所以我行我素,不聽話的幹脆以權壓人,但對沈家他著實是費了一番心思,可以說是逐個攻破。


    他知道女人家心思都是最軟的,他為童童吃的苦越多,沈夫人和沈老太君就會對他的戒心越來越鬆懈。


    自古這耳邊風就是世上最好用的風。


    沈大老爺和沈老太爺再怎麽強硬,也抵不過日複一日的枕頭風,難免會鬆懈,他隻要態度真誠,就能順利和童童在一起。


    沈家一身傲骨,寧折不彎,若是他真強權逼迫,恐怕會兩敗俱傷。沈家與他鬧個你死我活,童童也會恨上他,這是他所不願意看到。


    夏侯召勾了勾木宛童的小手指


    “要不要晚上去看煙花?”


    “不年不節的,哪裏還有煙花?”木宛童疑惑。


    “你想看嗎?想看的話就有。”夏侯召笑著看她,擺明了是打算博美人一笑。


    煙花不是什麽便宜物件,尋常百姓家是用不起的,勳貴家沒事兒也不會放著玩兒,畢竟錢不是大風刮來的,煙花那東西實在太燒錢了。


    “不要了。”木宛童雖然惦念著元宵節那場盛大的煙花,卻還是搖頭。


    現在放煙花實在太惹眼了,夏侯召現在的身份還是有些敏感,不好張揚,何況不年不節的放煙花也實在過於鋪張浪費。


    “我已經準備好了,就算你不去看,也會照舊放。煙花這東西擱不住,容易受潮,買了不放更是浪費。”夏侯召也不是喜歡煙花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而是木宛童喜歡,他也想找個光明正大的機會和木宛童在一起。


    自從離開了鄴城,兩個人還沒有好好說過一次話,也沒有獨處,沈家實在看的太緊了,他半點機會都尋不到。


    木宛童經不住夏侯召的勸說,這才遲疑的點了點頭。


    沈老夫人知道夏侯召要帶木宛童出去玩,自然喜聞樂見,笑得合不攏嘴,趕忙應允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章,啾啾,等我回去!


    第六十七章


    “你們年輕人就該經常出去走動走動, 別跟我個老婆子一樣死氣沉沉的, 我是身體不好, 出個門都困難, 你們就不一樣了, 千萬別拘著,回頭都該傻了。”


    沈老夫人忙前忙後,特意找人將新給木宛童做的那件水紅色襦裙找出來給她換上。


    “姑娘家就該穿鮮豔的顏色。”


    “申時之前把阿宛送回來!聽見沒有!”沈大老爺黑著臉衝夏侯召道。


    木宛童抬眼看了天色, 現在已經未時三刻了……


    隻是沒等她反駁,夏侯召就應下了“舅舅放心, 晚輩會早些把阿宛送回來的。”


    夏侯召隻說早些送回來,卻沒說一定會在申時之前將人送回來。


    沈老夫人扯了扯自家兒子的袖口,無聲提醒, 申時太陽還沒全落山呢,兩個孩子去看煙花,天沒黑透怎麽放煙花?你這不是刻意刁難人家。


    “若是申時還沒有回來,你們兩個就別回來了!聽見沒有,阿宛!”沈大老爺裝模作樣的恐嚇木宛童, 實際上連聲音都不敢重了。


    “聽……聽見了……”木宛童眼睛閃爍,揪著衣角, 猛地回神, 不知道方才想什麽去了。


    “行了行了,去玩兒罷,帶夠錢了?”沈老太君作勢就要讓人從她的小金庫裏取錢出來,生怕兩個孩子錢不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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