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父皇的麵上,她就不去當礙眼的人了。


    目送葉淮與盛清歡離開,顧宓忽然想起了成元帝與沈荺,她也曾這樣目送成元帝與沈荺離開。


    “母妃,”柔嘉道,“你看什麽呢?”


    顧宓不好說她在想葉淮的深情能持續多久,但轉念一想,葉淮雖是成元帝養大的但生父卻是榮王,榮王妃過世多年,榮王不說再娶,王府裏連個妾室都沒有,也許葉淮遺傳到了榮王的深情。


    “我在想好久沒看見沈荺了,”她道,“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沈夫人呀,”柔嘉道,“昨天傍晚我去跟父皇請安,撞見沈荺派人給父皇送了參湯。”


    顧宓眉梢一挑,詫異,“她居然也會做這樣的事。”


    在顧宓的印象裏,沈荺素來驕傲,不屑做這種放低了姿態討成元帝歡心的事。


    “你父皇喝了嗎?”


    柔嘉搖頭,沒說的是在喝之前成元帝讓人仔細檢查了參湯,包括碗勺等用具。要知道那份參湯既然能送到她父皇麵前就肯定是檢查過了的。


    顧宓搖頭輕嘖,感慨道,“男人啊,真的是……”


    她沒有說完,但聽語氣就知道沒說出來的不是什麽好話。


    柔嘉看著顧宓,“母妃不生氣?”


    “有什麽值得生氣的,你父皇是什麽樣的人我還能不知道。”她要是會期待成元帝的獨寵就不會有現在的她了,顧宓一臉的風淡雲輕,“柔嘉,你要記住,永遠不要將所有托付到男人身上,一切以自己為重。”


    柔嘉是顧宓的親女,對於自己母妃的一些觀念平日裏就有察覺,她甚至覺得她母妃說得委婉了些,她母妃心裏的真實想法應該是男人就是個玩意。


    “母妃放心,女兒明白。”


    柔嘉想到才離開的盛清歡,若是有一天太子移情,永安該怎麽辦呢。哎,永安還是太單純了。


    ***


    在東宮用了午膳,又小憩片刻盛清歡才離宮回府。


    葉淮想送盛清歡回去,被盛清歡攔住,有那麽多的護衛在,用不著葉淮跑這一趟。葉淮有事在忙,沒有堅持。


    馬車停下,彩雲替盛清歡披上薄披風,正要下車,外麵響起了一道尖利的聲音。


    “清歡,楚楚是你的妹妹,你不能這麽做。”


    盛清歡眸光輕動,打簾而出,楚婉被持刀護衛攔在一丈之外,看她的眼神含著祈求。


    “清歡,”除了盛清歡,沒有人可以救顧楚楚,所以楚婉得知顧楚楚進宮後就等在了文慶大長公主府的門口,“你幫一幫我好不好,替楚楚向太子求求情。”


    十月的天,雨水多得很,今日雖然沒有下雨但天陰沉得很,還有風。


    盛清歡朝楚婉走了幾步,但沒有讓護衛放行,她靜靜的看著楚婉,平靜道,“你回去吧,我是不會替她求情的。”


    求盛清歡是楚婉最後的希望,被拒絕的她頓時有些歇斯底裏。


    “她是你的妹妹。”


    “她不是我的妹妹。”


    楚婉望著盛清歡平靜無波的眼睛,心裏一陣絕望,盛清歡不是在說氣話,她真的不會替楚楚求情。


    她的楚楚,她捧在手心裏的楚楚,怎麽能夠被打板子與流放。


    “為什麽?”楚婉含淚道,“你為什麽能接受楚行卻不願意接受楚楚?”


    盛清歡已經準備進府了,聽見這話她停下腳步,回身看著這個不複國公夫人雍容華貴的婦人。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不願意去明白?”


    楚婉麵色一頓,怔怔的望著盛清歡。


    “之前的事我就不說了,就這次顧楚楚推我的事,你說我為什麽要接受一個想害我的人做妹妹。”


    “她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故意的但她是有意的。”盛清歡輕嗬了聲,嘲諷道,“可惜的是那天是在花園裏,要是在湖心亭上,她是不是就把我直接推進湖裏了。”


    楚婉嘴唇動了動,“清歡,就當我求求你,你救一救楚楚吧。”


    盛清歡看了楚婉一會兒,有些好奇,“你想讓我怎麽救她?”


    楚婉眼睛綻放出驚喜,“楚楚是姑娘家,怎麽能被打板子。”


    “你的意思是不杖責隻流放?”


    楚婉自然不願意顧楚楚被流放,但又不好意思直說,“流放十年,等楚楚回來就二十四五了,她還能有什麽好的人生。”


    楚婉臉上帶著心疼,那是對顧楚楚的心疼,盛清歡並不覺得心酸,這個人對她來說隻是一個有著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而已,她隻是好奇,怎麽會有人能這麽理直氣壯的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話。


    “你的意思是既不杖責也不流放,”盛清歡問,“那她推我的事就這麽算了?”


    楚婉有些羞愧,但她覺得盛清歡雖然受了傷但還不是好好的,哪裏要讓顧楚楚付出那樣慘重的代價。


    “等楚楚出來,我一定讓她跟你斟茶道歉。”


    “斟茶道歉?”旁邊的彩雲聽不下去,“我家郡主流了那麽多血,現在額頭上的傷都還沒好完,一句道歉就想糊弄過去。”


    彩雲譏諷的看著楚婉,“國公夫人,這放到哪也沒有這本書來賣呀。”


    楚婉被彩雲這番話說得臉頰通紅,她看著盛清歡,希望盛清歡能夠訓斥彩雲兩句。盛清歡看懂了楚婉的眼神,心裏笑了笑,她為什麽要一個完全不為她想的人去責怪替她生氣的丫鬟。


    “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替顧楚楚求情。”


    楚婉瞳孔驟然一縮。


    盛清歡忽然嘴角一彎,笑了,“夫人,可能我的外表讓你有所誤會,其實我這個人一點也不善良,很記仇,錙銖必較,所以吧我怎麽可能會替一個害我的人求情,事實上我覺得這個判決輕了點。”


    楚婉萬萬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她震驚的看著盛清歡,有點懷疑她是不是聽錯了,怎麽會有人這樣說自己。


    “清歡,”見盛清歡要進府了,楚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娘求求你,救一救楚楚吧。”


    第83章


    彩雲麵色大變,急急衝上去要扶起楚婉,但楚婉卻像是釘死在了地上似的,一動不動,推搡間沒有了國公夫人的半分尊榮。


    彩雲穩重,這下卻生了大氣,“你這是要挾郡主。”


    文慶大長公主府的周圍住的都是達官貴人,今日楚婉在這兒一跪,明天整個京城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


    盛清歡身為準太子妃,品性名聲極為重要,雖然楚婉和盛綸和離了,但楚婉畢竟是盛清歡的生母,今日之事傳出去對盛清歡名聲有礙。


    楚婉這是用盛清歡的名聲來要挾盛清歡救顧楚楚。


    楚婉不理彩雲,看盛清歡的眼神含著哀求。這是她早就想好的,無論用什麽辦法,她總是要救楚楚的。


    盛清歡不親她,楚行也不是在她身邊長大,三個兒女,隻有楚楚和她親近,她決不能看著楚楚被杖責被流放。


    盛清歡倒沒有生氣,她淡淡道,“名聲固然重要,但到底是虛的,在絕對的權利麵前,它什麽也算不上。”


    楚婉嘴唇微微顫抖,這是她最後的辦法,若是連這個辦法都沒用,她該怎麽辦。


    “你想跪就跪吧,反正我是絕不可能答應你。”


    楚婉真的絕望了,柔美的麵容都變得扭曲,“你是我生的,你不能這麽做。”


    盛清歡神情漠然。


    “我是你生的不假,但你不要忘了,我生下來就隻有半條命,欠你的早就還給你了。”盛清歡語氣一頓,“你要是覺得我欠你的也行,就當我不知感恩,沒有孝心吧。”


    說完盛清歡不再理會楚婉憤怒的喊叫,進了公主府,片刻後下人抬著一抬賀禮到楚婉麵前。


    彩雲跟著出來了,“這是夫人在郡主與太子殿下定親時送來的賀禮,現在完璧歸趙。”


    這份賀禮是楚婉看著下人打包的,而兩三個月過去,賀禮居然原封不動,連上麵的彩帶都沒有拆掉。


    潘嬤嬤把事情稟報給文慶大長公主。


    文慶大長公主微微頷首。她早就知道楚婉等在府外,猜到了楚婉是在等清歡。


    若是以往她會替清歡將楚婉打發了,但清歡以後是要當太子妃的人,多經曆些事對她有益無害。


    楚婉沒有立即離開,她跪在公主府大門前,一副如果盛清歡不同意救顧楚楚她就跪死在這兒的模樣,直到顧庭親近來將她帶走。


    有路過的人說那天楚婉給了顧庭一巴掌。


    顧楚楚剛被關進大理寺的時候她很慌,但很快她就冷靜下來,她爹是國公爺是大將軍,就算她把盛清歡推到了,看在她爹的份上,她也不會被怎麽樣,她等著她娘來接她,但一天兩天三天的過去,她母親沒有來接她出去竟然連探望都不成,顧楚楚這才慌了起來。


    可她慌也沒用,她見不到顧家人,而大理寺的衙役對她視若無睹,鬧得再凶也沒有人理會她。


    聽著大理寺少卿宣布對她的判決,顧楚楚不敢置信,她鬧她掙紮她不服但都沒有用,她依然被執行了杖責。


    看在顧庭的份上,杖責之後沒有再攔著顧家人探望。


    杖責當天晚上,顧楚楚因為受傷發起了高熱,迷迷糊糊間她做了個夢,夢見她將盛清歡推入湖裏,盛清歡因此溺斃而亡。


    夢裏她因為有顧家撐腰,沒有償命,但是幾年後她被人劫到了深山裏,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死前她再次見到了那個把她劫來的人,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那人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夢裏的顧楚楚在盛清歡死後雖然沒有償命卻也付出了大代價,不複以往的任性,她瞬間明白這是有人在替盛清歡報仇。


    想明白這一點後,夢裏的顧楚楚咽了氣,而發熱的顧楚楚則醒了過來。


    已經是次日,楚婉又來了,雙眼含淚的守著她,訴說著顧家人與盛清歡的狠心。


    顧楚楚垂了垂眼,她之前後悔沒有更用點力,讓盛清歡一命嗚呼,可是做了昨晚上的夢,她忽然間慶幸幸好盛清歡沒有死,不然她大概會比夢裏更慘。


    夢裏的事很模糊,但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卻很清晰。


    當京城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顧楚楚和其他被流放的犯人一起被押送到流放之地。


    雪下得很大,一片白茫茫。


    顧楚楚緊了緊身上的棉衣,對未來的十年感到彷徨。


    身上的棉衣很厚實,即使在這樣的大雪天也很保暖,但以前的她從不穿這樣的衣裳,雖暖和卻不好看。


    這樣的大雪天,原本她該穿著漂亮的狐裘,坐在燒了地暖的房間裏優雅的喝茶吃點心。


    冰涼的雪花落在眼睫上,顧楚楚眨了眨眼,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滑落,留下一道淚痕。


    來路響起馬蹄聲,衙役趕緊將囚車趕到路旁。


    顧楚楚抱緊了膝蓋,表情木然的看著車隊路過囚車,那輛郡主規製的馬車路過後留有淡淡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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