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琴的愛人調回省報社工作的消息不知是誰傳到了文化廳的機關。消息傳到李玉田的耳朵裏,他有些將信將疑。直到兩天前,他見到了來機關辦事的柳琴,他才相信了這一現實。那天柳琴顯得很高興,滿麵春風的樣子,走起路來仍和年輕時一樣,一擺一飄的。柳琴一邊用那雙很媚人的眼睛望著李玉田,一邊招呼道:“李大處長,我先生回報社工作了,有空來家坐吧。”李玉田一時不知說什麽好,愣愣怔怔地望著走過的柳琴,直到柳琴走出去挺遠了,他才醒悟過來忙答:“哎——”


    沒幾日,又傳來一條消息,柳琴自己花了幾十萬元,在新興的彩虹小區買了一套別墅。人們都說:“柳琴這女人有兩下子。”


    李玉田就有些糊塗,他被這一係列的變故弄得暈頭轉向。


    機關裏的人都知道,這些年柳琴和她的愛人一直感情不和。柳琴的愛人從部隊轉業後,先是分到省報社當記者,沒多久就和柳琴鬧離婚,不知是柳琴不同意,還是別的原因,反正兩人沒離成。柳琴的愛人自動要求去了省報駐一個偏遠小縣的記者站,從此,柳琴的愛人很少回省城這個家,就是回來,也是看看孩子,在自己的父母家住個三兩日就又走了。


    誰都知道,柳琴為什麽和愛人不和。柳琴當姑娘時,她和王副廳長的關係就很曖昧。那時柳琴也在談著朋友,這個朋友就是現在的愛人。那時柳琴的愛人在西藏一個邊防團當兵,是一個連隊的副連長。柳琴嫌男朋友是當兵的,況且離那麽遙遠,有時她男朋友一兩年也難回來一次。因此,柳琴的戀愛就談得三心二意,馬馬虎虎。


    那時,李玉田也沒結婚。他比柳琴要大上幾歲,也比她早到機關幾年。當時兩人都在老幹部處,辦公時兩人就坐對麵。年輕時的柳琴還算得上漂亮,一雙丹鳳眼,睫毛很長,忽閃忽閃的,人不說話,眼睛已經在說話了。她走路時腰和臀一擺一扭的,人就顯得很婀娜。


    李玉田從柳琴的態度上知道她對那個邊防連長並不怎麽滿意。兩人每日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時間長了,李玉田就滋生了一些很曖昧的念頭。那些日子,李玉田不管幹什麽,總是心猿意馬,他總要抬頭望一眼坐在對麵的柳琴。有時她埋頭忙著什麽,他隻能看到柳琴那頭又黑又濃的秀發,秀發飄灑在柳琴麵前,愈發顯得她嬌媚可愛。有時他望她時,也正趕上柳琴抬頭,兩人的目光似不經意地對視在一起,李玉田忙把一臉的燦爛送過去,柳琴隻是抿一抿嘴,算是笑過了,衝他又忽閃兩下眼睛,低下頭忙自己的了。


    那些日子,李玉田做夢都會夢見柳琴那雙撲閃的大眼睛。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柳琴身上,她在他的眼裏一切都是那麽美好。平時,他買了許多女孩子愛吃的話梅、巧克力什麽的,偷偷地放在她的抽屜裏。她發現了,也不說什麽,隻是衝他友好地笑一笑,有時一邊吃著這些小東西一邊說:“謝謝你喲。”李玉田聽了這話,一顆心便被幸福陶醉了。那時的李玉田覺得,靠自己的真誠一定能贏得柳琴的芳心。雖說柳琴在和邊防的副連長談戀愛,但愛情麵前人人平等,他會用自己的溫情取得柳琴對自己的好感。他曾大著膽子約柳琴看過兩次電影,也吃過兩次飯,沒想到的是,柳琴都很愉快地答應了。雖然他們單獨相處時,並沒有說到任何關於感情的話題,但一切都在順著李玉田預想的發展。那些日子,李玉田簡直心花怒放,每天早早就來到辦公室,先把柳琴的辦公桌擦得纖塵不染,再給當時是處長的王副廳長擦。待一切都忙活得差不多時,同事們才陸續走進辦公室。王副廳長,當年的王處長就說:“小李不錯嘛!”


    李玉田就謙虛地衝王處長笑一笑,然後他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柳琴身上。李玉田曾大膽地讓速遞公司為柳琴送過花兒,當然沒有寫落款,但柳琴知道是他送的,她捧著花嗅著,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他,那份感覺讓他幸福得要死要活。


    正當李玉田順風順水表達自己愛意的時候,情況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王處長突然對柳琴關心了起來,說不準什麽時候,王處長會背著手從自己的辦公室裏走出來,踱到柳琴麵前,先問一些家長裏短的事,然後又問柳琴戀愛沒有,有什麽愛好等等。柳琴剛開始回答王處長的話時,總是從椅子上站起來,腰身就婀娜著扭來搖去的,王處長的眼神就很活潑地在柳琴身上遊走。最後王處長就伸出一隻溫暖的大手按在柳琴的肩上說:“小柳,坐嘛。你跟我不要客氣,以後不要把我當處長看,就把我當成兄長,這樣最好了。家裏、工作上有什麽困難盡管提出來。”


    柳琴就坐下了,表情是一副很受用的樣子。


    李玉田聽了王處長的話,心裏就怪怪的。他來處裏這麽多年了,王處長從沒這麽和他說過話。雖說自己有老廳長那層關係,但王處長仍時時和他擺出上下級的架子。


    後來,王處長一次又一次地鼓勵柳琴積極向黨組織靠攏。沒多久,柳琴就遞交了入黨申請書。再後來,王處長冷不丁的,說不定什麽時候會把柳琴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去談心,兩人一走進去,門就關上了。王處長說的是什麽,外麵的人沒人能聽得清,但卻不時地傳出柳琴很清脆的笑聲。李玉田的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再後來,王處長經常在下班前,把一堆材料放在柳琴麵前說:“小柳哇,你今天加個班吧,把這些材料看一看。”柳琴就愉快地接受了。王處長自然要陪著柳琴加班,李玉田沒有借口留下來,隻好走了。


    有幾次,李玉田走到半路又回到單位門口,希望能看到柳琴早些時候從辦公室裏走出來。那些日子,柳琴似乎不那麽太注意他了。他還想約她看看電影,或者去歌廳唱唱歌。天都黑了好久,他終於看到了柳琴的身影,當然還有王處長的身影,兩人說說笑笑地從辦公樓裏走出來,走到路邊,王處長攔了一輛出租車,然後兩個人一同鑽了進去。


    直到這時,李玉田才猛醒過來,他站在黑影處,渾身上下出了一層冷汗。


    從那以後,他把自己那棵初戀的幼芽狠狠地掐斷了。在王處長麵前,他對柳琴沒說過一次帶有愛意的話,就是自己單獨和柳琴在一起,他也收回了曾經有過的滿懷愛意的目光。於是,一切都變得公事公辦起來。他不敢也不可能去當王處長的絆腳石。獨自的時候,他為柳琴也為自己重重地歎息了。


    沒多久,柳琴入黨了。


    又沒多久,柳琴突然宣布和邊防連的副連長結婚。婚後沒多久,邊防連的副連長就回到了遙遠的西藏。


    王處長當上了副廳長,柳琴就成了副處長。沒多久,全省文化產業搞承包,柳琴便去了一家影院當上了經理。影院進行改革之後,采用了多種經營方式,很快就生意火暴,柳琴個人的收入也高漲起來。


    柳琴能有今天,機關的人都知道這是王副廳長一手給創造的,柳琴和王副廳長的關係也盡人皆知。說了也就說了,這是兩人願意的事,又沒幹涉到別人分獎金、生孩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忙忙活活地奔日子,誰有閑心管別人的事呢?


    失去贏得柳琴的機會,李玉田獨自痛苦了一些日子,但他很快便接受了眼前的現實。後來他也娶妻生子,副處長、處長地幹上了,那些失意對他來說也就無所謂了。


    這麽多年柳琴和王副廳長一直保持著那種關係。李玉田由起初的嫉妒轉化成了羨慕,他覺得柳琴和王副廳長這是真正的愛情,要不然,他們這種關係怎麽能這麽天長地久?有時他想,要是自己和柳琴結婚,這麽多年,兩人能保持這麽好的關係嗎?


    王副廳長和柳琴的關係,剛開始還有些避諱,後來柳琴去影院當經理之後,兩人經常在晚上約會,有時下班後,王副廳長徑直讓司機小衣把他送到柳琴的影院。即便不去,王副廳長也會用手機和柳琴談情說愛上一陣子,直到車開到自家樓下,他才收線。王副廳長的愛人身體不太好,提前退休在家。退休後的她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丈夫在外麵的一切,她不可能知道,自然是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問。


    就在王副廳長即將退休的時候,柳琴的愛人調回了省報,柳琴又用這些年的積蓄買了一棟別墅,這一切又都意味著什麽呢?


    那天李玉田去王副廳長辦公室,王副廳長突然問李玉田:“你說這個世界上什麽東西是真的?”


    李玉田很茫然,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隻好定定地望著王副廳長,他發現王副廳長頭上的白發又多了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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