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就例行公事的問了幾句話,魏統領明顯感到顧大人有些輕微不耐,往日他可是最耐心的。


    忽然,屋後麵傳來咚的一聲弦音,直將魏統領震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兩眼睜大往屋後麵看。


    但他似是聽到顧大人聲音極低的笑了聲,隨後又漠著一張臉囑咐獸春山的事兒,然後沒什麽情緒將魏統領打發走了。


    魏統領不敢久留,抱手鞠了一躬,摸著他腰間的大刀便往外去。


    忽然他耳尖一動,腳步慢了下來,憑借二十多年武將的直覺猛地抬頭往四麵茂密的草樹叢看去,看似平靜的顧莊四處都布著暗衛,他朝主屋看了一眼,果不其然。


    魏統領不由疑惑,這少說也有一百左右的暗衛,顧大人這是在防著誰?


    然而這些,周沅自然都不會知曉,全當顧微涼帶她來京郊散心的。


    這處莊子不是顧家名下最大的莊子,反而還小了些,可實在漂亮極了,後園裏還修著一初菱形的池子,流的是山上的泉水,還飄著幾朵花瓣。


    四處雅致清淨,連石桌都是玉石所雕製,想來莊子的主人也是花費了好一番心思。


    這樣一番好景色,自然是配上琴音最佳。


    秋嬋和夏荷兩個丫頭也不知姑娘從哪個犄角疙瘩拿了這布滿灰的古琴,一看就是許久沒有人動過,連弦都鬆了。


    周沅輕輕撥了一根,餘音發顫的讓兩個丫鬟也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樹上的鳥兒都一致飛了出去,籠裏的禿毛鳥兒撲騰了兩下,又掉了根毛。


    顧微涼過來時,便瞧見姑娘撇了撇嘴,她對古琴仿佛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的執念,彈不好,偏又總想撥上兩根弦。


    他忽然想起那次宮宴上她抱著琴一臉茫然的模樣,不由失笑的走過去,將琴遞給丫鬟,讓她們好好擦擦。


    周沅見他來,忍不住問:“你這莊子何時修的?修的好漂亮,原是用來做什麽的?”


    顧微涼揮手屏退了下人,拉著她的手腕將她方才摸了一手的灰彈去:“莊子是皇上登基時賜下的,半年前才修完,偶爾心煩意亂時來住上一兩日,不過倒是許久沒來了。”


    他沒說的是,這處莊子還極為安全,四處都是暗衛。


    男人停在玉石桌旁,直接將果盤撥到一邊,坐在空著的地方,隨手從盤裏摸出顆紅棗喂給周沅:“喜歡這裏,以後就常來。”


    周沅吞下棗兒肉,留著棗核在嘴裏咬著,含糊的點頭應好。


    顧微涼見她一顆棗核在嘴裏玩的起勁兒,看著四下無人,勾著腰將她帶過來了些。


    他這麽坐著正好與周沅平視,微微歪頭往她唇角靠了靠,周沅聽話的親了親他,然後才說:“等過了春獵,端陽的時候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顧微涼身子一頓,複又低頭認真的看了她一眼。


    周沅這話顯然不是突然才想到的,她像是怕顧微涼不願意,咬咬唇,試探的說:“娘說的,讓你回家用飯。”


    顧微涼看似麵無表情,心下卻因周沅的話心下翻湧起來:“好。”


    周沅露出兩個小梨渦,心下鬆了一口氣,她還怕之前爹娘那樣誤會他,對他也不好,顧微涼會不願意端陽那種該闔家團圓的日子去周家。


    第74章


    74


    顧莊的日子是清淨,周沅就帶了幾個丫鬟和嬤嬤,倒也將她伺候的極好,閑來無事看看話本逗逗鳥兒,還有難得顧微涼時時都陪在她身側。


    可周沅本就不是個愛清淨的人,終於是呆的厭煩了。


    顧微涼也深知她的性子,但卻沒說何時回府裏,正要開口安撫安撫她,便見窗外鄭凜沿著小道一路走的急。


    他眸光一暗,起身推門出去。


    鄭凜氣都沒喘勻,將手中的匣子打開,是一把帶了血的匕首。


    他神色肅穆道:“公子,人死了。”


    顧微涼掀了掀眸子,並未有多驚訝,以免落下把柄,大多派來行刺的都是死士,完成不了任務,自然不會活著出去。


    這匕首本插在沁雪苑主屋的被褥上,可行刺的人發覺屋裏沒人,拔起匕首就要跑,誰知卻被堵了個正著,便用這本要取顧微涼性命的匕首了結了自己。


    鄭凜苦惱的揉了揉額頭:“公子,人死了便沒了把柄,難不成就這麽放過蘇家了?”


    顧微涼眸中劃過一片陰鷙,蘇澄真是好大的膽子,做不成親家又沒法將他拉到蘇家一黨的陣營裏,索性就想派人殺了他。


    如此一來,皇上身邊少了個心腹,他便多了分機會。


    真是做夢。


    顧微涼抬手合上匣子,也沒說如何處置這事,隻淡淡道:“備車,夫人在這兒呆不住了。”


    鄭凜一頓,隻好揪著眉頭退下。


    顧微涼轉身回屋裏,將坐在窗台上折花的姑娘抱了下來,商量著說:“我要進宮一趟,你一個人回府裏我放心不下,一起去?”


    周沅歪著頭想了會兒,她並不大喜歡宮裏。


    顧微涼又說:“進宮去瞧瞧皇後也好,若實在不想去,好好待在莊子裏,不要一個人出去,知道嗎?”


    周沅不解顧微涼今日怎這般緊張,好似她一個人回了府裏或是出了莊子會出事兒似的。


    不過看他臉色實在嚴肅,周沅隻好點點頭:“那我去瞧瞧皇後娘娘。”


    上回她生辰時,皇後差了宮裏的嬤嬤給她送了生辰禮,周沅想著,進宮謝過她也好。


    馬車轆轆,從京郊到皇宮的路程本就不近,偏生又下了雨,走的就更慢了些,到宮裏也是快至晚膳的時辰。


    周沅由著宮女領至鳳棲宮,隻見鳳棲宮宮外的侍衛多了幾個,丫鬟和太監也多了不少,她不由四處掃了一眼,隻覺得鳳棲宮的氣氛比她上回來要緊張不少。


    領著她的宮女解釋道:“顧夫人莫要介意,實在是前幾日皇後出了事兒,皇上這才加派了人看護著,畢竟娘娘腹中懷的是龍胎,我等都馬虎不得。”


    周沅沒問出了何事,宮女亦是沒說,直至鳳棲宮外,宮女伏身倒退了幾步下去。


    門外的太監打了簾子,她悄聲進去,就見皇後正低頭用著銀耳羹,托盤一端放著她剛摘下的護甲。


    周沅下意識往下看一眼,皇後的身孕也不過三個月,不仔細看是不顯懷的。


    見著人來,皇後忙放下湯匙,讓人給周沅搬了個圓椅坐在她身側,又叫宮人多添了一碗銀耳羹。


    她笑著說:“外頭下雨了,還是有些涼意,喝著暖暖胃。”


    周沅向來都對皇後表露出的親近很惶恐,但正因皇後這樣對她,她心裏難免也生出一絲暖意,露出兩個小梨渦說:“娘娘身子可大安?”


    “好著呢,就是日日閑在鳳棲宮,有些無趣罷了。”


    說罷,她倒是好奇的問:“你這丫頭不愛進宮,今日怎麽舍得進宮來了?”


    不等周沅回答,她又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發髻上的鳳簪也隨之輕晃了:“是陪著顧大人來的吧,你二人如今倒是越發好了,真是好。”


    周沅正要謝過皇後的生辰禮,一抬頭卻瞥見她耳邊有一道淺淡的劃痕,像是指甲劃出來的,快要痊愈了因而不大明顯,周沅若不是坐的離她這樣近還是看不見的。


    皇後順著她的目光,抬手撫上傷口,語氣裏帶著一絲憐憫:“靜貴妃小產,情緒不佳,求著皇上給個交代,可惜處置幾個伺候不當的下人也難以消了她的怨氣。”


    周沅一下了然,蘇靜沒了龍胎,可皇後卻好端端坐在宮裏養胎,這宮裏爾虞我詐,她難免不會覺得是皇後害的她,於是來鳳棲宮鬧了一通,因此皇上才在宮裏加派了人手。


    周沅不好談論宮裏的妃嬪,隻撿著簡單的說:“好在娘娘這口子也快痊愈了,萬幸。”


    皇後低頭往嘴裏送了口銀耳羹,捏著帕子輕點了下唇:“我聽說柳家有個姑娘,再過兩個月就及笄了?”


    周沅嘴角的笑稍稍頓了下,一時有些驚訝,泰勒王府近年來默默無聞,不受關注,柳長鳶哪能得穩坐中宮的皇後多看一眼。


    可既然皇後知曉,就一定也知道柳家想送柳長鳶進宮的事兒。畢竟顧微涼都能打聽到,皇後又有什麽打聽不到的,統共也不過是後宅那點子瑣事。


    “是有一個,娘娘怎麽會問到她?”周沅細細磨著紫砂碗問道。


    皇後抿唇一笑,又低頭去攪碗裏的銀耳羹,神色自若道:“宮裏妃嬪少,本宮又懷了身子,皇家總歸要開枝散葉的,柳家那個若是個好姑娘,我倒也不是不能全了泰勒王府的麵子。”


    周沅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好,一來柳長鳶的性子並不適合進宮侍君,二來她也並不想牽扯到這事上去。


    “娘娘要為皇上選人,應當自己見過,合了心意才好。”


    她這話立場中立,並不偏頗著柳家,皇後眉頭舒展,也不再提這件事,拉著周沅話了會兒家常,便有些乏了。


    皇後目光落在鏤花窗外,春日的雨下的綿密,涼意陣陣,讓人清醒不少。


    周沅順著她的目光扭頭看了一眼,簪花步搖隨之一晃,上頭兩顆碎玉撞在一起,發出一聲輕響。


    皇後的思緒一下被拉了回來,仔細瞧了周沅一眼:“你可有打算過這事兒?”


    周沅一對細彎的眉頭挑高了些:“娘娘說什麽事兒?”


    “怎麽,你這丫頭還沒考慮過給顧大人納妾?”她笑了一下,似是覺得周沅這丫頭心大了。


    周沅慢了半拍的想了想,十分認真的回皇後的話:“還沒到時候呢,不著急。”


    至於何時才是到時候,周沅心裏也沒個定量,但肯定不是現在,現在她還不想府裏多添個人。


    她好奇的瞥了皇後一眼,心想坐中宮的人果盤不一般,心胸實在寬大,給皇上挑人這事兒一點也不避諱,仿佛這就是理所應當的。


    思此,周沅一怔。


    這好像,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


    又小坐了片刻,皇後實在乏了,便差人將周沅送走,兀自歪在軟榻裏小憩。雕花門扇一開一合。周沅回頭望了她一眼,抬腳出了鳳棲宮。


    夏荷秋嬋見她出來,忙迎了上去,夏荷打著傘,細雨打在傘麵上,滑落至花石小階。


    周沅在台階上站了會兒,轉頭去問秋嬋:“你可有聽說外祖母一家同皇後有什麽過節?”


    秋嬋啊了聲,有些驚訝:“奴婢並未聽說過,姑娘怎這樣問?”


    周沅沒應聲,搖了搖頭道聲罷了,這種事秋嬋一個丫鬟也不會知曉,等得了空,回府裏問問娘才是。


    她斂起裙擺,小心的踩在花石上,繞過紅漆大門,往西走就是宮門。


    顧微涼今日也不知道怎麽了,連在宮裏都囑咐了她好幾聲,一定要等他一道回府,所以周沅隻能先去馬車裏坐著。


    隻聽夏荷唔了一聲,撐著傘的手傾斜了一下,雨水嘩啦啦灑在秋嬋那一側,打濕了秋嬋的繡鞋。


    秋嬋正欲出聲讓她仔細著撐傘,就聽夏荷遲疑著說:“那不是蘇姑——婉妃麽?”


    夏荷嘴裏一個打轉,硬生生將稱呼給改了過來。


    然而秋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注意力卻不在蘇婉身上,在雨中打著傘和蘇婉說話的人,不是顧大人麽?


    秋嬋轉頭詢問周沅:“姑娘,咱們可還要過去?”


    周沅皺了皺眉,出宮的路就這麽一條,為什麽蘇婉在那兒她就不能過去了?


    可還不等周沅動身,那邊的男人似乎先看到了她,緊接著蘇婉也回過頭來,細雨裏看不清神情,但總歸不算太好。


    顧微涼撐著傘柄大步過來,黑色長靴麵上沾了雨水,整個人在細雨綿綿的天氣裏顯得愈發清冷。


    他伸手將周沅拉了過來,傘麵向她那兒傾斜了大半:“和皇後說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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