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心情好極了,也開導起寧蘭來:“你和世子若是真的兩情相悅,你可以讓他多在你房裏待。涼州王老來得子,就這麽一個獨子,要為涼州霍氏開枝散葉的,隻娶你一個正妻實在不現實。但是世子喜歡你,他一定會少納妾,並且隻對你好的。”


    第69章


    寧蘭不願惹寧蓮煩惱,畢竟世子是否娶妾,娶誰,並不是堂姐能決定的,她打定主意要親口問清霍起的打算。


    其實不論是三公主還是扜彌索娜,她並不怕其他女子與她相爭,她知道核心不在這些美人身上,而在霍起自己身上。


    如果霍起已經決定好要娶妾,甚至圈定了人選,她對婚禮也就沒有那麽期待了。她能夠理解,也尊重霍起,但是她不願意在涼州生活,背井離鄉,每日不經意就看到他對別的女孩子笑,甚至觸摸她們。


    如果不嫁給他,就不用看到,也眼不見心不煩。


    寧蘭岔開話題,姐妹倆聊了些小時候的趣事。到了下午,孔嬤嬤讓人傳話來,請寧蘭回侯府試成人禮的頭飾。前幾日繡服量了尺寸、首飾描了樣子,這幾日都在趕製,因此她得了幾天閑。


    今天首飾出了粗樣,都是太後下令挑選打造的,工匠俱是宮廷手藝,太後、皇後為輔,涼州為主,都出了珠寶裸石供工匠選用。今日早起,太後又令將自己喜愛的幾件祖傳的頭臉,挑了其中顏色青嫩的一並給寧蘭試著配妝。


    寧蓮聽了有些羨慕,堂妹的及笄禮,比她東宮大婚的首飾更要好。她雖嫁於太子,到底是側室,況且涼州一貫富庶,不輸京洛。世子又對曼曼那樣上心。


    人與人,是不能比的。不過曼曼得太後垂青,受霍氏長輩看重,她也替曼曼開心。這樣想著,心裏有一點點酸,又有些欣慰,兩種心情衝撞著在懷裏,肚子愈發痛起來。


    她本起身要送寧蘭,剛走到桌旁,忽然腹內一陣尖銳的絞痛,渾身力氣盡失,沒掌住摔在了鼓凳上。寧蘭連忙回身扶她。


    “姐姐,你怎麽了?哪裏難受?我去找禦醫!”


    寧蓮搖頭:“無妨,剛喝下補藥,需要調理適應會。一會肯定就好了,別麻煩人。”


    寧蘭蹙眉,但猜到她如今是女官,夜裏做的卻是侍妾的事,難免會有一些東宮的奴婢嫉恨,暗地裏或說出不好聽的話。她又不是個要強的,不願惹事,恐怕不會和太子告狀。那些人隻會愈發蠻橫,欺壓地久了,使她生出這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寧蘭道:“那我將弘安侯府的老郎中給你請過來,他脈象診得不錯。姐姐你先喝點水。”寧蘭扶寧蓮在鼓凳上坐下,伸手去給她倒熱茶。


    剛一抬起手,驟然看到手上淋淋有血跡。


    寧蘭愣了一瞬,立刻跪下身子拉過寧蓮的裙子看。寧蓮唇色愈發白了,疼得有些撐不住,上身躺在桌子上,一手捂著小腹,虛弱道:“曼曼,我想去床上躺一會。睡一覺應該就好了。”


    寧蘭一邊查看她的裙子,一邊快速問:“姐姐,我記得這幾日不是你月信日子?這個月推遲了嗎?以前可有痛成這樣?”


    這血卻不像月信的血,要鮮紅許多。寧蘭雖無經驗,卻知道女子下紅沒有小症,若不是月事,恐怕就麻煩了,頓時嚴肅起來。


    “才剛走三日,應該不是……”寧蓮低頭也看到了自己裙子上的血,她能感覺到腿間血慢慢流出來,用了力氣亦止不住,不由有些呆了。


    寧蘭將杯子中的茶潑掉,道:“這裏的東西先別吃,也別喝。”迅速跑了出去。


    她四麵查找了,想要叫人,可是寧蘭的房子周圍居然一個婢女也沒有!


    寧蘭不顧自己穿著襦裙,提起裙角跑得飛快,一直出了女官的院子,直衝進東宮前院,終於抓住一個路過的宮女:“禦醫呢?快請禦醫,寧女官生了病,很嚴重!”


    那宮女道:“女官生病不是禦醫看,需得遞脈案去太醫院排隊抓藥。你若是著急,先出宮家去吧。”


    女官出宮手續繁瑣,不得隨意進出,那還得等多久!寧蓮血流不止,哪有那麽多時間等!


    寧蘭著急道:“太子殿下呢?他在哪裏?”


    那宮女不信任地看著她,又是借病博取太子憐愛的壞女人,她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寧蘭急得抓心撓肝,捏著手心想了會,霍起沒有來接自己,應該就是還在議事堂,那太子一定也在!


    她按照建築規格,向東邊書房方向跑去,有一處侍衛林立,殿堂深掩,高牆闊院口戒備格外森嚴,裏麵是議事堂!


    她輕抒一口氣,上前向守衛道:“長官,我是弘安侯女寧蘭,煩請幫我通稟一聲太子殿下。女官寧蓮生了很嚴重的病,請太子幫助延請醫生,若實在不便,請允我即刻帶她出宮。”


    那守衛是新升上來的,又不是太子近側侍奉,並不知太子對弘安侯女的情愫,隻是拿眼睛覷著她。弘安侯府,早就衰落了,也敢和他這樣的東宮守衛提要求?需知太子的一隻貓,也比尋常官宦人家的人貴重!


    守衛道:“太子正在議國家大事,不能被打斷。有什麽病,等著!”


    寧蘭急得抱住他的刀:“大人,麻煩幫我通傳一聲,女官真的病得很急,若不快些……”


    “誰把她放進來的?”那新升上來的守衛刀一橫,將她壓得退後了幾大步,對外麵巡邏的侍衛吩咐道:“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哪裏容得你在這裏聒噪?上來,把她趕出東宮!”


    寧蘭心頭一緊,彎腰從他刀下鑽了過去就往裏麵跑。她學過《營造法式》,一掃布局,大略知道議事堂應該在龍虎照壁之後,就往那後後麵跑。


    被她掠過的守衛大怒,新人本就擔心鎮不住場,被其餘侍從看輕,為了維護威嚴,立刻拔刀喊侍從隊追了上來。寧蘭聽到風聲一緊,不得不抽出腰劍,急道:“我是弘安侯嫡女,你怎能如此無禮!”


    守衛亦冷道:“這裏是東宮!憑你是什麽侯女,也必須下拜帖求見殿下!你竟然敢在東宮拔劍,這是謀逆!想要刺殺殿下!來啊,和我一起把她押下,保衛殿下安全!”


    守衛平時訓練有素,雖然弘安侯府敗落了,但其實並不很想與侯府嫡女為難,若她識相走了也變罷了。但是現下見她竟然敢闖進太子與要員議事的禁入場合,都變了臉色,紛紛拔刀而上。


    寧蘭以一敵一尚且艱難,一擁十二名武藝高強的守衛,互相之間還有配合,幾乎瞬間將她團團圍住,外麵還有源源不斷加入戰局的侍衛。


    她著急地喊道:“太子殿下……阿起!阿起你在嗎!幫幫我!”


    她頭上的珠花被一刀削去,圓珠散落,青絲披散。離得最近的守衛被她容貌震懾一瞬,手下動作一頓。


    下一刻,新守衛長刀鋒利的刃口遞向她心窩。


    *


    霍起總覺得心神有些不寧,似乎冥冥中有誰在呼喚他,心裏略有一些焦躁。他揉了揉眉心,準備出去與沈厲交代幾句。


    太子與小舅舅及智囊正在商討皇帝遇刺一事,議事堂外麵忽然吵鬧起來。


    太子本來就在光火,聞聲更為不悅。他皺眉,侍從上前,小聲稟告有人來議事堂行刺。


    太子:“……”最近這些刺客是都瘋了嗎?


    太子道:“不重罰不足以震懾這些該死的人!給我拖到地牢裏去,好好折辱!”


    侍從道:“是,殿下。聽說這個刺客也是個女子,而且見過的說比昨夜於闐國那個還漂亮,不知殿下想不想要……畢竟一會受完刑罰恐怕身上都是血,不好伺候了。”


    太子煩躁地揮手:“滾!不要什麽人都往我床上塞,本太子沒那種癖好!滾!”


    謀士知道,這是為昨夜他爹的“癖好”害得他被懷疑謀逆,心裏遷怒了。


    侍從則想,那麽漂亮,太子不要,他們幾個先一起爽一爽,弄個半死再上刑,這可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唯有霍起神思不屬地聽了半句,心裏一跳,比於闐國那個還漂亮?


    霍起忽然心裏一突,似有感應一般站了起來:“我出去看看。”


    太子起初還沒轉過味來,見小舅舅急匆匆出門,困惑片刻,心裏忽然浮上一個可怕的猜測……


    他突然也反應過來,快步跟上,因為心裏慌,出門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一下,侍從連忙去扶,被他扔開快速跑了出去。


    照壁前,重重侍衛包圍處,刀影萬千紛繁,她艱難支絀著,少女一劍格開刺向心窩的長刀,卻已經躲不開背後的進攻。


    “住手!快住手!”沈厲跟著世子轉過長廊,剛剛看清情況立刻出聲喝止,卻不料世子已然長劍出鞘迅速飛身而上。


    橫空一道來勢洶湧的冰寒劍光閃過,守衛手中長刀斷碎,刀尖已經刺破寧蘭心口淺表肌膚,細潤血線順著她白皙的肌膚流下。隻要再遲一瞬,少女心口將被撕裂破開。


    不知來人說了什麽,寧蘭隻感覺麵前圍著她的侍從似乎讓開了一條通道。


    她眼前光影閃爍,有些發黑,腳下發顫順著甬道往外走,腳下滴著紅色的血滴,將路變得猙獰恐怖。不幾步腿一軟,幾乎要撲在地上。


    男人迅速伸手,讓她跌入一個鬆柏清冽香氣的懷抱。


    霍起身上衣服很幹淨,和她的不一樣,他伸手扶住她的臉,麵上神情還行,指尖輕顫。他剛剛幾乎喪失了走過來的勇氣。


    “曼曼……”他放緩了力道想要將她抱起來,寧蘭卻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世子,求求你,幫我姐姐叫禦醫,她生了很重的病,一直在流血……她等不了這麽久……”


    話音剛落,吐出一口血,在他懷裏昏過去了。


    太子跟著出來,剛拐過回廊,隻看到少女在他懷裏昏死過去的那一幕。


    他擔憂寧蘭,但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世子。


    霍起沉聲吩咐了宮女去請太醫去女官館,麵上神色依然是看不出心情的,隻是接著低下頭,輕輕親吻了懷中少女的額發,珍重小心,一如她下一刻會破碎,經不起一點輕微的力道。


    霍起感覺痛得無以複加。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歡寧蘭,是一生一世隻想要她一個人的喜歡。


    但是此時此刻,當這個渾身是血的嬌弱小人倒在他懷裏,他才意識到,如果她在他懷裏閉上眼,他真的會瘋。無論怎麽布局,他絕對承受不了一點她會受到傷害的風險,她是他無法避免的軟肋。


    *


    寧蘭昏迷了很久,太子固然擔心,但是霍起貼身照顧她,一點事情都不肯假他人手。


    太子壓低了聲音,在外室道:“沒有任何痕跡。宮女自認是嫉妒寧蓮能夠得到我的恩澤,因此將前些日子的避孕藥加重了劑量……太醫院也沒有冒領藥材的痕跡,沒有丟失藥材。”


    霍起輕輕“嗯”了一聲,替寧蘭擦好臉,勻了一層玫瑰露在她臉頰上。他新學的手法,第一次還有些笨拙,但是現在已經勉強有點下等侍女的水平了。


    他自己又洗了手,緩步轉出外室問:“正月的大婚都準備好了?”


    賀蘭璽將東宮籌備的情況說了一遍,沉思片刻,忽然有些反應過來:“小舅舅是懷疑元國公府嗎?是元露?”


    他一直相信,既然曼曼說元露偷了她的簪子,那就是偷了!元露既然做了這一件壞事,再針對寧蓮也不奇怪。


    霍起啜了一口茶,搖頭:“不一定是。元國公府我一直派人盯著,這一個多月一直在忙元露大婚的嫁妝,一副勢必要壓過寧家的樣子,除去元國公,許久沒有元家人進宮了。”


    元國公畢竟是國老,不太可能親手給女官下墮胎藥,太為老不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曼妞是傻瓜,當然有溫和一點的解決辦法,她隻會拔劍砍瓜


    難怪上一輩子被人捉住剝皮,重生了一次還被提著兔子尾巴欺負


    第70章


    寧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弘安侯府了。眼前是孔嬤嬤放大了的一張擔憂的臉,她驚叫著坐了起來,腰腹有些痛,背後傷口卻已經不怎麽難受了。


    “嬤……嬤嬤!我不在東宮了嗎?堂姐怎麽樣?你怎麽這樣看著我!”


    行竹聽到聲音打了簾子進來:“姑娘可好些了?”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寧蘭嗓子有點生澀,咳了一聲道:“還行,感覺怪怪的,昏過去時候老夢到有人砍我,怎麽追世……也追不上。蓮姐怎麽樣?”


    孔嬤嬤道:“蓮姐兒情況不太妙,東宮請的太醫圍了三天了。姐兒,餘下的你可幫不上忙,先把自己養好。”


    寧蘭又問了幾句寧蓮的狀況,想要去看她,又被孔嬤嬤按住了。


    “這幾日不得動,動要扯開傷口的。”


    寧蘭聞言,撩起外袍看了一眼,哪有嬤嬤說得那麽嚴重。傷口很淺,幾乎沒有疤痕,感覺也不如何疼了。說來奇怪,她有感覺到刀口深戳進肉裏的疼痛,應該許久才能養好,難道也是夢到的?


    她稀裏糊塗接過行竹遞過來的海參豬蹄湯,因為病起胃口弱,油沫都被撇去,就是素白的湯水。


    行竹道:“世子殿下送了祛疤的靈藥來,侯爺不許收。後來是雙兒在大少爺那講了情,大少爺替世子偷帶進來的,您可別和侯爺說漏了。”


    行竹心裏想,她們小姐畢竟是姑娘家,要是留了疤可不太妙,因此幫著大少爺傳遞了進來。她哪裏知道,侯爺寧願女兒留了疤找個門第低一點的文官嫁了,也不想和涼州霍家扯上什麽關係。


    孔嬤嬤轉了轉腕上深褐色的舊珠子,那是寧蘭的祖母給她的,摩挲著仿佛感受到了老主人賦予她的責任。嬤嬤小聲道:“姐兒,你那日怎麽渾身是血被涼州世子抱了回來?雖然世子讓人壓下去風聲,恐怕素日與你不睦的那兩個要嚼舌根子了。女孩兒家,未出閣前還是謹慎。”


    寧蘭道:“世子……他爹爹向皇帝求旨,許我為涼州世子妃,及笄後便要降旨了。我恐怕快要出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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