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一笑,“蘭君啊,我娘家侄女你可記得?是你舅舅的大姑娘,如今也十五歲了,相貌好看人品端正自是不必說了,還通文識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子也是極溫順的,我瞧著與你正相配。”


    方蘭君還沒說話,定安侯爺這回倒是坐不住了,猛拍了桌子忿忿道:“好啊!我說你怎麽要死要活的非要退了餘家的親事,原來是給你娘家侄女騰地方,我們方家有你一個還不夠禍害的?竟還要讓你侄女禍害我兒子!”


    “哼,還說什麽要給蘭君尋個好人家,我當你尋個多好的呢,感情早打上你娘家的主意了。”定安侯瞪眼怒道。


    “哎喲喂,你這可冤死我了,”方夫人道:“我這不也是為了蘭君好,你也不看看那餘家的名聲都成什麽樣了,有那樣紈絝不爭氣的爹,能指望他們教出什麽樣的姑娘來?我哥哥的女兒不說別的,便是那端莊溫和的性子也是他們餘家學不來的。”


    定安侯背著手,一臉鄙夷道:“就你那娘家,還好意思嫌棄人家伯府?我是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拿自個親兒子的婚事去貼侄女,嫁過來這麽多年,胳膊肘還往娘家拐,你若那麽喜歡你娘家,你就別回方家了,總之蘭君的婚事我做主,別家都可以,就你娘家不行。”


    方夫人揪著帕子咬牙切齒,心裏氣的不得了。


    戶部侍郎陳家,也正在說這個。


    陳家的大兒子陳晁如今剛在大理寺做個六品知事,陳夫人一心想給他挑個能幫持的媳婦。


    母子兩個正在房裏商量著,隻是陳晁似是滿臉的不樂意。


    “母親想什麽呢?竟要我娶那餘二姑娘?”陳晁詫異道。


    “你覺著如何?”陳夫人笑問。


    “我可不幹,”陳晁搖搖頭,“那餘二姑娘悶頭悶腦的,話也少,看著就是個蠢笨的,再說了,餘家雖是個伯爵,可如今也落魄了,跟他們家結親能有什麽好的?”


    陳夫人耐心道:“你是我的心肝肉,我還能坑你不成?你還年輕,許多事情看不明白,餘家雖落魄,但到底也是伯府啊,有世襲的爵位,更有個開國的老太君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咱們跟伯府攀上姻親,能少的了好?”


    “那母親怎麽就挑中餘家了?”陳晁還是想不明白。


    “我跟你說實在話,你父親這兩年仕途不順,你又沒有功名在身,官位也是托關係托來的,咱們家如今也不過是外頭一張皮,空有麵子罷了!”陳夫人歎口氣,“我也打聽了幾家伯府侯府,竟沒一個有結親的意思,我思量也就剩個餘家能試試了,便是餘家也不一定願意呢,我思量著找個日子親自過去問問,探探他們家的口風。”


    陳晁覺得自尊心受到了打擊,半天說不出話。


    在他的心裏,他們陳家該是響當當的人家才是,怎麽會結不到好親事呢?


    陳夫人道:“其實餘二姑娘也不錯,人看著木訥了點,也不愛說話,但這樣的好拿捏,嫁過來還不全聽你的啊,況且餘家沒後嗣將來的家產都是姑娘們的,他們家統共就兩個嫡女,現在的正頭夫人又是二姑娘的親娘,你說你娶了她能吃虧嗎?你要是嫌她木訥,等成親以後再給你納幾個伶俐漂亮的妾就是了。”


    陳晁抬頭,心裏已經有幾分動心了,偏還嘴硬,“既然母親自個都決定了,那還問我做什麽?”


    又默默歎了句,“說起來還是餘家大姑娘漂亮些!”


    “又混說了,”陳夫人推他一下,“餘家大姑娘可是跟毅國公府定下了的,你有那個本事跟國公府的世子搶?不過說起來,要是咱們家真跟餘家結了親,倒也算跟毅國公府攀上了親,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第十八章


    十五是霍家下定的日子,霍夫人和霍成一早便來了昌順伯府,備了足足的定禮,玉如意兩對,東珠一鬥,綢緞布料三十六匹,絹十六匹,絲十六匹,金元寶一百個,銀元寶一百個,金戒子二十四個,金手鐲,金項圈各十二個,麻餅十六包,桂圓,海米,鮑魚,人參各兩盒,酥油一大桶。


    這些也不過隻是前戲罷了,下聘禮才是見真章的時候,聘禮給的越足,越可見這媳婦的重要性。


    定禮一下,訂親帖子一寫,兩家又請了媒人來合八字。


    霍餘結親之事算是正經定下了。


    堂裏兩家還在商量著,什麽時候下聘,什麽過大禮,什麽時候定吉日,總之在成親之前還有一大堆的事,今日隻是開個頭。


    霍成被幾個婆子引到另一間屋裏去了。


    大屋的正中擺著一座十二扇楠木屏風,屏麵上繡著山水花鳥,霍成坐在這邊,慧容坐在那邊,兩人隔著屏風說話。


    霍成性子內向,話說的少,此刻心裏緊張,更加放不開。


    他不敢亂開口,隻一味應和著慧容說話。


    慧容平日裏很是大大咧咧放的開,可今日在未婚夫婿麵前倒多了幾分羞澀。


    問的都是平日裏愛讀什麽書,愛吃什麽點心這樣的話。


    也就坐了半刻鍾,外頭來人叫霍成去正堂,霍成起身,彬彬有禮的告了辭。


    霍成剛一走,慧容就靠在椅子上揪著衣服,一邊緊張著一邊胡思亂想,甘媽媽進來問她怎麽樣,慧容抿唇笑道:“挺溫厚的人。”


    甘媽媽一聽便知慧容滿意,連連道:“溫厚好,溫厚好,這樣的人必是個會疼人的。”


    霍成又跟著人去了前廳,陪著長輩們說了會話,老夫人瞧他倒是挺滿意的,談吐謙遜,忠厚實在,是個不錯的孩子。


    最主要是脾氣好,往後慧容嫁過去也能好過些。


    就慧容那性子,若是再找個脾氣壞不肯讓的夫君,那日子還怎麽過呢?


    就得這樣溫和大方的男人才跟慧容相配!


    *


    餘家的後園子裏,映容,碧容,黛容都坐在小涼亭子裏扇扇子聊天。


    碧容搖著扇子閑閑道:“霍家的還在前頭說著呢?”


    映容道:“這才多大會兒,哪就那麽快了?”


    黛容輕笑,“大姐姐這幾日脾氣都好多了,定了親的人是不一樣,今早上我見她和顏悅色的跟門房婆子說話,我都驚著了,這還是我們家大姐姐嗎?”


    碧容翹起嘴角,“霍家的人在呢,她敢不笑?便是笑不出來也得笑!她對著下人好言好語的,還不是為了在她婆婆和夫婿麵前留個好印象,哎喲,往日裏脾氣那麽壞,可算是找了個婆家治治她。”


    映容道:“你別急,早晚也找個厲害婆家治治你。”


    碧容嗔道:“要找婆家也是二姐姐先,怎的就急到我頭上來了?”


    默了默,又感歎一句,“到底還是大姐姐福氣好,嫁過去就是世子夫人,國公夫人的位置也是板上釘釘的,唉,也不知咱們還有沒有那樣好的福氣?”


    映容淡淡一笑,“人各有命,她有她的福氣,你有你的福氣。”


    “二姐姐倒是想的開,”碧容輕歎一聲,“但願吧。”


    她能比過慧容嗎?


    她自個都不信!


    她是庶出的身份,人家公府候府能聘她做正婦?


    有時候她真嫉妒慧容,明明脾氣壞,性子暴,可偏偏她什麽都有,有相貌,有嫡出的身份,有大筆的嫁妝,雖是一家子姐妹,可這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等將來都出了門子,之間的差距就更明顯了。


    慧容是世子夫人,將來是國公夫人,朝廷命婦,一品誥命,可她呢?沒準連誥命都撈不上,隻能做個小官夫人罷了。


    在家裏就抬不起頭,總不能嫁出去還一樣抬不起頭吧?


    碧容越想越是意難平,她到底哪裏不如慧容了呢?


    又看看映容,這一個也是嫡出啊!


    不知道趙氏會挑個什麽樣的人家。


    碧容歎口氣,映容是嫡女,又有趙氏幫著安排,將來找的婆家總不會差到哪去的,說到底,如今親事上艱難的也隻有她和黛容罷了!


    黛容年紀又小,如今也不急。


    碧容心裏思緒良多,又想起慧容,不由得惡意揣測起來,“隻盼著大姐姐這一回定了親能順順當當的,可別又出方家那檔子事兒。”


    映容聽了直撫額,又來了!


    怎麽每回說話都好不了三句呢?


    *


    霍成一回毅國公府,就急著把霍欽找來了。


    “大哥,我今兒見著餘家的大姑娘了。”霍成有些激動。


    “怎麽,可還滿意?”霍欽淡淡笑道。


    “大姑娘很好,嫻雅溫柔,知書達理,我自是滿意的,”霍成麵頰泛紅,詢問道:“我想送她些東西,可我一向腦子笨,實在想不出該送些什麽討她歡心。”


    “這個倒不難,既是送姑娘的,可不能送金送銀這麽俗氣,該想些巧宗兒,這麽著,我來替你籌辦吧,到時候你直接送去就行了。”


    霍成感激道:“那就勞煩大哥了。”


    霍欽擺擺手,“自家兄弟,不必客氣。”


    霍成又交待了一番,歡歡喜喜的回了自個的院子裏,進了門,正見著自家親娘坐在裏頭等著。


    霍成走過去問道:“母親怎麽在這?”


    霍夫人見他從外頭回來,跑的滿頭汗,衣裳巾子也係歪了,便起身給他整理衣領子和腰帶,“坐這等你半天了,你上哪去了?”


    “我和大哥說了會話。”


    霍夫人一聽便不樂意了,“他算你哪門子大哥?跟你說了多少回,少跟他來往,你就是不聽,那個霍欽一肚子壞水,你再跟他攪和,早晚要吃虧。”


    霍成皺眉道:“母親,大哥人很好的,您別這麽說他。”


    霍夫人點他額頭一下,“傻小子,你就是太實誠了,人心難測啊,你拿他當大哥,人家可未必拿你當弟弟!”


    見霍成臉色不快,霍夫人歎口氣,忙換了個話題,“今兒跟餘大姑娘都說什麽了?可還聊的來?”


    “沒,沒什麽,就是尋常的事。”霍成不好意思道。


    霍夫人笑道:“有了媳婦忘了娘,還藏著掖著起來了,去去去,跟你媳婦說去罷,我還不聽了。”


    第十九章


    海棠院


    甘媽媽領著小廝們進進出出,搬了幾十盆花放在小院裏,絲蘭,紫荊,茉莉,蜀葵,團團簇簇擺在一起,整個海棠院如花海一般。


    有個小廝放花盆的時候不小心磕出了響聲,甘媽媽聽見了立刻斥道:“手腳都輕些,仔細些,這可是霍世子送給大姑娘的,要是磕壞了饒不了你!”


    那小廝慌忙扶著花盆,“知道了,知道了。”


    內室裏,慧容正坐在桌前細細賞花。


    霍成送過來的一盆牡丹,是極其珍稀的並蒂雙株,一株淺黃,一株藕粉,花蕊都是紅色偏紫的,盛在白玉荷葉紋的花盆裏。


    雙株本就難得,更何況是雙色牡丹,尋這一盆花來恐怕也費了他不少心思。


    除了這花,還寫了一封花箋,字跡雖鋒利,寄語卻柔情。


    剪裁偏得東風意,淡薄似矜西子妝。雅稱花中為首冠,年年長占斷春光。


    慧容手裏捏著花箋,眉眼盡是羞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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