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文軒忙托他手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了。”


    幾人進了屋裏,餘文軒又是叫茶又是上點心的,麵對傅伯霆這個女婿,真可謂是親切無比,殷勤過盛。


    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從前在朝堂上一同辦差時,傅伯霆比他官大好幾級,尋常遇見是總是他看人眼色,誰知道如今成了她女婿,成了他的小輩,一時間這心態尚未完全轉變過來,傅伯霆來之前他還沒這麽拘謹,可眼下人就坐在邊上,餘文軒心裏實在是緊張的很,一點嶽父的架子也端不起來。


    不過得了個這麽顯赫的女婿,好處也是少不了的,且不說在朝堂上背靠大樹好乘涼,便是後邊兩個姑娘出嫁,將來祖哥兒娶媳,都能挑更好的人家,說出去家裏也是有個女兒嫁了國舅爺,做了侯夫人的,臉麵上也多了幾分。


    男人們在堂廳說話,趙氏跟映容陪著聽了幾句,不多時趙氏就借機帶了映容出來,說是有話要跟她說。


    映容不大明白,跟著趙氏回了院裏,誰知趙氏把她拉進屋裏,房門一關,悄摸問道:“這幾日在侯府沒什麽不好的吧?在我跟前可得說實話!”


    映容失笑,“母親想多了,能有什麽不好的?”


    “你婆母呢,她為人怎麽樣?”趙氏急切問道。


    若是別家夫人尋常赴宴時還能交談幾句,什麽性子言談之間多少也能摸出來點,可靖寧侯府的這位沈太夫人,極少出門赴宴,趙氏也就在荀老夫人的壽筵上見過她一回,並不清楚她的為人個性,傅家長輩本就少,若是婆母是個好相與的,映容就算掉進了個福窩裏,要是婆母脾氣不好,那苦難日子才是個開頭呢!


    趙氏一臉關切之色,映容寬慰她道:“婆母個性溫軟,侯府裏一切都好,侯爺待我也好,母親不用擔心我。”


    趙氏緩口氣道:“這樣便好,”說著又抬頭正色道:“不過你也不能掉以輕心,你才剛嫁過去,婆家多少給幾分麵子,等時間久了就不一定了,你萬事要警醒,不能太隨著性子來,對婆母要孝順,對夫婿要溫和,懂嗎?”


    趙氏熟悉的教導之言又在耳邊響起,映容忍不住道:“您又老生常談了!”


    趙氏把嘴一閉,將映容拉到妝台前,拉開小屜裏拿出一張黃皮封紙,小聲道:“這個你拿著,早晚有用的。”


    映容疑惑道:“這是什麽?”


    趙氏一臉獻寶似的高興,“這是生子秘方,我花了好大工夫搜羅的,等你有了身孕,過了三個月之後,照這個方子抓藥,一日三次煎服,吃一個月就管用。”


    映容驚的差點站不住,扶著妝台站穩後才道:“您給我這個幹嗎?”


    趙氏笑而不語,又拿出一張方子,自信滿滿道:“這張是坐胎藥的方子,挑你月事結束後的那幾天最管用了,聽說好些女子都是一回就有了,你看我想的周到吧?”


    映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臉紅尷尬就不必說了,最要緊的是她根本不急著這些,也不想吃什麽亂七八糟的偏方,可趙氏這般關切,也是因為一片慈母之心,映容實在不知該怎麽婉拒,又怕傷了趙氏的心,猶豫片刻後才道:“您這也太急了些,我不是才成親嗎?”


    趙氏虎著臉道:“你這丫頭就是不聽勸,男人可以不急,女人能不急嗎?再說傅家人丁稀薄,你要是能早日誕下嫡子,也能更得你夫婿和婆母的歡心不是?你以為在顯赫勳貴之家是那麽容易的事,你想站穩腳跟,沒有子嗣能行嗎?”


    趙氏給她好一通教訓,映容歎了口氣,到底拗不過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行,我知道了,我收著便是了。”


    趙氏聽了這話臉色才好轉一些,嗔笑道:“我還能害你不成,連母親都不信了?”


    映容無奈,不是趙氏坑她,是封建迷信坑人呀!


    反正那方子她收是收了,吃是肯定不會吃的,那些偏方什麽的誰知道會不會吃壞身子什麽的,她可不敢亂嚐試!


    *


    傅伯霆和映容留在府裏吃過晚飯才走,從昌順伯府出來時,已近傍晚,黃昏晚霞凝成一色。


    映容突然就不想坐馬車回去了,轉頭問傅伯霆,“咱們走一段吧?”


    傅伯霆牽了她的手道:“那就走一段。”


    映容一笑,攬起傅伯霆的胳膊,兩人在路上散步,馬車和隨從緩緩跟在身後。


    映容抬眼看著天邊的霞光,兀自出神道:“好美的晚霞。”


    忽的輕笑一聲,又問,“你說天上有神仙嗎?”


    傅伯霆眼裏也變的清淺溫和起來,笑著道:“老人都說天上有神仙,隻要你虔心祈福,神仙就會在天上保佑你!”


    映容側目看他,“我以前在平安寺裏掛過許多平安符,也不知有沒有用,等哪日你得閑了,我們倆一起去掛平安符。”


    傅伯霆點頭,“好。”


    他許多年未曾這樣舒心過,金雕玉砌在他眼裏也不值一提,可他卻忽然發現,原來在路上隨意的散散步,就足以讓人忘卻煩惱!


    眼裏隻有氤氳的霞光,隻有身旁的倩影笑語!


    第七十一章


    回門過後,傅伯霆便停了婚休回朝上值去了,往後除了休沐之日,每日都得早出晚歸。


    映容到這個時候才發現他到底有多忙,早上五更便得起,天不亮就出發去操練場,一般這個時間映容還在床上睡得正香!


    之後再去兵部,中午也不回來,一直到傍晚才到家,等到了家用完飯便一頭埋進書房裏,又是幾個時辰不出來,有時候等他回了房,映容早已經等的睡著了,等十日一早朝的時候,更是四更天就得起,有時晚上連兩個時辰都睡不到,恨不得白天黑夜都使盡了才是。


    映容看他那麽忙,怕他身子熬不住,便叮囑廚房那邊每日晚間送夜宵過去,湯羹幹點,鹹甜分類,一段時間下來,原先從來不吃夜宵的傅伯霆竟然也養成吃夜宵的習慣了。


    然而跟傅伯霆一對比,映容真的是自愧不如,傅伯霆整日忙的一個人當三四個人用,並且這樣的生活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數年如一日的過下來。


    這誰能受得了?反正她是受不了的。


    映容是個享樂主義,每天閑的吃吃喝喝,繡花寫字,踢毽子紮風箏玩兒,這麽一比,她簡直就是個紈絝子弟,全把工夫用來吃喝玩樂了!


    這一日又是深夜裏,傅伯霆還在書房裏處理事務時,桌上的燈火漸暗,筆下的字跡也逐漸看的模糊,傅伯霆剛想叫人進來添燈油,還沒開口,外頭就有個小廝推了門進來,“侯爺,夫人說看書看不懂,叫您回去指導指導呢!”


    他筆下一頓,揉著額頭就輕笑起來。


    映容總怕他熬壞身子,讓他過夜之前必須回去休息,他也答應了,但每次一忙起來就忘了時間,映容總有各種由頭來叫他,隻要小廝一來報,他就知道這是映容提醒他到點了,該休息了,這也算二人逐漸建立起來的一種默契。


    傅伯霆低低應了聲,“知道了。”


    抬眼看窗外夜色深沉,月光微弱掩映於屋簷之後,傅伯霆坐直了舒展脖頸,筆墨擱在桌上,隨後便起身回房。


    懿蘭居裏靜悄悄的,隻留了幾盞明滅搖曳的燭火為他照路。


    回到房裏,內室的簾子已經拉下,傅伯霆輕輕掀了簾子進去,映容側身躺在床上,裹著錦被,青絲散落在枕側兩邊。


    傅伯霆走近,見她手指攥著被角,心知她沒睡著,故意低下身子在她頰邊輕吻一下,映容睫毛微顫,往被子裏縮了縮道:“幹嘛?”


    傅伯霆眸中笑意更深,“你不是讓我指導你讀書嗎?你就是這麽躺在床上讀的?不認真!”


    映容捂臉道:“我剛才是讀書來著,看著看著就困了。”


    他忽的掀了被子,映容隻穿著薄薄的杏色寢衣,身上頓時一涼,嚇得小聲叫了出來,尚未反應過來,男人已經欺身而上,曖昧繾綣的氣息噴薄在耳邊,映容迷離之時還不忘推他道:“吹燈,吹燈。”


    二人折騰到半夜裏,第二日映容就……


    比往常起的稍微晚了點,傅伯霆倒是早早就走了,邊上又沒他的影子了。


    映容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隻覺得全身上下都酸痛,先把身上的衣裳整理了一遍才叫人進來服侍的。


    因著起晚了,再加上傅伯霆又不在,早飯就自個簡單吃的點,幹點是芝麻醬小花卷,酥肉餡兒撒了芝麻的餅子,切成厚薄一樣的小米發糕,稀的是鮮筍雞蛋湯,另有一碟醬蘿卜,一碟蝦油炒的黃芽菜。


    這樣的飯食在侯府裏來說已是極簡單的了,莫說是勳貴之家,便是外頭隨意哪家官員,擺起譜來一頓一二十道菜都是有的,不過映容不挑,也給廚房省了事,這些日子伺候下來,廚房也知道這位新夫人性子好,不挑刺兒,是個好伺候的。


    早飯過後,映容想著給傅伯霆繡個香熏袋子,上一回拿給他的那個結香花包,本以為他不會在意的,畢竟做工太素簡了,傅伯霆從小到大什麽樣的好東西沒用過,那樣的香包如何入得了眼?


    再說他身上向來不愛戴什麽香囊綏帶的,可誰知道他居然掛在書房裏了,映容上一回去書房送湯看見了之後,回來就下定決心要重新做一個好的給他,雖然她女紅不大好,但下苦工夫的時候還是能繡出點樣子來的。


    叫人拿了絲線和花樣冊子放桌上,挑了墨綠,香妃二色為底,又選了銀紋線撚合成股,再挑翠綠,絳紫,藏青三色織繡,樣式選的是瑞雪鬆竹,等繡完了塞上結香花,合歡皮,白芷,柏子仁,再將袋口打上如意結便可。


    這香袋是繡給傅伯霆的,映容擅長的那些花呀鳥呀便不合適了,麒麟仙鶴這些雖然她喜歡,但這幾個樣子難繡,稍有一點走線不對,整個形神就散了,以她的女紅就怕繡不出來,思來想去,還是選了個簡單點的瑞雪鬆竹,隻力圖能在配色上更精巧一些。


    映容用寶藍的料子做底,絳紫,墨綠,香妃走線勾勒形狀,剛堪堪繡出個樣子來,門口的攜素進來叫她,“夫人,榮壽堂太夫人請您過去呢?”


    映容擱下手裏的活計,想著太夫人怎麽好好的叫她過去呢?


    一邊粗粗攏了桌上的東西,一邊起身往榮壽堂過去。


    榮壽堂裏,太夫人正在喝茶,見著映容見來,忙喚她道:“你過來了,快坐。”


    映容走過去笑道:“母親叫我來有什麽事?”


    沈氏笑了笑,“這幾日看你忙的很,還怕你不得閑呢!”


    映容抿唇,“母親說笑了,我能忙什麽?侯爺才忙呢,日日早出晚歸的。”


    跟傅伯霆比起來,她算哪門子忙,忙著玩兒還差不多!


    沈氏眼裏有些擔憂,“這孩子這麽多年一直是這樣,勸也勸不住,我也不敢總叨煩他,念叨多了反而耽誤他的事,如今你陪在她身邊,仔細顧著點他的身子,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將來再有了兒女,可不能這麽不愛惜自個了!”


    映容垂目道:“媳婦知道的,他睡的淺,又總睡不安穩,這幾日想起來給他做個寧神舒緩的香袋掛在房裏,想來還是能有些功效的,母親尋常也操勞,不如我也給您做一個,全當小物件玩玩兒了。”


    沈氏聽了便道:“太勞煩你了。”


    映容笑道:“您是我婆母,給您做東西是孝敬長輩,怎麽能叫勞煩?”


    沈氏淺笑,心下長歎,從前她也是有女兒在身邊孝順的,女兒也常做護膝,棉襪,抹額這些小玩意兒來孝敬她逗她開心,一晃多年,她的長女,從傅家大姑娘,到長明殿的傅昭儀,再到大鄴的仁孝皇後,皇陵裏的一坯塵土。


    母親,我做這些小玩意兒是孝敬您的!


    多少年她再沒有聽過這些話,沒想到時隔多年之後,竟是兒媳在身邊說了相似的話。


    映容叫的那聲母親,與多年前長女口中的母親不斷交匯在沈氏腦海裏,恍然如夢。


    年歲漸長,她心裏對長女的思念一日更甚一日,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不論時間過去多久她都忘不了!


    映容察覺到沈氏的心神不定,小心翼翼問了句,“母親您怎麽了?”


    沈氏回過神來,換了笑容道:“沒什麽,今日叫你過來,其實是為了另一樁事,你嫁過來也有些時日了,想來對府裏也熟悉了,如今伯霆是侯爺,你是府裏的當家夫人,也合該讓你來執掌中饋,原先一直是我在管著,現在有了你,我也該讓賢了不是?”


    映容聽了忙道:“母親太抬舉我了,


    我年紀輕,經驗也不足,從前在娘家雖也管過家,但隻是跟著辦了些小差事,如今您要讓我管侯府,就怕我管不好呢!”


    這話映容實在不是謙虛,而是真有些心慌。


    靖寧侯府這樣偌大的府邸,在尚未完全熟悉的情況下,一下子全落在她身上,擱誰心裏也不安穩,萬一她接手了管家權過來結果沒辦好,豈不是砸了場麵,以後沈氏還能放心她嗎?


    她想著再過一段時間,等對侯府的人事都熟知了再接管也不遲,誰知沈氏又道:“年紀和經驗這些都不是要緊事,誰不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呢?別看侯府看著大,其實管起來不難,家裏中饋也從未短缺過,沒什麽可操心的事,你若擔心管不好,便先從我這裏拿了賬本和對牌鑰匙去,總得學著管兩天才知道合不合適,之前你在後院待的多,幾個管事也都不怎麽認得,一會叫人領了他們見見你,有什麽不懂的多問問,見了麵說兩句也就認得了。”


    映容聽她這樣說,隻好點頭應是。


    心裏想著玩樂了這麽些天,是該到幹正經事的時候了。


    其實沈氏想讓映容盡快管家,多少也是因為身份的原因,大多數女子出了閨閣之後,一般先做一段時間謹小慎微的新媳,再跟著妯娌姑嫂學管家,有些嫁過去幾年之後才能領到府裏的一點差事,還有妯娌之間為了爭搶管家權和油水多的差事動輒吵罵的。


    可他們傅家不一樣,沒有妯娌,沒有姑嫂,映容嫁過來就是侯夫人,不日還要領誥命,總得盡快讓她立起來,當家的夫人可不能像個小媳婦一樣!


    第七十二章


    從榮壽堂出來後,映容便吩咐人把侯府的幾個大管事帶過去給她見見。


    問過翡珠和玉珠之後,映容得知靖寧侯府共有六個大管事,外院四個,內院兩個,管帳房的叫牛學問,最是精明厲害,管采辦的叫肖義仁,管庫房的叫錢秀倫,管雜物的叫吳和泰,內院的兩個管事媽媽,一個叫彭善秋,是管廚房的,一個叫江小福,管後院的丫環婆子及買賣雜役之類的活計。


    映容先默默記下了名兒,然後讓人叫了幾個管事到堂廳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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