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就站起身來,“不行,不行,我要進宮求旨,總之嫁誰都行,就是不能嫁我姑娘,我要去求長公主換個人選!”


    “胡鬧!”殷大人一把攔住她,“你真胡鬧,這是聖旨賜婚,你當是兒戲呢?說換就換?”


    殷夫人一屁股癱在地上,哭的一聲更比一聲高,“作孽呀,真是作孽!”


    第八十三章


    連著幾日天氣晴好,映容在府裏閑著,便讓人把園子裏的桂花給摘了,桂花正是開得好的時候,摘了花蕊可以做香囊,做花餅亦或是曬幹了泡茶喝。


    映容最喜歡的是桂花餅,洗淨桂花為餡,用冰糖和蜂蜜為佐料,在竹編的蒸籠上蒸熟,趁著熱乎一口咬下去,蜜甜的餡就順著嘴角流出來,映容吃這個吃上了癮,不管怎麽吃都不覺得膩。


    過了兩日昌順伯府的莊子上進了甜杏和桃,趙氏知道映容喜歡吃,便差人往侯府這裏送了兩筐過來,黛容得了消息,也順道跟著過來玩一趟。


    黛容本來想叫碧容一起去玩,隻是碧容已是訂了親的人,開年就要成婚,如今一直窩在院裏繡嫁妝,不肯出來,黛容勸了一陣沒勸動,隻好自己過去了。


    映容知道黛容要過來,老早就吩咐了攜素去門口接她,等黛容坐著馬車到了侯府,剛下馬車,攜素一下子竟沒認出來。


    黛容從前嬌小可人,就是個小娃娃,可如今她快要十三歲了,今年一年身量就抽長了許多,蘇姨娘個子本就高,黛容隨了蘇姨娘,才十三歲就跟攜素差不多高了,本來餘家的幾個姑娘裏,慧容個子是最高的,可要是黛容這麽長下去,沒準能把慧容給超過去。


    黛容下了馬車,攜素驚訝的上前接她,幾乎說不出話來,連連歎道:“哎喲,這還是四姑娘嗎?真是認不出來了!”


    黛容笑著道:“攜素姐姐說笑呢,可不就是我嘛!”


    不止個子高了,相貌也變了,眉眼已經長開了,一派明朗神采。


    原先黛容小的時候看不出太多,但是現在她漸漸大了,容貌氣質也分明出來。


    不同於慧容的明豔,不似映容的溫婉,亦不像碧容的天生媚骨,黛容是少女般的爽朗大方,一顰一笑皆是神采奕奕。


    眼前的少女那般奪目,攜素根本不能把她和當年那個低著頭怯生生的四姑娘聯係在一起,張著嘴愣愣道:“四姑娘全然長變了呢,奴婢險些沒認出來。”


    說完又招著手笑道:“快跟奴婢進去吧,夫人從早上就開始念叨您了。”


    黛容跟著攜素進了大門,兩人走在路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話來,攜素就跟嘮家常似的開口問道:“伯府裏如今還好嗎?大少爺怎麽樣呢?”


    黛容道:“好著呢,承祖快兩歲了,又活潑又健康,壯的跟小牛犢子一樣,母親把他養的可好呢!”


    攜素笑道:“上一回見到大少爺,還是五月裏的時候,一晃又是幾個月,小孩長的快,幾個月就變樣,再見隻怕又認不出了!”


    說著又問,“蘇姨娘如今身子還好嗎?她長年體寒,聽說現在在吃補藥調身子,夫人讓拿兩隻老山參給蘇姨娘做藥引子,都是五十年往上的老山參,還有幾個年份小一些的,但也有十來年呢,您也一道帶回去,不論是做藥引還是融進藥丸裏都是好的。”


    黛容也沒推拒,含笑道:“真該多謝二姐姐呢,最近正愁著這個,原先想用阿膠配著,可要是有老山參做藥引,肯定比阿膠滋補。”


    兩人說著話,進了朱漆琉璃頂的長廊裏,這條長廊隔在前院和後院之間,周圍是鬱鬱蒼蒼的樹木,探出枝頭,攀附藤蔓。


    黛容在長廊裏走著,拐個彎,突然迎麵碰上個湛藍衣裳的男人,高拔挺闊,正擋在前方。


    黛容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攜素也愣了,抬起頭定睛看了一眼,忙請安道:“見過六爺。”


    又回身跟黛容解釋說:“這是秦六爺。”


    黛容一聽,也跟著低頭欠身,“六爺安好。”


    秦六爺聲名在外,她知道有這麽個人,卻沒見過。


    秦六爺聞聲低頭,問了句,“這是哪個?”


    攜素回話,“這是我們夫人的四妹妹,昌順伯府的四姑娘。”


    秦六爺唔了一聲,“既是表嫂的妹子,就別叫我六爺了,顯得年紀很大似的,叫六哥吧!”


    他挑眉,往黛容身上看了一眼。


    黛容被他看的如芒在背,小聲道了句,“六哥好。”


    秦六爺滿意的點點頭,正要走,忽的又問了句,“你叫什麽?”


    “說名字。”他著重強調了這麽一句。


    “黛容。”


    輕甜的聲音散在風中,一會便尋不見蹤影。


    秦六爺細細念了一遍,而後點頭道:“行了,找你姐姐去吧。”


    一副長輩的語氣神態,背著手擦肩而過。


    黛容站在原地忽的就惱了,出聲叫住他,“您問了我的名兒,我還沒問您的名兒呢?”


    秦六爺腳步頓住,微愣了愣,回身道:“秦炆。”


    說完便瀟灑而去。


    黛容駐足原地,攥著衣角,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攜素忙扶著她寬慰道:“四姑娘別介懷,六爺就是這樣的性子!”


    黛容淡淡笑了笑,“無妨,去見二姐姐吧!”


    *


    進了懿蘭居裏,映容見著黛容,一邊招手讓她過來坐,一邊笑道:“正等著你呢,快過來。”


    黛容走過去,在映容身邊坐下了,映容看著黛容感慨道:“真是長成大姑娘了,越來越秀氣了!”


    拾蘭和翡珠端上了熱茶和點心,映容推了推麵前的白瓷碟子道:“嚐嚐這個,新摘的桂花做的糕餅,吃著可香甜了!”


    黛容捏了一塊桂花餅,咬下一口道:“甜滋滋的,還帶著清香味。”


    伸手抹了抹嘴角的餅渣,笑著道:“果真還是二姐姐這裏的點心最好吃,從前在家裏時我就喜歡吃梧桐院的點心。”


    吃著桂花餅,又說道:“母親讓送過來的甜杏和桃子我叫人擱在廚房了,母親惦記著是二姐姐喜歡吃的,特意挑了最新鮮的送過來,那大桃子有拳頭那麽大,又脆又甜,我在家吃了一個,一頓都吃不掉,分兩回才能吃完。”


    映容笑道:“擱著吧,晚上我吃一個,吃不完不要緊,還有你姐夫在,我跟他分一個就行了,給你的老山參也叫人包起來的,回去的時候記得帶上。”


    黛容點點頭,“曉得了。”


    又捏了一塊杏仁酥,邊吃邊道:“父親這幾日在家裏給承祖尋啟蒙師傅來著。”


    映容一怔,臉色吃驚,“啟蒙師傅?承祖才多大,怎麽就要給他啟蒙了?”


    黛容解釋道:“父親總說他小時候貪玩,七歲才識字啟蒙,起步晚了,後邊就再難跟上了,如今他有意培養承祖走讀書科舉的路子,想讓承祖三歲就啟蒙,總之再玩明年也要開始教認字了,可父親怕承祖一個人讀書沒意思,便想著辦一個族學,把門客子嗣和親友子嗣中年紀合適的全都聚在一塊,讓幾個哥兒都在學堂裏一同讀書習字。”


    映容聽了便笑道:“父親何時也學會這些花樣了?還辦族學?咱們家親戚又不多,大抵選的都是些依附伯府的門客之子,想來父親這是想學宮裏的路數,也給承祖找幾個伴讀呢?”


    黛容捂著嘴道:“可不是嘛,要我說父親也太急了些,不過那個教書先生我倒是見過一麵,生的俊俏極了,就跟那聊齋裏進荒山孤廟的白麵書生一樣,連三姐姐都說他俊呢,聽說已經中了舉人,但是去年春闈落了榜,他還想留在京城接著考科舉,就一直沒回鄉,但是等下一次春闈還有近兩年的時候,便先在京城裏尋摸個差事做。”


    映容思索道:“雖是春闈落榜的,但是已經中了舉人,給孩子們啟蒙應當是沒什麽問題的,父親既然要辦族學,教書的先生可千萬得挑好了,長的好沒用,得有真才實學才行。”


    黛容撐著頭道:“真材實學我不知道,不過父親說他文章做的很不錯。”


    映容嘖了一聲,“父親他懂嗎?就他那半吊子的水平,他看得出好是不好嗎?”


    喝了口茶,忽又想起一事來,“你姐夫今兒休沐,把老六叫來喝酒了,你來的時候見著他了嗎?”


    黛容拿點心的手停住了,頓了頓道:“在走廊裏碰上了,六爺有點凶呢!”


    映容莞爾,“你要認得他就不這麽覺著了,老六人挺好的。”


    第八十四章


    黛容留在府裏用了晚飯,黃昏之時才告別歸家。


    送走黛容之後,映容估摸著傅伯霆跟秦六爺還有的喝,況且自個身子不大舒服,頭有點犯暈,就沒等著傅伯霆,自己先洗漱歇息去了。


    外邊天剛擦黑,映容就躺床上歇著了,屋裏把簾子拉的嚴嚴實實,燈也吹了幾盞,隻照例在門口給傅伯霆留了兩盞照明的燭燈。


    傅伯霆總是回來的晚,常常他回來的時候映容早已經睡下了,但不管映容什麽時候睡,門口必然要給他留兩盞燈。


    今日映容有些不舒服,頭暈腦脹的,白天還好,晚上嚴重了不少,躺在床上輾轉許久,也不知什麽時候睡下的。


    傅伯霆跟秦六爺一直到深夜才散,他今兒喝的不少,除了秦六爺,還有兩個舊友也在,這幾個兔崽子逮著他使勁灌,喝的他走回來的腳步都是飄的。


    傅伯霆是讓小廝扶回來的,但他也是要麵子的人,以前自認海量,沒想到也有醉的迷糊的時候,饒是醉成這樣,還拍著小廝的肩膀道:“沒事,我清醒著呢,不用扶,自個能走!”


    小廝哪裏敢放手,扶著他訕訕笑道:“這要是把您給磕了碰了,夫人跟太夫人可都饒不了我!”


    傅伯霆揉揉眉,由得他扶著進了院裏。


    懿蘭居裏的燈火已經熄了,傅伯霆知道映容睡了,便放緩腳步,輕輕推了門進去,就著微弱的燭光走至床前。


    映容枕著胳膊,側身躺在床上,傅伯霆坐在床邊,握了她的手輕聲道:“我回來了。”


    映容頭還疼著,睡的不安穩,一聽見聲音便醒了,睜開眼問小聲他,“前廳都散了?”


    嗓子幹的很,聲音也啞了,映容坐起身來,拿起床邊小幾上的茶水灌了一口,這才覺得舒服了點。


    傅伯霆給她順順背,又道:“別喝涼茶,我去給你倒杯熱的。”


    映容擺擺手,“沒事,就喝了一口。”


    傅伯霆垂眸,略有些歉意,“回來晚了,打攪你休息了。”


    映容低著頭往他懷裏靠了靠,閉著眼溫和笑道:“沒事的。”


    傅伯霆伸手攬著她,想湊近些說話,映容卻被噴薄的酒氣兒給嗆著了,一陣胃酸,連咳了好一陣子,又灌了口茶才壓下去。


    傅伯霆見她臉色蒼白,眉目間也盡是疲乏之態,忙按她躺著,“你先歇著吧,不必管我了,我盡量小聲些別吵著你。”


    映容身上沒力氣,躺在床上,一手覆在額頭處,歎口氣道:“今兒也不知怎麽回事,身上一直不舒服,頭也暈,手腳也沒力氣,難不成是吃壞什麽東西了?”


    傅伯霆給她掖上被角,低聲寬慰,“明兒叫大夫進府給你看一看,不成先開兩服藥吃著。”


    映容點點頭,又囑咐道:“你也快些收拾了睡吧,明兒還得起個大早上朝呢!”


    *


    第二日是上朝之日,傅伯霆四更天就出了門,映容自個多睡了會,等天亮了才起,起床的時候就覺得不那麽難受了,但還是叫人去門房那吩咐了一聲,請了敬和堂的大夫過來看一眼。


    映容覺著不是什麽大問題,就沒遞牌子請太醫進府,想著讓民間大夫治一治,開兩服藥就成了。


    梳妝用飯過後,便坐在屋裏等著大夫,房門敞開著,幾個大丫鬟立在身側,映容捧了一盞熱茶,指著旁邊擺放的一架楠木刻絲鏨金屏風道:“這架屏風素了些,留白太多,拆下去補幾個花樣吧!”


    翡珠問道:“夫人想繡什麽花樣?”


    “繡幾隻白鷺吧,正好下邊有留白,再配幾隻丹桃花。”映容思索道。


    翡珠應聲,“奴婢一會就叫人拆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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