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蕭夫人提到自己的夫君,寧夫人想到往事,原本因為煩心女兒婚事的眉頭,也舒展了開來。


    寧大人便是寧夫人自個兒挑中的,那時寧老太爺不過剛從外地調來京都的五品官員,在滿是貴胄的京都門第的確不顯,甚至可以說很低了。


    而寧大人能遠超其父,做到現在二品度支使的位置,可見其能力。雖然寧夫人剛嫁進寧府的時候沒少被人看好戲,而她也的確從高門貴女到低品夫人的身份裏適應了好久,可好在夫君心疼人,又育有一兒一女,現在身邊哪個夫人不誇寧夫人眼光好,會挑人。


    “大嫂說得對,是我太心急了些,人的命數自有天定,說不準婉兒也能自己給我找一個傻小子回來呢。”


    而這會寧婉正坐在炕上,看蕭曼隻縫製衣裳。


    替未來夫婿縫製的四套衣裳蕭曼隻已經做好了三套,最後一套冬衣因為用料須得厚實,針腳也得比其他三套細密些,倒是廢了蕭曼隻不少功夫。


    “世人隻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而你這邊卻是曼隻手中線,夫君身上衣。看你這般細心縫製,若我是男子,我都想把這衣服搶來穿了,不不不,光搶衣服怎麽夠啊,得把這如花似玉的新娘也一並搶來才行。”


    寧婉本等著看蕭曼隻臉紅的,誰知蕭曼隻忽然抬頭,看她的眼神帶著些許好奇,“總覺得表姐最近總是張口閉口便是娘子夫君的,莫不是已經有了心儀之人,姑母可是為你定下人家了?”


    寧婉哪知蕭曼隻會忽然把話題扯到她的婚事上來,“聽說來家裏說媒的都是些眠花宿柳之徒,我母親沒把人趕出去已經算客氣的了。不過說起心儀的,倒還真是有。”


    寧婉把頭湊到蕭曼隻耳邊,輕輕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蕭曼隻聞言,撚在手指間的針線猛地紮進了手指,把她疼得一驚。


    來不及處理手上的傷口,蕭曼隻連道:“可是他的身份,還有他已經定下……”


    “我知道,所以隻是偶爾才會想起來會走會神而已。我好歹也是二品大員之女,滿京貴胄誰不能選,嫁誰都是做高門正頭夫人去的,你就放心吧,我可想得開著呢。”


    蕭曼隻見寧婉還沒走進岔路,這才放心下來。


    “不過這事我可隻告訴你一人,你可千萬不要聲張出去,連舅母都不能說。”寧婉想自己會如此,應當是因為自己從沒接觸過外男,一下遇上個外男,一時被吸引也是正常的。


    想來等過些時日,自己也就能恢複正常,不去想到人家了。


    這事關乎女子聲譽,不必寧婉說,蕭曼隻也會守口如瓶。


    之後兩人便是一派無言,偶爾炭火劈啪作響,寧婉托腮看蕭曼隻好一會後,才開口道:“曼隻,你兩月後便出閣了吧。”


    蕭曼隻停下手中的針線,眼神中帶著些不太真實的感覺,“啊是,還有兩個月。”想到兩個月後她便要嫁為人婦,心中雖然偶爾有憧憬,但偶爾也會有忐忑。


    而寧婉卻是期待著看到蕭曼隻穿上嫁衣的樣子,“曼隻你長得這麽好看,那一日定然會是最美的新娘。”


    第35章 大婚


    而那身出閣時所穿的嫁衣也在宮中尚衣局的趕製之下製了出來。


    先是由皇後過了目,見是不錯才讓送到蕭國公府來的。


    隨嫁衣一同送至蕭國公府的,還有皇後親賜的東珠翠羽鳳冠,那鳳冠本是先皇的某位貴妃所戴,當年那位貴妃風頭最甚之時可謂極其受寵,鳳冠上的東珠皆是世間珍品,一珠難求,隻那位貴妃結局卻是不太好,被帝王厭棄,死得極其淒涼,當朝宮妃對棄妃所戴的鳳冠多有忌諱,這頂鳳冠便一直蒙了塵土,擺在了庫架上。


    而後被皇後命人改製一番,做成命婦可戴規製的鳳冠,既不為妃,戴棄妃所戴之冠便沒了忌諱,冠身保留了其中最為珍貴的東珠,又鑲嵌了數顆紅瑪瑙用以點綴,改製之後這頂蒙了塵的鳳冠重見天日,絲毫不減當年風華。


    一衣一冠被送到蕭國公府後,宮人並沒有直接離開。


    “姑娘,不妨先試穿一番,若衣物不合身,老奴也好回宮命尚衣局及時改製。”


    尚衣局手藝最是細巧,蕭曼隻的身量尺寸都是事先丈量過的,製出來的嫁衣並不會有不合身的地方,不過蕭曼隻還是將嫁衣試穿了一番,而後還戴上了那頂鳳冠。


    當一切穿戴整齊之後,四周人見此皆是一陣驚歎,蕭曼隻本人容色絕美,雖說平常穿的衣服素淨也很配她,可此時她身著大紅嫁衣,卻讓人覺得正紅才是最為配她的顏色。


    這會蕭曼隻的容貌在大紅之下被稱出個十成十,在精致之下,更顯幾分豔色,鳳冠上的珍珠掛簾勾落下來,在她的五官上打出了一片陰影,讓五官更加深邃了許多,多番搭配下來,隻讓人覺得勾人心魄,不過一眼之間。


    宮人們久居深宮,看多了宮中的美人,以往宮妃為爭寵,打扮得再是驚豔,他們也不是沒看過,而且規矩所在,他們向來能穩住心神,不會失態,因此再美的美人對他們而言,都大不過規矩去。


    可此刻見著蕭曼隻,他們卻覺得好在此時不在宮裏,不然就憑他們這番失態,準是有一頓板子好挨。


    相比眾人的驚豔,蕭曼隻想今日還隻是試穿,真到大婚那日,她整個人都得脫力不可。


    大婚禮服上的花紋皆是金絲所繡,以珍珠做紋飾,加之是層層相疊,還得搭配上不少珠玉首飾用作點綴,是以蕭曼隻穿在身上後隻覺自己的步子想邁開都有些費力。


    這還不是最難捱的,當那頂改製過的鳳冠戴到頭頂後,蕭曼隻體會了一番呼吸都費力的感覺。


    結果那宮人又說了句:“原本的鳳冠更是沉重,這頂還是減了規製,去了冠身最重的三對鳳尾之後,變輕許多的鳳冠。”


    蕭夫人心疼女兒,心想這既是殊榮,也是受罪,民間的鳳冠和嫁衣製得再是精致奢靡,其重量也遠不及宮中製下來之物。


    蕭曼隻日常穿戴多一輕便舒適為主,第一次穿戴這般沉重的鳳冠與嫁衣,蕭夫人是真的怕蕭曼隻吃不消。


    可再是心疼,這也是宮中的一番美意,挑三揀四地就顯得有些不識好歹了。


    蕭府一行人寫過隆恩後,蕭曼隻除下了身上的婚服鳳冠,頓時覺得呼吸都輕快許多。命人將鳳冠和婚服收好後,蕭曼隻立馬坐下來喝了杯茶,試婚服不僅消耗她的體力,也讓她有些口幹舌燥的。


    蕭夫人見此,望著一旁華美的婚服有些擔憂,“你這不過試穿了一會,都累成這般,要真大婚之日,這婚服可是得穿在身上一天的,你怎麽捱得過去呦。”


    “所以想趁著還沒大婚,先練練體魄,怎麽也得把這身婚服給適應下來,但願還來得及。”


    蕭曼隻想自己的身子也的確太嬌慣了些,這身婚服比照宮中貴人們所穿地禮服不知要輕減多少了,自己卻還覺得沉重,若這會不練練體魄,她可不想大婚那日因為昏厥而被人攙扶著行禮的,也太損麵子了。


    蕭縱聽聞蕭曼隻想在短短一個多月之內能做到適應婚服的重量,便把自己幼時練武纏手腳的沙袋讓下人改製了一番,交給了蕭曼隻。


    改製過的沙袋重量不減,但布料皆是用最為輕柔細膩的布料,還塞了一層薄棉,綁在手腳上時才不會磨傷皮膚。


    寧婉來看蕭曼隻的時候,見蕭曼隻手腳腕上皆綁著沙袋,正在伏案寫字,便問了原因。


    “本是為了能適應婚服,不過卻發現若手腕綁沙袋寫字,字勁筆鋒便大有所變。你看這是我這幾日寫的,這些是我沒綁沙袋前寫的,可看出差異來。”


    寧婉細細看了看,“筆勢果然重了許多,字也看著更有精神多了。先前你的簪花小體雖也不錯,但看過你現在寫的,總覺得之前的綿綿柔柔的。”


    “是了,所以我這幾日皆手綁沙袋練字,也是覺得如今的字要更好看些。”


    “可手腕不會因此變粗嗎。”女子重容貌,寧婉也不例外,她可不想因為練個字,把手腕給練粗了,那就不好看了。


    “逐步慢來,記得摘下沙袋後揉搓手腕活絡一番,隻是不會便粗。你看我的手腕,可變粗了?”


    寧婉見蕭曼隻的皓腕依舊若以往般纖細,圈指都有餘數,便放心了下來,也興起著要了幾個沙袋綁著玩。


    蕭縱別的沒有,沙袋管夠,不過給兩位妹妹的,都是他幼時練功的沙袋,要真給她們他現在綁的,兩人的小身板都能被壓垮。


    隻是不過一個半月的時間,真要蕭曼隻一下就把體魄練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不過等到了大婚之日,再穿戴嫁衣鳳冠時,倒勉強能適應些了。


    大婚前夕,蕭曼隻早早歇了下來,為的就是蕭夫人告訴她,她須得天沒亮就起來上妝,怕她若是睡得不足,到時一番婚禮流程下來會沒力氣。


    隻是蕭曼隻睡的雖早,可遲遲無法入眠,一想到明日便要出嫁,各種情緒都在她腦中交雜閃過,讓她沒法徹底沉下心來入眠。


    久不能入眠,蕭曼隻索性掀起了窗簾,坐在床邊,靠在床頭的倚欄上,看著窗邊撒落而下的月光失神,此時正值春日,倒也不怎麽涼。


    嫁衣正被掛在窗邊的衣架上,這會月光撒落在嫁衣的金線上,反射出道道細細長長的白光。


    心使神動,蕭曼隻隨意披上一件外衣,走到了窗邊,望著被月光照射映出道道白光的嫁衣,伸手撫摸了上去,金絲摩挲在手上有些冰涼,也有些凹凸不平,可嫁衣的布料卻是上供的上等蜀錦,入手光滑無比。


    蕭曼隻忽然覺得自己的心靜了許多,原先腦中各種雜念此時再想,竟覺得有些疲倦,隻想摒棄了輕輕鬆鬆入睡了才好。


    這麽想的她也這麽做了,等再闔眼時,腦中的念頭再也沒來煩擾她,蕭曼隻很快入了眠,一夜無夢。


    隻是當天還沒亮,便被人喚醒時,蕭曼隻是神智難免還有些犯迷糊,像個提線木偶似的由人伺候著洗漱穿戴,然後孔蕎端上來了一疊水晶糕來。


    “夫人吩咐了,怕小姐食了帶湯水的,到時會有不便,便隻讓奴婢端些不太幹的糕點過來讓小姐先墊墊肚子。”


    蕭曼隻聞言,吃了兩塊。孔蕎生怕蕭曼隻吃不飽,端著盤子勸道:“小姐不再多吃幾塊,一整天呢,兩塊糕點怕是不夠捱的,若是小姐不喜歡,我再給小姐重新端點其他的糕點過來。”


    蕭曼隻見一群人圍著她,隻等她進完食才好替她梳妝打扮,再讓孔蕎拿其他糕點,也太浪費時間了些,“倒也不是不愛吃,就是一下吃不下太多,那我再多吃幾塊吧。”


    在又吃下兩塊水晶糕後,蕭曼隻是真吃不下了,周邊伺候她上妝打扮的下人才上前來,替她綰發描眉來。


    新嫁妝不比尋常妝容,一大群人圍著她還是畫了許久,蕭曼隻倒是趁著這個空隙補個了眠睜眼時精氣神好了不少。


    等之後穿上嫁衣,戴上鳳冠時,蕭曼隻走了幾步,手腳輕快,覺得還能適應,可見這幾日沙袋不是白綁的。


    而世寧伯爵府那頭,陳定方也是起了個大早,不過他卻是一晚沒睡,躺床上,想到明日便要娶妻,那是怎麽也無法入眠,不過往常宮中輪值,他早習慣了晝夜顛倒,這一晚上沒睡,對他而言倒沒什麽,甚至還抽空練了個拳。


    而且新郎相比新娘就沒那麽多瑣碎規矩了,穿好婚服,到了吉時,騎上馬,抬著花轎去迎娶他的新娘便是了。


    蕭國公府聽聞世寧伯爵府的花轎到了,蕭夫人看著即將嫁出門的閨女,紅了紅眼眶。


    “嫁人為婦,不比自家家裏,萬不可隨著自己性子來,可若真受了什麽委屈,也要告訴家裏,你身後還有你的父親母親哥哥呢。”


    蕭曼隻也早已是淚流滿麵,聲音都帶著絲絲哽咽,“母親放心,女兒會好好的,你們都要好好保重身體,切莫替我掛心。”


    蕭夫人用帕子替蕭曼隻擦幹了臉色的淚,“不哭了,哭花了妝可就不好看了。新郎已經抬著花轎來迎你了,來,蓋好蓋頭,為娘牽你出門。”


    陳定方自蕭夫人牽著蕭曼隻,將她的手交到他手中後,眼神視線便再也沒離開過。眼前的人就要是他的妻了,他都有種衝動,想掀開蓋頭,看看她。


    蕭曼隻此時隻覺一隻溫熱大掌將她緊握在手心之中,讓她的心莫名安定了下來。


    蕭國公看著陳定方從蕭夫人手中接過女兒的手,想著自家養了那麽多年的閨女,就要被這小子輕輕易易摘走了,不由得耳提麵命一番,“曼隻以後便托付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若敢讓她受委屈,老夫手中的qiang可不讓。”


    “還有我,你我雖是兄弟,可要是被我知道你敢欺負我妹妹,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還不等陳定方作答,蕭夫人已是滿臉無奈,“你們爺倆個幹什麽呢,大喜之日的,說這些話做什麽。”


    “嶽父嶽母,還有蕭兄放心,我日後定會好好待曼隻,至此終生,獨心悅一人,人間諸難,願一力替妻抗下。”


    蕭曼隻聽著陳定方做出的承諾,隻覺心中暖流湧過,微微使力,握緊了執住她的那隻手,“從此世間百態,也願與夫君一同執手與共。”


    賓客席上,沈漱溪看著兩人執手與共,手掌中緊握著的珠花到底隨著手掌一鬆,跌落到了塵裏。


    曼隻,今日看著你出嫁,我才算是徹底放下了,雖心中依舊有些不甘,可能知道這個男人會對你好,我又有什麽理由不放下呢。


    而蕭曼隻便被陳定方牽著手,一路行至門口,直至入了花轎。


    等入了花轎,她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來。


    鑼鼓聲伴著迎親隊伍一路往世寧伯爵府走去,街邊的百姓看著這般聲勢的迎親隊伍,皆是紛紛站在一邊湊起了熱鬧。


    “這是誰家娶妻呢?”


    “世寧伯爵府啊,娶的就是聖上賜婚的蕭國公府的姑娘。”


    “哦,是這兩家啊,終於成婚啦,那我得瞧瞧。”


    京都的百姓一聽是世寧伯爵府的大公子迎娶蕭國公府姑娘的婚禮,皆顧不得手中的事情,都想湊個熱鬧,看人迎親。


    誰讓這兩人一直活躍在他們口中呢,平日說多了,對兩人的婚事自然上心起來。這會知道兩人終於成婚了,可不得親眼來瞧瞧,縱然看不到新娘子,看看新郎官也好啊。


    隻是蕭國公府到是世寧伯爵府的距離並不長,很快迎娶隊伍便接著新娘回了世寧伯爵府。


    陳定方下了馬,輕輕踢了踢轎子,隻見一隻如玉般的手從簾子後慢慢伸了出來。


    陳定方一把將手握住,將人接出了花轎,然後一路牽引著她,跨過火盆,邁過門檻,穿過重重廊道,直至喜堂之上。


    蕭曼隻便由陳定方牽著,這麽一路跟著他。在蕭國公府,是他牽著自己的手出的蕭國公府,如今也是他牽著自己的手,將她帶進世寧伯爵府的門。


    喜堂高座上,世寧侯與大夫人已經端坐等著了。


    見陳定方將新娘子接了回來,堂下賓客皆是一番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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