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林瑞辰忽然以敐西王義子名義冒了出來,早在他破平沙鎮時,便被西境的士兵記住了他的臉,何況他身上的盔甲一看就不是普通士兵的規製,哪怕這會他再是狼狽,也一下被人認了出來。


    “沒捉到老的,小的倒也湊合。也不知能立下幾等功。”林瑞辰就這般被西境士兵五花大綁,綁回了堇達城內。


    陳定方聽說底下將士們將林瑞辰給活捉了回來,自然得親自過去查看一番。


    他並不曾見過林瑞辰,這會前往多少也帶著幾分打量之心。


    能讓敐西王這般寶貝的兒子,到底有什麽獨特之處。


    陳定方到時,林瑞辰的傷並未受到什麽處理,他的臉色依舊慘白,不過好歹沒剛墜馬時那般疼痛了,讓他的神智清明了不少。


    他聽到把他帶回來的將士喊一個與他年歲相仿的年輕人叫陳將軍,稍一猜測,便知此人當是陳定方了。


    他原先便常聽聞陳定方的傳聞,不過聽歸聽,大多都沒放在心裏。


    而等到他回了敐西,卻也時常從敐西王口中聽到這個被敐西王稱為天縱英才的年輕將領。


    “原先我還當我那皇兄失了神智,居然敢派這般年輕的將領來駐守西境。卻沒想到,到底是我淺薄了些,若沒點能耐,我那一向謹慎的皇兄如何敢派他來擋我。”


    得知原本敐西大軍形勢一片大好,可越到後來,越是猛烈的攻勢皆能被陳定方一一化解,將敐西大軍的勢頭生生壓下之後,林瑞辰再也生不出輕慢之心來。


    隻是林瑞辰並無自己不如人的想法,在執領敐西部分兵馬後,愈發有將這位西境的年輕將領挑於馬下,然後一路率軍直指京都,將那狗皇帝從皇位上拽下來的衝動。


    卻沒想到,自己到底還是中了計,此刻淪為階下囚,他隻遺憾辜負林家一族人舍身替他換取的機會。


    陳定方看著林瑞辰不甘的眼神,覺得林瑞辰不愧是敐西王的血脈,長相上倒的確與大燕皇族有共通之處。想到還在負隅抵抗的敐西王,陳定方下令把人帶上城樓。


    “聽說你是敐西王爺最疼愛的一個兒子,若是敐西王爺得知你已被虜,應當是會來救你的吧。”


    陳定方倒沒有故意折磨林瑞辰的心,還是讓軍醫替林瑞辰的傷口做了處理,這會林瑞辰被人抬在擔架上頭,往城樓走去,得知陳定方目的之後,極為不屑道:“我本以為你當是個君子,你我雖是敵人,我也應當敬重你的人品,卻沒想到你為了引出我父王,也會行這般下三濫的手段。”


    “下三濫?大公子那麽看我,我也不好說什麽,但我並非君子,也從不標榜自己是君子,我所作所為,隻是想早早結束這場戰亂罷了。”陳定方發現林瑞辰在京都把自己偽裝久了,倒還真把自己當成謙謙君子看待了。他聽了這些話倒也不氣,畢竟他心裏頭,隻有趕緊的結束戰局回京才是要緊事,京裏頭他的家人還在等著他,他剛出生的孩子,都還沒抱過呢。


    平沙鎮不大,敐西王的部下護著敐西王全力隻攻一角,到底被他們撕開一道口子來,眼看著就要脫困,誰知他們身後城樓上忽然穿來鼓聲,緊接著,他們看到林瑞辰被綁在了城樓上,他傷口被軍醫綁了繃帶,這會愈發顯得他受傷嚴重,奄奄一息。


    “辰兒!”敐西王自然注意到了林瑞辰,當即停下了馬,調轉了那頭。


    敐西王身邊將士見此,忙穩住了他,“他們這擺明了是拿大公子當誘餌,想要阻止王爺逃脫,王爺,眼下千萬要以大局為重啊。”在敐西王手下的將士們看來,敐西王子嗣眾多,死了一個雖然心痛,可比起敐西王的命來,便不算什麽了。


    “王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有你突圍了,才能率領我們再次殺回來,那時大公子也可救啊。”


    “那時?到那時我兒子已經死了,我還救什麽救!”他已經丟過辰兒一次了,本想彌補回來,可上天卻又再一次給了他同樣的選擇。


    “容末將說句大不敬的話,就算王爺執意要去相救,可眼下形勢,王爺上前隻是白白送命罷了。”


    望著城牆上奄奄一息的林瑞辰,敐西王握緊了手中的長刀,終是狠了狠心,重新調轉了馬頭,準備突圍離開。


    第95章 班師


    “看來敐西王是打算放棄你了,這傳聞中頗得敐西王寵愛的兒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也不過如此。”


    “你以為我能在他那裏有幾斤分量,他真正在意的隻有權位。”林瑞辰眼中不見悲喜,他對自己這個血緣上的父親並無多深的感情,在他心裏,對林尚書都比對敐西王要來得感情深厚。


    “那可惜了,本以為能活捉敐西王的,眼下看來,隻能……”陳定方看著敐西王策馬離開的背影,看著城牆邊駕起的□□,揮手命人放下。


    “不要!”縱然林瑞辰對敐西王感情再是不深,可當他眼看著自己的父親麵臨生死危機的時候,終是忍不住喊了出來。


    數十支強勁的□□直指敐西王後背,與弓箭不同,□□穿透力極強,縱然再堅硬的鎧甲,都難以抵擋。


    敐西王身邊忠心耿耿的護衛的確很多,可眼下各自忙著逃命,護在敐西王身邊的一時也沒察覺到城牆之上駕起的□□。


    當他們察覺到勁風從他們耳旁呼擦而過,反應已是不及,□□直指敐西王,瞬間他的後背便被數支勁弩所穿透。


    隻見敐西王從馬上墜落下來,身後不及停住的馬匹就這般踩在了他的身上,之後黃沙一片,再是看不清物。


    原本雄心勃勃直指皇權的敐西王便這般跌落馬下,西境之戰也因敐西王的戰死而就此拉上帷幕。


    敐西無主,敐西士兵在肅亭郡主帶頭下向大燕投誠告降,慶帝大悅,保留敐西王一幹子女依舊享受該有的享邑與封號。


    肅亭郡主繼承其父之王位,成為大燕開國以來第一位女王爺,世人提到她時,多用她為郡主的封號,皆稱其為肅亭王。


    關於西境之戰期間,肅亭郡主與陳定方的合作並無人知曉,他人隻知這是慶帝為了彰顯其大度,並且羞辱敐西王的手段。


    你都起兵謀反,我都未將你的子孫殺絕,誰敢說我不大度,可你的王位我卻沒交給你任何一個兒子,而是交給了你的女兒,為的就是慢慢將敐西王這一封號淡化,直至最後徹底不見。


    解決了戰後西境一幹問題之後,陳定方壓著林瑞辰凱旋回京。


    而在北境,戰局也已經接近尾聲。


    這一場仗,匈奴大部分兵馬折損在北境邊關之下,匈奴首領隻得倉皇逃出,原本萬數兵馬,最後之餘幾千殘兵。


    使得未來近乎百年,北境都不再受到匈奴人的騷·擾。


    西北兩場戰役幾乎同時拉下帷幕,且都以絕對的優勢橫掃對手的千軍萬馬,這也成了大燕國史上,最完美的兩場勝仗。


    慶帝的知人善用以及在慶帝在位期間的將星頻出,被史官記錄在了史冊之中,經過後人的潤筆和著色,被以傳記的形式流傳在後世百姓心中。


    而如今,西北兩境接連的兩場勝仗的消息也迅速傳到了京中。


    “真是天佑我大燕。”


    “是啊,天降將才,可不是上天都在庇佑大燕,庇佑我大燕的真龍。”


    “陛下當是無上明君,才可得上天庇佑。像那敐西王,不過空有野心,卻無真龍之體,之所以會戰敗,那實屬必然。”


    “不過你們可聽說了嗎,陳將軍此番所虜的敐西敗將,據說是林尚書的二公子。”


    “林尚書,就是那個家中曾出過美人貴妃,結果野心不足,妄想逼宮,結果逼宮失敗,全家流放的林尚書?”


    “可不就是他。”


    “那他的二公子,應當在流放之地充作苦役才對,又怎會跑去敐西,還以敵方敗將的身份被陳將軍虜了回來?”


    “這話可就有的說了,聽聞這林瑞辰可不是林尚書的兒子,而是敐西王十多年前葬身火海的大公子……”


    聽聞西境大軍不日便會班師回朝之後,世寧伯爵府人人麵上帶滿喜色。


    蕭曼隻正在教大哥兒說話,便聽聞捷報傳來,雲巧幾乎是跑著進屋來告訴蕭曼隻這一好消息。


    “少夫人,西境大捷,大將軍不日便要班師回京了。”


    蕭曼隻聞言,從軟塌上站起,隨後將正坐在塌上不明白自己娘親為何忽然這般激動的大哥兒抱起,忍住了喜極而泣的淚水,“大哥兒,你爹爹要回來了呢。”


    “爹,爹,爹……”一個含糊不清的發音從大哥兒嘴裏說了出來。


    聽到大哥兒會說話了,蕭曼隻不確定地看著說完便自顧自吹泡泡玩的大哥兒,“大哥兒,你剛才說什麽了,再同娘親說一遍?”


    “爹…爹,咯咯咯咯咯咯……”


    蕭曼隻有些欣慰,但似乎是埋怨一般,點了點大哥兒的鼻子,“你爹爹要是知道你學會的第一句話是喊爹爹,看他內不內疚,連你滿月都沒回來,你學會的第一句話卻是爹爹。”


    “爹爹,爹……”大哥兒鼓著小手,說的起勁,並不明白娘親因為自己先會的喊爹爹,不平衡了。


    “算了,就當是送給你爹爹得勝歸來的禮物吧。”


    “禮物,什麽禮物?”陳落萱得知陳定方大勝的消息後,便趕緊跑過來告訴蕭曼隻這個消息。一進屋,便聽到蕭曼隻在說什麽禮物,便出聲問道。


    “是大哥兒,會說話了,會說的第一句話還是喊爹爹。”


    “大哥兒會說話了!大哥兒,來,快說給姑姑聽聽。”


    可是這會大哥兒卻又忽然像是不會了一般,歪著頭,葡萄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著陳落萱。


    陳落萱看的心都化了,“算了,等你爹爹回來再說也不遲,現在先讓姑姑親一口。”


    ……


    蕭縱與陳定方不同,北境戰事結束的快,沒後續那麽多事情需要掃尾,因此比陳定方早了半個月回的京都。


    這會他聽說陳定方不日便要班師回朝後,自然替他這個妹夫兼兄弟所高興。不過高興歸高興,等他回來,必要摔打他一頓才解氣。害他小妹擔驚受怕這麽多日子,他這個做大舅子的,必然是要替小妹出氣的。


    隨後,他忽然又想到被他從北境帶回來的容襄,有些煩躁地掰了掰手指。


    第96章 似水


    容襄是他帶回京都的,回京的路上,容襄從未同他提及過陳定方半句,隻是她沒有刻意回避,態度從容,仿若陳定方於她而言隻是無關緊要的人一般,沒什麽刻意提起的必要。


    可蕭縱雖說不算將容襄整個人了解透徹了,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總歸對她有些了解,天潢貴胄的出身,注定她生來帶傲,不提及陳定方,因為她的自尊不允許。一個自己拋棄過尊嚴慕戀過的男人,但對方卻始終無動於衷,對她而言,這是對她尊嚴的一種踐踏。


    有些傻,犯過一次就該銘記,再犯第二次,那便是無可救藥的唇。高傲如她,又豈會讓自己淪為一個蠢人。可這般壓抑自己的感情,難道不會反彈地更厲害嗎?


    在容襄回京時,慶帝從殿前往下走了五步,而皇後第一次在朝臣麵前失去屬於國母的儀態,紅了眼窩。


    而容襄卻從容一笑,隨後不緩不慢地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王,參見母後。”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容襄的變化,可萬物都會發生變化,烏禪的兩年,已經足夠徹底把一個人改變。


    隻是,有所改變也無妨,容襄此番能夠回京,慶帝與皇後自然想盡可能地補償容襄。


    容襄住回了她先前的宮殿,規製更勝從前,但她卻鮮少踏出她的寢宮,縱使慶帝與皇後為了彌補容襄,有意為她造建威勢,加封她享邑食祿,並廣設宮宴,為她修建公主府邸。


    但容襄似乎顯得興致缺缺,這也愈發使得帝後愧疚,更想加倍補償於她。


    有人便行猜測,容襄公主此舉乃是以退為進,為引得帝後愧疚,從而得寸進尺,好向他們提出更多要求來,比如,她和親前的心上人,如今平定敐西之亂的陳定方。


    容襄不是沒聽到過這些外界對於她實際目的的揣測,對此,她懶得去做解釋。她這麽做,的確是為了讓父皇母後對她愧疚。但她也知道,愧疚不會持續太久,她得把握好最恰當的時機,謀取最大的利益。


    至於陳定方,容襄不是沒想過把他重新爭取到手的想法,畢竟年少愛而不得,多少成了執念,隻是她素來高傲,他既不喜歡她,她還死皮賴臉做什麽?生生添作笑料,被人嘲笑罷了。


    況且她很清楚,依照陳定方如今受重用的程度,光憑帝後對她那點兒愧疚,可是遠遠不及,她若強求,隻會白白消磨而已,所以她不傻,她知道如何讓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蕭縱擔心容襄隻是隱忍不發,殊不知容襄遠比蕭縱想的更要理智的多。


    容襄這些日子也是見過蕭曼隻的,皇後替她舉辦的宮宴上,蕭曼隻自然出席其中,很多好事者等著瞧看兩人的好戲,偏偏兩人連個眼神的交錯都沒有,眾人等著看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卻偏偏連半點火星子都看不到,不免失望。


    其實沒有火星子也正常,一個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什麽,一個擁有足夠的信心,絲毫不怕可能出現的危機,雙方對彼此皆沒有什麽敵意,又如何擦出仇視的火星子來。


    但是兩人雖然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息,但作為冥冥之中有所牽連的人,容襄在見到蕭曼隻後,心裏最後那點執念也終於消失不見了。


    不怪能成為定方哥哥安在心中的人,這是個難得的美人,但皮囊不是最為關鍵的,而是那般沉靜通透的眼神,似湖水般讓人生不出任何的敵意。


    而她原先的性子像火,如今卻似沉寂在幹草之中的點點星火,本質是火,變不成水,又何必為難自己,徒讓那些無用的執念讓自己心煩。


    隻是這也讓容襄想到與蕭曼隻性格同樣南轅北轍,卻偏偏是她至親的那個人。


    也不知蕭國公夫婦是如何生出性格迥異的一對兒女的,女兒似水,兒子卻如風。


    在北境之時,容襄便見識到蕭縱如風般的性子,剛一相處,隻會覺得這不過一莽夫,還得生生替自己擔憂,生怕這莽夫一莽起來,把所有人一起坑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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