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即調轉馬頭,不敢再往前。短短一段路的功夫,間連不斷有箭朝她射過來,沈鳳璋心弦緊繃,她知曉現在自己隻是運氣好,才能躲開箭支,然而一旦對方大量放箭,她遲早要被射成刺蝟!


    路過沈雋的時候,沈鳳璋心思電轉,忽然彎腰朝他伸出手,“上馬!對方是衝著你來的!”


    站在原地的沈雋快速權衡利弊,最終朝沈鳳璋伸出手。


    抓著沈雋的手一用力,沈鳳璋咬著牙,一把將他拉到馬上,坐在自己身後。


    “你說他們是衝著我來的?”沈雋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他對沈鳳璋的話將信將疑。他方才上馬,一是因為暫時確信沈鳳璋不會害自己,二是因為確實有人可能對他動手。


    那個人若是認出了他的臉,絕不可能放過他。


    “當然!我方才聽到他們喊你的名字了!”沈鳳璋聲音篤定,實際上連她也不確定這些人到底是衝誰來。


    她把沈雋拉上馬,隻是想為自己的性命多一層保障。


    按照原著的發展,沈雋這時候應該已經收服謝氏衛隊,身邊一直有人保護他。她相信,待會兒若是情況緊急,沈雋肯定會把衛隊召出來!


    就算沈雋身邊沒有衛隊,他身形比自己高大,坐在自己身後,就是上好的肉盾擋箭牌,也能讓她安全不少。反正他是男主,男主總不會死。


    感知到沈鳳璋想法的係統快瘋了,【宿主,你千萬不能拿男主擋箭啊!他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沈鳳璋半點沒搭理它。現在這個時候,她隻想保住自己性命,別人死總好過她死。


    沈雋半點未曾察覺沈鳳璋的想法。他聽到身後的破空聲越來越急促,為躲避箭支,隻能壓低身子,緊緊貼住沈鳳璋後背。


    “籲!”


    奔馳的烏夜再度長籲一聲,肚中發出一聲震天響的咕嚕,四蹄減緩頻率,最終停下來。


    隨著“噗!”的一聲,臭氣在林間四散開去。


    沈鳳璋臉都快綠了。她死死咬了咬後槽牙,又立刻分開,翻身下馬,沈雋的動作比她還快。兩人一下馬就衝進林間。


    失了馬,壞處是那群暗殺者很快就能追上來,好處是有些小徑對方騎著馬一時難以進來。


    兩人在林間穿梭,一陣淒厲的馬鳴聲忽然炸響。沈鳳璋心裏一震,知曉肯定是那些人追上來了。


    她盯了眼跑在前邊的沈雋,惱怒不已。他到底怎麽回事?!怎麽還不把下屬叫出來?!難道真是還沒和那支謝家衛隊相遇?她哪裏想到,沈雋為防偽裝露餡,能狠到在這個時候都不讓謝勇出來。


    現在下了馬,沈雋體力比她好,再想讓他做肉盾也不可能了。


    沈鳳璋壓下煩躁,剛想再想辦法,忽然聽到係統一聲極為刺耳的尖叫。


    【宿主!有一支箭朝男主射過去了!按數據計算,這支箭會射中男主後心!宿主快幫忙拯救男主!】


    【關我屁事!】沈鳳璋難得爆了次粗口。她現在拿什麽去拯救男主!她拯救了男主,誰來拯救她!


    係統響聲越發尖利急促,【男主真的會死的!真的會死!他死了這個世界就完蛋了!】眼看那支箭已經離弦射過來,情急之下,它忍不住大喊【隻要你拯救男主,我不僅能讓你回到三年前,還能幫你對付你前未婚夫。對方是身具大氣運,有係統的穿越者,你對付不了他的!】


    周遭所有聲音全部退去,沈鳳璋仿佛一下子被人放到真空之中。在她眼中,那支朝沈雋後心飛去的箭速度突然降下來,像是電影慢動作一般。


    她死死掐著掌心,腳下用力一蹬,朝沈雋撲過去!


    箭支紮進血肉裏發出略顯沉悶的噗嗤聲,劇烈的疼痛疾速從傷口往四周發散。沈鳳璋臉色煞白,冷汗從額角滴落,掐著掌心的手無力鬆開。她聲音虛弱,卻仍透著幾分狠辣,【係統,你要是敢騙我?!】


    【絕對不會!】


    沈雋這個混蛋!


    背後中箭的沈鳳璋看著對方動作靈巧地往旁邊一閃,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聲。


    沈鳳璋撲過來的那一霎,沈雋察覺到不對勁,不由自主往旁邊一躲。待看到原來是沈鳳璋時,出於一貫的偽裝,他下意識伸出一條胳膊攔住朝地上倒去的沈鳳璋。


    在看到那支紮在沈鳳璋後背上的羽箭以及被鮮血染紅的衣衫時,沈雋瞳孔突然一縮。


    “怎麽回事?!”一道驚詫的女聲突然在林間響起。


    驅趕著坐騎折回來找沈鳳璋的南陽公主看著眼前這一幕,大驚失色。她對沈雋不熟,然而趴在沈雋懷中那人的衣裳卻是她分外眼熟的。


    南陽公主突然暴怒,立馬取下腰間金哨,穿透力極強的哨聲快速在林中響起。放下金哨,她牽引著身下駿馬擋在沈雋和沈鳳璋跟前,衝著樹林中影影綽綽能看到的騎在馬上的暗殺者們大喝一聲,“本宮倒要看看,誰敢在宣武場動手殺人?!”


    守在林中的皇家侍衛一聽見哨音,立刻從周圍往此處聚集。


    追在沈雋和沈鳳璋身後的暗殺侍衛們互相看了眼,最終將目光聚集到領頭的侍衛首領身上,“頭,現在怎麽辦?”


    領頭的侍衛首領看了眼擋在目標跟前,毫無畏懼之色的南陽公主,聲音不甘,“撤!”


    ……


    林中懸掛的小金球數量不少,沈鳳璋和沈雋躲避追殺之時,不少人已經找到金球返回馬場上。他們等在馬場上,輕鬆自在互相聊著天。


    聽到林中那一聲悠長又尖利的哨聲時,反應快的,臉上笑意頓時消失。反應慢的,見到宣武場的侍衛們突然間劍拔弩張,也察覺到不對。


    整齊的馬蹄聲如悶雷一般由遠及近。


    眾人不約而同看向密林方向。


    一支龐大的侍衛隊從密林裏飛馳而出。一身紅色胡服的南陽公主一馬當先奔馳在衛隊前方,而在落後她幾步的地方,另有一名身著紅衣的年輕郎君騎著一匹黑馬。


    不對,那年輕郎君懷裏還抱著一人,而被誤會為紅衣的實際是對方染血的衣衫。


    第29章 憐惜


    馬場上的眾人望著縱馬而來的南陽公主等人, 不敢置信。好端端的賽馬比試,竟然會有人重傷?!眾人都震驚不已。


    唯有早早從密林裏出來的趙淵穆, 見到這一幕,風流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唇角要翹不翹,心中狂喜。


    他派出去的人終於得手了!好,他待會兒要重重賞賜這些部下!


    趙淵穆生母殷貴妃,向來疼愛獨子。今日愛子要在宣武馬場舉辦賽馬比試, 她心裏惦記著, 派了身邊最器重的嬤嬤劉媼來看看情況如何。


    盡管趙淵穆有意遮掩,但在看著他長大的劉媼眼中, 他心裏的得意興奮再明顯不過。上一次趙淵穆怒氣衝衝砸了宮殿, 劉媼也在場。


    殿下這段時間最恨的莫過於那個叫沈鳳璋的郎君。殿下此刻瞧見有人重傷,如此欣喜,莫非——


    劉媼輕聲問道:“殿下,那重傷之人就是殿下先前提起過的沈鳳璋?”


    “正是!”對著母妃身邊最器重的老人,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劉媼,趙淵穆沒有絲毫隱瞞。他桃花眼因興奮而發亮,臉上蒙著一層紅光, 如同得意洋洋的孩童, 朝劉媼炫耀自己今日的成果。


    “可惜, 真是可惜。如此一大快事,此刻我竟不能大笑三聲。”趙淵穆惋惜搖頭,等這事了解, 回去之後他一定要浮一大白!


    劉媼眉目慈愛,祥和地看著趙淵穆,聽著他以炫耀得意的口吻說自己今日殺了一個討厭的人,半點不覺得趙淵穆的做法有問題。然而,隨著南陽公主等人越來越近,劉媼臉上笑意逐漸消失。


    她盯著跟在南陽公主身邊的沈雋,老眼中顯出與她年齡不相符的精光。突然間,她倒退兩步,下意識低下頭顱,臉上的皺紋無意顫抖起來,滿是驚駭!


    那張臉——那張臉竟然——


    沈雋感知敏銳,察覺到一束強烈的目光投在他身上時,猛地回望過去,卻隻見到趙淵穆身邊一個老宮人。兩道劍眉輕輕一皺,沈雋狐疑著收回目光。


    趙淵穆沒有察覺到劉媼的不對勁,他強壓著竄到胸口的笑意,眉眼一肅,緊緊抿唇,假惺惺地擺出擔憂與震怒之色,快步朝南陽公主和沈雋走去。尚未來到兩人跟前,他便勃然大怒道:“這是怎麽回事?!”


    “誰這麽大膽,竟然敢在宣武場殺人?!”他橫眉冷豎,怒不可遏,大聲疾呼,“來人!馬上進林搜查!絕不能讓殺害沈二郎君的凶手跑掉!”


    摟著沈鳳璋下馬的沈雋不易察覺地眉毛一挑,心中輕嗬一聲。


    除了率先走過來的趙淵穆,其他郎君甚至原先待在長廊中的女郎們也都紛紛圍過來。沈湘珮原先走在後邊,並未看清跟著南陽公主一道回來的是誰。此刻,隔著人群聽到趙淵穆響亮的“沈二郎君”四個字,她猛地一愣。


    擋在她前邊的郎君女郎不約而同往兩邊站,替她讓出一條道來。


    沈湘珮深吸一口氣,快步向前,藏在衣袖中的纖纖玉手緊緊捏拳,心跳得極快,一口氣似乎憋在胸口,想看又不敢看。


    趙淵穆從餘光裏瞥見沈湘珮快步走來,臉上連忙擺出哀戚之色,轉身朝沈湘珮,用低柔歎息的聲音,緩緩開口,“二娘,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


    沈湘珮猛地趔趄了一下,麵白如紙,紅唇失色。二兄,真的去了?她要如何,向祖母交代?


    “誰死了?!阿容兒,你在瞎說些什麽?!”南陽公主臉色一變,聲音不快。她惱怒地瞪了胡說八道的皇弟,衝著身邊沒有眼色的侍衛怒道:“還不快去宣禦醫!去請擅長外傷的禦醫!”


    “沈鳳璋沒死?!”趙淵穆猛然轉身,桃花眼睜得巨大,臉上滿是愕然,“怎麽可能?!她怎麽可能沒死?!”


    趙淵穆看起來倒是很想她死。而且他這言辭,讓人不得不懷疑今天的刺殺是否和他有關。沈鳳璋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趙淵穆,掙脫沈雋的攙扶,頂著一身血以及一支箭,走到趙淵穆跟前。她步伐雖緩,但行走時的姿態卻依舊十分端方雅致。


    “殿下誤會了。微臣命大,那些賊人隻傷到微臣後背,並無性命之憂。”忍著後背上的劇痛,沈鳳璋用力咬了下舌尖,控製著說話的聲音不要發顫。她甚至朝趙淵穆抬唇微微一笑。


    哪怕是過分蒼白的臉色,都未曾減淡這笑的好看。


    皎皎如明月,看得南陽公主眼神一癡。


    然而這笑看在趙淵穆眼中,卻是赤裸裸地嘲諷!他胸口劇烈起伏,嘴唇一抖一抖,眼角微微抽搐,任誰都能看出他的不對勁。


    “原來是這樣!那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趙淵穆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聲音,“沈二郎君運氣可真好。”


    想到自己先前信誓旦旦,就算沈鳳璋運氣再好,他也能殺了沈鳳璋。趙淵穆隻覺一股鐵鏽味從喉嚨深處泛上來。他硬生生把湧到口中的鮮血吞咽下去。那令人作嘔的腥味深深烙在他唇舌上,令他對沈鳳璋的恨意又上了一層樓。


    南陽公主奇怪地看了趙淵穆一眼,轉向沈鳳璋時,嬌豔若牡丹的容貌中帶上一絲柔意與歉意,“委屈沈二郎君稍作忍耐,禦醫馬上就到。請沈二郎君放心,我一定會找出這次傷害沈二郎君的凶手,還沈二郎君一個公道!”


    沈鳳璋欲朝南陽公主行禮,然而剛擺出姿勢,便立刻被南陽公主製止住。


    “沈二郎君有傷在身,無需多禮!”


    “多謝南陽公主。”沈鳳璋順勢起身,看著南陽公主開口道:“南陽公主的好意微臣心領了,不過區區小傷無需勞煩禦醫。”作為現代人,沈鳳璋說話時習慣上會直視對方眼睛。平時根據情況她會特意調整克製,然而這回後背的劇痛讓她一時忘了這件事。


    作為身份尊貴的皇家公主,南陽公主絲毫不覺得沈鳳璋說話時直視她的行為冒犯到了她。她望著沈鳳璋那雙形狀漂亮,如同墨玉一般深黑又清潤的眼眸,心裏止不住歡喜,甚至有種隻想一直這樣看著她,聽她講下去的衝動。


    不過,在聽清沈鳳璋說話的內容後,南陽公主瞬間反應過來,“不行!這絕對不行!”


    “沈二郎君是在宣武馬場受的傷,這次賽馬比試也是我向皇弟提議的。說起來,我也有責任,怎麽能讓沈二郎君自己回家請醫師呢?”南陽公主菱唇含笑,朝沈鳳璋分外真誠地開口,“更何況,禦醫的醫術更加精湛一些,還望沈二郎君不要推辭。”


    沈鳳璋心裏苦笑,她當然知道禦醫醫術更加精湛,但以她的自身情況,怎麽敢讓宮中禦醫為她醫治。說實話,南陽公主的熱情實在超過她的想象。


    想了想,沈鳳璋眉間顯露一絲愁意,做出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輕歎一聲。


    “沈二郎君怎麽了?有哪裏不舒服嗎?!”南陽公主著急起來,立馬衝著侍衛們喊道:“禦醫呢?!禦醫人怎麽還沒來?!”


    能和趙淵穆相處融洽,南陽公主脾氣也不怎麽好。見禦醫還沒來,她當即臉色一變,就想發火。


    一道清越的嗓音打斷南陽公主的火氣。


    “公主殿下。”沈鳳璋輕聲道。


    周圍圍觀的郎君女郎中,有許多都見識過南陽公主的脾氣,完全像個炮仗,一不順心就勃然大怒。而且南陽公主發火時,誰去勸都會被牽連進去。


    他們等著沈鳳璋被南陽公主訓。


    誰料,往日裏脾氣火爆,像朵火雲的南陽公主,聽到沈鳳璋的聲音,卻霎時收斂了眉眼間的怒意,如同嬌羞的牡丹一般,看得其他人一愣。


    倒是沈鳳璋,因為對南陽公主了解不多,未曾察覺南陽公主的反常。她在心裏點點頭,南陽公主性格倒是不錯,爽朗大氣又不顯得刁蠻。


    “沈二郎君,有話請講。”南陽公主放柔聲音,凝視著沈鳳璋的眼眸。


    沈鳳璋輕咳一聲,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一般,緩緩道:“其實,微臣推辭禦醫也還有其他原因。”她稍稍一頓,在南陽公主的注視下,繼續說道:“當年家父急病過世,從那以後微臣便對醫師心生——”她看著南陽公主,輕聲吐露抗拒二字。


    仿佛過了最大的那個坎,之後的話就顯得好說起來。沈鳳璋輕輕搖頭,加快語速,“微臣家中花了好久功夫,才讓微臣接受一位熟悉的醫師。”她看著南陽公主,臉上露出苦笑,“公主的好意,微臣全都知曉,隻是事出有因,實在不得不辜負公主的好意了。還請公主不要介意。”


    南陽公主一直以來都不喜歡文文弱弱的書生,然而此刻,看著沈雋那張蒼白中顯出病弱,一雙烏黑的眼眸卻分外清亮的臉龐時,頓時驚覺她不是討厭文弱,隻是討厭其他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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