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 沈廷尉沈大人風流浪蕩的名聲傳遍了整個建康城。


    不過,對於沈鳳璋這樣年紀輕輕又生得無比俊美、身處高位的年輕郎君來說,風流浪蕩不僅不是缺點, 反倒讓她顯得越發好接近了一些。


    沈鳳璋再次在建康大街上打馬而過時, 街道兩旁茶樓裏守著的年輕娘子們都忍不住睜大眼睛瞧著, 邊瞧邊用帕子捂著嘴笑。


    看著那縱馬而去的, 年輕俊美,如美玉寶樹的年輕郎君,多少女郎心神蕩漾。


    唯有一人,卻氣得不行。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南陽公主。


    “阿姊, 這花都快被折完了。”趙淵穆看著在禦花園裏辣手摧花的南陽,忍不住笑道。


    南陽公主鬆了手,掌心裏揪下來的花瓣隨風撒了一地,臉上還是百般不順心的模樣。


    趙淵穆心知肚明,南陽是在因為什麽事而不快。他最近因為實現了一件心心念念許久的事情,心情格外舒暢,見狀,忍不住提議道:“阿姊,你若是真惦記著沈鳳璋,大不了使些手段。沈鳳璋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區區一介臣子,哪能當真違抗父皇命令。”


    南陽方才是心情不好,不想搭理趙淵穆。聽到趙淵穆的話,她反而抬頭看了他一眼,脾氣很差地冷哼道:“你有空還是想想怎麽討沈家二娘子歡心!”


    沈湘珮雖然不得不嫁給他,但出了那種事,怎麽可能當真再心甘情願和阿容兒好。


    南陽這話一出,趙淵穆臉上神情也不太好了。


    這段時間,他確實能感覺到二娘子對他態度有異。


    在趙淵穆忙著討好沈湘珮的時候,沈鳳璋對付世家之事進行得如火如荼。


    上一回沈鳳璋對付世家,被世家那幾個老狐狸發現了一些苗頭,提早做好準備。在他們想來,就算沈鳳璋想要再對世家出手,也得再蟄伏一段時間。


    誰也沒料到,沈鳳璋不聲不響憋了這麽一個大招!


    當沈鳳璋在朝堂上把搜集到的資料一一拿出來,彈劾世家肆意殺人之時,別說站在前頭的世家領袖們了,連坐在龍椅上的當今至尊都沒想到。


    朝堂上一時間隻有沈鳳璋清越有力的聲音在回蕩,“《周律》有規定,諸奴婢有罪,其主不請官司而殺者,杖一百。無罪而殺者,徒一年!”


    沈鳳璋將這條律法一抬出來,別說世家了,堂上其他人都有些站不住。這年頭,誰沒有一時火氣上來,打死過幾個奴仆。那些賣身為奴的仆從在大多數主人眼中,都如同豬狗一般,卑微如草芥,就算打死了也沒什麽事。


    沈鳳璋當然察覺到她說出這些話後,堂上氣氛的變化,多少人忍不住朝她投來驚詫、仇視的目光。眾人的反應都在她預料之中,她心中微微一笑,麵上沉穩,繼續說道:“據臣了解,那些被打死的奴仆,大多罪不至死。而那些打死奴仆的主人,也從未報過官。”


    “陛下,這條律法是太祖當年親自擬定,這些年來有所荒廢。臣以為,如今該好好清算一下觸犯這條律法之人才是!”


    當今至尊高坐上首,堂上所有人臉上反應表情盡收眼底,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前幾排,那些世家老狐狸。他看著那幾個平日裏總是端著架子,氣定神閑模樣的老狐狸臉上微微變色,心裏痛快不已。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阿璋小小年紀,竟然能讓這些老家夥感到棘手。當今至尊忍不住在心裏大笑,他實在太滿意沈鳳璋了。


    當今至尊也知道不能把這些人逼得太緊。他沒有當堂就說這件事該如何判,而是暫時延後再以。


    下朝後,沈鳳璋剛從朝堂裏走出來,就被人喊住了。喊住她的不是別人,正是袁氏九郎。


    袁氏九郎今年在開年時出仕,六品起家官,是世家子出仕一貫走的路子。


    哪怕沈鳳璋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已經遠遠高過自己,但袁九郎仍忘不了她當初追在他們幾人身後,百般討好,諂媚奉承的模樣。他看著沈鳳璋,有股氣鬱積在心頭。


    “沈鳳璋,你別太放肆了!”他壓低聲音,朝沈鳳璋冷聲怒道。


    麵對袁九郎的怒意,沈鳳璋神情不變,臉上依舊一派平靜。她微微轉頭看向袁九郎,眉梢輕輕上挑,一言不發,那股子蔑視卻從她俊朗的眉梢眼角流瀉出來。


    袁九郎心頭怒氣更盛,他狠狠咬了咬牙,“你以為你翻出打殺奴仆一事,就能穩贏嗎?!你敢說你自己,你們沈府,從來沒有打殺過奴仆?!”


    聽到這話,沈鳳璋終於忍不住輕笑起來,“我既然敢提出來,我沈家當然是幹幹淨淨的。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來查。”


    就算不幹淨,也早就被她收拾幹淨了。更何況,沈家原本主人就少,虞氏和老夫人都不會打殺下仆,鄭氏手段高超,也不會如此簡單粗暴。其他人還沒那個膽子。


    她穿過來之後,殺雞儆猴那次收拾下仆,也都是命人送去交由官府處置。


    袁九郎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看著沈鳳璋的眼睛,幾乎都要發紅了。


    沈鳳璋卻沒有再搭理他,她慢條斯理整理了一下腰間佩玉,如閑庭漫步一般朝外走去。


    “沈大人留步!”


    宮中內侍小跑著攔住沈鳳璋,語氣恭恭敬敬,“沈大人,陛下有請。”


    見內侍對著沈鳳璋畢恭畢敬,卻全然無視自己的存在。哪怕袁九郎自矜世家出身,對皇家不怎麽看得上眼,也不得不承認心裏極為不快!


    當今至尊給了世家幾天時間擦幹淨屁股,但不等於他會徹底放過所有人。如謝氏、王氏等豪門大族,當然能夠在與當今至尊的博弈中全身而退,但一些二等世家卻被沈鳳璋查了個底朝天。


    穿著一身玄色繡金虎延尉官服的沈鳳璋,帶著一本尚未徹底修訂完成的《周律疏議》以及百餘名衛兵,從這家查到那家。


    但凡犯了事的,不論男女,沈鳳璋半點不曾姑息,全都被拖出來杖刑。


    那些往日高貴優雅的貴婦,此刻當著眾人的麵被杖刑,臉都丟盡了,個個羞憤欲死。


    沈鳳璋其實還算是仁慈了。如果犯事的是男主人,她直接當場就命衛兵抓起來行刑,如果犯事的是女主人,她則是讓專門的婆子在內院行刑。


    她這是考慮到,那些世家主母們心高氣傲臉皮薄,當著所有人的麵行刑,恐怕杖刑一結束,人就要上吊自盡了。


    蒼穹遼闊,天幕碧藍,立在天穹之下的玄衣郎君微微昂首眺望遠方,神情淡淡。身後庭院傳來陣陣哭天搶地的聲音,卻仿佛聲聲都不曾入耳。


    趴在長條凳上,慘遭杖刑的中年男人無意間望到這一幕,心頭痛恨,又生出無限懼意。


    ……


    沈鳳璋清算完這些小世家時,已經是六月初了。


    她這回在建康鬧得滿城風雨,好處不少。


    首先是狠狠打擊世家,稱了當今至尊的意。當今至尊向來大方,這回又給她加官進爵了。她本就是郡公,第一品爵,爵位上升無可升,當今至尊便給她加了食邑一千五百戶。加上她原先就有的三千戶,如今一共有四千五百戶食邑,這個食邑數量,大周立朝百年,都是頭一回有。


    其次,之前那些蠢蠢欲動,想要和沈家結親的人家,經此一役,全都打消了念頭。見識過她帶著人闖入府中,粗暴蠻橫把人架起來打的模樣,如今完全沒有小娘子敢再嫁給她。


    曾經那些站在街道兩旁偷看的娘子們,也全都消失幹淨。


    沈老夫人歎息遺憾不已,沈鳳璋自己倒是滿意得很。


    不過,後患也有不少。


    自從清算完最後一家,沈鳳璋每次出門,或者是從廷尉府或是五兵尚書衙門回府,身邊全都要跟著人。


    早在執行刑法之前,她就知道自己這回勢必要得罪許多人,要被很多人恨到骨子裏。之前那杯毒茶,猶在眼前。她可不想自己還沒走完劇情,就中途因為這些事失敗。


    這天,沈鳳璋帶著劉溫昌從廷尉府出來,打算回府。她剛想朝自家牛車走去,就見一名仆從突然攔住她的去路。


    “沈郎君,我家郎主有請。”


    如今直接稱呼沈鳳璋郎君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大多數人不管心裏怎麽想,麵上都要恭恭敬敬喊沈鳳璋一聲沈大人。


    沈鳳璋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仆從,聽到“我家郎主”那四個字,腦中驀地浮現出之前收到的那封信。


    想起那封言辭不善的信,想到原主記憶的缺失,沈鳳璋不禁對對方口中的“郎主”生出幾分好奇來。


    “帶我過去。”


    那名仆從沒有動,而是朝沈鳳璋道:“我家郎主隻請沈郎君一人過去。”


    “放肆!”


    劉溫昌最近同樣非常擔心沈鳳璋的安全,聽到這話,他頓時厲喝一聲,急忙轉頭看向沈鳳璋,就怕沈鳳璋要孤身犯險。


    好在,郎主臉上並未顯露這樣的想法。


    沈鳳璋當然不會同意一個人過去。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她雖非君子,但也惜命得很。更何況,自從她走上仕途,已經很久沒人敢用這樣理所當然的命令語氣對她說話了。


    沈鳳璋冷笑一聲,“現在是你家郎主要見我。回去告訴你家郎主,要想見我,後日午時在會真樓等著!”


    話音一落,她徑直甩袖離去。


    第64章


    沈鳳璋雖然好奇送信人的身份, 但也並未將對方太放在心上。


    到了約好那天,沈鳳璋中午離開廷尉府時,已經是快到午時了。她不慌不忙,從容淡定地收拾好東西, 坐上牛車,朝會真樓駛去。


    午時一刻, 沈鳳璋才踏進會真樓。


    沈鳳璋這張臉, 如今在建康可以說是無人不識。她一進會真樓,會真樓裏頓時安靜下來,喝茶的端著茶盞僵在半空,吃菜的舉著筷子愣在原地。


    撇去會真樓掌櫃小心翼翼的討好,沈鳳璋直截了當開口問道:“有人在等人嗎?”


    掌櫃的腦中一轉, 連忙點頭,“有有有!沈大人這邊請。”


    沈鳳璋跟在掌櫃身後踏上二樓, 二樓的格局仍與一年前一樣,桌上擺滿雙陸棋盤, 桌旁圍滿觀棋之人。在這麽多人裏, 她一眼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坐在窗邊的男子一身月白衣袍,手邊擱著一把折扇, 端著茶盞遙望著窗外, 那股清越文雅的氣質和這個喧鬧的近似賭場的地方完全不符。


    聽到腳步聲, 坐在窗邊的男子轉過頭,朝著沈鳳璋微微一笑,“阿璋, 許久不見,你長高了許多。”對方語氣裏帶著熟稔,仿佛和沈鳳璋關係極為親近。


    在見到對方轉過來的臉時,沈鳳璋腦中忽然轟的一聲,無數記憶炸開了花。


    她站在原地,哪怕額角因為突然出現的大量記憶而抽痛不已,麵上卻仍是沉穩一片,絲毫不曾變色。在旁人看來,她似乎隻是見到太久不見的老朋友,怔愣幾秒鍾而已。


    唯有她自己知道,在這短短的幾秒鍾裏,接受完原主一直不肯去想的記憶後,她對眼前這人的厭惡之情已經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上一個令她如此厭惡痛恨之人,還是她那個人渣前未婚夫。


    哪怕心裏想著將此人挫骨揚灰之法,沈鳳璋麵上卻還是一派平和,將所有情緒都收斂極佳。她走到對方跟前,衝著對方抬手彎腰行禮。


    “老師,您回來了。”


    原主先前出身不好、自身表現也不出眾,卻還能打入世家圈子,就是因為她背後有個裴珣站著。


    河東裴氏威名赫赫,哪怕裴珣已經離開北邊河東裴氏本家,定居南邊,看在他的姓氏上,人人都會高看他一眼。更何況,裴珣本人也是博覽群書、精通理義,未及弱冠之年,便已名聲遠揚,尤為擅談《老子》和《易經》。


    再加上裴珣豐神俊秀,容貌俊朗、氣度高華,被時人稱作“玉人”。


    建康世家子推崇謝二郎謝秀度,但實際上,謝二郎還有另一個稱呼——“小裴珣”。


    由此,足可見裴珣有多受人尊崇。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神仙玉人,卻不知為何,對沈鳳璋頗為喜愛。


    裴珣來了南邊後,並不定居建康,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遊曆,隔一段時間會回建康一次。每次裴珣回建康,都有無數人排著隊想拜見他,但不論再忙,他都會抽空見一見沈鳳璋。


    正因為有裴珣對沈鳳璋的喜愛,那些世家貴子才會任由沈鳳璋靠近。


    事實上,原主和裴珣的關係遠沒有明麵上顯露出來的那麽簡單。


    裴珣從窗邊站起來,麵上帶著和煦清雅的笑,眼眸裏氤氳著溫柔,“阿璋,一年多不見,你怎麽對我如此生疏了。”


    他緩步走到沈鳳璋身旁,自然地抬起右手朝沈鳳璋肩膀搭去。


    沈鳳璋身體微微一偏,避開裴珣的手,唇角微微上揚,但眼底卻不曾顯露半點笑意,“昔日我年少無知,對老師多有不敬。如今並非生疏,隻是懂了些規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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