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向櫻娘仔細詢問了茶娘今早出門的情況,問清所有細節之後, 她朝外喊了一聲,召來部下, 吩咐他們去找人。


    部下們出去後,沈鳳璋看著坐立難安, 臉上滿是焦急忐忑之色的櫻娘, 安慰道:“你別急。隻要茶娘還在建康, 就一定能把她找出來。”


    沈鳳璋手底下那一幫廷尉府的侍衛, 被旁人稱作廷尉鷹犬,這其中固然有幾分貶義,是將他們罵作廷尉府的走狗, 同時也是因為這批人猶如蒼鷹獵犬一般敏銳的搜尋、調查能力。


    天色漸漸暗沉下去,如同一塊墨落入水中,將整缸水都逐漸染黑。沈鳳璋坐在書房裏,等著手下人來匯報尋找結果。


    吱嘎一聲,有人推開門,從屋外進來。


    來人無視坐在一旁,眼神急切期待的櫻娘,快步走到沈鳳璋跟前,肅聲喊了一聲,“郎主。”隨後湊近沈鳳璋耳旁,斂眉肅容,低聲耳語了兩句。


    櫻娘起身。站在一旁的她,聽不到走進來的部下到底和沈鳳璋說了什麽,她隻能看到,在聽到部下的稟報後,沈鳳璋雙眉微微一蹙,臉上顯出幾分凝重冷肅之色。


    “我知曉了,你們繼續去找人。”沈鳳璋朝部下頷首,讚揚了對方一句後,吩咐對方繼續行動。


    那名黑衣男子退出去之後,櫻娘緩步走到沈鳳璋身邊,小心翼翼,“郎主,怎麽了?”


    沈鳳璋凝視了櫻娘一瞬,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無事。”


    雖然沒有和櫻娘說,但結合方才那名部下匯報的情況,沈鳳璋隱約覺得,這回茶娘失蹤的事,應該是衝著她來的。


    方才那名部下進來,是來稟報一件他們在搜查茶娘過程中無意間發現的事——牛醫師也失蹤了!


    自從當初從遭受瘟疫的義安郡回來後,沈鳳璋便將牛醫師提拔為她的私人醫師。正好先前那位知曉她真正身份的衛醫師年紀大了,沈鳳璋便索性派人將衛醫師送走養老,她平時身體不適,都由牛醫師看護。


    牛醫師平日裏喜歡調配嚐試各種各樣的藥方,和外人接觸不多。不大可能有人因為和牛醫師的私人恩怨而將他抓走。


    對方是衝著她來的!


    沈鳳璋擱在膝蓋上的手猛然收緊握拳,她眉眼中閃過一絲淩厲的光芒,如同刺人的刀芒。有人對她的身份產生懷疑了?


    擄走牛醫師的和擄走茶娘的,很可能是同一批人。


    想到這裏,沈鳳璋再也坐不住。她起身在書房中踱步,鍍亮的月光透過窗子,灑在她肩上,身上,將她一頭黑發照出幾分霜白之色。她森黑的睫毛在銀白的月光下更是如同凝了一層霜一般。


    冷霜似的月光下,沈鳳璋眉眼冷肅,殺氣翻滾。眼看任務成功在即,她絕不允許有人破壞她回家的路!


    事實上,沈鳳璋想的沒錯。


    不論是突然失蹤的茶娘還是牛醫師,帶走他們的都是同一批人。對方正是衝著沈鳳璋來的。


    牛醫師雖然不經常與人打交道,喜歡一個人呆在藥房裏配藥。但他有個愛好,喜歡喝酒。而且牛醫師酒量極差,俗稱半瓶倒,每次一喝就醉,醉後就喜歡拉著人講話。


    最近這段時間,沈鳳璋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外人輕而易舉就能看出她健康狀況不是很好。對方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同時對方還發現了另外一些線索。


    他們先是帶走了牛醫師,輕而易舉就從牛醫師口中撬出了沈鳳璋的身體狀況。除此之外,對方還從牛醫師口中得到了一個意外之喜!


    沈鳳璋實際上一直在女扮男裝!


    一得到這個意外的收獲,對方喜出望外,但並未輕舉妄動。畢竟一直以來,沈鳳璋的行為表現沒有半點像女子的地方,就連他們,一開始也不信牛醫師的話,更別說是其他人了。


    幕後之人思索良久,打算再找一個證人。


    這個被幕後之人挑中的證人就是茶娘。


    陰森幽暗的牢房裏,茶娘獨自坐在肮髒汙穢的稻草上。牢房裏沒有窗,她無法知曉自己被帶進來到底過了多久了。她隻能憑自己的感覺,估計外邊的天肯定已經黑了。


    茶娘盯著牆,牆上有塊磚缺了一個口子,她看著那個缺口,腦中再一次回響起那人和她說的話。


    “隻要你出麵作證,你接下來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我都能給你。”


    茶娘擱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握緊了,渾身上下都顫栗起來。她不在意榮華富貴,然而她在意郎主!


    一旦郎主真正的身份被曝光,郎主接下來的日子要如何度過?甚至於,郎主先前隱藏身份入朝為官,是否又會構成欺君之罪?


    新帝本就與郎主不和,又是否會抓住這個機會,狠狠治郎主的罪?


    一想到這些可怕的後果,茶娘本就難看蒼白的臉色越發像蠟一樣。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將腦中那些可怖的念頭甩出去,一心思索她該怎麽做,才能幫助郎主度過這次危機。


    然而,太難了。


    敵人來勢洶洶,勢力強大,她區區一個婢女,如何能突破重圍,將對方的惡意告訴郎主,又如何能挫敗對方的陰謀呢?


    地牢遠處似乎傳來了腳步聲。聽著那隱約靠近的腳步聲,茶娘渾身一震,臉色越發慘白的同時,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她抬手,摸到頭上的發簪,尖銳的發簪尖頭抵住掌心,帶來些微刺痛。


    事到如今,別無他法!


    地牢的拐角處投下一道影子,茶娘望著那道影子,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沈鳳璋的容顏。她握著簪子的手狠狠一緊,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不論如何,她都要保護郎主!


    ……


    沈鳳璋調動手下人馬,查找線索之時,沈雋已經帶著人趕到這個幕後黑手的臨時住處。


    “砰!”


    院子裏的人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兩扇大門被人狠狠撞開,一群披堅執銳的士兵分為兩列,快步魚貫而入,在他們身後,一名身著紫衣的年輕男子緩步走進來。


    這名身著紫衣的年輕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收到消息後帶人前來的沈雋!


    望著走到院子中,站在最前方的那人,沈雋淡聲,“襄陽王趙淵穆,抗旨不遵,違反皇命,還不將他拿下!”


    走出屋子,站在最前方的不是別人,正是瘸了一條腿,本該待在府裏不得外出的襄陽王趙淵穆!


    他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沈雋,先是一驚,隨後一怒,終於反應過來,“你一直在盯著我?!”


    沈雋神情淡淡,既無得意之色,也無羞慚之色,他朝趙淵穆淡聲,“孤隻是派人保護你而已。”他輕輕搖頭,“哪能想到,你竟然抗旨不遵,偷偷出府!”


    這段時間,原先豐神俊秀、燦若春花秋月的趙淵穆快速憔悴。此刻,他惡狠狠盯著沈雋,咬牙切齒,“你就是故意在給我設套!”


    他就說,為何他出府如何簡單,為何他能那麽輕而易舉聯係上父皇留給他的舊部!原來一起都是沈雋在背後操控!


    自從失了皇位,而且兩條腿還被打折,救治不及時徹底殘疾之後,趙淵穆始終心懷恨意,心有不甘。


    他手中還有一部分老皇帝留給他的,不為人知的秘密力量。光憑這股力量,趙淵穆並不能推翻沈雋。他考慮再三,把主意打到了沈鳳璋頭上。


    他派人去調查沈鳳璋的真實身體狀況,想以此威脅沈鳳璋幫他辦事。沒想到在找來牛醫師之後,趙淵穆得到了一個意外的好消息。


    他當即就決定利用沈鳳璋這個把柄,脅迫沈鳳璋替他辦事。


    他還沒實現自己的計劃,沈雋竟然就這麽快找上門來。一想到自己竟然又落入了沈雋的圈套,趙淵穆怒急攻心,再也忍不住,噴出一口心頭血。


    “殿下!”


    趙淵穆身後人趕緊上來扶住他,臉上滿是焦急擔憂之色。


    站在對麵的沈雋卻神情冷漠,他冷眼看著趙淵穆,厲聲,“先前你逼宮謀逆,孤念在你我血緣之上,饒你一命,然而沒想到你死不悔改,竟又抗旨不遵,謀劃逆反之事,孤饒過你一次,實在不能再饒你第二次。”


    “眾將士聽令!將襄陽王拿下,打入天牢,革去親王之位,貶為庶民!”


    “是!”


    沈雋站在一旁,看著衣襟染血,狼狽不堪的趙淵穆被人帶走,心底泛起一絲淡淡的愉悅。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朝沈雋快步走去。


    “何事?”沈雋淡聲問到。


    “啟稟陛下,屬下們在府中地牢裏發現了一具女屍和一名醫師。”


    沈雋剛想讓他們按以往的規矩來,就聽見部下繼續開口,“那名醫師自稱是沈鳳璋沈大人的人。”


    聽到沈鳳璋三個字,沈雋聲音一頓,眼眸微微一沉。一直照顧沈鳳璋的醫師?


    他心思如電瞬間急轉,一下子就想到沈鳳璋最近這段時間模樣看上去有些憔悴,不是很好。


    哪怕先前剛被沈鳳璋油鹽不進的態度氣到心口發疼,但聽到這裏,他腦中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仍是:正好,這名醫師就在這裏,他不如直接問問對方阿璋的身體狀況。


    帶著這種想法,沈雋朝地牢走去。


    跟在沈雋身後的士兵們被屏退在外。他們守在地牢的入口,看不到也聽不到地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隻能見到,半刻鍾後,從地牢裏重新走出來的新帝,麵色難看至極,陰沉得似是暴雨將至,然而眉眼間卻又藏著幾分急迫焦灼,完全不似先前走進去時的冷靜從容。


    “陛下。”士兵迎上去,想要說什麽,卻被沈雋抬起的手掌拒絕。


    沈雋嗓音帶著一絲微微的沙啞,似是被砂紙打磨過一般,他朝著士兵,隻交代了兩句話,“把裏麵那具女屍送回始興郡公府。


    這邊的事,暫時交由王校尉處理,讓他帶人回去。”


    說完這兩句話,沈雋大步朝外走去,他越走越急,步履快得近乎跑一般。寬大的衣袍在他身後翻飛,翻出一道滾滾紫浪。


    一出門,他便搶了手下士兵的馬,動作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一拉韁繩,縱馬朝著始興郡公府的方向而去。


    第119章 長辭


    始興郡公府, 景行院。


    臥室裏點了燈,晃動的燭火映照在坐在窗邊的青年身上,為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色添上幾絲生氣。


    “咳咳。”


    幾聲輕咳在臥室裏響起。


    守在一旁的芳芷悄無聲息, 快步走到窗邊,將手中的外衣小心翼翼披在對方身上, 她輕聲叮囑, “郎主, 小心著涼。”


    解下發冠後的青年, 一頭烏黑長發都披散在肩上。垂落的長發柔和了她往日氣質上的強勢和冷硬, 讓沈鳳璋顯出幾分柔和, 終於能看出幾分女子的模樣。


    她拉了拉肩頭的衣服,從窗外森冷漆黑的夜幕收回目光, 轉頭朝芳芷微微一笑, “不過一點夜風,並無大礙。”


    哪裏是並無大礙!


    到嘴邊的話, 又被芳芷吞了回去。她按捺住心裏的不甘著急,遲疑片刻, 終究還是忍不住勸道:“郎主,您不如再請其他醫師看看。建康那麽多名醫,肯定有人有辦法。”


    沈鳳璋淡笑了一下, 起身。


    站起來的她, 顯得越發高挑清瘦,寬大的衣服披在她身上,空空蕩蕩的, 裏麵還能再塞一個人。


    沈鳳璋不甚在意,在芳芷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你不用擔心,一點小問題而已。”甚至於,她等那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


    她剛想再說些什麽,安慰芳芷,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響動。


    急促又有力的腳步聲停在門口,臥房兩扇大門被人打開,一道銳利的男聲在門口響起。


    “小問題?!”


    沈鳳璋猛然轉身,看清出現在門口的那人後,瞳孔一瞬間微微放大。


    不過,馬上她就收拾好心情,恢複冷靜自持的模樣,佯裝出不耐,朝著來人不耐煩地發問:“你怎麽來了?誰讓你進來的?!”


    沈雋站在門口,他既沒有如尚未發跡前那樣,對著沈鳳璋逆來順受垂首認錯,也不像後來對沈鳳璋表露心跡後那樣毫不生氣,順著沈鳳璋。他那雙蒼灰的眼眸尖銳得像是能直接看到旁人心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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