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了梳妝台前麵,光亮的鏡麵倒映出一個人影來:丹鳳眼,鼻梁挺直,嘴唇殷紅,皮膚雪白通透,睫毛漆黑濃密,就像是紋了眼線一樣清晰。


    聶棠笑了一下,鏡子裏的人影也跟著笑,右眼瞼下方的那顆淡紅色的小痣仿佛熠熠生輝;當她微微挑眉的時候,鏡子的人影也跟著她一道挑眉:“有意思。”


    她開始還以為自己是在無意中奪舍,跑到了別人的身體裏,雖說這奪舍的距離實在太遠,從古代跑到現代,從修真界跑到普通人的世界。


    但如果隻是奪舍,從別人那裏搶奪過來的身體可不會自動調節長相,向她原本的長相看齊。她現在的容貌不但和她原來一模一樣,就連那顆小痣的位置和顏色都是一樣一樣的,那就有點意味深長了。


    所以說,她現在……應該就是身在屬於自己的身體裏?隻是那身體所在的位置是在另一個世界?


    她雖然還沒有得出一個確定的結論來,卻敏銳地感知到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陰冷,空氣都在微微顫動,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接近她,她的皮膚被一種毛絨絨的觸感輕輕地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還有一點濕潤而又柔軟的東西在細細嗅著自己的頸部大動脈。


    聶棠突然伸手,隻聽哢嚓一聲,一隻雪白蓬鬆的毛團突然在她頸邊顯形。那毛團正瞪大了一雙圓圓的黑眼睛,再加上它那張毛絨絨的小圓臉,配上頭頂那同樣滾圓的耳朵,一張嘴也長得圓圓的,從嘴裏正露出四顆尖尖的獠牙,緊緊地咬住了聶棠的手指,可是不知道為何,她的手指變得格外堅固,別說一口被咬住連皮都沒破一點,它反而被震得牙根發疼。


    聶棠嗯了一聲,語調微微上揚:“陰靈?”


    第3章 章今天開始養萌寵


    陰靈,顧名思義,就是已經死亡了的魂魄經過煉製,被人所控製,成為飄蕩在人間的凶煞。


    而她麵前的這隻陰靈,那張被白色絨毛覆蓋著的小圓臉正露出了一臉懵逼的傻裏吧唧的表情。它抱著小爪子,慢慢地張開了嘴,背脊上的白毛豎起,想要露出一個凶神惡煞的表情來。


    聶棠又道:“黃皮子?”


    黃皮子,又叫黃大仙,也叫黃鼠狼,是最狡猾又最會記恨的動物,惹上一隻黃鼠狼,就等著被它一大家子報複。更不用說這隻黃鼠狼還被抽取了魂魄煉製成了陰靈,更是大凶之物。


    黃鼠狼突然被她揭穿了身份,漆黑的瞳仁立刻縮成了豎瞳,用前肢拍打著空氣,凶相畢露:“哢哢哢哢哢!”


    “你想吃掉我?”聶棠忽然笑了一下,主動釋放出自己的神識。就算這個世界靈氣匱乏,再也無法修仙,可她的神識卻足夠強大,驟然放出,立刻就死死地把它給壓趴在跟她視線齊平的半空,成為一張薄薄的黃鼠狼餅。


    黃鼠狼全身上下的毛都在炸了起來,把它變成了一個蓬鬆的毛球,短小的四肢艱難地揮舞著,倔強地跟她吵架:“哢哢哢!哢哢哢哢哢!”


    “你的主人是誰?”


    這隻黃鼠狼陰靈肯定是有主的。


    如果是它的主人讓它來攻擊她的話,如果她還沒有從古代修真界穿越過來,肯定是沒法躲避這次的災禍,她會被吸光身上的氣運和生命,最後隻剩下一具麵帶驚恐的屍體,又或者,她會變成一具植物人,生不如死。


    聶棠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淡了下去,又重複問道:“你的主人是誰?是他讓你來攻擊我的?你知不知道,就算你能成功,你也會被你的主人給煉化?到時候,你也將跟我落得一個下場。”


    聶棠知道自己是四陰之體,她生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可以說,她身上的氣味都是這些陰邪之物的食物。她對於陰靈黃鼠狼來說,就是等於一隻香噴噴的烤雞,味美多汁,肉質肥厚。


    黃鼠狼已經盯上她好久,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下手的時機。可她突然從一隻毫無反抗之力的烤雞進化為一頭猛獸,輕而易舉地製服了它。黃鼠狼不服氣,齜牙咧嘴,露出四顆小小的獠牙:“哢哢哢哢哢!”


    聶棠伸出一根手指,頂住了它濕潤的鼻尖,剛才在她頸邊蹭來蹭去的就是它的小鼻子,她摸了摸它的鼻尖,又順著頸上的絨毛慢慢地撫摸過它的背脊,縱然它很抗拒被這個人類當作寵物一般地撫摸,可動物的本性卻讓它軟下了身體,從腹腔裏發出了舒服的咕嚕咕嚕的聲響。


    “你不肯交代出你的主人,那也無所謂。”聶棠垂著眼,漫不經心地開口,“不用你,我自己也能找。”


    當她的指腹貼在了它的額頭,它整個毛絨絨的身體一震,那張被白色絨毛覆蓋的小圓臉立刻變為呆滯。聶棠強行和它神識交融,順著靈魂深處留下的認主烙印,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中。


    她在這片黑暗中摸索著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一個光點,這光點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正當她就要看到幕後那人的真麵目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疑惑的:“嗯?是什麽人?”


    那個說話的聲音有點沙啞,像是上了年紀。


    而邊上還有一個年輕些的聲音接話道:“怎麽了,師父?”


    “噓,有一隻小臭蟲跑過來了——”


    聶棠的耳中嗡得一聲,震得她失去了知覺了。


    她失去知覺的時間足足有五分鍾,就算醒來之後,她的耳邊始終還在嗡嗡作響,嘴裏還有股血腥味。


    ……


    黃鼠狼從她昏迷開始,就擺脫了她的絕對控製,正艱難地半空中滾翻掙紮,想要掙脫開束縛在它身上的禁錮之力。噗通一聲,它從半空中摔了下來,正摔在昏迷的聶棠身邊,肚皮朝上,短短的四根小爪子奮力揮舞,想要把自己翻過身來。


    正當它就要成功之時,聶棠睜開了眼,幽幽地望著它。


    黃鼠狼和她對上了眼,原本正努力蹬動的四條小短腿突然僵硬了一下,驟然靜止不動。


    聶棠雖然沒能看到那個想要對付自己的幕後黑手的真麵目,可要把它身上的認主烙印給抹掉卻很簡單,她直接抹去上一任主人的印記,換上屬於自己的:“我還不能就此放了你,也不能留你在身邊給我添麻煩,隻能出此下策。”


    她微笑著宣布:“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了。”


    黃鼠狼:“……哢?”


    “為了慶祝我們相遇的第一天,”聶棠道,“我現在來教你一些我這裏的規矩。”


    黃鼠狼瞪圓了黑眼睛:“哢?”


    “躺下。”聶棠命令道。


    黃鼠狼對她的命令是拒絕的,它是黃鼠狼又不是狗子,憑什麽要用馴傻狗的一套來對付它?它不服,堅決不服,它高昂著頭,圓圓的耳朵直立起來,朝她露出了自己最鋒利的小尖牙:“哢哢哢哢哢!”


    做夢!它才不可能學狗子!你這可惡的黑心人類!


    聶棠又重複了一遍:“躺下。”


    黃鼠狼是有尊嚴的,才不可能學傻狗賣萌耍賴!它梗著脖子,怒瞪著她,四條小短腿堅定不移地踩著地板,堅決不肯聽她的命令。


    “第三遍,躺下。”聶棠的語氣還是漫不經心,並沒有因為它的挑釁而憤怒,她在古代修真界的時候,也想過要養一隻萌寵,可惜最開始隻顧著埋頭修煉,根本沒時間去想別的,等到有了空閑,她身上的威壓太重,萌寵一見到她就趴在地上癱軟無力、瑟瑟發抖。


    既然暫時探查不到那個想要她的命的幕後黑手,那她就物盡其用,收養一隻萌寵吧。對於萌寵,總是要充滿愛心和耐心。


    黃鼠狼梗著脖子跟她僵持了許多,終於不甘不願地趴了下去,肚皮貼在實木地板上,圓臉埋在兩條前腿之間,屈服了。


    “打滾。”


    它屈辱地在地板上滾了一圈。


    “起身。”


    它再次用四條小短腿支撐起身體。


    “蹲下。”


    黃鼠狼憤怒地用前肢拍打著地板:“哢哢哢!”什麽蹲下,它才不會蹲下,這個黑心人類還有完沒完,隻會欺負黃鼠狼!


    聶棠唔了一聲:“忘記了,你腿短。那來握個手?”


    黃鼠狼:“……”


    “你身子麽長,就跟一條皮草似的,能自己打個結嗎?”


    “……”黃鼠狼用短短的小爪子抱住了可憐無助又弱小的自己,僵硬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地蠕動著柔軟的身體,以超高難度的技術,把自己打成了一個單邊蝴蝶結。


    嗚,它不想當黃鼠狼了!


    第4章 章當一個新時代的文盲


    “你今天不是期中考試嗎?考得怎麽樣?”一個五官美豔的女人推開了她的房門,雙手抱著手臂,身上披著性感的真絲睡袍,臉上還貼著一張麵膜,抬手打了個哈欠,“上個學期你微積分補考了才及格,這次能及格嗎?”


    問話的就是她這個身體的母親,聶嫣然聶女士。


    在她目前接收的記憶裏,她是單親家庭,母女倆相依為命。而她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是被一場車禍帶走的。


    隻是……


    微積分為何物?期中考試,她還要考試?


    “母親。”聶棠在古代是被家裏親戚給帶大的,她的父母在她還沒什麽記憶的時候就得了瘟疫病故,陡然間見到五官和她很像的聶嫣然,還有點不太習慣,“考得……還行。”但是很奇怪的是,當她麵對聶嫣然的時候,她的確是對她產生了很親近的感覺。


    “考得還行?你上回掛科時候也是這麽說的。”聶嫣然聳了聳鼻尖,頓時花容失色,“你這是什麽氣味?怎麽這麽難聞?!”


    她走上前兩步,湊在她身邊嗅了嗅,震驚道:“你這是多久沒有洗澡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天氣開始熱了,一定要每天都洗澡——你身上都已經發酸了,你到底還是不是女人,不,你到底還是不是人,你怎麽可以不洗澡呢?!”


    就在聶棠還沒做出任何反應之前,聶嫣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將她推進了浴室裏,還往她手裏塞了一件幹淨的浴袍:“趕緊把自己洗洗幹淨,天哪,我真是不敢想象,你竟然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怎麽會這麽不愛幹淨?”然後,她忍無可忍地離她老遠,一把甩上了浴室門。


    聶棠和手上的黃鼠狼麵麵相覷。


    黃鼠狼對剛才那個女人產生了一點點敬佩,她竟敢還這樣對待她,難道就不怕也被她威脅著打成蝴蝶結?


    聶棠則很疑惑,她現在很髒嗎?等她辟穀之後,任何雜質灰塵都不敢近身,怎麽可能會髒?她抬起手臂聞了聞,果然——


    身上有股很淡的酸臭味,用手指在皮膚輕輕一搓,還能搓出泥來。


    她差點都忘記了,她現在這個身體可沒有辟穀,等她的魂魄適應了這個身體後,就會自動自發地洗精伐髓,排出身體裏的濁氣,導致她都開始發臭了。


    當她花了一個小時把自己搓洗得幹幹淨淨,粉白的皮膚透著粉紅,全身上下隻有沐浴露的清香,而沒有別的味道,黃鼠狼都快要維持著蝴蝶結的形狀睡著了.


    正因為聶嫣然是一個演員,她對衣著打扮和皮膚身材的管理,要求都很高。她的居家服就全部都是柔軟的真絲,就連給聶棠準備也是,她披著浴袍走出浴室,站在衣櫃麵前挑了半天,才挑出一套最保守的長袖長褲晨服。在洗完澡後,她站在梳妝台的鏡子前麵,更仔細地看著她映在鏡子裏的人影,如果說原來這具身體還是跟她本來的長相有些微差別的話,在她排出身體內的濁氣之後,這一點點細小差別都完全消失了。


    她的皮膚很白,嘴唇卻如玫瑰一般殷紅,瞳仁漆黑,蓬鬆而濃密的黑發披散在肩頭,美得都有點妖異了。


    她靜默注視著鏡子,而鏡子裏的人影也同樣注視著她。她伸出右手,按在光潔明亮的鏡麵上,鏡子裏的人影也向她伸出了右手,和她指尖相碰。聶棠扯了扯嘴角,鏡子裏的人也對著她嘴角上揚。


    她立刻就發現哪裏不對勁了,鏡麵中映出來的人影應該是相反的,也就是說,當她伸出右手的時候,鏡子裏的人影應該是伸出左手,當她右邊的嘴角比左邊揚起稍高一點時,鏡子裏的人應該是左邊嘴邊比右邊高。


    鏡子裏的人也知道她發現了異常,突然朝著她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人影笑著笑著,眼眶突然變得黑洞一般,淌下了兩行血淚,一直順著那瓷白的肌膚流淌下來。


    聶棠自始至終麵無表情,被黃鼠狼攻擊,不是巧合,也一定不是她第一次被攻擊,在她的身邊,早已是危機四伏。


    她喃喃道:“果然有問題……我看你往哪裏跑。”


    話音剛落,她的整隻右手直接穿透了鏡麵,在如水波劇烈晃動的鏡子裏麵一陣翻攪,鏡子裏的空間一下子變得扭曲,似乎有什麽正在裏麵垂死掙紮,她突然收回手,抽出了一團黑氣。那股黑氣被抓了出來,鏡子裏劇烈晃動的水波很快就恢複了原狀。


    聶棠五指收攏,將那團黑氣用力一捏,這黑氣立刻就在她手心消散得無蹤無影。


    然後,她聽見了一絲尖銳的哭叫在她耳邊響起。


    但她連臉色都沒變一下,隻是淡定地上床睡覺。她這整個房間的格局都有問題,用她的眼睛看去,黑氣繚繞,就好像被框在裏麵的一副棺材。但她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在蓋上被子之後,還很心寬地進入了沉沉的睡眠狀態。


    ……


    翌日,期中開始還剩下最後一門課要考。


    聶棠學的是一個大冷門專業,古代文物修複和鑒定。一大半學生就讀這個專業,都是被調劑過來的,這部分學生也不覺得自己將來會從事古文物相關的工作,平時對專業課三心二意,蹭別的係的課就特別勤快。剩下的另一部分學生則是真的對文物和考古感興趣,想往這條路上發展。


    雖然她並不知道古代文物鑒定到底是一門什麽樣的學科,現有的記憶中,她也從來沒把心思放在學業上,門門學科都是得過且過。


    《古代文物修複和鑒定》這本課本沉甸甸的,有七百多頁的厚度。但對於修真人士來說,要讀完一本書根本花不了太多時間,畢竟他們都不是用眼睛去讀書本上的文字,而是運用神識去閱覽。


    當她手指接觸到封麵的時候,她的神識就開始自動接收書本裏的內容,哪怕問她第幾頁有哪幅插圖,插圖下那行小字是什麽,她也能準確地複述出來。


    而為了防止找不到考場的慘劇發生,她還特意早早地提著工具箱出門,第一個趕到考場。


    考場設立在化學係的實驗樓裏,進出都要刷校園卡,刷了卡後,門口的門禁才會開啟。這種生活中到處充斥著她從前連見都沒見過的高科技事物,讓她的感覺很不好,就算她有怎麽使用這些事物的記憶,也讓她感覺自己就像走在空中樓閣,完全沒有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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