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排斥她,真正損失的就隻是葉家而已。


    她也露出了一個笑容,比對方還要更加友好,更加溫和:“你好,你就是那個小叔叔剛認回家的私生……不,親生女兒吧。”


    葉卿言臉色變了一下,但是又拿她沒辦法,雖然她這口誤肯定是故意的,可她又沒證據,抓著這點鬧起來也會很難看。


    聶嫣然本來還怕自己的女兒太溫吞,被那個葉家小姑娘給壓著打,現在現在發覺她這張嘴厲害起來,也可以是很毒辣的,立刻就放心了:“原來你們也知道我是你們大哥的妻子,知道我是你們嫂子啊,從前過年過節的,也沒見人上門拜訪過,無事不登三寶殿,現在一大家子男丁都到了,誰知道又發生什麽大事了。”


    聶嫣然本來就是靠演惡毒女配起家的,她剛才說話的那勁頭,別提有多招眼了,就跟她演的惡毒女配一樣討人厭。


    葉老先生臉色也有點不好看了,可他作為長輩,又不能放下身段和聶嫣然去計較,畢竟有些事情的確還就是他們理虧,就打了個圓場:“好了,我們有話進去說吧,都是一家人。”


    ……


    “都是一家人”這五個字可真是可笑,反正在聶棠的記憶裏,葉家人的存在還沒她的高中教導主任來得深刻。大概也就是聶棠父親過世,在靈堂見過一麵。那個時候聶棠還隻有五六歲,不太有印象了,之後就再沒見過。不知道現在上門是想幹什麽。


    屋子裏光線柔和,水晶燈的光芒映射下來,更顯得桌上的菜肴色澤鮮亮,十分可口。


    聶嫣然作為女主人,抬手示意了一下:“老先生坐吧,各位都隨便坐,也就是隨隨便便的家常便飯罷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家常便飯”還真是很隨意,畢竟是從酒店打包過來的外賣。


    葉老先生品了一口事先醒好的葡萄酒,又嚐了一塊鹵水燒鵝,開口說:“嫣然這手藝不錯。”


    聶嫣然一點都不慚愧地回答:“可不,我還是特意做的,要是平常我就隻準備一盤生菜沙拉。”


    聶棠有點想笑,可她又不能這樣莫名其妙發笑,就垂下眼低著頭對著自己的麵前那個潔白的骨碟。


    葉老先生望了聶棠一眼,歎氣道:“我知道小棠從小就失去了父親,又很崇拜父親,想和父親一樣成為風水大師,但是她一直都沒有顯露出這方麵的天賦。現在她都已經成年了,但凡有一點天賦,早就該表現出來了。”


    聶嫣然聞言,一張臉拉得老長,恨不得拉到桌麵上去。


    聽聽,這是什麽話?!沒有天賦又怎麽樣,犯得上特意上門來說一遍嗎?這是準備打誰的臉呢?


    “而卿言她是個有天分的孩子,”葉老先生道,“我的想法就是當年眠風留下的東西,小棠反正是用不到,放著也是浪費,還不如拿出來,給能用得到人。”


    聶棠愣了一下,沒天分?這說得是她?


    她抬起手指,輕輕地按在唇上,陷入沉思:葉老先生好歹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他既然判斷自己沒有天分,那應該也不太會出錯。畢竟身在玄門,若是當真沒有一點天份,就算再努力也沒有用。也就是說,在她到來之前,這個身體是個廢材?


    聶棠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溫柔的笑意:“葉老先生,你想要的是什麽東西,能不能說得更明白一點?”


    “一個小盒子,四寸見方,”其中一個中年男人開了口,他在輩分和血緣上還是聶棠的叔叔,叫葉遠風,“盒子是皮質的,上麵還有一些微雕的紋路。”葉遠風形容得很詳細,甚至還拿出手機找出一張圖片來,生怕她就此賴賬不拿出來。


    聶嫣然冷冷道:“這個盒子在我手上,我沒有給過小棠。”


    “是嗎,那就好……”另一個葉家的男人葉重光立刻接上話頭,語氣還十分慶幸,“也幸虧沒給,小棠沒有天賦,還是不要拿著這種東西的好。”


    聶棠側過頭,看了看安靜如雞的葉卿言,她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不管他們在談論什麽,就好像都和她無關一樣。


    葉卿言很快就感覺到有人正在看她,又微微偏過頭,和她對視了起來。雖然在學校裏,她和聶棠都頂著校花的名頭,可是她的五官並不如聶棠一樣出色,她氣質淡雅,又不像聶棠那樣有點孤僻,更加受全校男生的歡迎。


    她們對視著,誰都沒有說話。


    最終還是聶棠先移開了目光,對母親說:“我能看一看這個盒子嗎?”


    聶嫣然歎了口氣,站起身道:“你跟我來吧,是該讓你看一眼的……”聶嫣然這句話令葉家兩個男人臉色一變,還是葉老先生沉得住氣,沉吟道:“這到底還是曾經眠風的遺物,讓小棠看一眼也好。”


    反正他是知道的,聶棠從剛出生開始就沒有顯露出一點天分。而玄門就是這樣不公平的地方,有些人天生就是吃這口飯的,甚至不用付出太多努力,就能走到最頂端,沈家那個小兒子就是典型,也有人天賦很一般,隻能靠勤學苦練來彌補,可就是再苦練二十年也不如人家靈光一現。


    可不管是天才還是天賦一般的人,從出生後就會慢慢顯露出才能,不像聶棠,都成年了,還沒摸到這一行的門檻。她這種,就是再努力也隻能是白費功夫的。


    聶棠跟著母親進了主臥。聶嫣然很快就把房門給反鎖上,她走到床頭櫃邊,從最底下的抽屜裏取出了一個小盒子,是皮質的,邊角則是用鐵片包了起來,皮上還有微雕。她捧著這隻盒子,就像捧著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緩緩道:“這盒子本來是你父親想要留給你的,他說等你成年了就當做成年禮物。你喜歡嗎?”


    第25章 人皮盒子


    聶棠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隻盒子,然後用手指輕輕摩挲過盒子表麵,指腹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任何動物的皮都不可能有這麽柔軟,這麽細膩,這件禮物——可真有意思。


    她抬起頭,望著聶嫣然:“可是我們不是隻能把它還給葉家?”


    聶嫣然看著她的表情,有點吃不準她現在的想法:“如果你覺得可以給他們,那就給吧,如果你想要這個盒子,我們就不給!反正是你爸留給你的,就算他們葉家想要硬搶,也沒有這個道理,我就不信他們還敢光明正大地動手!”


    聶棠嗯了一聲,沉吟道:“我覺得可以給他們。我能感覺到……這個盒子並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趁著進入主臥的間隙,還打量了一番母親的房間,房間的四個角落都彌漫著淡淡的黑氣,就隻比她的房間要好上那麽微不足道的一點點罷了。而房間裏最濃重的黑氣來源,就是她手上的這隻盒子了。


    不知道盒子裏麵裝的是什麽——她悄悄地用小指勾了一下,她的確是可以當場打開這個盒子的。可那根本沒有必要,她能感覺到裏麵是大凶之物,若是打開之後,萬一誤傷到聶嫣然女士,這肯定是她不想看到的。可是,既然葉家這麽想要,那她就把這個盒子交給他們也無妨。


    聶嫣然聽她說這隻盒子不是什麽好東西,心裏是不以為然的。她其實知道,她們是單親家庭,她經常要去外地演戲,有時候一拍戲就好幾個月都不能回家,聶棠已經習慣獨立地生活,並且比誰都要獨立。


    她想,大概女兒還是不想去得罪葉家吧,畢竟葉家是有名的風水世家,她們都隻是普通人,怎麽可能鬥得過?


    她安慰她說,如果她喜歡,其實可以把盒子留下,葉家要是想要強取豪奪,她們可以報警。但這也僅僅是心理安慰而已,他們如果想要拿走這個盒子,會有許多種辦法,都是防不勝防的,和葉家撕破臉絕非上策。


    她覺得很無奈。為何她的女兒就不被葉家承認,而外麵那個私生女就能被葉老先生帶在身邊?就是因為所謂的沒有“天分”嗎?她嫁給葉眠風,不被丈夫的家族承認也罷,可是她的女兒竟然也被輕視被怠慢,她會覺得心疼。


    比自己被輕慢被看不起還要心疼。


    聶棠站起身,擁抱了母親一下,她輕聲道:“這個盒子並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想要那就給他們,以後若是發生什麽事……”她的眼神無比幽暗,就像潛伏在暗處的野獸:“那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葉家四人被晾在了餐廳,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她們倆母女出現。


    葉遠風有點不耐煩起來,壓低聲音道:“父親,你看是不是她們想要反悔,不肯把盒子交出來?”按照他的想法,就算這是葉眠風的遺物,就算這件遺物應當屬於聶嫣然倆母女,但真要計較起來,這真正的歸屬應當還是屬於他們葉家的,畢竟這是他們葉家的祖傳之物!


    他覺得完全可以直接另辟蹊徑去拿,而不是直接上門討要。這本來就是他們葉家的東西,物歸原主怎麽能算偷?現在這樣上門拜訪,反而被對方拿捏自己的機會,再加上聶嫣然可惡的態度,對葉老先生也沒半點尊重,他都後悔上門來了。


    葉老先生笑了一下,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不明白,萬物有靈,這靈器也會認主的,你現在直接去搶,甚至去偷,沒有得到主人的認可,你就不會獲得它的所有權。隻有聶家母女親口同意了,我們把它拿過來,才是真正免除後患。”


    他很滿意地看著安靜地連大氣都不敢出的葉卿言:“看你毛毛躁躁的,還不如卿言能沉得住氣。”


    葉遠風暗自嘀咕,這哪裏是葉卿言沉得住氣,而是她根本就不敢當著您的麵說話!


    正在這時,聶家倆母女從房間裏出來了。聶棠手上正捧著他們夢寐以求的寶貝,她微笑著把盒子捧到葉老先生麵前,彬彬有禮道:“老先生,東西我可以給你們,可是你們以後也必須保證,將來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能再上門找我們的麻煩,若是將來我有所成就,你們葉家也不能蹭我的光。”


    葉重光嘲笑道:“瞧侄女這話說的,是不是把話給講反了,應該是你們別來蹭我們葉家的便宜才對吧?”


    聶棠輕柔地微笑:“對,我也不會來蹭你們葉家的便宜。老先生覺得這樣公平嗎?”


    葉老先生當然覺得這樣正好,還可以趁機擺脫她們這樣的親戚,他本來就沒把聶棠當成自己的孫女,自然也不會在乎她:“好,我答應你,不管將來如何,都不會來找你和你母親的麻煩,也不會沾你們的光——”話音剛落,他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發生了一種奇妙的變化,似乎有什麽東西暗自叢生,結成了無形的契約!


    這怎麽可能?


    葉老先生悚然一驚。用言語結成契約的方式叫言咒,他還隻是在書中看到,隻得其名,不見其形。他見多識廣,起碼還知道有言咒這種東西,可許多玄門中人可是連聽都沒聽說過啊!


    可是這一陣細微的波動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了無蹤跡。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老眼昏花,錯覺所致。


    聶棠把盒子擺在老人家的麵前,又站直了身體,客客氣氣地開口:“其實親戚什麽的,不往來的話也就和陌生人無異,既然我姓聶,不姓葉,那和各位也就沒什麽關係了,往後陽光大道各走兩端,就是不認識了。”


    葉遠風覺得正該如此,他們玄門有玄門的規矩,為了保證血脈純正,培養出更多富有天賦的下一代,一直都是玄門內部聯姻的,誰知道葉眠風當年竟然會娶了一個女演員,還生下聶棠這個完全和玄門無緣的女兒來。這門親戚不但沒意思,還隻會帶給他們羞恥。


    他立刻回答:“正該如此!”


    聶棠笑道:“既然都是陌生人了,你們還坐在別人家裏,享用別人的美味佳肴是不是太不要臉了?要換成是我,我肯定是吃不下去的。”


    葉重光拍案而起:“聶棠你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態度?!還有沒有教養?”


    聶棠幽幽道:“是嗎?你們剛才不是已經承認跟我和我媽沒有任何關係了嗎?怎麽還要用長輩的名頭來壓我?我還以為你們這是想要上門來騙吃騙喝的呢。”


    葉老先生站起身,抬手一攔:“算了,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回去正好還能吃上家裏的熱菜,何必非要在這裏討人嫌。”


    當他們走進電梯的時候,葉老先生轉過身,用枯瘦的手指朝聶棠點了一點:“小小年紀,牙尖嘴利,今後總是要吃虧的。”


    聶棠也回以一笑:“對,但我不怕吃虧。”


    當電梯門關閉的一瞬間,她對著葉老先生無聲地說了一句話,令他那張像樹皮一樣的老臉抖了抖。


    第26章 安眠藥精


    這一趟給葉老先生的感覺很不好,可是他偏偏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好,隻是一種微妙的直覺。


    他又摸了摸藏在唐裝袖子裏的盒子,那盒子肯定是真的,因為這盒子的材質很特別,外麵包裹的那層皮是真正的人皮,柔軟細膩,還是少女最柔滑的一段皮膚,他們來得突然,她們是絕對不可能有這功夫去造假,就算有充裕的時間給她們,她們也沒這個門路。


    既然東西都拿回來了,他為什麽會有這種微妙的感覺?


    葉老先生問:“卿言,你和聶棠是同學吧?你覺得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葉卿言溫柔地開口:“就是一個普通人。嗯……不是太合群,成績也一般,除了長相,就是很普通。”


    葉重光之前被聶棠給逮著懟了兩句,還在記恨,便冷笑道:“可不就跟她媽一樣,就是一張臉能看,別的一無是處。以後多半還是要靠著這張臉去混娛樂圈,再被那些肥頭大耳的富商和導演潛規則……”


    葉老先生閉上眼,他也想讓自己相信現在這些不太好的直覺就隻是杞人憂天,可是他又想起最後電梯關閉前一刻,聶棠無聲地對他所說的那句話。


    她說,將來你們一定會回來求我的。


    ……


    葉家人離開了,聶嫣然也沒什麽胃口,隻喝了點雞湯就回房間去了。


    聶棠先把風幹好的符紙收回來,又用電吹風機吹了吹,這才用細細的狼毫沾了點朱砂,開始畫符。她這回畫的是安神符,一筆勾勒下去就直接一氣嗬成,畫出來的符文還特別美觀,就和一件藝術品一樣。


    她把這道安神符折了成小方塊,塞進了一隻香包裏,用紅線縫起來,做成一個小小的掛墜。她站在主臥門口,敲了敲門,就聽見聶嫣然疲憊地開口:“進來吧。還有什麽事?”


    聶棠把這個小香包放在母親手上:“這是我自己做的,裏麵的草藥有安神定氣的作用,放在枕頭邊上,就容易入睡,不會失眠。要是平時帶在身上,心情也就不會急躁了。”


    聶嫣然挑剔地看著那隻小香包,這跟藥房裏常賣的那種沒區別,都是批量的流水線產品,成本不超過三塊錢。


    她其實是嫌棄的,但是因為是女兒做的,她就勉勉強強湊近鼻端聞了一下。


    她最近心情都一直很差,可能是長年累月堆積在一起的疲憊,也可能是更年期到了情緒更加不受控製,就是在片場,她都經常想要煩躁地大吼大叫,砸一點什麽東西出出氣,她甚至都想過要不要去預約心理醫生——一旦被媒體曝出她去找心理醫生,她那依靠顏粉支撐的人氣也會徹底跌落穀底,她不舍得。


    可是當她聞到那香包裏散發出來的香氣後,就像有那麽一隻手,溫柔地撫平了她急躁的情緒,安撫下她躁動不安的心情,她甚至覺得葉家那傲慢的嘴臉也不再是那麽麵目可憎……


    聶嫣然:“!!”


    這是什麽香包,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聶棠看出了她想說的話,解釋道:“這是我從書上看來的一個古方,我自己試過,很有用。而且我製作香包的時候都用碘伏消毒過器具,還戴著醫用手套炮製的藥材。”


    聶嫣然有點訕訕。


    之前聶棠的確說過,她會調製中藥麵膜,當時她還誤會她是故意找個理由來騙零花錢,還說她做得東西都是三無產品不衛生。結果……好像她還真的不是在胡鬧。


    聶嫣然想摸摸她的頭,手一伸出來,發覺女兒的個頭比她還要高了,摸頭有點不方便,她隻得又放下手來,吭哧道:“嗯,做得不錯。你上次說的中藥麵膜,真的有用嗎?”


    聶棠輕柔地微笑:“有用的,不過也不會立竿見影,總是要慢慢調理。”


    不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在聶嫣然看來也是再正常不過,她花了這麽多錢,去美容院做皮膚保養,用的護膚品都是盡可能得好,最後達成的效果也不過是延緩衰老,讓她比同齡人看上去狀態更好,皮膚更加細膩罷了。


    和真正二十歲的女孩子一對比,哪有她們那天然蓬勃的朝氣,和滿滿的膠原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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