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機之後,聶棠順著人流進了飛機艙。她訂的是商務艙,就在最前頭,因為她在網絡上查過資料,說有些人容易暈機,坐在前麵會感到舒適一些,她這還是第一次坐飛機,既不想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也想保持精力,應對明日的初賽。


    她剛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就看見沈陵宜坐在跟她隔了一條狹窄過道的同排位置。他依舊板著一張臉,顧自坐下後就直接往椅背上一靠,閉目養神去了。


    聶棠打開背包,黃鼠狼立刻跳了出來,它還給自己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直接肚皮一翻,朝天躺在她膝上,用小爪子撥了撥她的手,示意她趕緊給自己擼毛。


    聶棠一邊撫摸著它,一邊跟它用神識溝通:“別著急嘛,先抑後揚知道嗎?追人這種事,急是急不來的……”


    黃鼠狼哼哼唧唧地在她腿上躺著。黃鼠狼才不會著急,黃鼠狼就覺得人類的心實在是太髒了,小黃要坐等黑心人類翻船。


    聶棠不知道黃鼠狼竟還期盼她翻船。


    她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兒,登機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才有人急急忙忙地跑進來,朝她的位置走了過來:“不好意思,我是坐在裏麵的那個位置。”


    那是個年輕男人,穿著銀灰色的休閑西裝,肩寬腰細腿長,西裝裏麵的白襯衫熨帖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他微笑的模樣彬彬有禮,把他原本就十分出眾的五官襯托得更加光彩奪目。聶棠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但一下子沒想起來,就笑著站起身,讓他進去。


    青年坐下後,手指交叉,又朝她微笑了一下,很隨意地問:“你是一個人出門嗎?”


    聶棠覺得自己應該不能算是一個人出門,怎麽也得是一人兩鬼,十分熱鬧。她隻是笑了一下,並沒有答話。


    那人見她不說話,也就識趣地閉上了嘴,把自己的公事包放在座椅底下。


    機橋收起,機艙關閉,飛機很快就航道上滑行起來。聶棠很好奇地看著窗戶外麵的機翼伸展開來,整架飛機騰空而起,雖然上升時候有點顛簸,可總體來說要比修真世界裏禦劍飛行要舒適太多了!


    修真世界的禦劍飛行,非常地吃風,飛得越快那風就越加肆虐,每回都把人給吹個透心涼。


    而飛機,不但飛得很高,還飛得很穩,很快就穿進雲層,玻璃窗外都是軟綿綿的雲朵,還在不斷上升上升,飛到禦劍根本無法企及的高度,最後把那些棉花糖似的雲都拋在了下方。


    她看得實在太專注,那個坐在靠窗位置的青年忽然開口:“你是不是很想坐在窗戶邊上?等下我跟你換個位置?”


    聶棠忙道:“沒關係——”


    “我不喜歡坐在窗邊,覺得不方便。”青年特別體貼地開口,“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就當幫我一個忙?”


    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也沒有必要再推辭了,就點頭答應。等到飛機穩定了,青年立刻跟她交換了位置,又從公事包裏拿出一本曆史書來,開始閱讀起來。他戴著一副銀邊眼睛,眼睛狹長,眉目舒雅,光是看臉就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聶棠一看到他手上拿著的書,頓時想起了他是誰。


    難怪她會覺得他眼熟。


    青年突然側過頭,朝她笑了一笑,又把手上的書遞給她:“有興趣嗎?現在喜歡曆史的人不多了。”


    聶棠搖了搖頭:“不是太了解。”她是真的不了解,許多曆史都發生在她之後,就算是漢朝時期的曆史,她其實也沒有什麽概念。


    第90章 不分晝夜 2更


    青年又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張名片來,遞給她,聲音清潤而又和煦:“我叫商洛,夏商周的商,洛陽的洛,是個學曆史的……老古董。”他停頓了一下,又微微笑了起來,狹長的眼睛彎了起來:“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女孩子,肯定從小到大都被人捧著,應該是不願意聽我聊天了。”說完,就把名片往回收去。


    聶棠伸手捏住名片,笑說:“沒有,事實上並沒有像你說的那樣。”


    從前她在古代修真界的時候,她是以凡人的身份入道,可以說是修真界最底層,修士們根本不會去追捧她的,再者,她的靈根也不算頂好,就隻是雙靈根罷了。


    而她恰好是全陰之體,宗門把她收進外門,還想把她塞給門內某位天賦極高的親傳弟子當爐鼎。


    她那時候自尊心極強,覺得讓她成為別人的附庸就是侮辱,從不去巴結討好那位天才劍修,隻埋頭拚命修煉,那劍修心高氣傲,也根本沒想要什麽爐鼎,對她也是不聞不問。她拚了命地修煉,終於在三年之後進入內門。


    在這之後又選擇了符篆一道,在漫長的修真之路上,她終於越走越遠,成為修真界大能。在她回到現代之前,她的名字已經人盡皆知,是符修最強者,也是宗門內的中流砥柱。


    而當年那位讓她險些淪落為爐鼎的、被譽為天才的劍修反而早早地隕落了。


    而現代,聶棠被父親的家族除名,和母親相依為命長大,性格也同樣高傲,也沒有經曆了漫長修真大道磨礪出來的圓滑,她曾經跌跌撞撞,摔得頭破血流,卻因為沒有天賦,苦於無法進入玄門的門檻。


    除了母親那些喜歡她的顏粉,她真的沒有被人追捧過。


    商洛凝視著她,輕聲道:“怎麽會?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應該有許多人追求才對,換了是我,都舍不得拒絕你。”


    聶棠還沒什麽反應,黃鼠狼已經震驚了:臥槽,這個人類好會撩,要不是運氣不好,對著黑心人類白白浪費感情,他估計下了飛機就能收獲一個女朋友!


    聶棠隻是微微一笑:“商先生您真會說話。”


    她眼瞳漆黑,一雙丹鳳眼就像是會說話一樣,靜靜地注視著對方:“雖然是社交吹捧,但是我聽了還是很高興。”


    等到了用餐時間,他們基本上已經能夠說說笑笑,不再像是陌生人了。


    他們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可就是隱隱約約能傳進沈陵宜的耳朵裏,他本來還想在飛機上小睡一會兒,可是現在發覺自己根本就睡不著!


    每當他有點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能聽見聶棠帶著笑意的語聲,她說話偏偏還很輕柔,不仔細去聽根本就聽不清楚,於是他非常認真地去聽了,發覺還是不能完全聽清。


    沈陵宜忍不住睜開一隻眼,斜斜地瞄著正相談甚歡的那兩個人:聶棠一直都麵帶笑意,偶爾還會用帶笑的眼神注視著身邊那個年輕男人,而那個男人根本就是個斯文敗類,穿得人模人樣,隻會在飛機上亂撩。


    他越坐越氣悶,覺得機艙內的空氣都充滿了酸臭味,可偏偏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憑什麽在這之前她都一副對自己不可自拔的樣子,這麽一轉眼功夫,她就能對另外的男人又說又笑,憑什麽?!


    不是說很喜歡他嗎?不是說不想跟他當普通朋友嗎?怎麽這麽快就變了。


    女人怎麽能這麽善變!


    他越想越氣悶,直接賭氣地扯過座椅上的毯子,一把蒙住頭繼續小睡。


    等到飛機降落在蜀地,他非但沒能睡著,反而還睡出了一肚子火氣。


    眼見飛機都停了下來,開始搭機橋準備下機,那兩個人竟然聊到能交換微信號的地步了——光是這樣一想,沈陵宜覺得更氣了,他都才加了多久的微信號啊!


    ……竟然還被刪好友了。


    就連徐臨川她都沒刪,卻把他給刪了,想要加回來都不行。


    委屈,憤懣,不滿,還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沈陵宜站起身,想要去阻止他們,立刻又被徐臨川拉住了。徐臨川語重心長道:“求你做個人吧,你就算不喜歡人家,也不能去阻止別人有新歡吧,這都什麽年代了,已經不流行守節一輩子!”


    沈陵宜簡直都要原地爆炸:“就你話多!”


    他就是……就是覺得,這樣莫名其妙在飛機上認識,鬼知道那個人是什麽險惡用心,弄不好就是看她長得好看就見色起意,萬一像他表哥那樣怎麽辦?


    可是一想起周皓軒的遭遇……


    那很慘的人好像真的就隻有周皓軒。


    徐臨川又道:“我知道你最近跟人家討論符篆,討論得不分晝夜,但是人家也不能隻跟你討論啊,第一你在符篆上又不算很擅長,第二你又不是幼兒園小朋友,還要獨占著小朋友不放的。”


    沈陵宜陰森森地反問:“你就說吧,你對我多大恨?”


    徐臨川笑道:“哎呀,被你給發現了,自從你叫聶棠來參賽之後,我對你的恨就比山還高比海還深。”


    他們慢了幾步走出機橋,就見聶棠已經站在機橋銜接口處等他們了。她身邊的商洛卻早沒了影子。


    徐臨川笑著說:“我們還有認識的朋友來接機,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他就算現在對聶棠有點芥蒂,覺得她很可能要搶奪他做夢都想要的冠軍,但要他處處給她使絆子,利用自己的人脈把她給孤立起來,他還是做不出來的。他雖然覺得聶棠的實力不錯,但覺得自己全力一搏,也未必就沒有勝算了,還不如幹幹脆脆地像個戰士一樣地背水一戰。


    聶棠微笑道:“好啊,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人生地不熟。”


    沈陵宜直接從她麵前走了過去,還哼了一聲。人生地不熟?這不馬上就認識新人了嗎?


    聶棠側過頭,看著他崩得緊緊的側臉,突然歎了口氣。她這一歎氣,歎得沈陵宜都覺得自己有點神經過度緊張了,怎麽她歎氣,他還要跟著緊張一下。


    他轉過頭,正看見她目光幽幽,欲語還休地看著他,他都要懷疑自己到底是衣服亂了還是頭發不整齊,她這是什麽眼神?!


    聶棠低聲道:“你沒認出這人是誰嗎?”


    “……誰?”


    第91章 你是來當主持人的 3更


    聶棠道:“你表哥上回和論壇網友一道去海邊旅行,玩筆仙的那一回,那個網友名單裏就有一個叫商洛的人,今年28周歲,自由職業。”


    那張名單,沈陵宜早就排查過,並沒有形跡可疑的人物,他覺得這一切應該就屬於巧合,也就把它給放下了。也是周皓軒恰巧運氣不好,招來了那隻紙片女鬼。


    現在給她這麽一提,他立刻就想起這裏麵的確是有一個姓商的人,他的愛好就是旅遊,時常都會參加網友組織的活動,尤其是一些徒步運動。原來她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對這家夥另眼相看?


    聶棠又說:“不過我覺得他身上的氣息十分斑駁,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當然也很有可能是我的感覺錯誤。”畢竟直覺這種東西,她覺得並沒有這麽可靠,也不能夠當做證據。而她說得“氣息”那更是玄之又玄,隻能憑借她的“感覺”。


    “除此之外,我個人覺得他並沒有什麽問題,”聶棠猶豫了片刻,又道,“對了,他還是唯物主義者,他在考古隊做顧問的時候,曾經碰上了——”


    她說到這裏,聲音也刻意壓低了,周圍有許多普通的旅客,她總不能在公眾場合宣揚靈異事件吧。於是她用最輕的聲音跟沈陵宜把整件事大略說了一遍。


    原來在飛機上,商洛無意中跟她說起了自己的工作。他雖是自由職業者,可因為在曆史專業上頗有建樹,還精通古代篆書,時常被考古隊邀請為顧問。


    有一回在勘探某做地下古城的時候,考古隊在進入地下後就迷路了,羅盤的指針隻會不停地三百六十度打轉,根本無法指明方向。


    在下地後整整六個小時之後,羅盤才恢複了正常,可是考古隊員卻發現,就算按照羅盤的指示走,他們的方向還是不對。最後他們竟然在墓地裏碰見了一個女人,那女人穿著黑衣,昏迷在墓道裏。


    考古隊員雖然覺得有個女人昏迷在墓道這件事很像恐怖片裏的情節,可處於人道主義,他們還是不能把她孤零零地丟在裏麵,就帶上她一起走了。後來女人蘇醒過來,就說她小的時候被人販子拐賣,賣給了一戶人家,那戶人家是做盜墓起家的,正需要人來探路,而她就是那個“探路杖”。


    盜墓賊可不像考古隊那樣有項目審批執照,也沒有他們這麽先進的勘探工具和保護文物的手段,被盜墓賊當做“探路杖”的人根本就是以身涉險,用自己的生命去排雷。


    考古隊員們都很同情她,恰好這個女人還記得墓地的道路,根本不用依靠羅盤就能定位,辨認方向的能力堪比gprs,很快就把他們給帶到了一個盜洞下麵。


    最後迷路的隊員們就從盜洞出去了。


    商洛覺得,羅盤之所以不能用,一定是因為地底的磁場問題,是磁場擾亂了羅盤運作。他還說,他的一個朋友——也就是考古隊的其中一員,收留了那個被盜墓賊收養長大的姑娘,可惜那姑娘是個完完全全的黑戶,他最近還在想辦法幫她辦戶口。


    聶棠覺得這裏麵的吐槽點實在太多了。


    就算她是剛從古代修真界過來,她也知道,要是地底的磁場有問題,那麽羅盤最後怎麽可能又恢複正常了?如果因為磁場覆蓋的僅僅是部分地區,羅盤恢複正常後所指引的方向為什麽還是混亂?


    這還是最淺層的疑慮,真正的問題在於,如果真的跟那個女人說得一樣,她是被盜墓賊逼迫進到墓道,是“探路杖”,那些盜墓賊去了哪裏?既然她都安然無事,盜墓賊為何不把她給帶走?還有,這個女人是完全的黑戶,也就是說她沒有證件沒有戶口,她過去過得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日子啊?


    這個現代社會就是做長途汽車都要身份證才能買票,她卻沒有證件——注意,是沒有,而不是證件被人給收繳起來,她在沒有任何身份證明的前提下,居然還能跟著一群盜墓賊到處跑,這到底是怎麽活得這麽大的?


    總之,就算是她這個剛到現代的古代人來看,都覺得整個事情發展都陰氣森森的,而商洛居然還覺得那次經曆很有意思……


    聶棠歎氣道:“原來我覺得你表哥的生辰占了陰時陰日,才會招惹筆仙上身的。現在看,可能未必就隻是他一個人的緣故,那個商洛,其實也是很容易招惹是非的體質。他身上的氣息斑駁,估計曾經碰到過不少那種東西,但他居然一點都不受影響。”


    沈陵宜說:“這也沒什麽,很多人碰到這種事都會用科學來解釋,實際上也是能夠解釋得通的。”別說普通人這樣,就算他們玄門的人,也有好多會用科學原理來解釋一切問題。


    他突然哼了一聲:“不過他長得不錯啊,這麽會說話。”


    一看就是那種中央空調型的暖男,日常溫暖大眾,不分你我她。


    聶棠正在往前走的腳步一頓,突然往右邊拐去,沈陵宜下意識地也跟著她走。聶棠又忍不住朝他笑了一下,指指頭上的標識:“我去洗手間。”


    沈陵宜:“……”


    沈陵宜:“我也去洗手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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