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棠低垂下了頭,低聲道:“所以說,你讓我看到了你走在這座漢陵的墓道裏,想要暗示我,你的神魂很有可能會藏在這裏?你後來又讓我看到了周口村那所鄉村學校的事情,你是想要我去親手去處理這件事?”


    謝沉淵微笑道:“啊,說的沒錯,這些都是我贈與你的禮物。你喜歡這些禮物嗎?”


    從一開始,那些記憶也好,神識窺探到的片段也罷,全部都是謝沉淵故意讓她看見的。


    她最開始看到這些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去確認事情的真假。


    當她發現,她看到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她就會以為,她真的能通過這種方式去了解謝沉淵的情況,然後先他一步做出決策。


    可是她卻不知道,她所看見的就僅僅是謝沉淵想要她看到的那一部分。


    “後來,我以沈正沛的身份去沈家拜年,很輕易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用懷疑,如果我不想暴露的話,就憑沈陵宜那一壺加了料的茶水,想要我暴露身份,就是千難萬難。”謝沉淵慢條斯理道,“但是,我在中途跟你神識鏈接,告訴你我現在就在沈家,正在跟沈正清商談新一年的家族事務。那個時候,你是否就開始對你自己的神識深信不疑?”


    “畢竟你是從古代修真界回來的,在你的認識裏,你的靈魂裏本該就是最強悍的,在現代絕不會有一個人能夠跟你相提並論。”


    這就是聶棠最大的思維盲區,她太自信,太相信自己的判斷——這也是每一個聰明人最容易犯的錯誤。


    “接著,那個姓周的糖水鋪老板向你求助,你就會發覺,你之前看到的那座荒廢了的學校,那些被我製作成傀儡的小孩,這些事都是真的。於是你會動用自己的手段和力量去解決了這樁難題,再次加深了對自己的神識絕不可能犯錯的認識。”


    “然後,在這個過程中,你理所當然地會產生了一絲疑慮,覺得為何學校事件解決起來並不如你想象中的困難。你會想,這裏麵是不是還有陷阱,我會不會還布置了後招。”


    “然後,陶情就出現了。你就立刻恍然大悟,覺得自己看破了我所有的意圖。學校什麽根本就是幌子,陶情才是那顆重要的棋子。正好,陶情自爆之後,廢掉了蘇源景一隻手。”


    謝沉淵停下話頭,特意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在他心裏,聶棠也不過是一隻螻蟻,他想要碾死她,不費吹灰之力。


    可是他從來不會小看任何一隻螻蟻。


    有時候,不小心被螻蟻咬上一口,也許將會致命。


    於是他這樣大費周章,繞了這麽一個大圈子,就是為了給她挖坑,讓她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帶著走,到了最後完全喪失了警惕心,主動跟著葉漸離來到了這座曾一度把他困在其中的東漢侯爵陵。


    他喜歡看他們表演、看他們震驚,然後垂死掙紮。


    他喜歡用對手最擅長的方式去還擊,他要讓他們輸得心服口服,碾碎他們的意誌和自信,讓他們自食其果!


    “這之後,你就開始策劃,應該怎麽讓我再也無法使用神魂之術。自然是先毀掉我那一半藏起來的魂魄,保證我沒有辦法再調換新的身體。而葉漸離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從他親手報複養母張寶珍就能看出來,他是一個喜歡自己親自動手的人。”


    “所以他會假裝聽從我的命令,把你帶到這座陵墓底下,再趁我不備,捅了我兩刀。可是這些我都能預料到,我自然將計就計,且讓他得意一下。”


    之前倒在地上一直悄無聲息的葉漸離突然動了一下。


    他眼前陣陣發黑,身體虛弱得連挪動一下都困難,腹部的傷口還在不斷流淌鮮血,他已是失血過多,支持不了多久了。


    “所以,你現在知道你到底輸了哪裏了嗎?”


    謝沉淵的語氣非常溫和,就像一位負責任的老師,正在詢問自己最調皮搗蛋的那個學生。


    聶棠知道,他突然把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向她清晰解答,無非是想要告訴她,他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她輸得有多慘。


    “我輸在了——”聶棠抬起眼,安靜地回視過去,語氣平淡,“我隻輸在了時間,如果給我更多的時間……”


    謝沉淵彎下腰,用冰冷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當他仔細看過了聶棠的眼睛,最終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溫和道:“你在說謊。”


    “你表麵鎮定,實際上正在苦惱地琢磨脫身的辦法,可是你現在已經無計可施。你就想,不能承認你害怕,不能讓我太得意。”謝沉淵微笑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這將是毫無意義的。”


    聶棠又細微地動了一下身體,輕聲問:“那你想要怎麽對付我?”


    謝沉淵挺直了腰身,他凝神注視著那一潭正咕嚕咕嚕冒著魚眼泡泡的血池,忽然道:“放心,我早已給你安排一個令人滿意的結局。你跟那個叛徒不一樣,你值得更好的。”


    然後,他背過身,來到了葉漸離麵前。


    他用腳尖輕輕地踢了一下他的肩膀,輕聲道:“還記得我把你從你那對養父母身邊接走的那一天,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我們都是被天道拋棄的人。”


    葉漸離虛弱地哼了一聲,他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黑紗,他之前一刀插得很深,所以他現在自食其果。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地從身體裏流失,他即將走到了自己命運的盡頭,就像當初的商洛一樣。


    可笑的是,他最終,還是沒能掌握住自己命運的軌跡。


    “可是我遠勝於你的地方就在於,我能猜到你所有的想法,然後針對你的計劃做出對策。所以,即便我們同樣被天道所厭棄,我依然會過得很好,比你要好得多。”


    謝沉淵慢條斯理地把他想說的話緩緩道盡。


    他喜歡有實力的對手,盡管聶棠還太弱小,讓他不夠盡興;盡管葉漸離是個自始至終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蠢貨,毫無成就感。


    但是他已經好久沒有跟一個人如此認真地去較量了。


    這勝利的果實,能夠帶給他一絲久違的喜悅。


    “而聶棠……你的血液會溶於我的身體,你的天賦將會為我所有,我會帶著你一切的值得擁有的能力繼續活下去。”謝沉淵緩步走向了漆黑陰暗的墓道口,朝他們揮了揮手,“再見,兩位。”


    話音剛落,原本隻是沸騰的祭台血池突然蓬得燃燒起了鮮紅的火焰,那火光來勢凶猛、豔麗奪目,帶著席卷一切,把整個世界焚燒成地獄的炙熱和殘酷!


    聶棠五行屬金,火能克金,同這樣的紅蓮之火靠得這般近,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都被火舌一下子席卷其中!


    她向來再能忍耐不過,可是在魂魄受損的當頭,還是痛苦地發出了一聲尖叫。


    謝沉淵就站在門口,側耳傾聽著她痛苦的呻吟。


    他半闔著眼,手指在半空中揮舞了一下,一道豔紅色的火光像蛇一樣,一口咬住了聶棠被禁錮在祭台上的右手腕,鮮血從她的傷口噴湧而出……


    ------題外話------


    謝沉淵:你們都是渣渣,在我麵前根本不夠看。


    第509章 正文大結局03


    謝沉淵在門口等待了一會兒,一直等到聶棠的神魂開始破碎,他才繼續往前走。


    他必須找一個地方,去慢慢吸收聶棠的鮮血,用她的鮮血去滋養自己的神魂。


    聶棠失神地注視著不斷從她的手腕中流淌進祭台裏的血,她再次想到了陳羽給她的死亡預言:“我看到你躺在一個黑暗陰森的地方,你流了很多很多血,你就一直看著鮮血從自己的身體裏流淌出來,我能感覺到你那時候的心情,很冷很孤單,但是也很平靜,然後你就死了。”


    漆黑陰森的墓道,不斷流失的生機和鮮血,很冷很孤單,卻也很平靜,最後她死了。


    這就是她的第二次“死亡”。


    “喂,聶棠……”葉漸離艱難地發聲,想要把她從這種失神的狀態喚醒,“你別睡,清醒一點啊……”


    可是他用盡全身力氣,也隻能發出比蚊子大不了太多的聲音。


    可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她的腿邊,躺著已經失去了生機的黃鼠狼,它雪白而又蓬鬆的毛皮耷拉了下來,那雙黑豆般的眼睛始終睜得大大的,嘴邊尖尖的獠牙還露在外麵,它死不瞑目。


    聶棠終於從完全失神的狀態下醒過神來,她艱難地動了動還在不斷流血的手腕,那禁錮在她身上的血繩就像活了一樣,從她的身上遊走開去,安靜地回到了血池裏。


    聶棠按住還在不斷流血的手腕,掙紮著點起一張符紙,讓流血的傷口迅速凝結。


    在做完這兩件事後,她的神智越來越模糊,越來越虛弱,即將陷入深沉的昏迷。


    可是她還不能就此昏死過去,她還必須把她該做的事情收尾。


    謝沉淵告訴她,她所能看到的那些事情都是他想讓她看到的。可是,如果她早就猜到了謝沉淵的意圖了呢?


    從陳羽預告了她的第二次死亡開始,她就一直想不明白。


    不是她畏懼於她將死亡,而是困惑於自己為何會死。


    後來,她終於想明白了。


    謝沉淵是一個不見血就不會放鬆警惕的人,她不付出足夠分量的代價,他怎麽可能會相信她真的上當了?


    所以,她必須要“死”,這就是她最終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隻有謝沉淵相信她無計可施,再也不可能翻身,才會肆無忌憚地用她的鮮血去滋養他的神魂。


    他想要奪取她的能力,可她還想用她的鮮血去滲透他的神魂。神魂是一個人最重要的東西,如果被外人侵入滲透,那就隻能任人宰割。


    所以即便她看破了謝沉淵設下的所有陷阱,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踩了進去,她不付出足夠的代價,不把這場戲完完整整地演完,就不可能騙得了謝沉淵。


    而現在,她的時間已經不夠了。因為失血過多,她的身體陷入了極端的虛弱,又因為她的魂魄被紅蓮之火灼燒,她就快要神智渙散……


    可是她必須給沈陵宜留下信息,告訴他,後麵應該怎麽辦。


    可是又如何才能再最有限的時間裏,留下足夠清晰的信息呢?


    她用手指沾了自己的血,痛苦地在身邊的青石板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一個字——“燈”。


    當她寫到最後一筆的時候,她再也支撐不住,完全失去了意識。


    ……


    葉漸離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一直死撐著不肯閉眼。


    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在這幽暗之中睜著眼,卻看不到任何光亮,當血池中的紅蓮之火盛放之時,他的世界卻也失去了所有的顏色。


    隻有一片灰暗。


    就像他在福利院裏的生活一樣。


    後來,他跟在謝沉淵身邊,開始了新的生活。


    “新的”一切,卻不是新生,而僅僅是“活著”。那個時候,謝沉淵開始監視聶嫣然母女,私家偵探每隔一周都會把她們的行蹤報告過來,還附帶著數十張照片。


    葉漸離茫然地想,他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發現這種窺探另一個人的生活的樂趣呢?


    ……他早就記不清楚了。


    他知道,聶棠和她的母親都是無辜的。


    她們不過是普通人,手無寸鐵、毫無自保能力的普通人。


    可是誰讓她們被謝先生盯上了呢?很對不住,可是那就該她們倒黴。


    他站在淩霄高處俯視她們,以一種上帝的視角。


    直到有一天,聶棠考上了江城的省重點高中,不再繼續讀那種寄宿製的貴族學校。


    她上學的年紀要比同齡人更早,普遍比她的同班同學要小上兩三歲。


    聶棠一入校,就像一滴水滴進了一鍋滾油裏,整個學校的男生大多蠢蠢欲動,就連高年級的也不例外。


    於是,她的抽屜就開始出現了卡片、情書,還有包裝精美的巧克力。


    一個高年級的男生在送過一次巧克力卻得不到回應之後,把她給堵在了樓梯底下的雜物間裏。


    那個男生人高馬大,是每一位教導主任心目中的噩夢,校服永遠不可能規規矩矩地套在身上,頭頂那一撮頭發還挑染了顏色,壓著他去剪掉,過幾天又會染回來,還喜歡跟所謂“社會人士”鬼混。


    他一手按著牆,把聶棠逼在了牆角,要求她給出一個說法,並且,他堅決不接受拒絕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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