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狼性情凶狠,喜歡夜間活動,所以又稱之為月夜狼。有人說,一旦月夜狼白天出現,則意味百米裏必有伏屍。


    白天出現的西北狼,足以令人聞風喪膽,孟露和嚴泰常年在西北來往,自然是認得它的。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見了恐懼,於是兩人退後一步,讓出範景有與何辰,快速打開後門逃跑了。


    何辰看見那兩人逃跑的身影,提心吊膽的小聲問:“我們怎麽辦?”


    這狼一看就不好惹,它衝著那兩人逃跑的方向,弓起背毛發豎起,似乎下一秒就要追上,將他們撕爛。


    範景有沒有出聲,何辰抬起頭,隻見他微眯著眼,抬起胳膊,衝著狼的方向微微招手。那隻凶猛的西北狼,上一秒還處於隨時暴走的狀態,下一秒就舒緩著身體,搖擺尾巴坐下了。


    它目光如炬地盯著他,神情激動而興奮,整條狼身都散發著歡快的氣氛,像是遇見了好久未見的老朋友。不過即使它再狼情似溢,也隻敢遠遠跟在他們身後,他們走兩步,它不敢多走三步。


    範景有不僅能召喚狼,這隻狼還對他言聽計從,甚至還有些怕他。


    半個小時後,何辰已經從最初震驚,變得能夠坦然麵對。因為範景有作為向導,曾經多次出入過無人區,並且在偷盜犯手中,多次解救過鹿羊等保護動物。可以說,同人相比,他似乎與動物更熟悉。


    對於這隻狼,範景有沒有多言,隻輕描淡寫說:“幾年前,我救過它,帶它出了羌塘。”


    何辰還有很多問題,比如範家的公子,為什麽會有一身向導的本領,又為何會久居西北。但是她實在沒有力氣,隻好將這些問題都拋開。


    何辰在範景有懷裏,透過他的衣衫瞅見那雙狼眼,覺得它眼巴巴望著他們的表情,簡直跟哈士奇沒兩樣。


    她一定是被槍打傻了,竟然覺得一隻嗜血的狼可愛,便說:“要不然,讓它跟我們一起走吧,雖然它很危險,但是我現在不怕它。”


    遠處的阿爾金山脈,倒映在不知名的溝渠中,山頂的雪色被風吹起漣漪。


    範景有抱著她,行走在蒼茫的曠野上,語含笑意:“我可不是擔心你,才不許它靠近的。”


    難不成是擔心他自己嗎,何辰啊了一聲,想到自己在自作多情,隻覺得肩背處的槍傷,開始隱隱作痛。


    “狼的天性,不僅是凶殘,它還有一種特質,是忠誠。”範景有輕抬雙手,將她抱得更近一些,“比狼更貪婪的,是人。”


    在人類的印象裏,西北狼無疑是貪婪、凶猛的化身,在人類為自己的貪婪找到一個指代時,很自然便推了它出來。然而,除了這些既定標簽外,對自己有過恩惠的動物,西北狼會銘記於心,甚至以命來報答。


    何辰能想通這些,但是她還是不太明白,範景有既然與這狼是舊識,還喚了人家過來,怎麽能這麽晾著呢。


    “這種生來就要捕食的動物,不適合與人走得過近,會磨滅它的性子,降低其警覺性。”


    不知道是不是何辰的錯覺,她總覺得範景有變了,這麽耐心為自己解釋完,竟然還抬起袖子,替她擦拭額上的汗。何辰抿著微幹枯的唇,笑道:“怎麽,改變主意了,想以身報恩?”


    她陰差陽錯替他擋槍子,至少表麵上來看,是非常見義勇為的行為。她不介意他誤會,甚至將計就計,想撈點好處占些便宜。


    然而,範景有看她一眼,隻字不提道謝的事情,仿佛認清了什麽事實一般,臉上露出何辰不解的釋然。


    “我沒想到,你喜歡我到這個地步。”


    何辰:“……”


    範景有說這裏離公路不遠,還真是不算太遠,他抱著她大步流星,也走了足足兩個小時。期間何辰因為疼痛,總幻想著有雪花飄落,她不知道哪一刻,自己就會暈過去,隻是心中惦記著得出去,不能死在這裏。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要不了多久,整個天地將融為一體。神思恍惚之間,她聽見範景有問:“害怕嗎?”


    迷失在黑暗裏的人,最怕的不是等不到出路,而是前路漫漫,無人支持你,給予你堅定前行的力量,去往那個看不見的曙光。


    何辰渾身忽冷忽熱,整個人難受到想在他懷裏打滾,她帶著哭腔堅定地說,“我相信你。”


    她沒有睜開眼,也就沒有看見,範景有緊了緊雙臂,珍重地擦掉她眼角因難受而流出的淚,無聲說了一句:“你的相信,是我的榮幸。”


    今苒苒:“……??”


    等她看見周琳派來的車,這才放慢了腳步,平緩著氣息向車走過去。


    “我要準備走了,如果你有事要說的話,待會晚上再找我吧。”


    殷時渡就這麽看著她笑。


    直到今苒苒打開車門,即將坐進去,他才扶住車門攔住她。


    冷風裏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香味。


    今苒苒輕嗅了一下,又沒聞到,這才奇怪道:“你到底有什麽事啊?”


    “苒苒,你剛剛是在維護我嗎?”


    殷時渡掩不住雀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原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苒苒會這樣為我說


    第38章


    今苒苒:“……”


    她不太清楚殷時渡究竟聽到了多少,她剛剛情緒上來,的確不自覺幫他說了許多話。


    或許也是之前的習慣吧,她心底始終是憐惜他。


    不過現在她顯然不能承認。


    今苒苒便冷著臉說:“不要誤會了,我剛剛隻是陳述基本事實,無關那個人是不是你。我要先出去了,你先讓一讓。”


    “是嗎。”


    殷時渡本不該相信。


    可她的話太絕對了,就像一把無形的利刃,非要將美好的表象劃開。


    今苒苒點頭,“嗯,讓一下,殷先生。”


    殷時渡沉默地看著她,直到在她麵上察覺出輕微的不耐,才緩緩將手拿開。


    他眼睜睜看著她上了車,而後絕塵而去。


    今苒苒在車上有些失神。


    她想到最後看他時,他微垂著頭,淩亂的發遮擋了他的眉眼,卻依然能看出神情的落寞。


    這幾天降溫,司機擔心她冷,說把車內溫度調高。


    今苒苒隨口應了一聲,又想起來殷時渡是穿著睡衣出來的,這個傻子不會還在原地吧?


    何辰是在一聲聲絮叨中醒來的,她其實也沒有怎麽睡好,左肩上的槍傷,一直隱隱作痛,害得她做了好幾個噩夢。


    有個陌生的男聲,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似乎是在教誨,“徒步的驢友……我可見得太多了……車毀人亡……迷路失蹤……搜救……”


    何辰聽得斷斷續續,睜開眼看見範景有麵色沉靜,對於旁邊人的言語,隻間歇應著聲,並未多搭茬。那張被胡須遮住的臉龐,微微攏著眉,長發散在額頭,粗曠中又帶了一絲生人勿近的氣息。


    這是一輛大貨車,正行駛在黑暗中的國道上,應該是範景有攔的車,何辰記不太清楚了。


    範景有習慣性低頭,見她醒了過來,表情沒有多大變化,手迅速開了瓶水,輕輕喂她喝水,“怎麽樣?”


    正想回話,何辰嗓子略微發幹,倒真有點渴了。她順著他的手,緩緩喝了幾口水,突然想起那匹西北狼,便問:“它呢?”


    範景有一貫不注意儀表,行為舉止也很隨意,單單看他的形象,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糙漢,然而喂她喝水的動作,卻不自覺輕緩。直到她的唇潤濕,他才說:“看見我們上車,它就離開了。”


    果真是通人性的狼,將他們從危險當中救下,送他們到達人類的地盤後,便悄無聲息離開了。何辰哦了一聲,顯得十分遺憾,“都沒跟它打個招呼呢。”


    貨車司機的視線,來回在他們身上打轉。


    司機想起一個小時前,他正開車著,忽然看見前方站著一個男人,伸手攔他的車,那人懷裏抱著一個人,影子被拉的老長。他車快開到跟前了,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怕死,還是臨危不懼,愣是一動不動,幸好他車技過關,在距兩人一步之遙的地方及時刹車。


    不過司機仔細回憶,當時的確隻有他們兩人啊,現在他們口中所說的另外一個‘他’,究竟又是什麽……司機聽到這裏,不由暗自吞了好幾次口水,順便在心裏為自己壯膽:隻是兩個不怕死的驢友,他長途車開得多,見多識廣,還怵這些麽。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司機忽然沉默了起來,車也不自覺開得越發快。


    輪胎壓到石塊,車身猛地一顛簸,何辰還未被甩向前,便被人牢牢抱在了懷裏。她的叫聲生生止住,除了槍傷,渾身有些腰酸背痛,過了會,才發覺自己被範景有抱著坐在副駕駛。她眼睛瞟到後麵,還有一排長座椅,應當是司機中途休息的地方。


    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的夜路,何辰好心提議:“把我放到後麵吧,這樣都好休息。”


    範景有連看都未看,隻抬眼示意路麵,“如果車再磕一次,你被甩到前麵來,別說碰到傷口,要是砸到司機,那可都別想休息了。”


    她又不是塊落石,怎麽會砸到人呢!這屬於誣陷。何辰理直氣壯進行道德綁架:“你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範景有還算有點良心,虛心問:“那你想怎麽做?”


    “第一,”何辰扶著他的胳膊,借力緩緩往上爬了點,範景有抬起胳膊,讓她的頭得以靠在他的肩頭。何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枕著,“我要天天都泡熱水澡。”


    看她這麽鄭重其事,範景有還以為是什麽難事呢,聽完不禁抿唇,“嗯,還有呢?”


    “難的在後麵呢,”何辰揚起眉頭,斜他一眼,“我要吃蜜汁灌藕、糖醋魚、咕嚕肉、新風蟹謄、東坡肉……”


    她一氣兒報了數十個菜名,都是西北沒有的菜色,範景有絲毫不覺得為難,一口應了,“就這些?”


    何辰氣鼓鼓哼了哼,忽然看了眼正襟危坐,滿臉寫著‘我就是個開車司機什麽都不懂不要管我’的司機,她轉回臉來,衝頭上的人偷偷勾了勾手指,“第三——”


    範景有遲疑地低下頭,何辰也湊過臉去,如同交接情報一樣,小聲說:“幫我買內衣。”


    “你的衣服呢?”範景有麵色一愣。


    “衣服沒了。”她這兩天都沒洗澡,已經快到她忍受的極限了,至於帶過來的衣服,她嫌棄髒又懶得洗,基本是用一次扔一次。她本來不覺得有什麽,但範景有這麽盯著她,不禁讓她將解釋的話給咽了回去。


    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範景有驀然又將臉湊近一些,“想讓我給你買?”


    何辰不假思索點頭,他的呼吸拂在麵上,忽然覺得哪裏不太對,雖然不是她有意撩撥,但這個情形是不是太過曖昧了些?


    她略有些不知所措,範景有的視線凝在她的麵上,漆黑的眼裏浮起絲絲趣味。何辰的目光下移,徒然去扯他的胡須,“買這個又不算什麽,有本事幫我洗澡啊。”


    她說著,輕輕聳動左肩,示意自己行動不便。


    範景有被她拉扯著,不覺放低頭,下巴幾乎要磕在她的額頭。他沒有去製止她,忽然換了個話題,“俄家金旺的槍,對準的是我的左胸,你如果要保證我不被子彈打到,應該是以整個身體去擋。”


    是的,何辰中槍的部位在左後肩,隻要再偏幾厘米,子彈就會直接射在範景有站立的地方。這足以說明,何辰並未全力去擋槍。換個想法,若是她並未精準計算子彈的路線,也不是想要去擋住子彈,那麽這也就是一場意外了。


    範景有意味深長看她一眼,“我記得,你當時手中拿了把槍——”


    他話就說到這裏,但意思再明白不過。這人冷酷無情的人設還真不倒,事發突然還能記這麽清楚,就算當時被她唬住,事後智商回來了,還給她來個秋後算賬。


    行吧,是她得寸進尺要占他便宜,範景有可不是小清新,將他當成傻子,隻會顯得自己更傻。何辰嘴角下垂,誇張地抽著氣,嘴裏嚷著疼,慢慢閉上了眼睛,“好特麽疼……哎喲……”


    範景有沒有拆穿她,她裝著裝著,迷迷糊糊將要睡過去的時候,依稀聽見他說了一句:“我會將他們帶回來,乖乖等我。”


    像做夢一樣,他似乎還說:“你受的傷,我也會讓他們連本帶利還回來。”


    何辰這一覺睡了20個小時,她在一間極其陌生的客棧裏醒來,起床的時候沒注意,牽扯到左肩的傷口,呲牙咧嘴了好一會。


    有位年輕帥氣的小哥哥聞聲而來,一麵熱絡地問候她,一麵攙扶她起來。


    簡單的洗漱後,何辰坐在院內的石桌上,吃著熱氣騰騰的早餐,聽這位帥氣的小哥哥——也就是店長開始介紹。


    這是一間坐落在鳴沙山旁的客棧,仿古的四合院建製,雖然占地麵積很大,但客棧全是平房,客房並不算多,一半是內院,一半是住房。


    這個時節,遊客已然非常多了,在何辰吃早餐的這麽一會,就有4位遊客出門,去往旁邊的鳴沙山景區,又有3位遊客來寄存行李,好下午辦理入住。


    根據店長所說,昨天範景有將她送至客棧,待了不到2個小時,便又離開了。至於去了哪裏,他沒有說,隻讓店長等何辰醒了,好好照顧她。


    何辰抬起綁著繃帶的手臂,動作緩慢地喝著豆漿,“老板,那我這傷,是請醫生過來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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